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错——老石芭蕉【完结】
时间:2024-10-15 14:39:50

  燕山景嗫嚅着,她轻声问他:“你没有这样做吧?”
  “我当然没有。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他每天都在想你,想见到你质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宁可装死,也要断绝来往?他有那么烦人吗?”
  “他恨死你了!他说,他恨你一辈子。”
  燕山景不自然地偏过头:“你也恨死我了。你背叛了他……”
  “我是背叛了他,”小司的脸沉下水,“你和我说喜欢我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我质问我自己很多遍,是不是真喜欢你。然后我就确认了,我是喜欢你,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想和你牵手拥抱亲吻的喜欢。”
  燕山景走向他,她想要触碰他水下的脸,但他的脸忽隐忽现,他在寒潭花影水中反覆浮沉。
  小司的声音消失了片刻,巨大的泼水声传来,燕山景也被他拽下了水。
  水下两个人缠着,他在燕山景想要浮出水面的时候吻上她的嘴唇。
  日光透下清澈的潭水,在水中燕山景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司艳丽的脸,和脖子上的红痣。她用指甲轻轻地抠弄了一下,她记得以前没有。
  出了水,她的世界天旋地转,她被他压在了石头上,腹背受敌,身下是坚硬的石块,大腿上也被坚硬之物硌着。
  他两眼通红,摁着她:“你这傻瓜!”
  他埋头到她的脖子上,轻声道:“司青松爱你,姬无虞也爱你。”
  “我们都爱你。”
  燕山景懵了,她不懂为何姬无虞会爱她。
  她只是探了探他的体温,坏了,她和小司交换了中毒症状,昨天是她放肆,今天换成了他燥热难耐。
  恐怕他一直都想做,昨天她对他做过的事。
  所以他让她离他远点,排斥她的一切接触,最后,还把自己推进了寒潭里。
  他的爱恨纠结都在心底压着,她居然一直在和他说什么藏起来,别露面的话。他心火难消,里里外外都烧透了,恨极了。
  燕山景被他咬了一口肩膀,她拨弄他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他紧锁眉头。
  “装死写讣告的事,很愧疚吗?”
  “嗯。”
  “如果他想要去葫芦州净山门看雪,你会带他看吗?”
  “会的……”
  小司把她紧紧地搂住,他那特别的吻法又来了。不是缠绵的舌头间的追逐,而是亲一口换一个地方,再亲一口,吻遍她所有的脸颊,她辨别不清他下一步要亲哪里。
  小司又把她搂得更紧,他在她耳畔轻声道:“如果你愧疚,如果你要带他看雪,那我已经原谅了你。”
  燕山景已迷乱了,她含住他的嘴唇:“我不明白。”
  他带着她在石头上滚了一圈,还是他在上,她在下,只是衣衫凌乱。
  “你这傻瓜——乔仙鹤,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燕山景张着嘴看着他,石破天惊的答案划过她的脑海。
  她面部的肌肉微微扭曲了,她抓住他的肩膀,错愕地流下一滴泪。
  “我姓姬名无虞。司是我的母姓,青松是为了配你的假名。你可明白?”
  雷鸣般的沉默,撕扯般的合二为一。
  燕山景长久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后她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咬了咬他的肩膀:“那你算是栽在我手上了,永远永远。”
第29章 心扉
  燕山景在河滩上的那一个时辰,想了很多次小司,但又纠正了数次,不再是小司了,他是姬无虞。
  她时而想说,小司,停下吧,在舌尖转了个弯,变成一声还夹生的“阿虞”。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她第一次叫他阿虞。她对他说,阿虞,能不能慢点,停下来吧。
  可他一点都不停,燕山景被他拖进水里,溪水轻盈,丹樱花瓣在身侧打转儿,人面花面交相映,之后膝盖又碰了鹅卵石,她羞恼地往背后看,他的眼神不好说是熟悉的幽怨,还是令人目眩神迷的发狠。
  他在背后摸着她的肩胛骨,报复似的,她叫了一声阿虞,他就叫一声小乔。
  真是个很记仇的人啊……
  姬无虞的脖子上不仅新长出来了一个红痣,还新挂上了一个红绳,红绳上拴着十分小巧的长命锁,在燕山景眼前晃悠着。
  燕山景在给他锁骨烙印时,牙齿磕到了金子,她就含在了上下牙之间,金子在牙齿间格楞楞地转动,姬无虞盯了一会儿,又卷土重来了。
  昨天燕山景的纠缠比起此刻他的不放过,真是小巫见大巫。
  等到两个人都想起来崔霁还在等着他们的时候,傍晚的彩霞已告别了山峦,鸣虫叫着燥热的夏夜。
  燕山景理好湿透的衣裳,姬无虞跟着她,两个人都有些不知如何和对方相处,燕山景只想着好的。
  她甚至轻轻哼起了歌,小司就是姬无虞,好处太多了,彻底免了她摇摆的难堪,不用担忧对小司不能负责任,也不用焦虑她愧对姬无虞。他差点吓死了她,她还以为她害得人家兄弟反目了呢。
  她联系起过往种种,便想起他实际上说了许多和他相关的事,若她认真读过信,一眼就看出来他是谁了。失策,没早点认出来。
  被骗了这么久,燕山景很看得开。
  她没什么恼羞成怒的感触,一来是她没说过什么丢人的话,有她也忘了,二呢,是她目前只有一种兜兜转转居然这么省事的尘埃落定感,心口大石落了地,天下还有比这更省事的巧合吗?
