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声霆霆,狂风大作,暴雨将至。屋内,一片漆黑,两个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所有的温暖都凝聚在了这里,他们自成天地。
第77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师兄!”沈明月蹦蹦跳跳扑向刚刚从外面赶回来的萧乘风, “这次给我带了什么回来!”
萧乘风这一趟走了一次西海,带回来很多牦牛干、枸杞等等特产。把吃的东西扫过一眼后,沈明月站在原地, 昂着头冲萧乘风伸出手:“独属于我的那份呢?”
萧乘风失笑摇头,将她的手握住, 把她张开的手指一个个收回去, 攥成一个拳头, 放到她的身侧,惹来沈明月带着失望的惊讶声:“你这次没有给我带东西吗?”
还没等来萧乘风的解释,沈剑微微斥她道:“西海离我们这么远, 你师兄路途奔波一路, 已经带回来不少东西, 不要胡闹。”
沈明月瘪瘪嘴,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便听到头顶上萧乘风含笑的声音响起:“怎么会忘了给你带东西呢?只不过这次带的东西有些大, 没法放到你的手心罢了。”
一边说着,萧乘风身后的随从抬着礼物走了过来。那是块巨大的石头, 高有两尺,宽有五寸,厚有一掌,表面是石头不起眼的沉闷的灰色, 唯有最上方露出一点点手指粗细约三寸长的白色, 似乎在昭示着这块石头的不寻常。这块石头显然很是沉重,因为两个随从肩上都被扁担印出了红印,抬起来看起来很是吃力。
沈明月看着这份特别的礼物, 有些目瞪口呆:“师兄你不单独送我礼物我也不介意的,但你送我块石头做什么……”
两个随从将担子从肩上卸下, 尽管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却也被这块石头累得不轻。其中一个随从与沈明月相熟,听到她口中的疑惑,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这可是西海的原石,里面可能藏着美玉呢!这块灰扑扑的石头可是花了二公子不少银钱和力气。”
“什么是原石啊?”随从的话勾起了沈明月的好奇,她绕着石头转了一圈又一圈,除了顶上露出来的那点白色,看不出任何特别来。于是她侧头看向萧乘风,问道。
萧乘风摸摸她的发髻,笑着解释:“原石就是没有加工过的矿石,里面可能藏着某种玉料,也可能就是块普通的石头。”
“啊?那岂不是切开就能知道了?”沈明月带着惊讶和蠢蠢欲动,“那师兄快拔出你的剑来,我们切开看看吧!”
“欸——”萧乘风阻止她道,“可是切法也有讲究的呀,若里面藏着块顶级玉石,你随随便便从中间分开,那岂不是拜拜浪费了一块玉料?”
“对哦,”沈明月皱起眉头,思索着这个问题,“那怎么办呢?”
萧乘风“哈哈”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块石头送给你,打开后里面有什么,就全看你的运气了。”
沈明月绕着石头转了一圈又一圈,也不敢随随便便剖开它,干脆就领着两个随从抬着原石回自己的屋子了。
“你还没问问你大师兄回来了没有呢!”看着沈明月渐渐远去的背影,沈剑在他背后提醒道。
“哎呀,大师兄肯定被师叔派去做别的事了,都好几次回来的人中没有他的身影了,不是很正常吗!”沈明月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路上的见闻师兄记得晚上吃饭的时候好好讲讲啊!”
