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白鹭成双【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5 17:11:01

  张元初有些不耐烦,但一看见他,他脸上就还是露出慈祥的笑来:“凤卿,走,回家。”
  他慢慢走到父亲身边,将自己亲手画的卷轴交给他。
  “不必再过来了。”张知序轻声道,“我会跟陈侯说清楚,父亲以往不曾给我的东西,今日已然结清。”
  张元初原本是有些烦躁的,他不需要陈宝香来教他怎么爱自己的儿子,他养育了凤卿二十年,没人可以对自己的苦心指手画脚。
  但听见凤卿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原来这孩子什么都知道。
  他就说么,今日自己的行为这么反常,凤卿怎么可能接受得了,父子就该有父子的相处方式,女人懂什么——
  手里的卷轴打开,他看见了张凤卿画的东西。
  一座苍茫厚重的高山,遮天蔽日,威风非常。
  张凤卿已经走远,他看了好一会儿,问身边的随从:“这题目叫父爱,是不是在说父爱如山?”
  随从看了看那山下。
  一只大的穿山甲正举着这座山,要将它送给另一只弱小的穿山甲。
  “是,是吧。”随从道,“这不是父爱如山还能是什么呢。”
  张知序没有再听后头的对话,他坐上车,没一会儿就回了侯府。
  陈宝香正在后院种菜,冷不防就被人拦腰抱起。
  “诶,你背后的伤。”她瞪圆了眼。
  张知序才不管那么多,将她抱到旁边的屋檐下抵进墙角里,不由分说地就侧头亲上去。
  陈宝香眼眸微睁,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闭上眼伸手回抱他。
  好半晌之后,张知序才将她松开,问了一句:“怎么说服他的?”
  “说服一个人是你们读书人才想着干的事。”她骄傲地道,“我直接威胁他了!”
  “……谢谢你。”
  “但我已经安排得这么天衣无缝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有张被汤打湿的纸条落我床上了。”
  陈宝香:“……”
  不是,张元初这人平时对张知序要求那么严格,自己办起事来怎么老出岔子啊。
  她无声地骂骂咧咧了一阵,又笑:“你若是觉得这次不够好,那我让含笑再改改词儿。”
  “不用了。”张知序道,“我与他少来往,对你对我对他都好。”
  张家如今就像一座荒山,不会有人再想去那上头种树,但山上残余的一些好木,陛下也还是想用的。
  只要山不因此复春,陛下自然也不会非要将山铲平。
  是以他这个能在陈侯身边吹“枕头风”的人,也该安分守己,不能让张家拿他作筏子屡屡找陈宝香要人情,也不能因着有他这条路,而让家族里其他人都将期望压在张元初身上。
  毕竟,谁喜欢没事去扛一座山呢。
  ·
  新帝仁慈,只惩治了朝中贪官,却未殃及任何一个学子,包括考场里被查舞弊之人,也只是关两日就放,来年还能参考。
  有老臣说此举不妥,一次舞弊就该永不录用。
  但李秉圣高坐龙椅望着下头,说的却是:“世态如此,学子何辜?只要上头管学政的人干净了,下头一心向学的人自然也会跟着干净。”
  “往后再出此类事件,朕也只问责官员,不问学生。”
  陈宝香听得双眸放光。
  能遇见陛下这样的皇帝,她运气也太好了吧。
  诚然李秉圣并不是个完美的人,她也有做不对的事和光明背后的阴暗,但用圣人的要求去框住一个帝王是不合理的,她很高兴最后坐在上头的人是她。
  李秉圣正一脸严肃地扫视下头群臣,想用威压镇住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
  结果往旁边一瞥,她看见了陈宝香那双清澈又晶亮的眼眸。
  这人崇拜无比地看着她,即使没有说话,她仿佛也听见了她那一连串的夸奖,又快又顺,清脆得像玉珠落盘。
  李秉圣有些好笑的扶了扶额。
  自己昨儿见张知序才笑了他总吃陈宝香这一套,但轮到自己,怎么好像也避免不了。
  “陈宝香。”
  “臣在。”
  “春闱即将放榜,你带人去一起守着。”她道,“不要出什么乱子。”
  “臣遵旨。”
  往年的春闱放榜总是要出些乱子的,要么是学子不服当场告发同窗舞弊,要么是榜上大名被替,惹来平民学子群情激愤地吵闹。
  但今年似乎不太一样。
  金榜一出,学子们纷纷围看,有人失落遗憾,有人狂喜大吼。
  但陈宝香守在旁边足一个时辰,也没见谁闹事。
  远处有人似乎在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群姑娘围着她叫出了声。
