华枝春——怀愫【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08 14:32:18

  要是二人见得再勤快些,誉王妃都快要找不出由头来了。
  殷家的马车轻车熟路将朝华送到誉王府前,誉王妃的贴身女婢金盏也轻车熟路将朝华送到渡头。
  隔了十多日再来,这片苇芽长高一截,等到秋日的时候,大概就与容宅渡头那一片一样丰茂了。
  朝华提裙登岸,裴忌早已等在水廊中。
  “世子说请我来有要事相商,何事?”
  从容府来“誉王府”,她会盛妆,从殷家到“誉王府”,她便不那么讲究了。
  裴忌目光浅浅扫过,不是买了好些胭脂水粉么?怎么没用?
  他见好就收,张口也是正事:“关于之前的京中流言……我猜测容姑娘并不厌恶?”
  朝华抿唇。
  “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裴忌猜对了。
  容家原本预备了七八场大小宴会,春日又正是城中贵女公子们登山拜香的好时节。除了忠义侯府外,容家在上京城的亲眷们都想着法子的要替朝华牵线。
  朝华都不知道,原来容家有那么些亲戚,这些亲戚又认识那么多的未婚公子。
  流言一起,朝华再也不必去各府赴宴。
  也许这流言放到别家女孩身上是要命的事,到朝华身上,却让她日日好吃好睡。
  “据我所知,乌夫人没有再递帖去容家。”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岸边大柳树下,树下石桌石凳,凳上铺着软垫,桌上摆着干鲜果子,和几碟软酪点心。
  看朝华不说话,裴忌苦口婆心:“乌家与楚家相仿。”
  楚家挑剔她的,乌家也一样会挑剔她,乌将军那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楚六好歹还是一片赤忱的热心人,乌家那小儿子有什么?
  朝华连乌将军的小儿子生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她当日愿意去忠义侯府赴宴,只是为了装乖。
  不等裴忌继续拆乌家的台,朝华道:“多谢世子为我解忧。”
  “不必谢我。”裴忌坦然,“我有私心。”
  他的私心,马上就要天下皆知了。
  “上回阁中说的事,容姑娘意下如何?”他这问的是“挟私报复”那一句,“若容姑娘不愿意,裴某再想别的办法。”
  朝华要是反对,当时就会提出来:“是个一箭双雕的计策,世子不怕担恶名?”
  “三雕。”
  朝华微微讶异,一是裴忌达到目的,沈聿取信于榆林本地官员。二是她从此之后不必再赴京城中任何一场“相看”的宴席。
  那第三是什么?
  “第三,将我的心意,昭告天下。”纵有恶名也是他该担的。
  这话说得过于理所当然,朝华禁不住双颊生晕,缓了片刻方才轻点下颔。
  裴忌猜测她是愿意的,要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行,不如选楚六,在楚家身上花功夫。
  楚六倾心于她,她会有办法让楚六听她的,可她没有。
  她不想嫁,他也愿意当她的挡箭牌,护身盾。
  裴忌正觉心中畅快之时,赵轸来报:“世子,楚公子在府门前求见,是请他回去,还是请他进来?”
  朝华闻言微顿,目光立时投到裴忌的身上,脸上红晕消退,眸中似有火星闪烁。
  与当日在水阁时一样,她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赵轸不解:“容姑娘不是已经见过夏青了?”那他跟张宿也都不用再躲了呀?为何容姑娘突然生气?
  裴忌烦恼起来,还是那句话,她聪明的也太过了些。
  楚六的堂伯父在户部任职,今日红榜刚放,正是沈聿得了探花的好日子,楚六本欲带上贺礼为端明兄庆贺一番。
  谁知堂伯父将他叫到书房,训诫他:“沈探花那里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莫要再与他往来。”
  楚六不明所以:“沈兄已经清白了,再说前些日子您还让我多跟他走动呢。”
  “之前是之前,”楚六的堂伯父知道自家子侄有些呆气,干脆挑明,“户部那边对这些人已经有安排了。”
  他在户部看到了任地任职,探花郎沈聿被派到榆林当个驿丞。
  楚六脸色发白:“这不能罢,就算不是庶吉士,也该当个翰林编修,再不济外放当地方官也成……”
  怎么可能只是个驿丞呢?
  “他退了容家的亲事。”
  “是容家做的?”楚六不大相信。
  “是那一位!”眼看楚六还不明白,楚六的堂伯父只好道明,“是裴世子。”
  楚六来不及告诉沈聿了,趁着任状还未发,他着急忙慌跑来世子府,想替沈兄求求情。他虽然不知道沈兄为什么退掉三妹妹的婚事,可他知道他们俩都是有苦衷的!
  裴忌轻出口气,看了眼眼前又是一块都没动过的软点心。
  软酪里裹的是她最喜欢的果子甜酱,特意调过甜味,是她爱吃的那种味。
  “不见。”裴忌翻脸无情。
  楚六连世子府的门都没能进,他望着赵轸不敢置信:“世子当真不见我么?”