  燕山景想着,便问他:“小……姬,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是燕山景的?”
  “第二眼。”姬无虞很严谨,他声音闷闷的,“第一眼是射落了你的发带,第二眼才看清了你的脸。”
  “这么快……可是你明明没见过我。”
  “我从摘月斋买了你的画像,日看夜看,看了三年。”姬无虞直言不讳。
  燕山景吃了一惊:“你那时那么恨我吗?不会每天夜里都在想怎么打我吧?该死的燕山景,居然敢装死骗我的眼泪?”
  她问得很直白,是因为她没想太多,在她眼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
  姬无虞耳朵被火燎到一样红:“我……天天幻想,见到你要怎么问你……我该怎么问,才能把……你怎么那么讨厌我,这句话问得有气势一点。”
  燕山景又吃了一惊:“怪不得,你在一蛇的山洞里,就问我讨不讨厌你。”
  她摇头:“我没有讨厌过你,让我回忆的话,为何那么做,我有三点理由。”
  “……说来听听。”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了,九岁的小女孩,真没想那么多,一是不识字看不懂,也写不出来,二是师父太多学武功太忙没空回,三就是懒得回,睡觉都睡不过来了。哎,真对不起。我错过了太多,以后我好好补偿,成吗?”
  姬无虞走到她前面,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生闷气道,“我看你压根就是懒得回我,才想到给自己写讣告这种馊主意,一劳永逸,是吗?”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燕山景点了点头:“嗯呐。”
  姬无虞回头,燕山景看他那个表情,就笑了:“你说了,你原谅我了,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算数,但是你还没有带我看雪,所以只原谅了一半。”
  燕山景去牵他的手,“好啦——离下雪还很远呢,等过新年的时候,给你包大红包好不好?”
  “不要,我要在六月看雪。”
  “我想想啊,净山门有槐花雪,花落纯白,很好看的,我带你去看。”
  姬无虞右手被她左手牵着,他就去看她的右手,剑鞘又扎了他的眼。
  “剑鞘。”
  “啊?对啊,我还想问你呢,那次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燕山景想起来剑鞘那次,他的表情堪称伤心欲绝。
  姬无虞皱了皱眉:“你原来的剑鞘是我送给你的。”
  “什……什么?我以为我是从师父的书架上拿的。”
  “正面有个小坑,是我摔了一跤跌出来的。剑鞘材料名贵,所以是家公送去了驿站,所以最后到了长辈手中吧。而乔掌门,听你所言,罹患老人痴多日。”
  燕山景心中酸涩难当:“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说了啊。”姬无虞扭过头,“有的人根本不看我写的信,所以都不知道,甚至还随便就送给了三虎山寨的小姐。”
  燕山景爽快认错:“我罪该万死,我回去一定把你的信从头到尾都读一遍。”
  “不要你万死……”姬无虞的声音越来越低,燕山景都听不清了。
  她踮起脚,去听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不要你万死,要你和我在一起。”
  燕山景的脸忽然也红透了,她在他的脸颊边轻轻一吻,“你也是傻瓜。”
  她咳了一声:“我和三虎山寨的小姐是做了个交换。”
  “她手上有我父亲早年的作品,一只偃甲鸟。所以我把剑鞘给了她,圆她的江湖梦,等她过够了瘾,她会把偃甲鸟送给我。”
  姬无虞挑眉:“行路难燕蹀躞前辈?”
  “我知道我爹叫燕蹀躞,行路难是什么?”
  “南部听风楼的习惯,每个人都有代号,燕前辈的代号是行路难。乔前辈居然这个都没法告诉你了……”
  “嗯,我对我爹娘所知很少。我娘也是听风楼的,她的代号是?”
  “东指星直璇玑。斗柄东指,天下皆春。直璇玑前辈的名字是北斗七星的天璇和天玑二星,她又生于春拿山,所以叫东指星。”
  “我家公茶剑道人,曾经说这一对名号很般配,指路的星星照亮旅途困倦的旅人。”姬无虞轻声道。
  燕山景皱眉:“最终星星陨落,旅人也没有回家。”
  她皱眉更凶了:“我唯一的弟弟小白也去世了……他十五岁才找到我,在这之前他过得很苦很难,我的童年虽然辛苦,但是也不愁吃穿,只是他却流离失所,我每每想起,都觉得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他是陪我去幽阳谷看病的路上遇到了不测……”
  姬无虞陪着她一起伤感,但同时他也很疑惑:“我记得,我祖母说,你弟弟被两位前辈留在了摘月斋里。摘月斋没有抚养他吗?”