  陈宝香被声音吸引,刚扭过头,却见一袭淡青色的长裙扬起,林满月从人群里冲出来,飞扑将她抱了个满怀。
  “老师!”她将她抱得紧紧的,激动得话也说不清。
  陈宝香眼眸微微睁大。
  对面的金榜之上,林满月三个字高居二甲第七。
  她哇了一声,放开自己的佩刀接住她拍了拍:“太厉害了吧。”
  “多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怀里的人哇哇大哭,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
  眼尾笑得弯起来,陈宝香一边拍她一边安慰:“自你而始,后面的人会有越来越多的机会。”
第186章 保你飞上枝头。
  科考改制之事已经随着这场科举舞弊案被正式摆上了朝堂。
  如今的大盛没了世家当道,也不再有官员抱团取暖,张知序以戴罪之身重新呈上了厚折,连同当年叶霜天的那份一起,向天下人阐明了改制的迫在眉睫。
  此事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各地学子纷纷拍手叫好,更有季秋让等人挺身出来击鼓声援,写万民书呈于陛下。
  形势浩浩,反对的声音瞬间被压了下去,不闻分毫。
  李秉圣顺势就大手一挥:“准奏。”
  声音响亮,回荡遍了上京的二十四坊,顺着今年登科之人的得意春风,缓缓地飘向整个大盛。
  陈宝香坐在青山之中的坟冢前,终于是提起笔,将空白石碑上的名字缓缓填上。
  “陛下开恩,叶家旧案彻底平反了。”她眨眼看着石碑道,“叶霜天被追回了宰相之名,厚葬进了忠臣坟。叶家满门被宽恕,待科考再开,含笑便能名正言顺地去参加。”
  “您听见这些,会高兴的吧。”
  山风乍起,四周青草枝叶沙沙作响,像谁温柔的回音。
  陈宝香写完那练了好多遍的三个字,然后起身,张开手抱了抱那宽大的石碑。
  “我要去过新的日子啦,带着您的愿望一起。”额头抵在碑上,她道,“婆婆,这回不用担心我,我再不是一个人了。”
  草叶低伏的方向,张知序往前走了两步又站定,遥遥地朝这边行了个礼。
  在他身后,九泉宁肃赵怀珠张银月王五冯花含笑林满月甚至季秋让都在,衣摆纷扬,人影错落。
  无论她要去哪里,无论她想做什么,这些人都会一直陪着她。
  眼里泛起涟漪,陈宝香终于笑了起来,笑得旁边野花乱颤,笑得心里郁结尽消。
  ·
  张知序在科考改制成功的几个月后,被李秉圣重新启用,任尚书省左丞。张银月也复去造业司制药署做了女官。
  花令音有些担心张家会因此死灰复燃,谁料陛下二话不说就将连带张庭安在内的其余张家人统统送去了悬河关。
  悬河关是张庭安建功立业的地方,让张家人去这里虽然比流放岭南好一些,但到底也是遥远的边关。
  花令音有些稀奇:“陛下居然舍得?”
  李秉圣皮笑肉不笑:“朕不舍得有什么用,他都那么说了。”
  张庭安一直不肯进后宫,偶尔被她召见,也是一副要死谏的样子。
  自己都稳坐皇位了,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所以当他自愿请旨要回悬河关,李秉圣虽然不高兴,但也答应了。
  这是张庭安的选择,几十年了,她从来没尊重过他的选择,这一次纵他又何妨呢。
  何况只有张家人都离开上京,她才能放心大胆地继续重用张知序。
  没事的,李秉圣很想得开。
  大局为重嘛。
  就像张知序和陈宝香,都那么离不开彼此了,不也为着大局着想没有成婚么。
  ·
  张知序的确没有和陈宝香成婚。
  他只在正式搬进平清侯府的这天办了一场热闹的宴席,特意将裴如珩请来庆贺。
  “张大人?”裴如珩满脸戒备,生怕自己再被报复。
  张知序拍了拍他的肩,温柔地道:“张某大度,从来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裴如珩刚想信,结果就被宁肃拎到一处阁楼下头,坐在一把定好位置的椅子上,抬头观看上头的两人对句。
  “忆君心似西江水。”陈宝香摇头晃脑地背。
  张知序微微一笑:“日夜东流无歇时。”
  “多情只有春庭月。”
  “犹为离人照落花。”
  “虽恨独行冬尽日。”
  “终期相见月圆时。”
  裴如珩:“……”
  他管这个叫大度?
  真不要脸。
  岑悬月等人端着杯子在旁边看热闹,看见这出,她还有点唏嘘。
  当初裴如珩来见她,支支吾吾地说想让她帮个忙,她以为是官场之事,没想到他却是想让她帮忙做戏试探一位女子的反应。
  两人站在高楼上对句时,裴如珩余光一直往下瞥,怕人难过,又怕人不难过。
  岑悬月觉得纳闷:“你既心里有她,做什么不能坦荡些?”
