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手指上受的伤是不容易好的,手指上被蚊子叮了, 都会比其他地方更疼, 又痛又痒的。
今天, 她的手指就一直都有一种痛痒的感觉传来,尤其是右手嘛, 还经常用到,每次去碰什么东西, 那种慢吞吞升腾起来的肿痛感就让她回想到昨天。
昨天, 他的气息一开始也是这样子的, 冰凉凉地拂在她的手指上。
但是和今天不一样,昨天他是一只克制的野兽, 虽然克制,但也是野兽, 确定了底线之后, 就在底线上作乱。
今天,他却是小心翼翼的……甚至有点纯真。
雪祁是有点纯真的呢……明明他自己说他活过两百多岁。
姜明舸的心泛起一阵暖涨涨的感觉。
雪祁垂着眸,小心地看着她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没有强烈的食欲在涌动,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她撒娇一样地说:“还痛哦, 痛死了。”
然后立刻又补充:“可是不怪雪祁, 是我自己给你的, 不准道歉。”
于是, 含在雪祁嘴里的那句“抱歉”就没能说出口。
姜明舸又说:“其实,降降温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痛了。”
雪祁抬眸看了她一眼。
姜明舸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雪祁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伸手,握住了姜明舸的手。
他的身高就摆在这里,手当然不会小,只是这样一握,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握住她,像是握住了一块新鲜出炉、刚刚烤好的棉花糖。
这块刚烤好的棉花糖挠了挠他的手心。
雪祁的小臂上克制地迸起了一条青筋。
姜明舸似乎有点心疼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心疼什么,伸出自己的左手,顺着他暴起的青筋摸了摸,他这里好像格外敏感的样子,只是揉一揉,他浑身就都冷硬得像是石头一样了。
石头人别开了眼睛,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而且握得很轻,并不重,姜明舸得以不停地挠挠他的手心,让那种奇异的瘙痒顺着手心流遍他的全身。
姜明舸说:“你还知道怎么哄小孩子。”
雪祁:“嗯?”
姜明舸:“什么吹一吹就不痛了,我小时候,外婆就是这么哄我的。”
雪祁默然良久,才听不出情绪地说:“我记得……我母亲以前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姜明舸歪着头看他。
雪祁当然有父母啦,他只是摸起来像石头,又不是真的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她说:“小时候,我生病了,外婆还会做鸡蛋羹和米布丁给我吃。”
雪祁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其实是记得的。
他活的太久、作为人而活的时间又太短,这段时间的记忆七零八落、只有片段留了下来,好像也只有童年让他印象深刻。
然而,印象深刻的童年也并不怎么美好,两百多年前的社会和现在并不一样,穷困、多病少医、缺食少穿才是常态,他不太记得自己生病的时候是怎么样了,他只记得他的母亲病得一脸蜡黄,最后一命呜呼了。
今天的夜色真好。
他不是很想提起这个,他想让姜明舸开开心心的。
姜明舸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雪祁的嘴唇又抿成了一条直线。
上回说过……他不是很擅长在她面前撒谎,一旦心虚,就很容易露出这样的表情。
姜明舸:眯眼.jpg
雪祁:别开眼.jpg
姜明舸说:“也是哦,人的记忆好像很难连续的记清楚很早的事情……像我,才二十多岁呢,十几年前的事情就只记得片段了,雪祁都两百多了,是个老头子了。”
雪祁:“…………”
雪祁:“嗯。”
姜明舸又跳起来,揉揉雪祁的脑袋,把他的头发全都搞乱了,说:“不过你可不许健忘到把我的事情也忘了,听到没有!”
雪祁一动不动,就任由她搞乱自己。
他抬起眼眸,安静地看着姜明舸,说:“嗯。”
不会忘了她的。
他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夏夜的。
***
约会过后,姜明舸马上就要开学了。
开学前的最后一周,她开始疯狂赶读书笔记,一边赶一边觉得自己很像那种因为玩疯了而没写暑假作业的小学生。
但是,她面临的问题显然比小学生要更大一点,因为小学生可以抄作业,抄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可是,她开学第一周要开读书讨论会!
啊啊啊!!
