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的眼眸深邃了一些:“那位给凛下了禁忌知识的愚人众执行官。”
“嗷嗷,他啊。”五条凛说道:“其实只是小事情,我现在不是没什么事情,也没有真的被污染嘛。”
“并不是什么小事情。”纳西妲开口:“有时候,就连神明也完全无法接受禁忌知识,譬如……”
她隐藏了譬如之后的话语,轻声道:“我想,这有一部分是因为,凛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才没有被世界之外的禁忌知识影响太多吧,否则。”
纳西妲的言语止住了。
可大家似乎都能猜想出来那句否则以后究竟接着些什么。
“真的没什么啦。”五条凛摆了摆手:“其实真要说对我的话,就这个人设来说,他做的也不算过份了,最多只是给我下了很多毒,想给我切开做实验,顺便差点把我喂到了特瓦林嘴里,还有前两天这个禁忌知识罢了……倒也没有很多。”
嘛,切片干的坏事,那就本体连坐吧。
五条凛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这会儿,每掰手指数落一句多托雷的罪名,身边静坐着的神明们的眼神,就紧跟着晦暗一分。
尤其是雷电影,最后刀都收不下去了,险些当场胸口拔刀。
“他干过的事情可太多了,我想纳西妲之前的囚禁也多少有这人的推波助澜在里面,他换过很多的身份,潜伏在各国,甚至拿孤儿院的孩子们和兰纳罗做了试验……”
回忆到了这里,五条凛都差点憋不住火气了,曾经她在用游戏视角看这一切的时候,可能真没有太直观的想法,可当这一切具现为现实的时候,她才反应了过来。
多托雷,你是真的不干人事啊。
“还有,阿散。”五条凛说道:“他对阿散做的事情……尤其过份一些。”
她仰起头,并没有回避雷电影的目光,也没有避讳二人之间的联系:“阿散是影姐姐曾经创造的第一位人偶,在降临之初被你放在了借景之馆里,又在醒来以后,四处流浪。”
她站在看待游戏的第三视角,当然知道太多太多的,就连当事人可能都没有梳理清楚的过去。
更别提她还沉浸式地体验过了那么多次提瓦特大陆,每一次都各有各的精彩刺激,堪称一句游戏人生都不为过……最大一点不好可能就是她五条凛每次好日子都没有过很久,造成的改变越多,要么世界崩塌,要么她被扫出了“游戏”,下一次再进去时,就得被迫“重新开始”。
“其实,那个……我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认识大家啦。”五条凛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原本,我还以为,我可能会一直忘记,可是前几日,我又因为禁忌知识,全部都想了起来。”
“……”
可是联想到现在的提瓦特大陆,大家都保持着只留了好感却没记忆的状态,五条凛头顶的反翘都耷拉了下来,她蔫蔫地开口道:“不过,这个……还是当我在说傻话……”
即使曾经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最后却被一律当做了游戏结束,需要重新来过,她真的得感谢自己强悍的大脑,没将那一切与现实混淆,让她彻底迷失在之前让人疯狂的禁忌知识里。
“抱歉,凛。”风神的声音温和地传来:“也许,我已经暂时不记得那些过去了。”
“可我仍然记得你。”见少女此刻更蔫的小表情以后,他笑了:“即使我忘记了那一切,我却还记得你。”
“从重新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便意识到,这孩子,我曾经一定见过的。”温迪此刻蛮认真地点头:“我可是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哦。”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也确实没有搞错吧。
五条凛有些感动地吸了吸鼻子。
“对了,凛。”温迪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就不在你的世界继续多留了。”
不止温迪起身,四神都纷纷起了身朝她告别。
五条凛有点依依不舍,抬手牵住了钟离的衣摆,因为他这会儿距离自己最近,她问:“不再继续坐一会儿吗?”
她现在好不容易实力飘了,可以一次摇很多神来现世打一桌麻将了,也不会感觉这能力让自己乏力了。
“只忽然想起,略有些公务,需要处理一下。”钟离如此对身侧的小姑娘解释道。
五条凛:“呃……钟离先生您还需要处理公务的吗?”
温迪在旁边发出了没掩饰的爆笑声。
“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其实是,帝君大人曾经日理万机,如今也到了尘世闲游,应该清闲些的日子了。”五条凛挠了挠脑壳:“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重要到璃月的仙人甚至若陀先生都没办法帮您完成呢?”