  “我怕她心里没我。”裴如珩皱着眉道,“总要摸清了才敢付出真心。”
  岑悬月觉得他说得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眼下看着张知序与陈宝香在一起,岑悬月才反应过来。真的爱慕一个人,哪里会用第三人去试探,谁的尊严都是尊严,怕输的人往往会输得最惨。
  不过,真奇怪,当初对句的时候张知序分明不在,怎么能将他们对的每一句都记这么清楚?
  眼看着张知序抓裴如珩去喝酒了,她不由地对走过来的陈宝香笑:“裴家都已经入不得你的眼了,他似乎还是很介怀。”
  “见笑见笑。”陈宝香拱手,“凤卿一惯小气,不好得罪。”
  此话一出,在场的孙馥郁林桂兰等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先前装腔作势的假贵女,如今已经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林桂兰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搭上张知序这般人物的?”
  “说来话长。”陈宝香摆手,“三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
  “那总可以告诉我们,你是如何说服他搬到你这里来的吧。”孙馥郁好奇极了,“这没名没分的,一般儿郎尚且不肯,他堂堂尚书左丞,又不是没别的宅子,怎么就答应了呢。”
  陈宝香高深莫测地伸出食指:“我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
  “我说张凤卿。”她笑,“照我说的去做,保你飞上枝头。”
  (正文完)
第187章 陛下的过往(番外)
  张庭安在离开上京之前,拿着自己征战沙场的那把刀,将一些旧得泛黄的信件一张张割成两半。
  “予怀。”有声音笑着从回忆里飘来。
  他颤着眼皮看过去,就见尚未束发的李秉圣笑吟吟地朝他低下身来:“怎么又躲来了这里,不愿意见我?”
  彼时自己功课奇差,在一众陪读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连太傅都说他有辱张家门楣。
  但李秉圣不在意,她总能在各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他,然后朝他伸出干净的手:“带我去钓鱼可好?”
  “殿下当以学业为重。”
  “跟我讲这些话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听你也说这个。”她不满地嘟起嘴,白皙的皮肤透着莹莹的粉。
  张庭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答应帮她翻墙。
  精致的绣鞋踩在他的肩上,他只稍一抬头,就吓得站立不稳,下意识地要往旁边撤。
  “哎——”她落了下来。
  他急忙伸手接住。
  飘飞的裙摆,哪怕是层层叠叠地拢着也轻薄得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张庭安将人放下来,当即磕头领死。
  李秉圣却笑得开怀,将他拉起来躲进旁边的葡萄藤,避开过往的侍卫。
  绿色的藤蔓茂盛交叠,狭窄的藤荫之下,李秉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踮起脚,凑上来亲吻他的唇瓣。
  张庭安一动也不敢动。
  他觉得她很软,一碰就会碎,也觉得她好香,像香甜的带着晶莹水光的葡萄。
  夜晚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飞起来的裙摆和一双笑得十分好看的凤眼。
  醒来的时候被褥脏了一片,他红着耳根自己去洗,又在洗的时候懊恼地给了自己一拳。
  打那一日起,李秉圣就总爱将他堵在角落,有时与他抱一抱,有时与他亲一亲。
  唇齿缠绵,少年心动。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
  他开始努力学那些讨厌的策论,努力练字摹画,只为在下一次小考时名次靠前,如此便能在学堂上坐得离她更近。
  然而小考结果出来的那一日,他去找她,却看见那人将另一个伴读堵在葡萄藤下,同样的交叠,同样的缠绵。
  张庭安垂下了拿着文卷的手。
  他继续回去苦读,也继续努力用功,用功到她都忍不住凑过来戏谑:“为了离我近些,这么拼命?”
  拼命是真的,却不再是为了她。
  他提前学完了所有的功课,通过了考试,头也不回地离宫回了张家。
  她气急败坏地追来,将他堵在院墙角落问他:“你有心上人了?”
  “是。”
  “不想再看见我?”
  “是。”
  他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可他没想过这人毕竟出身帝王家,帝王家哪有不霸道的,气性一上来,直接就将他推进了无人的柴房。
  “殿下!”
  “你敢反抗,我就诛你九族!”
  “……”
  “瞧,这不是挺喜欢我的吗,你在你心上人面前,也会如此大的反应?”
  “别说了……”
  他是被张家最严厉的祖母带大的,守的是最严苛的礼法,男女别说亲近,连见面都需得有第三人在场。
  可在他十几岁的年纪里,在那晦暗的柴房之中,他一个翻身,竟是将她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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