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病时，是森首领悉心照料他。他临终时，是您和太宰先生陪伴在他身侧。”
空旷的餐厅陷入安静，只听见她的低语。
其余四名男性都在看着她。
“我身为他的外孙女，却从不曾见他一面。我对此一直感到十分遗憾……”
“森首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想为我的外公扫墓。”
“请问您将他安葬于何处呢？”
玩家的躯壳高冷，灵魂却在笑。
素珠清楚，在去年的“荒霸吐事件”中，先代首领的尸体，被兰波盗走，被异能力改造成傀儡，最后中也击败了傀儡。
她让系统调查了，死了两次的老头的残破尸体，被森欧外扔进了一座位置绝密的冷冻库，变成了冰雕。
呵，她倒要看看，森鸥外怎么接她的话。
听她那样说，黑发红瞳的男子看起来毫无异态。
但她知道，他心情恶劣到极点了。
——他头顶上，悬浮着对于她的好感度。
金灿灿的小小的数字，疯狂颤抖着，其金光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闪烁着，这是好感度狂掉的征兆。
奈何，好感度是0，已是最小值。《恋与Mafia》这款游戏的设定里，不会录入负数的好感。
她话音才落下，森鸥外就用饱含缅怀的语气回答：“我也非常地怀念先代，他教会了我太多太多，他是我心中最伟大的首领呢。”
“请问，霜野小姐想何时去看外祖父？”他又问。
“我想明天就去呢。”
“我的孝心让我倍感煎熬，想尽快祭拜他老人家。”
“当然没问题。”
森鸥外看向太宰治，悠悠说。
“就让太宰君明天下午带您去墓园吧。”
太宰治懂了。
冬雾独家
……他要连夜挖坟，把冰雕版先代首领解冻，建造一座陵墓埋葬尸体，还要添上做旧效果，让一切看起来岁月颇久，而不是临时赶工。
这个坟非常难搞。他今夜有得忙了。
万一被这位大小姐察觉“先代之死有异常”的话，整个PortMafia就要给先代陪葬了。
被无良老板丢了个难度堪比登天的任务，他却只能神态如常地笑着点头。
“遵旨。”
“多谢太宰先生了。”霜野素珠说。
谁也想不到，她在心底露出了愉悦の笑容。
——哒宰啊，感受被加班地狱所支配的恐惧吧！
第15章
如此年轻的一张面容，却眼神幽深静谧，这双眼正如盛满鎏银的深潭，不透露任何情绪。
没有一丝美丽之物应有的天真。
他想。
这个人被家人保护得极好，却不是被当作一朵花溺爱长大。她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接受了全世界最严苛的教育。
她发问了。清冽得令人错觉雪花飘进了耳孔的声线，像是一柄冰凉的匕首抵在他的颈侧。
“请问您将他安葬于何处呢？”
他有清楚的自我认知。
……他是天生的恶人与演员，表现绝对不会有破绽。
“我也非常地怀念先代……”
……
———
终于，晚餐到了尾声。
众人杯中的红酒都不多了，正好适合再碰杯一次。
森鸥外将高脚杯端高了，透亮的水晶杯中流转着美丽的陈年佳酿。
少年们也举起了杯。
少女是最后一个举杯的。
“敬暴风雨。”
森鸥外笑道。
“敬横滨。”
她回道。
———
一行人离开宴会厅，去大堂。
白发少女与她的幻术师护卫步入了一部电梯。
与两位部下共乘另一部电梯，黑发红瞳的男子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还与两位少年闲聊了起来。
旁人不知，他一边与人说话，一边大脑后台在想事情。
……他并不明白她此行回来，究竟为何。
说是为了看病，但那一定是借口。
如果真为了PortMafia这枚果实，她的行动理应迅猛，不会如此迂回诡谲。
他感到……这个目的不明、举止莫测的少女，正在享受着戏弄他。就像是无聊的猫，逗弄它股掌之间的鼠。
活了这么多年，善于拿捏别人的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戏耍。这种新体验真是糟糕。
电梯匀速下降着。
全世界的黑色势力分布图，在森鸥外的脑内浮现。
许多年前，彭格列将总部从西西里岛迁至并盛市。在那之后，坦帕斯塔成为意大利最强的黑手党家族。
不过，西方的异能组织众多，坦帕斯塔只是南欧霸主，并非独家称霸全欧洲。
西欧与东欧有别的势力，其中最有名的，是伦敦的“钟塔侍从”。在北美，纽约有“Guild”.
