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也不知道。】鹿鸣丧丧地回答，【这年头光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是男是女也无所谓了。】
【可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些女儿家的东西。你与丽华一起讨论过裙子的款式、胭脂的颜色、草木染的印花……】刘秀记得很清楚，【你还帮她上过桃花妆，匀过樱桃唇。以后这些爱好就要全都丢掉了吗？你舍得？】
【我也记得，她跟观音婢研究过花钿的纹样。】
【……】鹿鸣沉默了一会，【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是个女孩子，没有实力以女性的身份来力排众议呢？】
【明明是你自己不敢。】李世民指出。
【老大，平阳公主那么厉害，也立了不少战功，怎么封太子的时候没有人考虑到她呢？是她能力不够吗？】鹿鸣把信晾干，认真地对齐，折叠装好。
【妇好名垂千古，怎么是商王后不是商王呢？武则天自己都是女皇，为什么没有把皇位传给女儿？刘娥都穿衮服了怎么没有废了皇帝自己当？――你看，封建时代有那么多优秀的女性，但女皇却只有一个，而且还是从皇后到太后，最后从自己儿子手里抢到的皇位。她们都不行，我凭什么能行？我算老几，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口诛笔伐？】
鹿鸣平静地反问。
李世民难得语塞，刘秀缓和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也不必后悔。就是婚姻大事有点麻烦。还有继承人的问题……】
【在我们那个时代，有句名言。】鹿鸣正色道，【不婚不育，芳龄永继；莫生莫养，仙寿恒昌。】
李世民疑问：【？那国家的未来怎么办？】
【我不生，自然有别人生。鹿家家大业大，光我这一辈就有十五个孩子，下一辈三十个不止，还怕没有未来？】鹿鸣自信道，【只要我说想要收养孩子，肯定会有好心的哥哥弟弟侄儿们给我送哒。】
【不是亲生的麻烦多，朱厚照和朱祁钰都是前车之鉴，但凡他俩有亲生的继承人，下场也不会这样。】李世民提醒，【阿武的儿子要不是亲生的，她也当不了皇帝。】
【……老大你在泼冷水上面很有一套。你应该有个技能，就叫专泼冷水。】鹿鸣蔫了吧唧地把几封信都放好，幽幽道。
烛火微凉，跪等天明。
丧事的礼仪原本非常多，但是特殊时期，一切从简。当送葬的鹿家人出了大门口，就发现沿途的路上来了许多城里的百姓，他们自发地用麻布系在胳膊上，妇女们戴着剪裁的白花，素素静静地跟着送葬的队伍。
纸钱纷纷扬扬撒了一路，没有什么佛道的唱经声，只有哀婉的笙箫，沉沉地流淌在这白色的河流里。
出了城，队伍更加庞大起来，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绀州士族和附近的乡人汇入人群，一直送到麒麟山脚下。
鹿鸣转身，看向无数双被天色映得灰沉沉的眼睛。
“我是鹿鸣，是鹿知州的继承人。”她一开口，就惊动了所有人。鹿家这边早上刚通过气，族人勉强还算从容（叔公的表情一言难尽），虽然云里雾里，但也知道是非轻重，没有人傻到跳出来损人不利己。
但外人就不一样了，尤其那些和鹿家走得比较近，有些往来的士人，顿时就傻了眼。
“鹿知州有儿子？”
“哪来的儿子？不就一个女儿吗？”
“不会是外室生的吧？看不出来啊……”
“别胡说！鹿氏家风严谨，怎么可能容外室子进门？知州也不是这样糊涂的人……”
鹿鸣环顾四周，朗声道：“众所周知，我的父亲鹿青梧，乃是绀州知州，而我的母亲是当朝文昌公主，家中唯有我这一个孩子，葬礼事宜才会由我主持……多谢诸位送家父一程，鹿鸣感激不尽。”
苍白的少年深深地躬身作揖，身后的灵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无限悲凉。众人思及战火纷飞，民生多艰，无不惶惶不安，心酸落泪，惆怅不已。
鹿鸣站了起来，挺直腰背，用出【推心置腹】技能卡，振声道：“身为人子，我本应恪守孝道，结庐斩衰，但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实在无法置身事外。吴逆的叛军来势汹汹，已达我绀州地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难道我们能坐视不理吗？”
涉及自身命运，众人群情激昂：“不能！”
“当然不能！”鹿鸣果决道，“我们脚下所踩的是我们自己的家园，怎么可能容忍叛军在此作乱横行？因此从即日起，整个九江，乃至整个绀州，都会进入备战状态，征兵筹粮，全力守城，打退叛军。我们的身后就是九江城，我们无路可退！诸位父老乡亲，请你们相信我，支持我，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取得胜利！”
【言辞匮乏。】
【简单直白，不识字的也能听懂，老百姓反而会很喜欢。】
