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上云霄——司雨情【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08 23:22:20

  “怪不得呢!他们就是里应外合,”前面听到这话的李恪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瞬间激动起来:“二爷!扣下她,不愁拿不住那杀千刀的狗东西!”
  贺霄紧紧盯着她的神情,连个余光都没分给李恪,只回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插嘴。
  “是不是?”他追问着,却并非是想知道真正的答案,“想清楚再回答,只要你现在否认,此事以后我不会再提。”
  贺霄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说出的这样一句话来,但鬼使神差的,他愿意给她这个活命的机会。
  艳的异族女人唇线紧抿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那一头海藻一样的栗色长发披散在身上,湿哒哒的,风一吹,她那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沈北陌嘲讽一笑,结果未及说话,先呛了口风,咳嗽起来。
  她没说出回答来,贺霄反倒是松了口气,他大掌拍抚上她的后背,虽然看着劲瘦了些,却并不单薄,骨肉生得十分匀称。
  他脱下自己的战甲往她身上披,本想下意识说句何苦脱成这样往深山老林的凉水里跳,着凉了还是自己身子受罪,然后就立刻反应过来她这番苦心为的是谁,这句话便被哽在了喉咙里。
  贺霄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瞬间,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心生嫉妒。
  这样明艳热烈的格兰玛莎,却是被人捷足先登,抢先占去了心里的位置。
  沈北陌一肘子打掉他的战甲,待到气息终于慢慢平稳下来了,才慢悠悠道:“是啊,你都猜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贺霄生平头一次尝到舌尖发苦是个什么滋味,和太医院那最爱折腾人的老医师开出来的药都差不多。
  “有什么好否认的,我一句话,你就能蒙上眼自欺欺人?”沈北陌到底受了伤,声音缺了中气,但却能一锤锤的往贺霄心口上砸,她冷哼一声道:“你骗小孩呢。”
  贺霄深吸一口气,却是并不恼火,反倒失笑起来。
  是了,这才是格兰玛莎该有的气势,她身上这股劲总能恰到好处勾到他的心坎上,若是换做其他柔弱女子,此刻该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了,不像她,那双眼里还是那么盛气凌人。
  贺霄也没勉强再给她穿衣裳,盯着她看了一会,才说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此番出兵,南邵必败无疑。”
  沈北陌哪听得这样的话,登时急火攻心,还没来得及怒斥出声就先剧烈咳嗽起来。
  贺霄手里缓缓拍着她的后背顺气,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极其坚定,“中原六国内斗无穷,相互侵扰不断,战火总也打不完,六国的边境永远都是一片乌烟瘴气,不是被东家殃及,就是遭西家牵累。我大楚,就是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纷扰的存在。”
  面前的女人咳得气色红润,但那双眼睛恨不得要一口把他给吃了。
  沈北陌觉得这男人多半是故意在报复她刚才气他,她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想骂人骂不出,缓了好一阵都没缓过气来。