但，只论财力，暴风雨家族是第一名。
想到这儿，森鸥外几乎想叹气了。
被他苦心经营几年，PortMafia的财政，从“破产”变为了“中产”，可是组织距离财富自由，还是远得很。
就算是他，也会有点羡慕旁人的经济状况啊……
把核心移至霓虹的彭格列，其他国家的诸多分部照旧运行，做得还是全球化的大生意。
在霓虹，是彭格列与PortMafia两家独大。这座岛屿的黑色世界，三分之二被前者所掌控，只有三分之一属于后者。
PortMafia需要扩张，本土已经没有空间，欧洲与北美是美味却难啃的肉，也容不下他的组织。
于是，他选择了南下。
——东南亚的黑色世界，是最污秽混乱的。
那些古老的黑手党家族，重视荣誉与守则，有老派的绅士精神，不愿意去东南亚发展。
而他不一样，他是彻头彻尾的实干家，不介意自己本就脏的双手变得更脏。
如今，PortMafia已经渗透掌控了东南亚许多地区的黑·道。
他的组织是才会走路的孩子，也是耀眼的新人。
他想。
武力上，坦帕斯塔≈彭格列>PortMafia.
财力上，坦帕斯塔>>彭格列>>PortMafia.
然而……在疯狂程度上，PortMafia不输于任何人。
他决不允许他的成果被夺走。
赤足者怎可能惧怕金靴者呢。
电梯抵达大堂，金属门缓缓展开，森鸥外再度扬笑，迈步而出。
——
白发少女与护卫，比港·黑首领更早地出了电梯，两人走向正门。轿车在外面等待。
弗兰看起来和往日一样，面瘫着脸，不太说话。
玩家却清楚，他有点不高兴。
因为，他脑袋上方的好感数字的金色光辉变暗了，还从79掉到了77.
大概是由于……散席前，她走向中原中也，单独敬了他一杯酒。
赭发少年只是看似淡定，两人碰杯时，四目相撞，那湛蓝的眼瞳停驻于她几秒，而后就闪躲开来。
斯库瓦罗今早才知道，她那天出门，是为了跟沢田纲吉约会，他对她的好感也掉了好几个点。
之后如果有机会，玩家会把两个瓦利亚杀手的数值都刷回来。
重力使与白月光的剧本，她也想继续演下去，主打一个再续前缘。
[好感就应该往下掉嘛。有跌幅才有上涨的空间。]她对系统说，[嗯……今后，积分不够用的话，我也做得出来“让某人恨我，对我好感度为0，再让他爱我，对我好感度为100”之类的事。]
[……您真无情。]系统说，[不过我支持您的任何行为。]
素珠边走边跟系统唠嗑，却瞧见，前方的大门外，黯淡的夜色蓦地挂上了一层雨帘。
大小姐不可能淋雨。玩家在离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幻术师少年离开她身侧，找伞去了。
她看见森鸥外向她走来。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并不在。
老狐狸戴着完美的假面，又跟她讲起了客套话。
“希望霜野小姐对晚餐没有那么失望，我们PortMafia的厨师，比起您家的必然是差远了。”
“不会。晚餐很好。那道格鲁耶尔松露虾非常别致。”
“倘若不嫌弃，欢迎霜野小姐常来。”森鸥外笑着，友善的语调带着浓郁的歉意，“我想与您一起祭奠先代首领，可是我明天下午恰好与一个组织的高层有会议……”
“无妨。我今后会定期为外祖父扫墓呢。森首领可以择日与我同行。”
“那可真是太好了。感谢霜野小姐对于我的理解。”
谈话间，户外的雨幕愈发厚密了。
素珠看见，赭发少年拿着一把黑伞，从她的右方走来。
……原来他刚才去找伞了。
甘甜而微微酸涩的柑橘香，随着中原中也靠近她，像一阵清新的风吹向她。
赭发少年站定了，他向森鸥外稍稍颔首，而后看向她。
“……霜野小姐，我送您上车吧。”
谁为她撑伞都一样。素珠淡淡地看着他，正要点头，眼梢却瞥见，一抹青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左方。
“大小姐，走吧。”
薄荷的气味清爽而湿漉漉地扑来，弗兰随意地拎着一柄伞走向她，语调毫无起伏地说。
“Me们该回家了呢。”
绿松石似的眼睛，与蓝宝石似的眼睛，对上视线。
一瞬间，极微妙，空旷安宁的大厅的空气好像密度加大，微微变重了。
玩家的内心陷入沉默。