确实如刘秀所评价的那样，虽然一点文采都没有，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懂了，并且纷纷表示了支持――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这跟鹿鸣的口才没关系，时势摆在这里，容不得他们不支持。
身份交代和战前动员工作，算是圆满成功。
鹿鸣和族人们上山安葬了父亲，送了他最后一程。接下来，就是备战了。
李世民附身的鹿鸣去军营挑了一千精兵，然后横刀立马，笑道：“谁能在我手下走三个回合，我就提拔他做副将。一步登天的机会就摆在这里，有种的就来试试。”
【又开始了，装逼如风，常伴吾身。秀哥你猜，老大把这些人全虐一遍要多久？】
【一个时辰？】
【两个小时太短了吧？1000个人呢，抓一千头猪也没这么快吧？而且我体力那么差，老大的武力值应该被削得挺狠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刘秀但笑不语。
一个时辰后，校场上只有一个人还站着了。
【一对多，是需要经验和技巧的。而李世民，刚好满级。】
那看起来玉树临风、却又弱不禁风的少年郎，游刃有余地虐完了菜，施施然道：“从今以后，军中上下皆听我号令。我要的军队，名为玄甲军，军中的每一个将士必须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即胜。――我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第12章 刘秀的运气无人可比
军队是一个非常看重战力的地方，基本上可以说是都崇拜强者，全员慕强批。所以当李世民把所有人全都打服了之后，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他提拔的副将叫做铁石，长得跟一座小山一样，力大无穷，虽然没有什么技巧，硬是凭借一根铁棒子，差点把李世民的刀打飞出去。
“好汉子！来！”李世民就喜欢这种人，兴奋地和对方过了几招，以丰富的经验和技巧，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才把铁石打下马去。
小山闷闷地砸在地上，尘土飞扬，好像整个地面都在颤抖。四周响起一片惊骇赞叹之声。
“将军英武！石头佩服！”铁石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大大咧咧地抱拳，憨憨一笑。
“好兄弟，以后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冲锋的时候我惯用弓箭，你就在旁掩护，与我同进同退，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此这般，能否做到？”
“能！”铁石拍着胸脯一口答应，继而又挠头道，“俺要是能做到，将军能赏俺肉吃不？”
“军中克扣你们粮饷？”李世民声音微沉。
“没有没有，是俺胃口太大了。”铁石不好意思地挥手，身边的战友看新来的主将关心军事，便壮着胆子插话道，“他呀，一顿二十个饼子都吃不饱，没办法！多少钱都不够吃的！”
李世民失笑，豪气地拍拍铁石的肩膀：“那以后给你加餐！肉管够！”
“那太好了！”铁石大喜。
同袍捅了捅他的腰，提醒道：“还不谢谢将军宽仁？”
“哦哦，谢谢将军！”壮硕的男人瓮声瓮气地道谢，看着又憨又直，一根筋。
【给你找了个保镖，喜欢吗？】
【喜欢，让我想起了程咬金。老大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这种人？】
【只要是对我有用的人才，我都喜欢。】
李世民抽出了这一千人，打算把他们打造成自己的亲卫，成为精锐中的精锐。他很擅长这个，练起兵来轻车熟路，连不放心的老将军都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头发花白的老将军燕云连连感叹。
李世民正在给普通的箭支尾巴上插上白羽，打造成独属于他的“白羽箭”，闻言谦逊道：“燕伯谬赞了。”
“我可不会胡乱夸人。”燕云老将军是鹿家的姻亲，他的妹妹就是给鹿鸣送猫耳朵的三婶婶，两家一向走得亲近。张口就怼人的鹿冲之是燕云的外甥孙，所以那时候冲之提议由燕云来主持大局，其实是合情合理的。――毕竟鹿家其他人，都没打过仗。
专业的事当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但是大家都没想到，“鹿鸣”居然精通军事。
“观公子箭术出神入化，训练士卒也颇有心得，英气勃勃，器宇不凡，倒像是将门虎子了。”燕云长笑道，“哪里看得出竟然是鹿家的少年郎呢？”
【他是不是在讽刺鹿家都是书呆子？】鹿鸣琢磨着。
【这不叫讽刺，这是实话实说。】李世民道。
一老一少就九江的征兵、粮草、布防等问题讨论得火热，背景音是玄甲军的骑兵训练冲锋砍杀，声势浩大，如火如荼。
“一千是练，五千也是练，这些老兵干脆都交给你吧。”燕云斟酌道，“按你刚刚所说，你打算主动出击，率领精锐在五龙山一代埋伏，打叛军一个猝不及防。这个计策很好，只是太危险了，一旦对方有所防备，那你们的伤亡将会很大。”
“狭路相逢勇者胜。”李世民言之凿凿，“将叛军阻拦在九江城之外，才是最有利的方法。一旦叛军进城，那么九江就会是第二个洛阳。想必您也不希望看到城破的场景吧？”