她的这个问题并未得到答案。
只是在大家与她道别以后,五条凛出于好奇,还是心念一动,打开了好久没开过的现场转播功能,定位在影姐姐那边。
结果视野一对上,就看到她正在追杀博士。
五条凛与影姐姐略略提及了几句阿散这件事情,她常年宅在一心净土内,不问世事许多年,想来也是会有心之后自己去探查一番真相的。
当年踏鞴砂的真相,关于她创造的那位少年的遭遇……
结果,她根本就没看到影姐姐在探查,反而迎面就看到她在追杀博士某切片。
嗯,那什么,真的一眼就看出来是切片了,长的实在是有一点潦草。
这个世间真的没多少人能接住雷电将军的无想一刀,而五条凛之前也没多少次有看到影拔刀的经历。
这次,只见天地风云骤变,可谓地动山摇,雷电将军一刀下去,整道山脉都裂开来了一刀。
五条凛表情呆滞地切了几个直播间去看。
结果就发现了每一位神明都在自己的国土里面翻出没扒拉干净的切片,其中以璃月最显著,就差让诸位仙人们一起,将整个地皮都翻过来了。
五条凛:所以当时大家跟她,嗯,说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最后急匆匆地回去了,主要目的是要去处理博士吗?
怎么办,突然感觉多托雷有点惨,能够荣获被四神针对的待遇的人,古往今来可都不算多。
可她实在是有点幸灾乐祸,同时又升起来了一点,嗯,被无条件保护的小小窃喜。
也许,会被神明这般诚挚,区别对待的存在,古往今来也只有这样一个吧。
不过,其实五条凛这会儿的心中,还有一层巨石没除――那就是,她直到今天也没太弄懂,在她那次把灰原雄遇难的土地庙掀了以后,忽然坠入魔神战争时期璃月的是怎么回事,在她的恢复的记忆里面,也丝毫没有翻找出任何的解释。
她曾经将这件事当作了“通副本”,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想,她和她哥被一起丢进去这件事情怎么想都不大简单。
这不可控感,隐隐在她心中埋下了一层阴霾,就如同头顶悬挂的一柄达摩克斯之剑,随时可能坠落下来。
一柄,名为命运的达摩克斯之剑。
第71章
好痛。
是如此陌生,又让她熟悉的疼痛感,遍布四肢百骸,仿佛曾经蔓延她一生的诅咒。
好冷。
下肢的血液在此刻仿佛已经凝固成了冰,十指僵硬难以活动,似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她匍匐在地面,发出一声艰难的呻吟。
她在哪里?
五条凛的意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茫然过,她尝试着回忆着上一瞬间的情形,可一切都如同笼罩了一层雾那般,无论如何也无法追忆起来,她如今唯独所记得的,仅仅剩下她的名字,还有她的身份。
她是五条凛。
一位因为身体的缘由,被族中长辈所深深厌恶着的……世间仅存的第二双六眼。
其余的,其余的一切……
“凛小姐,凛小姐?”有侍女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五条凛回头看去,看到廊前有一道身影,正毕恭毕敬地跪俯在那里,她的一半身影,都没在如墨般浓稠的阴影之中,深深地低着头,五条凛只能看到侍女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
五条凛微微蹙起了眉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跪在那里?”
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
为什么要下意识地询问面前的女子这般尖锐的问题?她自是因为族中代代相传的苛责才被迫践行规定,否则,轻是责罚饭食,重则辱骂殴打,女子在这里向来都是没有人权的。
“G?”那侍女的身体僵直住了,她像一具木偶,停滞在了原地。
下一秒,侍女换作了带着哭腔的声音,重重将额头凿向了地面,一声又一声,如同重锤一般,凿在了五条凛的心上:“小姐,请小姐赎罪!”
“我并非有意让小姐不愉快,请,请小姐赎罪!”
此刻的身体实在是太沉重,也太疼痛了一些,她根本无法及时上前将正在自我伤害的侍女扶起,她动了动嘴唇,她在心中想道,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难道,不是一直都如同现在这样,始终被困在一隅方寸之地,困在一具连站立都做不到的孱弱躯体之中么?
