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老爷们回来了！”
麦克兴奋大喊：“早上好，亲爱的风息老爷，机器人老爷！”
风息放下手中的鱼苗，朝麦克挥手：“早上好，麦克，你的鱼养得可真好！”
这才短短两三天，湖中的母鱼已经完成了产卵，原本需要6天的孵化过程也缩短到3天，现在流影湖中随处可见小小的鱼苗游来游去。
“害，都是戴夫老爷的水底育雏室的功劳！”麦克走近，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鱼食洒向湖中。
只见饲料落下后，大鱼小鱼们纷纷聚集在一起，伸出嘴筒子嘬嘬嘬，抢食着香喷喷的特制高蛋白鱼食。
“水底育雏室？”
西娅发出疑问：“那是什么？”
麦克嘿嘿一笑，走到湖边，手伸进水底一捞。
一条柔软的藤蔓被他捞了上来，藤蔓一头编织成了一个直径40cm左右的小笼子，刚好能放进两条成年的大鱼。
这熟悉的外表，西娅立刻认出来了，这是她的变异藤蔓种子种出来的。
“成熟的母鱼只要和公鱼关在一起，很快就会产卵受精，然后把大鱼赶走，便可以专心孵化小鱼苗啦！”
麦克将笼子丢回水中，“新孵出来的小鱼苗在里面长大到有自保能力，便把它们放出来，在湖中自由捕食！”
说着，麦克满脸骄傲：“最方便的是，我们的笼子是会自己抓鱼配对的，根本不需要我们手动去干预，方便极了！”
西娅：……这藤蔓还管小鱼的婚配？
“不知道是不是两位老爷带回来的鱼品质很好，孵出来的小鱼苗长得飞快，体质也很好呢！”麦克不停地夸夸。
西娅看了一眼依然一言不发的戴夫大树，附和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这头风息又捞起一条草鱼：“你还捉了其他的鱼过来吗？”
麦克点头：“是呀，光养缩骨鱼有点单调，我就又捉了些其他的小鱼小虾过来，不过请放心，都是可以混养的，还有利于恢复湖里的生态呢！”
“不仅是流影湖，其他地方的环境我们也努力捯饬过了！”
西娅放眼望去，确实看到农庄的生态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不少。
原本的植物枯萎后，大地呈现一片衰败的黄褐色。
但短短几天过去，田地已经重新翻新过，种上了新的作物种子，小小的嫩绿色钻出泥土，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翠色。
道路两旁除了复合藤蔓吸血树外，还种了些秋季的花卉，金鸡菊，桔梗花，鼠尾草，酌浆草等等，明黄淡紫，殷红点翠，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十分生机勃勃。
农场只有4个工人，竟然能在短短几天内干完这么多的活。
“你们辛苦了。”西娅是个有温度的机器人：“这个月每人发2金币的奖金！”
“哎呀，那真是太感谢机器人老爷了！”
麦克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老实交代：“其实游藤帮了很多忙，它们运货和挖洞都很快，能抵很多人工呢。”
“戴夫大人还给了我们采购单，每一种绿化植物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搭配起来好看又实用！”
几句话里，又提到了深藏功与名的戴夫。
“好了，你去工作吧。”西娅数出8枚金币交给麦克：“金币也由你分发给大家。”
“好嘞，我这就去！”麦克飞快喂完小鱼，拿着钱欢天喜地走了。
湖边的大树一阵抖动，小树人睡眼惺忪地从树叶间探出头来。
两只灰色羽毛的小鹭鸟靠在它身上，小鹭还没从睡梦中醒来，就已经开始嗷嗷求喂。
小树人下意识地爬下树，从水里捞了几条小鱼，一把塞进两只小夜鹭的嘴里——鹭老大和鹭老二这才不叫了。
喂完鸟，小树人打了个哈欠，又抱着大树睡了过去。
这时，戴夫的大脸逐渐从树干中浮现。
他瓮声瓮气地问：“机器人，你特意把人支开，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有些事要告诉你。”
西娅从储存仓拿出戴夫的ID卡，蔷薇离开后，戴夫ID卡便还给了她。
但她并不是污染核，她无法隔绝戴夫回到ID卡中，所以她干脆把卡片拿出来，与戴夫做最后一笔交易。
“我可以放你自由，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眼看着自己的ID卡被西娅拿在手中，戴夫整张脸一阵抖动：“那个该死的护士呢？”
“她有自己的事要做。”西娅模棱两可地回答。
旁边的风息倒是嘴快，大声嚷嚷出来：“蔷薇找到自己的仇人了，她复仇去啦。”
“仇人还需要找？”戴夫冷笑：“她也是被诱导成污染核的吧，BCK公司就那么明晃晃地矗立在大地上呢，想报仇随时都可以去！”
“你呢？”西娅反问，“你不想报仇吗？”
这次外出之行，西娅已经十分清楚污染核的形成过程。
濒死的人类吃下诱导原，心中的感情会被百倍放大，若心中只有仇恨和痛苦，人类便会崩溃，成为失败的实验品。
唯有不屈不服，在恨意中生出无法消解的执念，以及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的决心的人，才能顺利被彻底污染，成为一个新生的污染核。