  贺霄看在眼中,到底心软了,不忍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她,待到人终于咳得差不多了,才解释道:“跟你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陛下对南邵志在必得,但却并不是希望重兵镇压弄得血流成河。”
  “南邵在这纷纷扰扰的战乱中沉浮多年,多少次险遭倾覆,在夹缝中存活下来。但也仅仅就止步于此了,此番对阵大楚,你们没有胜算,最好的选择,就是归降。”
  沈北陌喘着气,几个深呼吸之后,方才抬起眼恶狠狠盯着他,“降你大爷。”
  明明这个节骨眼上不该笑,但贺霄听见美人的这句粗口,反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他深深凝视着她,承诺道:“我不会杀你的,不管在任何情形下。但是沈北陌,非死不可。”
第8章 山谷中
  夜色深沉,篝火渐渐熄灭,变成了一缕向上的青烟,最后消失不见。
  这一整个晚上沈北陌辗转反侧,后悔若是早知道他会渡那么两口气给她,当时在水里就该捞棵断肠草抹嘴上,毒死他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即便是知道了她是来自南邵的人,贺霄也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沈北陌的视线就一直黏在李恪手边的那把鬼火长刀上,乌黑的刀面上有着烟熏火燎的烧痕,名副其实的像被鬼火烧过一样,锋利无比。
  她当时为了逃命,将千机伞和盔甲一起沉在潭底藏起来了,但这鬼火刀的刀柄修长,其实和千机伞收拢成锥刺枪的形态时候很像,她用起来必定顺手。
  夜色最浓郁的时分,沈北陌动作缓慢从干草上起身,匍匐着,毫无声响往李恪的方向潜近。
  异族人的身体天生的就是要比中原人更皮实些,她从小上山下水,打记事起就再没生过病了,平日里身体好的时候能大雪天穿着单衣在雪地里打滚,但今时不同往日,贺霄那一掌打得她气血亏空,又落水受了冻,夜间的冷风阴飕飕一吹,她没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这动静理所当然惊醒了两个警惕的男人,沈北陌也没抱侥幸心理,原地躺下,心里好一番骂骂咧咧。
  贺霄默默起了身,解了自己的中衣,搭在了她身上,结果人还没转身,就听见那气性大的姑娘一胳膊给掀了。
  “他又没在这看着,何苦跟自己身子过不去。”贺霄叹了口气,向来都不会劝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能起作用。
  沈北陌没理他,贺霄半晌没等来回应,又再耐着脾气蹲回去给她盖了一遍。
  这回却是还没等他起身她就整个人弹起来反抗,贺霄也不啰嗦,直接两指给她点住了穴道。
  “此番你舍身给他争来活命的机会,我成全你这份心意,这次放他一马,明日出谷。”贺霄给她披上衣服,将人慢慢放倒,冷静说着,“但下次再见,必定要决出个死活胜负来。”
  沈北陌躺在草堆上回答他:“那你死定了。”
  贺霄无声一笑:“走着瞧吧。”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露熹微,林间的鸟儿都还未苏醒,贺霄便背了沈北陌,往出谷的山路上缓行。
  她被点了一晚上穴道,即便现在气劲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但身上几处大关节也还是觉得滞涩无力,伏在贺霄的背上,一声不吭,跟背了个尸体似的。
  贺霄在外行军多年,方向感相当好,即便昨天风大雨大看不清路,他现在也仍然能分辨清楚出谷的方向。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三人经过一片水涧,贺霄听见背后有树枝耸动的声音,听着不是无意碰到,像是从枝头被摘下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男人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一双淡漠无所情绪的眸子,他越过她又看了眼后面枝头上挂着的红果,以为她是摘来吃,将人往背上掂了掂,问道:“饿了?”