  赵轸看楚六备受打击的样子,有些张不开口。以往主子那都是装出来的好脾气,今天他搅了主子的好事,主子怎么可能见他。
  赵轸道:“楚公子,不是世子不想见你,是……连日阴雨,世子他腿疼。”
  楚六又为裴世子担忧起来,他必是因腿疼卧床不起了,这里头一定有误会:“赵大哥,请你一定禀报世子,若是沈兄上回有什么冒犯了世子的地方,我替沈兄赔罪了。”
  赵轸连连点头。
  接下来两日,楚六日日都来,直到任状颁布,无力回天。
  外头闹纷纷,朝华安然坐在南窗下写医案,案上除了细毫笔外,还有一匣软点心,酸甜开胃,乳香十足。
  舅妈来问,她便红着耳尖承认,就是裴忌吃醋。
  岳氏不知这其中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只为朝华忧心:“这可怎么好,有他横在前头,你的婚事怎么办?”
  朝华竖起裴忌这块挡箭牌:“相必裴世子只是一时兴起。”
  她说的是既是假话,又是真话,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也许再等等就好了。
  第二日,朝华等来了昭阳公主的召见的旨意。
第131章 逼迫
  华枝春/怀愫
  前一日夜里, 岳氏屏退丫环,低声丈夫商量朝华的事。
  殷慎问:“你可问出什么来没有?朝朝是怎么说的?”岳氏还没开口, 殷慎又对妻子道,“女孩儿家面皮薄,要是朝朝不肯说,咱们也别一直问。”
  夫妻俩都认可朝华是个懂事的孩子,太懂事了些。
  岳氏嗔了丈夫一眼:“这我还能不知道?朝朝只说裴世子吃醋了。”
  殷慎怔住:“她真这么说?”真要这么说,那瞧着二人就不像全无情思的样子,“你看她是喜欢呢, 还是讨厌?”
  “不像是讨厌, 可要说喜欢么, ”岳氏摇摇头, “也不像有多喜欢。”
  寻常闺阁女哪敢提及外男, 朝朝坦然说了, 既不扭捏也不乔饰, 神色中是有些不好意思,也经是极大方的女孩儿了。
  殷慎想到什么:“朝朝她是不是怕……”
  岳氏轻叹点头:“是,她说了, 不会让长辈们为难。”
  长辈们有什么为难的?不就是关乎朝堂上站队。
  朝华的意思是, 哪怕裴世子对她有这份心, 她也不会让长辈们冒险。
  容家容老太爷死得太早, 要是多活几年, 当年就该站队了。但他早死, 等他几个儿子科举入仕的时候, 朝局已定。
  容家这些年都是中立, 支持正统。
  殷家倒是在各处都混得上,但也只关乎生意。
  “傻孩子。”殷慎欣慰后又长叹一声, 重声道,“这是早晚的事。”
  殷家躲不掉,容家更躲不掉。
  漕运这条线是必争的,这些年殷家是四处撒钱才保一个太平。
  连月来朝野上下都被舞弊案吸引过去,户部的那些任令调令倒少人关注,趁着这回舞弊案,圣人撤了好些人,又调了好些人。
  容辰在户部,他最清楚,何况容家长房嫡女嫁进了忠义侯府,这二年间,忠义侯和荣王可谓蜜里调油。
  岳氏不明白:“咱们几家不都是支持太子么?”也不是支持太子,是支持正统,当真支持太子,早就往东宫走动了。
  夫妻二人夜话,屋中没有丫头侍候,也还是压低了声音。
  殷慎在妻子耳边道:“圣人欲给太子选太子妃。”
  岳氏稍一想就知道:“是邓家还是张家?总不会是徐家。”徐家刚又高封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最不可能是徐家。”太子妃的娘家当为太子的助力,选徐家女当太子妃那是赚头最小的买卖,圣人只是病了,又不是糊涂了。
  圣人这番苦心,只怕徐家不会明白。
  “怕太子寿数不长,又怕太子寿数太长……”殷慎模棱两可感叹,又说回朝华的事,“世子不能说不好,到底不是个全乎人。”
  也就是关起门来才这么说,世子他腿脚不便,配不上朝朝。
  “你想法子劝劝朝朝,真娘那儿是指望不上的。”真娘不会想这人是不是残疾,她只会让朝朝顺着心意选。
  岳氏又笑又恼:“你这话说的,这是咱们能选的?”
  这句话才刚过夜,第二日昭阳公主殿中的范公公登门了。
  殷家几代人丁单薄,在朝中不如容家,但在宫里人面更广,范得义也算是殷家的老熟人。
  殷慎在衙门里,岳氏出面接待:“范公公今儿怎么有空来?”丫头给范公公奉上他常喝的毛信,小厨房又送上了范公公爱吃的点心。
  范得义在太监里也算排得上号,比勤政殿、引凤殿和东宫的那几位大太监要差着些,但昭阳公主一回宫,他就想办法调到了昭阳公主殿中。
  他“高升”的时候,殷家还送过贺礼。
  但这会儿他好像忘了这回事,不喝茶也不吃点心,催促道:“殷夫人赶紧些罢,可别让公主等着。”
  岳氏满心担忧:“范公公,您就给我透个话罢,我这外甥女儿只是来借住,出了事不好交待,怎么公主偏偏这会儿想起她来?”