她的一左一右，分别是幻术师和重力使。
一旁还有个微笑着的森鸥外。这只黑暗生物就是在看热闹。
两个少年没有言语，只是把目光都投向了她。
乍看起来，他们都十分平静，并不在乎她选谁的样子，但她明白，事实才不是这样。
选薄荷，橘子会伤心。选橘子，回头要哄薄荷。她想。这有点难办啊。
就在这时，解决的方法，从天而降。
白卷发少女始终神情疏淡，银瞳的视线从两个少年身上移开，看另一个方向。
“太宰先生来了呢。”
“他那把伞似乎是最大的，就让他送我上车吧。”
正在走来、凑巧拿到了一把大伞的太宰治：“？”
……有人强行把他扯进奇怪的三角关系了……真是坏心眼啊。
转瞬，黑发鸢眸的少年面上柔和地笑了起来。
“好呀。荣幸至极呢。”
不想伤害两个好少年，该怎么做呢？
玩家选择，平等地冷落他们，垂爱第三个人。
———
在芬芳到使人眩晕的、神秘幽丽的曼陀罗香的萦绕下，她踏入了雨幕。
她的肩侧，少年撑伞。
绷带缠绕手掌，露在外面的五指却白皙修长。他与她一起走过猩红的地毯，她的余光里，他的侧颜犹若漂亮的山脊线，蓬茸而微卷的黑色刘海耷拉在额头，被夜风轻轻地拨来拨去。
少女不言语，少年含笑，看起来无比乐意为贵客打伞。
到了车前，太宰治才忽而开口：
“霜野小姐，请小心呢。”
他的手及时地伸出，稍微拎起裙摆的一角，让长裙避免了跌入沥青路上的凹陷处的浅水洼。
她的脚踝显露了，肌肤白如新纸。与他苍白的肤色甚为相似。
“多谢。”
“您客气了。”
太宰治为她打开后排车门。
而后，他就像是她的护卫一样，他以手握住她的手，让她落座。
门关上前，他微微躬身，向她告别。
夜幕下的雨帘中，他浅笑着的面孔好像洁白而朦胧的雾气。墨蓝色的西服极衬他，让他犹如故事中的徘徊不散、诡异却漂亮的幽灵。
不论这个人心中怎样想，做派却是无可挑剔。
他长得是真好看，不愧是高人气男嘉宾。她想。
小哥长这么帅，却要彻夜挖坟，简直是暴殄天物欸……
好叭。都怪她。她虔诚地忏悔三秒钟。
“霜野小姐，明天见。”他说。
“太宰先生，晚安。”
“明天下午见。”
第16章
森鸥外将大麻烦抛给了预备干部全权处理，他什么也没交代。
太宰治也不需要他人的指点，他清楚该怎么做。
雨仍在落。
夜。
横滨，近海，某座小岛。
从天幕垂下的厚重雨帘击打着伞面，撑伞而立的黑发少年，寂静如飘渺的魂影。白绷带外，他那鸢色瞳孔深浓如夜，平静地注视着他的下属们。
这是小岛的一处悬崖，苍白的射灯照射着崭新的施工现场。上百人在冒雨建墓，犹如一群忙碌的工蚁。悬崖之下，豪雨浇注着波涛翻涌的幽暗大海。
陵墓已经初具规模，但恶劣的天气妨碍了进展，预计最快明天中午才能完工。
随大风斜飘的雨水，微微沾湿了黑发少年的长风衣下摆。
有人走来，小心翼翼而恭敬地说：“太宰先生，雨太大了，请您上车等着吧。”
悬崖是斜坡，泥土路湿滑，轿车开不上来，在较远处等待。
“不用了。”太宰治看着施工地，他轻柔阴凉的嗓音几乎被暴雨所打碎，“这件事不能出任何差错，我得亲自盯着呢。”
“嗨以，明白了。”下属鞠躬，然后走了。
黑发少年那微漠的面孔，倏然转向某个方位。
那是悬崖外的空气，什么也没有，唯有雨珠仓促落下。
……刚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似乎在被人注视着呢。
他想。
只是错觉罢了。这个小岛是PortMafia的资产，离横滨的海岸线有一段距离。2小时前，他率队登岛，搜查了整座岛，确认过无人。
总不可能有透明人漂浮在半空中观察他吧。
这种可笑的假设，连那个傻帽子架听了，都不会相信啊。
———
[……shit！这家伙也太敏锐了吧？他刚刚看我欸！]
素珠扶着额头，表情略微不可思议，她对系统吐槽着。
[就算我知道他绝对发现不了我，被他盯住的时候，我还是感觉有点惊悚哪。]
进入《恋与Mafia》的玩家，必须捂好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以凭借演技，或是道具。
如果掉马，游戏就要重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