  贺霄看了眼日头,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绕出去,时间尚在可控范围内,再者李恪的伤势也经不起这么长途跋涉的折腾,便说道:“歇一会吧,前面有水,休整一番再走。”
  李恪拄着鬼火刀跟在他后面,闻言主动请缨道:“我去摘些野果来。”
  贺霄点头:“去吧,别走远了,保存些体力。”
  沈北陌眼看着李恪往树下离开,贺霄则背着她找了一处水涧边上的大石头准备放下来,岂料人刚一蹲下来,口鼻就被猛地捂住,一股湿濡又浓郁的异香猝不及防窜进了脑子里。
  沈北陌抓碎了满手的浆果汁水,拿全部的力气将他死死捂住,贺霄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庞大的身躯失了重心,被身后人趁机往水涧边一倒,两人双双栽进了奔腾而下的涧水中。
  “二爷!!”李恪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了扑通的大水花,他踉跄着去救人,一着急又再扯着了伤口,根本就跑不快。
  冰凉的水流灌进贺霄的口鼻之中,那果子腥甜刺鼻的味道冲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天旋地转之间,两道身影被水流高高抛下,冲下山林很快消失不见。
  不知漂了多远,贺霄才艰难地破水而出,他胸膛起伏着在岸边咳嗽,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来,但周围水流湍急一片荒野,已然是没了第二人的踪迹。
  贺霄喘着粗气,急切四处环顾,抹了脸上的水渍,一拳砸在了水面上。
  南邵的地理位置特殊,四季特点鲜明至极,六月的雨季过去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长达两个月的酷暑时节。
  那日落水之后,沈北陌被冲了二里地有余,才终于是仗着水性从湍急水流中淌进了浅水湾,得以脱险。
  她也算是孤身又从楚军的阵地顺利探了一次军报回去,但仍是没能阻挡大军倾轧的步伐,楚军在这两个月时间里强势前行,凭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和武器,往大凤山上硬抢了半座山头有余,已然是快要摸到山后金棠关的大门了。
  贺霄说的没有错,大楚的皇帝,对于南邵,是真的志在必得。
  这两个月沈北陌忙得分身乏术,带着自己训战的一支神策军神出鬼没奇袭,但也只能暂缓拖延大楚进攻的脚步,一旦让楚军翻过大凤山,金棠关便岌岌可危。
  烈日当头,整个南邵大营里的气氛都是压抑沉重的,自打雨季之后楚军换了主将,战略上的打法没有之前那般激进了,却也少了许多可钻的破绽漏洞,稳扎稳打,像是一块推进的铁盾,叫人无计可施。
  神策军的副将钟子柒换防回营,掀开军帐对沈北陌道:“看这情形,楚军是下定决心要准备强攻一线峡了。”
  站在布防图面前的年轻将领高束起栗色长发,一身亮银与深红交错的裙甲,她手边桌上搁着一只狰狞的鬼面具,沈北陌这号人物最初展露锋芒的时候就因为面相生得好看,没少被人诟病看轻,后来这个鬼面具和千机伞一步步从血战中杀出了响亮的名号,也成了她最为鲜明的标志。
  “今晚你带一队人马在一线峡外佯攻,引出楚军兵力之后就撤,吊着他们跑几圈,帮我吸引注意力。”沈北陌转过身来,狭长的桃花眼里浸着深沉的杀气。
  钟子柒点头应下后疑惑道:“你是准备要干什么?”
  沈北陌:“拿回我的千机伞。”
  那日落水之后,虽然是几经周折终于安全回到了南邵大本营里,但她的身体状态也因为贺霄那一掌养了好些时候才恢复过来,后来大楚占领了大凤山北坡,他们一路都在边打边退,根本就没有机会回去取伞。
  虽然南邵军中也不乏脚力了得的斥候,但旁人根本就辨不清千机伞落水的位置,更何况那等稀世神兵,除了她本人,谁去都可能会受伤。
  钟子柒愣了愣:“我说你怎么一直提着杆铁枪耍弄,竟是千机伞丢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言难尽。”沈北陌抄起恶鬼面,一边往外一边吩咐道:“我今晚潜进北坡去,顺利的话看情况能不能烧了他们的粮草仓。”
  钟子柒听着都肉跳,追上去反对道:“太危险了,对面这个主将排兵布阵滴水不漏,行事作风跟之前那个明显不一样,粮仓必定重兵把守,想要奇袭太困难了。”