西娅问：“你以前也是人类吧，你的执念是什么？”
执念？
戴夫的眼神晃动了一下。
他成为污染核已经足足两年，除了刚诞生时有过满腔的怨愤不屈，之后他便全然麻木了。
BCK公司认定他是有潜力的污染核，从不吝啬血肉喂养他。
在吃得饱饱的情况下，他逐渐恢复了理智，也夺回了人类的感情和意志——他甚至比死去之前更为清醒而强大。
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前期卖乖奉承，通过献出一些变异植物的研究成果，慢慢获取了BCK公司的信任，甚至讨要到了一个温泉山庄，用来全力实现自己的目标。
直到后来，他发展出了自己的下线，获得了足够丰厚的积蓄，也渐渐不再对公司言听计从，甚至开始和公司对着干。
公司这才意识到，自己亲手养出了一个难以处理的大麻烦。
“我原本是想要彻底脱离BCK，然后夺取人类的身体到处潇洒的。”
戴夫笑了笑，树叶一顿抖动：“被吸血树咬过的人，会受我的控制，他们的身体对我来说就是一排陈列在衣橱里的华服。”
“我开心了，便可以随意更换躯体，在上流社会过上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闻言，风息咋舌。
那天来到拍卖会现场的高管权贵数不胜数，如果他们全都成为戴夫的人生体验预备役，确实能掀起一股可怕的浪潮。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觉醒来，身边人还是不是原来那一个。
“可惜，我的计划被你们搞得稀巴烂！”戴夫叹气，“你们还把我弄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每天让我干苦力！”
他虽然是在抱怨，但西娅却没有听出几分真正的怨恨。
戴夫不讨厌这里。
西娅得出结论后，很快做出联想：“你是个种植大师，那你的执念，其实也是种地吗？”
“什么种地不种地的，说的那么土，我的执念是消灭贫穷和饥饿，让大家都能吃上无污染的粮食！”戴夫大声反驳。
说完之后，他突然愣了一下，树脸猛地沉回了树干中。
他爹的，好羞耻！
这可是他十五岁时发下的宏愿，那时的他年少轻狂，非常敢想。
他想要彻底解决粮食污染的问题，成为一个名扬星际的大师，站在水晶灯下接受表彰，被无数人感恩和赞美。
可那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说出这话，属实有点中二。
研究越深入，他越感觉到污染的可怕，愈发明白自己曾经的想法有多天真可笑。
但听到这个“伟大宣言”的风息和西娅都没有嘲笑他的意思，风息甚至鼓了鼓掌：“戴夫，你真是个有志气的种植大师！”
西娅也点头：“你是个有能力的研究者。”
“那你怎么会成为污染核的呢？”西娅有些意外：“像你这样的研究人员，应该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才对。”
戴夫冷笑：“确实，这也怪我自作自受！”
他出身不错，从小就混迹在实验室中，每天面对的都是高精密仪器，身边安保也十分尽心尽力。
可实验进程并不顺利，在实验室里生长的植物和田地里长着的，完全像是两个物种。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令戴夫的理智慢慢崩溃。
“我有次太生气了，砸烂了实验室一排仪器，我父亲勃然大怒，把我下丢到家族的一个荒凉又贫苦的农庄里。”
戴夫的声音从树干中传来，闷闷的，十分低沉。
“很不巧，那个结出的麦子污染高达65%的农庄，是BCK公司看好的一块实验场。他们要从农夫中选出最刺儿头，最不服管教的一个，作为污染核的预备役。”
“在一众老实巴交的农民里，你们猜最显眼的是谁？”
戴夫哼了哼：“就是当时种了六个月田，在某天醍醐灌顶，灵感喷涌而出，正急着回到实验室继续研究种植技术的戴夫！”
“我本人！”
第50章 收束
两年前的戴夫和现在长得差不多，一样看起来憨厚好骗，一样平平无奇，但是那天的他格外兴奋，因此看起来比其他农夫更显得充满希望。
就像是一块蔫巴巴的麦地里，唯一一棵挺直了腰杆的小麦，鹤立鸡群，无比突出。
整个农庄的人被聚集在一起，聆听庄主的训话。
“我们农庄是产量最差的一个！”
“每年交上去的作物质量最差，害我白白被骂，每次去交收成的时候都抬不起头！”
“都怪你们这些废物，你们到底会不会种地，啊？”
“要实在不会种，你们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活着也是浪费空气和粮食！”
被指着头臭骂的农夫们都低垂着头，一张张穷苦的面孔上麻木不堪，他们的眼珠子如死去的鱼类，一动不动。
农庄的土地污染极高，不但长不出优良的作物，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也受到污染侵蚀，一个个身体像被虫子蛀蚀的烂木头，三四十岁死去的大有人在。