光是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再次反思自己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读研。
她和雪祁窝在了一起。
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更好的应付读书讨论会……毕竟雪祁也读了她的那几本书,可以事先演练一下。
而且他读的还很好!想法也不错。
所以,他的确很聪明呢……
就这么昏天黑地的搞了一周,九月到了,姜明舸拎着书包,去学校上课。
很多人印象里的研究生都是实验狗,管导师叫“老板”,整天窝在实验室里昏天黑地,经常连寒暑假都没有――这大概也算“自愿加班”的一种吧。
不过,像姜明舸这种法科的学生,日子就过得舒服多了,她们学校唯一的实验室就是司法鉴定实验室,这和她一个学理论的根本没关系。她的校园生活和大学的时候其实根本没区别,就是上课。
还有就是关心论文的事情了――她的毕业要求里,是需要在刊物上发表一篇小论文的。这个事情说好搞也好搞,说不好搞也不好搞,主要看个人对自己的要求了。
比如姜明舸,她自觉不要去考博,以后也没打算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只需要写一篇平平无奇的论文,发表在平平无奇的刊物上就可以了。
但是她的学霸师姐谈楚就不一样了,她是有更高的追求的!但是呢,要发好的刊物,光是等待版面的时间,就有可能超过一年,而且版面费很贵,即使你的文章写的很好很好,但是还是要交高额的版面费。
属实是跪着交钱了。
有的时候,姜明舸也会感叹一两句学术环境的畸形。
但是,她的感触肯定没有老师和谈楚学姐那么深刻。
上了一天课,姜明舸走出教学楼,就被谈楚给抓住了。
谈楚:“姜姜!姜姜!”
姜明舸一扭头,就看见了个高挑的牛仔服美女,扎着两条蝎子辫――这个发型让她看起来很像是打格斗的,姜明舸记得有个很有名的综合格斗女运动员就是这发型。
是了,谈楚其实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学霸,最起码不像那种刻板印象里的乖乖女学霸。
谈楚走过来,一把就抓住了姜明舸:“要去哪里!”
姜明舸:“……回家啊。”
谈楚狐疑地眯起眼:“你以前开学第一天都是要和我约饭的,怎么现在回家这么积极?”
那当然是因为雪祁做饭最好吃!
姜明舸:“没什么,学姐你今天有课么?”
谈楚:“没有。”
谈楚:“但我和老师约了一起吃饭!老师让我来抓你。”
姜明舸:“…………”
救命啊我现在心好虚不想见老师啊!
但是无果,还是被抓走了,抓去学校附近的川菜馆里吃个便饭。
姜明舸见缝插针地和雪祁发消息:“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
[请输入昵称]:好。
[姜撞奶冰激凌]:好可怜,独守空闺,等我回来~~
[请输入昵称]:…………
谈楚就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姜明舸对着手机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谈楚:“姜姜是不是谈恋爱了?”
姜明舸:“没有哇!”
谈楚:狐疑眯眼.jpg
两个人等了没一会儿,老师就来了。
姜明舸和谈楚的导师姓季,今年四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长相与帅毫无关系,但是很注意自己的穿搭――还很喜欢搞一些暗搓搓的国风穿搭,比如说他有一条祥云纹样的领带……
季老师的网名叫“可乐爸爸”,姜明舸刚认识他的时候问过他可乐是谁――她以为可乐会是老师的孩子。
结果老师说可乐是他养的猫。
姜明舸:“…………”
后来,季老师还邀请了他所有的学生一起去他家里撸可乐,可乐是只英国短毛猫,看到一堆学生之后,非常熟练地往地上一瘫任撸,非常有那种猫咖打工人的范儿了。
姜明舸就知道可乐一定没少接待学生……
所以,季老师其实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老师,他甚至会和自己定指标,认为自己每周都应该和学生一起吃顿饭,与学生交流感情,在饭桌上也不push学生。
当然啦,这些饭都是他请的客。
姜明舸很喜欢季老师!
谈楚也很喜欢季老师!
季老师来了之后,就看到了姜明舸胳膊上套的单只冰袖,问:“这是最近的时尚流行么?”
套单只冰袖是因为姜明舸要遮掩一下自己手臂上的锁链玫瑰咒印。
姜明舸:“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潮?”
季老师欣赏不了。
但季老师还是很捧场地说:“潮。”
然后话题就一路往时尚的方向去了。
谈楚也很来劲,说自己假期的时候纹了个身。说着,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短袖,纹身就在胳膊上,很小一个,她伸出手来,给姜明舸和季老师展示。
纹身是……锁链玫瑰。
姜明舸:!!!
她之前刚刚得到咒印的时候,为了寻找线索,甲方快乐狐帮她在社交平台上搞了个新账号,职业填的是“纹身师”,然后把咒印纹样给描上去了,看看能不能海钓。
两个月过去,姜明舸都快把这个事情忘掉了!