  “他说有一个前辈带着他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前辈去世后,他就没人照顾了。他不喜欢提自己的过去,他觉得不光彩。想想也是,他一个孩子,要怎么长大呢……大概是偷过食物,骗过钱吧。”
  姬无虞摇头:“奇怪啊。按我祖母说的,他是听风楼主指名要留在摘月斋的,连我祖父祖母去抢人,他们都不放人,总部楼主发了话,南部就只能从命,南部失去你母亲这个斋主后,虽然天下大乱,但却将你弟弟咬得很死。他怎么会居无定所呢?”
  “解不开的迷了……”
  姬无虞心想这未必,毕竟他已亲眼目睹摘月斋正在找她麻烦,以后免不了和那群人打交道。
  燕山景却在想,原来从别人口中听说父母,是这个感受。
  她母亲是摘月斋的第一任女斋主,年纪轻轻,半死不活的听风楼南部在她手中有了中兴之象;小她五岁的父亲则是偃师断代很久后一百年一个的天才。他们应该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躲躲藏藏,四处遭人追杀,用小白的话来说,他们也四处追杀别人。在打打杀杀中,很年轻的时候,两个人就都去世了。
  这就是她知道的父母的全部了。以后她还能知道更多,小白呢?
  燕山景主动道:“说点开心的吧。我出了九蛇山,还要去幽阳谷清去最后的余毒。你呢,跟我一起去?我记得,你说你在幽阳谷有认识的人。”
  “嗯,是一个前辈。他是祖父祖母和离后,祖母找的小相公。”
  燕山景愣了片刻:“什么?”
  “很难理解吗?就是我祖母和祖父日子过不下去,我爹又长成大孩子了,所以他们就分开了。祖父没有再找,祖母另外找了呀。祖母今年七十多了,他也有四五十了吧。所以他不是很年轻,确实是我的前辈。”
  姬无虞说得理所当然,燕山景倒显得有些孤陋寡闻了,确实是这个理。茶剑道人和姬太君原来早就不是夫妻了。
  “哦,那我们要喊这位前辈什么呢?”
  爷爷?二爷爷?小爷爷?
  “他没有正式入赘过,总之,他还是祖母的徒弟,你跟我一起叫他师叔就行了。他医术精湛,蛊术也厉害,是幽阳谷的大祭司。”
  姬无虞看她张嘴吃惊的样子,觉得颇为可爱,笑了一笑:“南理有意思的人还很多呢。”
  “你和我去南理,我带你去看花冠,像丹樱花海那样的花海多得你看都看不过来。有的祭司唱经很有趣,传说故事也多得你听都听不过来,还有雪亮的配饰,漂亮的衣服,脖子都会挂断,衣服也保准你见一见爱一件。”
  燕山景点头:“好啊。你也和我去葫芦州。葫芦州小雨时,最惬意了,泛船湖上,接天莲叶无穷碧,雨后青山白雾浓浓,此时笋子冒尖,黄花鱼也一捞一个准。你要是和我在长歌馆住着,夜夜听雨,既凉快又舒服。”
  说了一路,走了一路。在晚霞收敛起最后一缕霞光时,他们终于走出了丹樱花海,见到了守候在外的崔霁。
  他真的在等,提着一盏小灯,专心致志地读他的医经。
第30章 代写价贵
  夜星明朗,崔霁坐在石头上,周遭的萤火虫围着他飞了起来,他手持医书,泰然自若,在微弱的光芒下仍能读书。
  燕山景都走到他面前了,他才惊道:“你们来了。”
  燕山景镇定自若与他交际道:“崔兄久等,我们说了很多话,所以才拖了这么长时间。”
  她没撒谎,是说了很多话,还做了很多事。
  姬无虞不声不响提起崔霁的背篓:“走吧,崔公子。”
  姬无虞让燕山景意外,他对崔霁很客气,甚至还能和他有说有笑,谈吐客气,举手投足彬彬有礼,像换了个人。
  燕山景反正是从来没享受过他的风度,倒是见了他不少眼泪。
  过了五蛇后,山道豁然开朗,甚至也出现了客舍,既然丹樱花海是天然的拦路虎,摘月斋过不来,天巫神也过不来,众人暂时安全,便在客舍中住下了。
  燕山景在客舍里,看到开舍馆的老板笑容亲切,禁不住想起二蛇山道的两位老夫妇,心中一痛,她换了干爽的衣裳,擦干了头发,忙完这些,本意是想下来吃碗阳春面,却在此时听到客舍楼下的说话声响,她探出头,正看到姬无虞仰头看她。
  她微微一笑,和姬无虞一道仰头的两个年轻面孔都哇了一声,一个年轻女子圆脸塌鼻子,一个年轻男子长脸长人中。
  咦?
  燕山景在楼梯角趴着栏杆往下看,原来客栈里挤满了南理打扮的人。
  姬无虞坐在中间,转着刀正在玩,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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