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允许你随便移它的?”乔木吹着自己刚刚修剪好的指甲,手中拿着前几日来的公子哥送她的鞭子,轻蔑地看着沈明月,缓缓道,“我以前不爱牡丹,是觉得这花娇弱无力,那些男人根本不懂,现在看来,他们是在夸我明艳貌美,有什么不好的?”
那一鞭子抽得不轻,沈明月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发烫,摩擦着衣服发出火辣辣的疼。可面对这样陌生的乔木姑娘,沈明月不敢反驳,呐呐道:“那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难道还要我预知我未来的想法吗!”乔木柳眉倒竖,怒目瞪着沈明月。
沈明月小声应了,可后来,乔木的鞭子便时常会落下来。
沈明月问她花盆的摆放位置,乔木会觉得浪费了她的时间甩下一鞭子,沈明月自行将茶盘放到桌子上,乔木又嫌她自作主张再甩下一鞭子,守夜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盹儿,乔木会踩着她的脚,把她踩醒后又甩下一鞭子……自打那位公子哥儿送了她鞭子后,乔木的鞭子便用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沈明月便更加小心,再也没敢在乔木面前放肆过。不单单沈明月如履薄冰,结草也会挨打,乔木打她的时候还会埋怨她手笨,埋怨她执拗,埋怨她只知道吃和傻乐,可每次打完,乔木又会把鞭子一甩,抱着结草哭,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美人就是美人,便是哭起来也是好看的,这时候结草就会忍着痛,拍拍乔木的背,努力扯着笑说没关系。
沈明月不敢在乔木生气的时候靠近她,只敢在乔木累了睡着后,悄悄去看结草,给她上药,问她疼不疼。怎么会不疼呢,沈明月自己挨过很多鞭子,自是知道那有多疼,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结草,便只能说出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可是结草却当真摇摇头,又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糖果,分给沈明月一颗:“不疼的,姑娘才疼呢,姑娘生病了,疼得厉害,才会对我们这样的。”
沈明月听不懂结草在说什么,只当她又说胡话了,糖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可是两人的心里却是苦的。
后来又有一次,那位公子哥儿又送给乔木了一样新玩意儿,他说那叫梅花烙,烧红后往人身上一放,便能留下一朵好看的梅花。
当时沈明月正端了茶水进来,刚好听到这句,她有些好奇地抬头,想看看那是什么,却正好同那公子哥儿对视。看见她,公子哥儿眼睛一亮,对乔木道:“你还有个如此姿色的丫鬟藏着呢,今晚便喊上她一起吧,我教你怎么用这梅花烙。”
沈明月正处在懵懂之中,乔木却拉下了脸,她冷漠地喊来结草,让结草把沈明月领了出去,还让沈明月去领罚。沈明月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乔木,只本能地瑟缩,低下头去了后院。掩上门的时候,沈明月听见那位公子调笑道:“怎么,吃醋了?”
紧接着是沈明月从未听过的乔木娇柔的声音嗔着那位公子:“她才七岁,有什么好玩的,你总是这样,看见些新的就要把我丢在一边,枉费了我对你的一片心意……”
“哟,真吃醋了?”公子哥儿显然很享受乔木的伏低做小,“哈哈”一笑道。
“那你说,你最近没来凤栖楼,是不是又被那个妖精勾走了魂儿……”
余下的话沈明月没有听清,她也不记得那个公子哥儿的样貌了,她只记得自己在后院跪了很久,跪到天黑,跪到自己昏倒过去,睁眼已经是白天,看见乔木拿着簪子气冲冲地喊道:“我要刮花她的脸!”
乔木眼底的疯狂让沈明月害怕,可她又在那疯狂中看到她的憔悴和悲痛,余下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了,只知道若不是鸨母和结草的劝说,沈明月的脸上便当真要被簪子划花了,只是虽然逃过了被簪子刮花脸皮的命运,她的手腕却被乔木留下了一朵梅花,正是用那公子哥儿说的梅花烙印的。
沈明月的好奇心在那一刻得到了解答,可是烧红的烙铁印在皮肤上。
真的太痛了。
第71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身上的伤痕被沈剑仔细地配药涂抹, 如今沈明月身上的皮肤已经恢复光滑如初,半点没有曾经被鞭子抽得伤痕累累的样子,唯独手腕上那朵梅花, 不知道是用什么药水抹过,怎么也消不下去。只是身上的伤痕好抹, 心里的痕迹却难消。
沈剑叹了口气, 看着殿外认真踩着梅花桩的女孩, 只希望她能在大家的爱护下逐渐变得不那么小心讨好。
殿外院中。
“二师兄,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久没见过他了。”在梅花桩上来回走了十趟后,沈明月跳下木桩, 小口小口喝着水, 问萧乘风道。
萧乘风也练完了今天的剑招, 走到一旁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往里灌,他做起这样的动作来也丝毫不显粗鲁,反倒有一些随性洒脱的味道。
见萧乘风只顾着喝水没有回复, 沈明月又软软地催促道:“快说呀二师兄,我那天还看到翻墨给你送信了呢!”