  “有兵器就不难。”沈北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被天光照得透亮,她平静又坚定道:“等他们一步步蚕食上来,打到最后就只有投降的份。这么多年下来哪场奇袭不危险,哪场没赢。这回也不例外。”
  入夜,万籁俱寂。
  沈北陌一身玄黑软甲,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她将战马留在了一里地外,趁黑摸进了北坡山林中。
  林间的哨塔上燃着篝火,虽然防守严密,但楚军占领大凤山时间到底还不久,一些隐蔽的小路都还没摸清楚,也就给沈北陌留下了潜入的机会。
  她耐心地伏在密林中,临近子时的时候,楚军大营明显出了些声响动静,有士兵高呼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战马踏过山道,数量还不少,显然是外面的佯攻开始了。
  时机成熟后,沈北陌鬼魅一般避过守卫,几个呼吸便又一头钻进了营中山地,这大凤山里的地形她再熟悉不过了,很快就找到了当时跟贺霄交手的那片山洞。
  此处已经成了楚军的驻扎大营,来回都是巡逻的士兵,沈北陌躲在漆黑幽森的阴暗处,分辨清楚方向之后正欲一鼓作气滑下山坡去,忽地浑身汗毛炸开。
  习武之人对危险逼近都有着强烈的直觉,她猛地后仰下腰,交错的利箭带起呼啸罡风,从各个角度射来,与她上方交汇擦过,稳稳钉在了树干上。
  周遭的篝火倏然成排亮起,将她逼在中间,连影子都无处遁影,汇聚在了交错的枝叶之下。
  贺霄高大的身影映着火光,并无太多表情,但那一身的煞气凛然,凝视着敌人的目光就好似有千斤重,能叫人生怖生畏。
  “沈将军,久仰大名。不知深夜造访,是有什么指教?”
  沈北陌沉默着,她清晰看见了贺霄唇边扬起了轻蔑的弧度,这阵仗明显的早有准备,就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神策军里有贺霄的耳目。这是沈北陌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否决掉了,即便是那贺霄真的手眼通天能买通普通兵卒,这件事她只告诉了钟子柒,他领出去的那队卫兵都是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没可能有人出卖她。
  贺霄不是个多话的人,若换作别的战俘他不会再多言半句,但对方是沈北陌,男人之间的胜负欲作祟,他居高临下睨视着道:“你输就输在,太自负。”
第9章 谁自负
  但凡有些天赋的英才都自负,李恪是,沈北陌更是。
  就凭他单刀入大楚腹地窃取布防图在前,孤身潜入探查楚营在后,都充分表明,这是个仗着身手喜欢逞勇斗狠的单刀刺客。
  贺霄也正是看穿这一点,才能洞悉他的意图。
  一个将军,尽管再如何厉害,亲自去冲锋陷阵,原就是不合格的。
  “谁说我就输了,你说算就算?”沈北陌一声嗤笑。
  贺霄也不逞口舌之快,挥手道:“拿下,生死不论。”
  周围士兵举着长刀一拥而上,沈北陌在瞬间反踢出后背铁枪,横扫一棍砸翻了最近的一人,她也不恋战,兵器只做开路用,脚下步履灵活刁钻,明显就是练过一些特殊的江湖步法,绕得好几个士兵前后相撞,反倒自乱阵脚。
  贺霄看出了他逃跑的意图,当即一步大跳下去亲自加入战局,他步下生风堵住了最优的路线,然那黑衣蒙面的刺客却并没有试图往营外的方向突围。
  沈北陌迂回一绕翻上军帐顶端,腕间射出钢丝将自己吊上树梢,凌空而上似起飞的鬼影,瞬间就避开了绝大部分的追击士兵。
  就在这时,她整个脊背窜上寒意,后背心一阵凌厉罡风袭来,显然贺霄的步法并不输她分毫,在速度上她占不到什么优势。
  沈北陌在他的掌劲上吃过大亏,那将养半月才恢复过来的脏腑绞痛连军医都束手无策,她连滚带爬翻撞滚落,宁愿摔下树去也好过接他掌风。
  贺霄步步紧逼,死咬着前面逃窜的背影追杀,越是见他莽撞,贺霄心里就越是替那位姑娘不值,这般鲁莽行事,全靠一腔孤勇,何德何能叫格兰玛莎倾心。
  沈北陌被贺霄逼下山坡去,男人猛地一掌错劲打在树上,整个枝干喀拉一声从里面被震开,他顺势一脚飞踢,将身形不稳的沈北陌踹进了水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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