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更像一片死气沉沉的树林。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戴夫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农庄主。
“快点讲完啊！”
他嘀嘀咕咕：“讲完了赶紧给我联系家里老头子，我有个绝妙的想法，这次一定可以突破瓶颈，培育出更优良的品种的！”
“种了半年地，我还真学到东西了，嘿嘿，等这个想法实现了，我再换个地方继续种……”
就在他畅想未来之时，突然有两个人朝着他走来，一把将他架起，送往农场主的小院。
“喂，你们干什么？”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戴夫拼命挣扎，但那两人纹丝不动，将他半拖半拽弄到农庄主的会客厅，随后砰地往地上一丢。
“我X，你们干什么，疯了吗？”戴夫揉着自己的屁股大骂：“敢这样对我，我非要告诉……”
“告诉谁？”农庄主打断了他的话，冷哼一声：“一个小小的贫农，竟敢说话这样大声，看来你的骨头果真很硬！”
说着，他一挥手：“来，给我把他的骨头打断！”
戴夫瞪大了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记闷棍便从身后敲来，砸在他的小腿上。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会客厅里回荡，戴夫惨嚎一声，抱着自己断掉的小腿在地上滚来滚去。
痛，太痛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狗东西，你死定了……”他嘴里满是血腥味，恶狠狠地瞪着农庄主：“等我回去，我要你全家给我死光赔罪！”
这话极大地触怒了农庄主，他在农庄发号施令惯了，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他接过打手手中的木棍，“真是个刺儿头，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大人要我留你一命，嘿！”
说着，他一棍子砸在戴夫另一条腿上！
“啊啊啊——”
又断了一条腿，戴夫痛得浑身颤抖，大声地喊起来：“是我啊，狗东西你看清楚，我是戴夫啊！”
“你敢这样对我，你不怕吗！”
农庄主擦了擦手，冷笑：“戴夫？你还敢冒充那位老爷，真是大胆。”
“那位老爷来的时候，可是我亲自接待的，他养尊处优，浑身皮肤又白又嫩，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哪是你这黑不溜秋的丑样子！”
闻言，戴夫吐出一口老血！
这农庄主什么狗脑子，谁在高污染的地里务农半年还能是刚开始来的样子啊！
“你快放了我，马上给我父亲发通讯！”戴夫咬紧牙关：“不然我要是出什么事……”
砰——！
这话没说完，戴夫的后脑勺突然挨了一棍。
他只觉眼前一黑，双耳剧烈轰鸣，整个人浑身上下突然不听使唤了。
猩红的血液从后脑勺流下，他瘫倒在地，如脱水的鱼一般不停地抽搐。
“哼，总算是安静了。”农庄主丢下染血的棍子，一脚踩住戴夫的脸。
他的鞋跟用力一碾，迫使戴夫张开嘴，随后他将一颗乌漆嘛黑的药丸塞进了戴夫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极其腥臭的黑水流入他的五脏六腑，剧烈的灼烧感唤回了他浑身的痛觉——他知道这个东西，诱导原！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一番遭罪是因为什么，竟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被自家人的公司害了！
“啊——”
他张嘴要喊，被腐蚀的喉咙却叫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蜷缩起来减轻腹中的疼痛，浑身的肌肉却失去了响应，根本一动不动。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戴夫终于意识到自己死定了。
“行了，把他丢到柴房，三天后再看！”农庄主又踹了戴夫一脚：“那位大人物说了，如果三天后还没死，大概率是能成的。”
“那如果死了呢？”手下问。
“死了？那就丢出去喂狗！”农庄主哈哈大笑，“这种贱民，根本不配浪费我的土地埋他！”
说着，半死不活的戴夫被抬起丢进了柴房。
在那个昏暗又腐臭的小房子里，他度过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三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腐烂，被虫子啃食，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却无能为力……
真是可恶啊，他明明正处在人生的转折点，正要培育出震惊全世界的粮食品种！
就差一点了……
该死的BCK公司，该死的农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