翻墨是萧瑟养的一只通体乌黑的秃鹫, 是他六岁生辰师父萧铭送的礼物,萧瑟很宝贝这只秃鹫,也万分相信这只秃鹫,凡是私密的信件, 萧瑟就会让翻墨传信, 可以说见到翻墨如萧瑟亲临。
只是没想到被沈明月撞见了。萧乘风喝水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就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自打上次捉弄失败还不得已送沈明月回去后,她就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真把自己当个靠谱的师兄黏上了,每日除了练功就是缠着他问各种问题。要不是江湖百晓生仍然健在, 萧乘风都要怀疑沈明月是不是想继承他的衣钵而记各种传闻了。
“二师兄,”沈明月又催促道,“你说话呀。”
“快了。”
萧乘风不想多说,把水壶一收就要拎起一旁的剑继续练,无奈旁边的女孩一直叽叽喳喳地不放弃:“快了是多久呀!我上次问你也是这么说的,二师兄你又拿这句话糊弄我!怎么大师兄没有给我寄信啊,他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小师妹了……”
沈明月的话说起来没完,萧乘风怀疑自己不回复她能一直说下去,于是赶忙打断她:“等等!”
“怎么了师兄!”被打断后沈明月也并没在意,她依旧热情问道。
轻咳一声,萧乘风有些不自然道:“我有些饿了……”
沈明月听到他说饿了,还没有听完就要往殿里跑:“师父给我留了点心,我去拿给你。”
“等一下,”萧乘风一把拽住沈明月,大殿太近了,来回一趟也就几个呼吸,根本达不到萧乘风至走她的目的,“我不想吃点心,我想吃小厨房的烤肉。”
这下换沈明月为难。萧乘风口中的小厨房是萧铭殿里的那个,在东边的山头,而他们现在在沈剑的殿里,在西边的山头,一来一去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呢。
萧乘风看沈明月没有立时应好,便故作可怜状,眨巴着宝石一般碧蓝的双眸看着她,继续道:“点心又不顶饱,我这几天事多也忙得没好好吃饭,就想吃小厨房烤的鹿肉……”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沈明月实在受不了萧乘风这样的表情,立刻挺起胸膛应好,像是收到命令赶忙执行的将士,匆匆忙忙便往东边去了。
萧乘风看着沈明月一溜烟便跑开的背影,蹦蹦跳跳的脚步只觉得她像极了听了主人命令便立刻执行的忠诚的小狗,永远不会反驳主人的命令,只会领命执行。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甩甩头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丢掉,趁着沈明月不在身边的难得清静,萧乘风又继续练起了剑。
而殿内围观了全程的萧铭和沈剑二人:“……”
“……明月真的是很好骗。”诚然他们离着院内二人有些远,可以他们的耳力,确实是完完整整地听清了全程的。萧铭有些头痛,他知道萧乘风不喜欢沈明月,却也没想到他能这样捉弄她。别人他或许不了解,可萧乘风却万不是会重口腹之欲的人,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支开沈明月罢了。而这种明晃晃地对沈明月的不喜,若只有萧铭知道也就罢了,偏偏还让沈剑也知道了经过,一时间,萧铭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兄,他有种自家孩子当着别人家长辈的面欺负人家孩子的心虚。
“不然我把乘风喊过来,教训教训他?”萧铭试探性地提议。
“不必,乘风没有什么恶意,明月也乐在其中呢,”沈剑摇头笑笑,又落下一子,“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我们还是不插手的好。”
萧铭看看院内练剑的萧乘风,又看了看棋盘,也随着落下一子:“我只是担心,乘风会因为我们的纵容变本加厉。”