谁知道,真的有纹身师过来盗图,还当成原创设计给谈楚纹在身上了!
姜明舸:“…………”
这也太巧了吧。
第35章 35
***
姜明舸感觉有点紧张。
和季老师分别之后, 她拉住了谈楚学姐,问她最近有没有感觉身边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谈楚仔细地想了想:“论文的字数一个月没变多算么?”
姜明舸:“……不算。”
谈楚:“最近吃很多但是没胖算么?”
姜明舸:“……你来劲了是吧!”
因为吃多了雪祁做的饭、脸圆了一圈的小姜生气地说道。
谈楚:“哈哈哈哈哈哈。”
谈楚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姜明舸:“没事……算了。”
谈楚并不知道姜明舸个小神棍,也不知道她靠什么赚钱……姜明舸也不觉得这时候给她讲什么吸血鬼的故事是个好主意――或许谈楚会认为她想转行当编剧呢?
想让她去洗纹身也不好开口……没有合适的理由, 怎么能让她同意去洗纹身呢?洗纹身可是很痛苦的!她总不能cos一把封建老僵尸, 说什么好女孩从不纹身的屁话吧?
那样估计谈楚真的会以为她被僵尸附身, 然后要帮她物理驱魔了……
姜明舸:呆.jpg
谈楚和她走过两条街之后就要分头了,谈楚往学校的方向走, 姜明舸朝家的方向走――她家就在本市,所以不住在学校宿舍里。
她想了想, 还是给雪祁发了消息, 给了定位, 要他带着猫儿龙来学校附近找她。
她想盯梢一下,确认学姐周围没有异常情况。
雪祁很快就到。
今天他也带上了姜明舸送的金丝边眼镜, 这样的眼镜与贴身T恤并不太搭配,所以他穿的仍然是黑色垂感衬衫, 手里拎了猫包, 猫包里塞着一坨猫儿龙。
因为猫儿龙以前没表现出喜欢出门,所以以前她都没买过这种,上次它死皮赖脸地跟去游乐场之后,姜明舸就立刻下单买了个透明猫包。
据说很多猫的胆子非常小,带出门会应激,这样的透明猫包对它们来说是不友好的。
但是, 猫儿龙这种社牛猫猫自然不在这个行列里。
不过它似乎有点晕车……啊不, 晕雪祁。
所以, 等姜明舸接过猫包的时候, 里面塞着一坨七荤八素的蚊香眼猫猫……
姜明舸赶紧把它拿出来。
猫儿龙:“喵……呕……”
它干呕起来。
姜明舸:“…………”
雪祁:“…………”
姜明舸:“………………”
雪祁有点不知所措:“我……”
姜明舸一边顺毛撸猫儿龙,一边顺毛撸雪祁:“算啦……它都没坐过摩托呢, 不怪你。”
但是它是可以在天上飞的呀!
一只能腾飞起来的猫妖怪居然会因为被背着跑酷而晕雪祁……是因为雪祁身上没有什么减震装置么?
……可是她被雪祁背着的时候就没有觉得晕啊,也没有觉得落地的时候非常的震。
姜明舸又撸了一会儿猫猫,总算让它恢复过来了,猫儿龙瘫在姜明舸的大腿上,成了一只失去梦想的潦草猫地毯。
雪祁坐在了她身边。
姜明舸就把发生在谈楚身上的事情如此这般的讲了一下。
“所以,”姜明舸说,“我打算去盯梢一下,看看她身边有没有异常。”
如果没发现异常的话,那就暂时先不管了,毕竟一个纹身而已。
雪祁无可无不可。
在雪祁捕猎同类的那天之后,姜明舸曾经问过他,这个城市里还有没有他的同类。
答案是:他也不知道。
他只认识被自己吃掉的那个倒霉鬼一个人,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咒印持有者和被咒印束缚的人,他从来没有感知到。
姜明舸就又问他,那,身为被咒印束缚的吸血鬼,他能感知到其他的咒印持有者么?
答案是不行,他只能感知到自己的主人。不过,同为吸血鬼,他能认出自己的同类。
这就足够了。
姜明舸把他叫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看看谈楚周围有没有吸血鬼出没的气息。
雪祁说:“我来盯,你回去休息。”
姜明舸不同意。
学姐毕竟是她自己的学姐,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把事情丢给别人做的类型。
千万不要忘了,她选择接班外婆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是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人。
虽然最近因为沉迷雪祁而没空去理别的……但是事情都送上门来了,哪有不去亲自探究一番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