沈剑摇摇头,无奈地看着远去的沈明月,跟萧乘风吐槽道:“你就是太惯着她了。”
萧乘风只是注视着沈明月,莞尔不语。
自打那次失误将沈明月锁在房间两人和解后,萧乘风总想着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对沈明月到了近乎溺爱的地步,也因为萧瑟正式接手教中的事务,经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故而陪着沈明月习武的是他,外出办事专门带礼物给沈明月的是他,讲一路所见风土人情的是他,就连上山摸鱼捉鸟打猎这种萧乘风自己都没做过的事也乐意陪着沈明月去。有时候沈剑觉得这样很好,两人友爱相处,在萧乘风的影响下,沈明月的性格也变得活泼了很多,可有时候沈剑又有些头疼,萧乘风对沈明月实在有些太过纵容,纵容到他有时候看不下去不得不唱起了那个白脸,时不时制止一下沈明月得寸进尺的行为。
不过沈剑再怎么说也没用,沈明月依旧做着那个被大家偏爱的女孩,快快乐乐地成长着。
转眼年岁流转,一年又过,又到了萧瑟生辰。
“你确定要把鞭子作为自己的武器?”饭桌上,萧铭问萧瑟道,“你可要想好,你先前可从没长久地使过鞭子。”
萧瑟笑容浅浅,肯定回复。他不是心血来潮,自从前几年某次外出遇上过一个用鞭子的敌人,萧瑟就对这个武器充满了兴趣,硬鞭有力却不锋利,软鞭灵活又适合远攻,萧瑟已经练习了有一段时间,确定自己是可以把握这种武器,也确实感兴趣的。何况萧瑟不论是心法还是其他招数都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他固然气质温润,却并没有书生气,反而更像是传统意义上的侠客,英气潇洒,对敌不求快速取对方性命,只让对方无力反抗即可,故而鞭子非常合适。
“好。”见萧瑟坚持,萧铭也不再多说,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一直很有主意,从不曾让自己费心,也就由他去了。
为萧瑟庆生完毕,几个小辈都各忙各的去了,留下沈剑和萧铭仍坐在桌前对酌。
“明月练剑一年了,也该给她选把趁手的剑了。”萧铭道。
“这个倒也不用特别着急,”沈剑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回复道,“我在给明月物色了。只是她前几日听说萧瑟最近在练鞭子后,也觉得‘啪’一下甩鞭子很酷,想试试用鞭。她没个定性,我也拿不准她到底爱不爱用剑。”
“那你觉得明月在用剑一道上,有没有天赋呢?”萧铭问道。
“当然有了,”沈剑失笑,语气中颇有一些自傲,“明月可是我沈剑的徒弟,怎么会没有用剑天赋。”
“那不就得了,”萧铭试探着提议,“不如就把倚天剑给明月?”
听到他的话,沈剑便明白了他前面的铺垫都是在为这句话做准备。可是想也没想,沈剑立刻便拒绝了:“那怎么行?且不说明月,乘风练了近八年的剑,你把倚天剑给了明月,那乘风用什么呢?”
萧铭有些哑口无言,支支吾吾道:“乘风……我会给他找把别的剑……”
“虽然我知道你是为明月好,可既然你已经让乘风练了这么久的剑,就把倚天剑给他吧。何况乘风的天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从未见过像乘风一样于武学有如此天赋的人,哪怕是我们也比不上他。”沈剑浅饮了一口杯中的酒,缓缓道。
“可当初师父本就打算将倚天剑给你,屠龙刀给我,如此传承下去,倚天剑合该给明月。”萧铭盯着沈剑的眼睛,郑重道,“如今,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往事早已过去,不必再纠结当初的事情,”沈剑明白他的心结所在,却也觉得没必要因为他们二人的恩怨而害的孩子们也反目,摇头终止了这个话题,“这件事便不要再提了。”
两人的讨论几个小辈并不知情,只是两人也不知道,萧乘风和沈明月同样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萧瑟是一个顶顶有责任心的人,自打他开始逐步接手教中事务后,日常不是在处理事务就是在处理事务的路上,哪怕生辰也不例外。三人虽然一同走出了大殿,萧瑟却先行离开回书房忙活去了,留下沈明月和萧乘风,吹着夏夜温柔的风,散步消食。
“你想用剑还是用刀呢?”想到饭桌上师兄坚定的话,萧乘风侧头问着身旁的沈明月。
“我想用剑!”沈明月回复得很快,不带一点犹豫,脆生生道。
萧乘风失笑:“你只练了一年的剑,还没有尝试过别的武器呢,就能确定吗?”
“当然!红缨枪虽然好看可是也太不方便随身携带了,大师兄说的鞭子我昨日跑去他那儿看了我也不喜欢,弯刀虽然美丽可是只能贴身,至于刀……哇我上次见过师叔耍刀,然后我凑上去拎了拎,我都拎不起来!那刀也太笨重了吧,我可不想背着那么重的刀到处跑,我还在长个儿,万一压得我不长了怎么办!”
沈明月的话理直气壮的,把各种武器的缺点都说了个遍,好像那些有多么不好一样,让萧乘风更感好笑。不过想到她口中萧铭的刀,萧乘风的笑容微收。沈明月不知道那把刀,那可是引得群雄竞相追逐的屠龙刀,用的玄铁制成,自然沉重,只是倚天屠龙一剑一刀,如今师兄选了剑,余下他们两个……想到这儿,萧乘风又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剑?”
“嘿嘿。”沈明月笑笑,没有先回复他的问题,而是将他腰间那把佩剑抽了出来,行云流水一般在萧乘风面前将所学的招式统统耍了个遍,然后持剑作揖,咧嘴笑着对萧乘风道:“我想像师兄你那样,剑招又美又飒,出剑干脆利落,制敌一剑封喉,我要紧跟你的脚步,所以当然要用剑了!”