  范得义依旧站着,半点也没松动的样子:“殷夫人这话说的,如今上京城还有哪个不知道容姑娘啊?”
  其实公主早就不记得容朝华了,元宵节宴后,才又把她给想起来。
  若不是外头流言越传越没谱,也不会召见她。
  朝华匆匆换衣梳妆,她出来时,岳氏还在与范得义周旋,只是不论怎么说,范得义都不吐露什么。
  范得义叹息一声:“殷夫人,咱们是常来常往的,我要是知道什么,还能不说?”他跟银子又没仇。
  他不是不说,是他当真不知道昭阳公主的心里在想什么。在内殿侍候的还是些道姑,他就是个跑腿传信的。
  “舅妈。”朝华出声,自堂后走出来。
  范得义回头看见容朝华,不由心头暗赞一声,倒不是赞容朝华美貌,宫中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他目光停在朝华发髻上,点点头道:“容姑娘这只花簪是太后娘娘那里赐下的罢?”他赞的是这个,戴着太后娘娘的赏赐,公主总要容情几分。
  “这是誉王妃殿下赠赐给民女的。”
  多个赠字,听上去与誉王妃的关系更亲密。
  范得义这回是真的笑了,他看向岳氏:“殷夫人还忧心什么?把心放回肚子里罢。”
  说完带朝华进宫去。
  甘棠跟车,芸苓悄悄穿过后门,跑过后罩房到后街上,四周一望就看见夏青正坐在糖水摊子上吃白酒冰水酪。
  白酒就是甜米酒,一口甜米酒冰酪下肚,夏青快活得眯起眼睛来。
  睁眼就见芸苓站在他面前,夏青还笑:“姐姐怎么得空跑出来?要不要尝尝冰酪?”
  芸苓狠狠一跺脚:“你赶紧的!去给世子送信去!”世子两个字,她含在嘴里不敢说明白。
  夏青顿住:“我们世子陪太后娘娘出城礼佛去了呀。”
  今天一早启的程,这会儿该走到皇家寺庙了,年年这时节,太后都要出宫为圣人和太子祈福。
  芸苓倒抽口气,把夏青拉到一边:“方才昭阳公主身边的公公把我们姑娘带进宫了!”
  “什么!”今天容姑娘没出门,夏青正偷懒呢,一个没瞧见就出了这种大事!急得他原地直打转,“我马上给世子传信,这就去誉王府搬救兵!”
  芸苓急得几乎要哭,把信往夏青怀里一塞,又一跺脚跑回殷府去。
  ……
  殷府本就离宫城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宫城内。
  范得义并没领着朝华往前面的殿阁去,而是带她内苑的昭阳观前。
  他停在长阶前对朝华道:“容姑娘请罢。”
  朝华疑惑的望了一眼,看范得义连脚尖都没动,一下明白过来,他不被允许进入观阁。
  “多谢范公公。”朝华恭敬道谢,提裙步上长阶。
  长阶尽头的殿阁前有两道淡灰色的影子,走近几步是两个穿灰色道袍的女冠,女冠把朝华引到观阁高台上。
  高台栏杆边站着个女冠,一样身穿灰色道袍,只是冠服上溜了一圈金边。
  是昭阳公主。
  朝华略提口气,走到公主身后,向她下拜行礼:“公……”
  “起来罢。”昭阳公主这么说。
  只这一句,朝华就觉出不对来,公主跟她上回见时,不大一样了。
  “是。”朝华顺从站起身来,依旧低垂螓首,等待昭阳公主问话。
  “你看,”昭阳公主抬起手,烟灰色道袍被风鼓起。
  朝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处宫城的宫门,她并非久居上京的贵女,不知道那道门是什么门。
  “那是贞顺门,公主出嫁都走此门。”昭阳公主徐徐说着,“王迎娶我那日,下着大雪,他穿着北狄裘衣骑马从那道门下过……”
  那时她恨他。
  此时春深,自观台望出去,一侧是高阁广厦,宫宇连绵,一侧是杨柳醉荫,湖光如镜。
  可昭阳公主眼中似乎还在下着一场没有停过的雪。
  朝华不知该怎么接话,她不明白昭阳公主为何突然对她这样温善,也不明白为何公主要对她说这些。
  二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站着,直到昭阳公主看的够了,方才转过身望向朝华。
  “我问你,是不是阿忌逼迫你?”
  朝华怔然。
  昭阳公主声音蕴藏怒意:“是不是阿忌逼你的未婚夫与你退婚,又将他关进刑部,用放过他为条件来逼迫你?”
  “是不是?”
  朝华一时没能转过这个弯来,她抬首望向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长睫微敛,神色间竟有几分凄楚,声音甚至还更温和了些:“不要怕,你告诉我,我替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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