“但是，王逆的叛军号称三十万，哪怕有些水分，也是我们的数倍之多。老兵数量太少，新兵作战经验不足，一旦战场形势不利，就很容易溃败而逃。只能打顺风仗，啃不动硬骨头。”燕云摇头叹息，忧心忡忡。
“燕伯放心，一切有我。”李世民胸有成竹地笑道，不需要任何技能卡牌，他这个人，总是充满昂扬自信的魅力，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相信他能做到。
说服了燕云老将军，李世民把鹿鸣揪出来：“好了，来练箭。”
【啊？】
【啊什么啊，把学习卡都用上，专心跟我学。】
刘秀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一杯茶，一本书，乐淘淘地观看着神射手手把手教菜鸡射箭。
因为李世民示范的一箭，百步开外正中靶心，所以将士们都被震慑住了，不约而同地认定新来的小将军是个绝顶的高手。
于是，当鹿鸣上阵，一箭脱靶之后，周围的人沉默了。
“这个，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
“对对对，我也想说这个，你真有文化。”
第二箭鹿鸣手不稳，不小心空放了。
“……”
“将军他知道空放是很伤弓弦的吧？”亲卫小小声。
“应该……知道吧？练过弓箭的人都知道呀……”
李世民沉着脸，刘秀眼疾手快，连忙安抚道：【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都是这样的。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教。――我的箭术虽然一般，但是教她也够用了。】
李世民气闷：【那你来！】
刘秀冒了冒泡，温温和和地开口：【不要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出错。深呼吸，气沉丹田，姿势和技巧他刚刚都告诉你了，你在脑子里再过一遍，调整一下细节……看到那个靶心了吗？好，瞄准，稳住，开弓！】
“嗖”的一声，总算射中了靶子，虽然偏得有点远，但也值得高兴。
【奇怪，我跟你说的不是一样的吗？】李世民纳闷，【为什么你教的效果就好一点？】
【因为你是天才。】刘秀笑道，【天才不适合做老师，因为理解不了凡人的痛。】
【啧。】
【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我知道一个普通人要怎么教。】
【“普通人”。】李世民道，【难为你说的出口。天降陨石的普通人？】
【那不过是我运气比较好而已，况且也不是陨石，只是流星罢了。】刘秀解释道。
李世民：【有什么区别？】
鹿鸣：【有什么区别？】
玄甲军成立的第一天，军营里就流传开了一条神秘的未解之谜――为什么将军的箭术忽高忽低？高的时候能一箭双雕，低的时候连靶子都射不中？太离奇了！
而当他们赶到五龙山驻扎练兵的时候，满腹疑云的人又多了两个。
姜三娘：鹿鸣是个小郎君？不可能啊，我们一起住过，她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陈浩：主上一会男装一会女装的，给我搞糊涂了都。这下确定是男装了，不改了是吧？还好我聪明，眼尖，投降得快。不过这长得是真俊哪，男装女装都好看，嘿嘿。
不过，不管大家心里多少疑问，面上还是很有分寸的，都知道轻重缓急，一个个忙得跟陀螺似的。
李世民最喜欢冷不丁地把鹿鸣踢出来，后者从一开始手足无措，到逐渐习惯麻木，再到熟能生巧，也是经历了一番翻江倒海的痛苦过程的。但是没办法，某位天策上将讲究实战出真知，力求把可怜巴巴的小姑娘练出条件反射来。
比如急行军行到一半就换人，在风驰电掣中把鹿鸣吓个半死，不得不拼命维持表面的冷静，生怕自己摔下马去。
比如模拟对战的时候，迎面就是铁石虎虎生风的大铁棍，李世民微微一笑，把鹿鸣踹了上来。
她在心里疯狂尖叫摇头，魂都吓飞了，右手本能地抬刀格挡，“铮”“当”的金属相接鸣响中，对面传来的庞然之力犹如泰山压顶，逼得鹿鸣差点吐出血来，手腕不住颤抖，连刀都握不住了。
【不许脱手！】李世民厉声斥道，【在战场上一旦失了兵器，基本等于失了命。握紧你的刀，用腰腹和肩膀的力量带动手腕，化解这份蛮力，然后挑飞石头的铁棒。】
【太难了……】鹿鸣无语凝噎，咬紧牙关，心里流的泪都快形成瀑布了，冷汗涔涔地试图改变这个僵持的局面。
谁知对面的莽子一看有空隙可钻，立马加大输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哼哧哼哧地推着铁棒，力道骤增。
【完蛋了，我手要断了。】鹿鸣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拼力气拼不过，想反击没有回旋的余地，【我认输行不行？】
【不行！】李世民一口回绝，【这才哪到哪？】
刘秀看不下去了：【我来吧，呦呦才练几天呢，揠苗助长不可取。】
【呜呜呜，秀哥你是我的神！】鹿鸣暂且逃过一劫，刚回到系统空间，就看见铁石□□的马双腿一弯，毫无防备的大块头径直摔了下去，跌了个狗吃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