夏夜的晚风珍贵动人,柔柔地吹起面前女孩的长发。刚耍完一套剑招的沈明月脸上汗珠滚下,在皎洁的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沈明月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盈盈地注视着萧乘风,他几乎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身影。于是萧乘风也笑道:“好!”
“所以你就去找师父说你要放弃用剑,改用刀了?”萧瑟拿着毛笔,批复着桌上的公文,闻言抬起头来,问面前的人道。
“是。”萧乘风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满不在乎道,“你知道的,师父本来就想把倚天剑给明月,只是师伯一直拦着才没有给她,现在我不用剑改用刀,师伯也没有再阻止师父把倚天剑给明月的理由了。”
萧瑟皱眉:“但你都练剑近八年了,贸然去换另一个兵器……”
“天下武功招式大都有相通之处,再加上我早几年一直刀剑双修,应当问题不大。再说了……”萧乘风弯起嘴角,透着对自己满腔的自信,“就算从零开始又如何,以我的天赋,还怕学不会用刀吗?”
他的话令萧瑟摇头失笑,不过他也明白萧乘风说的是事实,自己换武器为鞭子也很快上手,何况天赋远在他之上的萧乘风呢。不过看着他自信的样子,萧瑟还是忍不住泼他冷水:“小心师父最后也不给你屠龙刀。”
“这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没想要倚天剑屠龙刀,只是不让师伯为难而已,”萧乘风更加不在意,“何况我如今没有倚天剑,也不妨碍我碾压江湖上的用剑高手啊。”
他身上的狂傲感染到了萧瑟,萧瑟大笑道:“好!武器本就只是外部辅助,武学一道,自身功力才是关键,你有这个观念就好。”
不过倚天剑暂时还是没有到沈明月的手上。因为沈剑笃信小辈们并不知道他同萧铭的恩怨,一向通透的他立刻便领会为何萧乘风剑练得好好的突然要转修刀,他不想让萧乘风因为对沈明月的愧疚而做出将来会后悔的事,便先将倚天剑仍留在萧铭那里,等萧乘风练刀一段时间后再决定,左右沈明月也刚刚用剑入门,暂时不需要倚天剑这样的神兵。沈剑没有明说,其实是告诉萧乘风他可以随时后悔罢了。不过萧乘风却不在意,他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转修刀后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练刀的时间多了起来,萧乘风仍旧是该外出做事便外出,出发得毫不犹豫。
不过每次外出,总会有个小丫头跟在后面依依不舍:“师兄你怎么又走了,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一起去呀?”
“不可以,”萧乘风摇摇手指,摸摸沈明月的头,笑道,“你在教内专心习武,我很快就回来了。”
萧乘风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沈明月,她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萧乘风:“你带我一起去吧。”
每次外出都要上演这样一场“生离死别”,萧乘风的心底闪过一丝无奈,点点沈明月的鼻尖,开玩笑道:“你要好好呆在教内哦,不然我就不要你了,不回来了。”
他的话令沈明月一时愣住,继而便松开抓着萧乘风衣袖的手,难过地磕磕巴巴道:“我,我会好好在教内的,你可一定要回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玩笑让沈明月的眼中立刻盛满了悲伤和一丝恐惧,可目的达到后,萧乘风便翻身上马,招了招手后离开了。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因为此次任务干系重大,故而这次萧乘风的身边多了沈剑同行。两人骑马并排而走,沈剑突然道:“以后不要对明月开那样的玩笑了。”
已经走出去二里地,故而萧乘风有些茫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玩笑,就听见沈剑缓缓讲着缘由,讲着那段他不知道的过去。
“我找到明月的时候,明月已经在凤栖楼呆了快两年了,这两年里,明月受了不少苦,可能因为过去经历的缘故,明月很没有安全感。”
“所以从江南到大漠的这段路,明月几乎跟我形影不离,总是我到哪儿她去哪儿,好像只有看着我才能确定我没有把她丢下一样。”
“无论我做了多少保证都没有用,不过我也能理解她,她六岁的时候父母被杀,从娇小姐一下子成了任谁都可以欺负的丫鬟,终于有了我这个依靠,可我对她来说也只是个贸然出现,可能在欺骗她的陌生人罢了。她同意跟着我走,何尝不是赌博呢?只是凤栖楼太苦了,迫不得已选择我这个看起来好一些的人而已。”
“明月一路上对我很是讨好,生怕我也会把她丢下。只是有些事情带着个孩子去办终究是不方便,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把她留在客栈,跟她约定好回来的时间,然后自己去办事。”
“不过有次出了点意外,我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回来得有些晚了,一推开门——我该怎么形容呢?明月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缩在角落里身子不停地颤抖,咬着被角沉默地流泪,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