“你,不要这样做,快起来……”因为一时焦急,五条凛被自己呛住,咳嗽了几声,察觉到了嗓子透出的甜腥气才勉强缓过神来,她只能换一种方式,半强硬地迫使侍女停下此刻的动作:“扶我起来,去院廊那里呆一会儿吧。”
那侍女停下了颤抖着的脊背,弱弱地回了声是。
五条凛想了想,随后脱口而出:“顺便帮我去和哥哥说一声,我有些想他了,想见见他。”
她却没有得到回应,得到的,只是一阵沉默。
“不可以的,凛小姐。”
侍女回答的十分恭敬,温声细语地对她说道,不可以。
五条凛愣愣地抬起头,她蹙起眉头,似乎根本没料想到自己的这个请求会被拒绝,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却听那位侍女抬起头,语气有些痴狂地说道:“悟少爷是五条家最尊贵的人,是指引我们方向的领路人,因此,绝不可以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到少爷,拖累他前行的步伐。”
那女子的脸色惨白,与逐步渗出她额角的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猩红血液坠落地板,渗入黯淡的缝隙里,她的眼里没有一丝高光,她穿着相对华丽的衣服,布料裁剪都极其讲究,具有御三家应得的风范,神情却僵硬的像是傀儡。
面前的女子正如同眼前的家族一般,华丽的外表下透着郁沉的死气,像是即使快要凋零了也还要裁剪摆放整齐的插花。
不对劲。
无论什么地方都很不对劲,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五条凛尝试从榻榻米上爬起,即使双足沉重地像铁块,即使触地的同时,刀尖刺破足底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是强撑着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让一下。”她抬手制止了尝试阻拦自己的侍女,神情冷的像冰,语气坚决无比:“……我要去见悟。”
无论如何,她也不打算继续被困在这一隅方寸之地,也不打算在这散发着腐朽霉气的潮湿污渍里面多待一秒。
可她还未来得及走到廊前,相对脆弱的腹部便被一脚击中了,她此刻迟钝的身体,即使能预判到攻击,也无力去格挡。
她向后飞了几米,脊背撞到墙壁,咬紧牙关,将吃痛的呻吟咽进腹里。
“你这个孽障!”
便宜父亲的声音相当尖锐,宛如被踩中了尾巴的尖叫鸡,他对着五条凛的方向叫骂道:“居然还想影响悟!你在最初的时候就不应该出生!”
“你不过是他的负累,你活着,给他带来不了任何的帮助,你只会拖垮他的脚步!”
“去死,你应该直接去死!”
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晃地晕眼睛,一切都模糊的像假的,唯有痛感无比真实,五条凛的舌头抵着自己的上颚,将血液咽了回去。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在笑。
“混账,你笑什么!”便宜老爹在那里暴跳如雷,见他的模样,似乎还是想上来给她补上两脚。
五条凛低低地笑着,她的气息很虚,她笑着说:“父亲。”
“父亲,您怎么还活着呀?”
带着十足的调侃,与一百分的嘲弄之意,仿佛此刻即使被迫跪在了泥地里,她也要发自内心地看不起面前的男人。
五条凛自是察觉到了面前这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自己生物学上父亲的家伙在暴跳如雷,还想冲上来给她补上几脚,可她却一点都不惯着,直接将刚刚攒了半天劲的一缕术式接力推了出去,刚好打在面前这年轻时可能小有姿色的老白脸面门上,打得他脸部都凹陷了下去。
他牙齿横飞地飞了出去,侍女的尖叫响彻院落,而属于罪魁祸首的五条凛,一边口鼻喷血,一边冒出了快意的笑,她边笑边骂道:“忍你很久了,老东西!”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此时此刻,已经无需再忍耐。
可那痛感实在是太真实,也太超过忍耐阈值了,她的眼皮沉重,浸着血缓缓闭上。
……
再睁开眼时,画面变了。
没变的是她的脑袋,依旧是一片空白,一片混沌,仿佛什么都不再记得起来了。
“凛?”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像大热天将人浸泡在了冰凉清澈的池水里,很清爽,很好听。
她发觉自己坐在轮椅上,肩膀上放着一只布了些许茧的骨节修长的手,手背上有很显眼的青筋,和青紫色的血管,白生生的,很好看,然后这只手抬起来,像她揉小白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白是她小时候摸过的一条拉布拉多的名字,不过小动物并不适合在家族里养,只一个月又不见了。
她抓住这只手,眼睛雾蒙蒙地回过头,她鼓起嘴巴,拖长尾音,稍微有点儿羞恼地喊了一声:“杰――”
“抱歉抱歉。”揉完了小姑娘的脑袋,夏油杰耸了耸肩,有些无辜地抬起了手:“嗯?怎么了?刚刚看你一直在发呆的样子,所以没忍住从幻想里喊醒了你,在想些什么。”
“……”五条凛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诧异地发现,她居然忘记了,她刚刚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发呆了。
“好吧,女孩子在这个年纪会带着些自己的小秘密,不愿意告诉别人,这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夏油杰微笑着耸了耸肩。
顺便,他方才推着轮椅的手,还落了一只在她的后颈,替她轻轻揉捏着脊柱和脊椎――这确实能缓解一点她的痛苦,即使聊胜于无,这是夏油杰在与她相处时习惯做的一些事情,她今日却察觉到了脖颈微微一凉,打了个寒颤,像是太久没体验过了,所以坐在轮椅上闪躲了一下。
“嗯?这个力道不大满意吗?凛小姐?”夏油杰半开玩笑地问道。
“没有……”五条凛这会儿也有力气开玩笑回去:“就是看了最近火的一本连载漫画,感觉后颈挺重要的,得保护好不能被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