萧铭的心虚除了来源于萧乘风“欺负”了沈明月,也来源于自己。最初因为同师兄争吵的后果,他不愿意收萧乘风为徒,怕萧瑟重蹈他的覆辙,因此对着这个孩子几乎没什么好脸色,想把他逼走,后来勉强收了他做徒弟,可仍旧几乎全是萧瑟在教导,同他确实相处不多,萧铭对萧乘风的印象便是唯萧瑟命是从的臭脾气小孩,实在有些拿不准萧乘风到底能不能把握好同沈明月相处的度。
不过萧铭的担心不无道理。
萧乘风是教内最小的弟子,除了练功便是帮着师兄师父做事,难得有了一个更小的师妹,这个师妹除了话多些,还特别听话好使,让做什么做什么,没有怨言还能还自己一段时间的清净。在尝到这样的甜头后,萧乘风愈发变本加厉。
“喂,我今天赶来你这儿着急,忘记拿披风了,你去我那儿帮我拿一下吧。”为了照顾沈明月多睡一会儿,每日练功都是萧乘风从东边赶来西边,不过他轻功不错,用不了半炷香的时间便能赶到。
“好的师兄!”领了命令的沈明月乐颠颠便往东边去了。
“大师兄来信了。”又是沈明月叽叽喳喳的清晨,萧乘风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沈明月的话立刻停下:“大师兄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大师兄说事情太多,要把他的小厮听雨带走,可是把他带走后就没人能帮忙喂他院里养的翠鸟了。”萧乘风故作苦恼道,“他那只翠鸟可宝贵的很,也娇气得很,他担心没等他回来,那翠鸟就羽毛黯淡了……”
“我可以!”沈明月没等他说完,立马自告奋勇。
“可是师兄那只翠鸟难伺候得很,要每日去镇上买最新鲜的带着露水的水果才肯吃,师兄在的时候总要专门去挑最红最新鲜的水果,”萧乘风上下打量沈明月一眼,仿佛她多么弱不禁风受不得这样的辛苦,为难道,“去镇上哪怕是以我的脚程也得一个时辰来回,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不不,我可以的!”沈明月拍拍胸脯,“我习武也有一段时间了,体力还不错,一定能喂好大师兄的翠鸟!”
话音未落,沈明月一溜烟儿便往镇上去了,留下萧乘风心满意足地拿起一旁的剑,享受着安静的环境和和煦的微风,认认真真练着剑。
不过这个方法也不是此次奏效的,偶尔也会有意见——
“我今天想吃镇上王大娘家的炊饼。”又是一日,萧乘风毫不留情地吩咐道。
“我也想吃。”王大娘家的炊饼很独特,表皮是酥脆金黄的,撒着满满的芝麻,喷香喷香,表皮下的饼却是暄软的,带着胡椒的香气,咬一口外酥里嫩,咬一口酥脆掉渣,家家户户没有不爱吃的。沈明月咂咂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炊饼的香气。
见沈明月躺在地上不动,萧乘风毫不留情地踢了她一脚:“快去买。”
“不要,”沈明月犯了懒,就势滚了一圈,躺到另一边看他,“镇上好远哦师兄,我轻功不好来回要好久,你去吧。”
“你懂什么,这是对你的锻炼!”萧乘风拒绝她,循循善诱,“我当初也是这么练的轻功,要不是一天天地这么跑,我的脚程哪会这么远,轻功哪会这么好?”
“真的吗?”沈明月将信将疑。
“骗你做什么,不是你说的你要练好轻功必要的时候好保命吗?怎么现在又懈怠了?”萧乘风嗤道。
“……好吧。”沈明月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认命地揣着自己的小荷包往镇上去了。
沈明月年纪还小,还骑不了马,只能用一双腿来回,故而萧乘风丝毫不担心她会很快回来,不过虽然当初萧乘风也用镇上来回锻炼脚程,但那是他自己每旬跑一次,每次增加一个来回练出来的,倒不像沈明月这样,不单单经常往镇上跑,萧乘风还总让她买些要排队或者得精挑细选的东西浪费时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沈明月的轻功确实有所见长。
拜萧乘风所赐,短短一段时间,沈明月倒是在他的使唤下迅速摸清了教内的布局和附近镇上的一些道路,不会再发生像当初那样她跑迷路的情况。
沈明月只是偶尔犯懒不想去跑腿,但却并没有觉得萧乘风在捉弄她。哪怕有些她从镇上来回来的东西萧乘风都不要最终进了她的肚子或者被摆到了大师兄的房间作为等待他回来的礼物,沈明月也不疑有他,只当是她回来的太晚了二师兄已经不想吃了,还把这当作是二师兄同自己关系亲近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