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姜雪容和她们有些不同。
萧明彻回神,那道倩影已然消失在了客栈门口。
姜雪容出了客栈的门,走出好远,才拍了拍胸口和银蝉抱怨:“我刚才都吓死了,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事?”
银蝉掩嘴笑说:“说明殿下关心您,这还不好?”
她没觉得萧明彻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像是关心,更像是例行公事。
何况他关心她,便要逼着她喝药,还不如别关心她的好。
想到那发苦的药,姜雪容又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赶忙拉着银蝉奔向不远处卖糖莲子的小摊,买了两颗,甜滋滋的味道在味蕾蔓延开,慢慢地冲淡了那丝苦味。
脑子里闪过萧明彻的那句“带回来给孤尝尝”,姜雪容便又买了一包。
她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今日吃些什么。
街上叫卖吆喝的摊贩很多,一时之间倒有些难以抉择。
最后还是吃了那天吃过的馄饨。
姜雪容要了一碗素三鲜的馄饨,吃过之后,又要了一碗,给萧明彻带了回去。
她只吃了东西,便折返客栈。
姜雪容捧着馄饨去找萧明彻,“殿下,我回来了,这是我给您带的。”
姜雪容把馄饨放在桌上,又将筷子递给萧明彻。
萧明彻接过筷子,尝了一口馄饨,没觉得比客栈的饭菜好吃到哪里去。
“这便是你说的好吃的?似乎也不过如此。”
姜雪容:“……”
他是不是味觉有问题?这不比客栈的饭菜好吃一万倍?
姜雪容犹豫了片刻,问:“殿下觉得这馄饨是咸的还是酸的?”
第40章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不咸,也不酸。”萧明彻还是作答了。
姜雪容心道,那他味觉也没问题啊,怎么会尝不出什么区别来?
等等,他若是尝不出什么区别,岂不是从前吃她做的东西与御膳房的也觉得没区别?
这想法一冒出来,姜雪容一时不知该不该惊喜,有朝一日她这点微末的厨艺都能和御膳房旗鼓相当了。
姜雪容想着想着,给自己逗乐了。
萧明彻看着她一张脸上的表情,从万般不解,到忽然绽开个笑容,也觉得不明白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但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她问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分明是在讽刺自己的舌头。
萧明彻压下眉头,冷声说:“姜雪容,你胆子大了,竟敢取笑孤。”
姜雪容被他这严肃的一声拉回思绪,忙不迭请罪:“殿下恕罪,嫔妾不是那个意思。”
她素日里常“我”来“我”去,这会儿见萧明彻好似动怒,又规矩起来。
许是这些日子散漫久了,姜雪容也觉得自己放肆了,这可是太子殿下,而非旁人,她方才竟也敢拿太子殿下取笑?
姜雪容垂下脑袋,一头乌发下露出半截雪颈,连呼吸都放缓了,等待着萧明彻的下文。
萧明彻也不是真的恼怒,只是不知怎么,看她笑着,便忽然冒出了这么一缕玩心,逗她一逗。见她当真低下头认错,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的模样,又觉得好笑。
他终于开口:“罢了,孤不与你计较,起来吧。”
姜雪容忐忑地抬起头来,道了声:“多谢殿下。”
“那您先吃着,嫔妾先告退了。”
“下去吧。”
姜雪容退了出去,萧明彻视线落在桌上那碗馄饨上。他拿起筷子,重新尝了尝,这回慢慢咀嚼,仔细品味,在脑海中与客栈的饭菜进行着比较。
于萧明彻而言,口腹之欲是不重要的,山珍海味也罢,街头吃食也罢,都只是填饱肚子的工具。
但他脑子里闪过了姜雪容诧异的神色,仿佛也品出了些许不同来,的确这馄饨要比客栈的东西好吃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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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弟弟被抓,杨云心急如焚,虽也知晓这是太子的意思,恐怕难以撼动,可杨成财毕竟是她唯一的弟弟,她娘家唯一的男丁,她又不能做到坐视不理。这两日杨母更是来找杨云,哭着跪着让她帮帮忙,千万救出她弟弟来。
杨云想拉杨母起来,杨母不肯,哭着哀求:“云儿,你也是看着你弟弟长大的啊云儿……”
杨云被她哭得心烦,索性也一并跪下:“娘,我会想办法的,您放心吧。”
好容易哄住杨母,杨云便来找了丈夫梁万民。夜深已深,梁万民方才从太子住的客栈忙完回来,正是一脸疲惫。
杨云推门进来,奉了盏茶,有些心疼丈夫:“万民,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杨云将手搭在梁万民肩头,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舒缓疲劳。
梁万民握住妻子的手,拍了拍,安抚的意思,“还好。”
这些日子他绷着一根弦,怕太子提起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之事,可太子偏偏一直没说任何和这件事有关系的话,这反而让梁万民更紧张。京城那边的人早就给他来了信,说明了太子此行的来意,更是斥责了他做事不够小心,竟叫人钻了空子,上京告状。
梁万民收到京城的来信之后,早早做了一些应对措施,可太子一直不提,他心里这根弦始终绷着,放不下心来。
杨云安慰了几句,终于咬唇问起杨成财的事:“万民,我弟弟他……我知道他自找的,撞上了太子,可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他能留下一条命。”
梁万民脸色凝重:“阿云,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如今也没多的心力顾得上他。”
杨云自然明白这道理,失望地垂下了头。
梁万民又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保住他的性命。”
杨云扯了扯嘴角。
梁万民自是没想到,他不仅保不住杨成财,连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
萧明彻借着杨成财的事,实则查着梁万民,梁万民虽做了准备,但到底仓促,没能连杨家这边一并堵住口,萧明彻的人还是查出来了一些东西,短短七八日内,顺藤摸瓜,更是收获不少。
萧明彻看着那些罪证,猛地摔在桌上,面色沉重。
“好他个梁万民!”
萧明彻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秋风有些萧瑟,“来人,将梁万民拿下!孤要好好审审他!”
长庆应声而退。
梁万民也没想到太子早有准备,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证据摆在当前,梁万民叫不得冤,只能沉默地认罪。
萧明彻审问他时,问起他在京城的保护伞是谁,梁万民却不肯说。
梁万民将所有罪责自行揽下,萧明彻自然不信,他不肯说,总能查出来蛛丝马迹,譬如说他此前写出去的信。梁万民做事还算谨慎,每次收到信后都会烧毁,但他没想到,萧明彻早在途中便叫人拦截了他的信,看过之后,又原封不动地誊了一封,而后放了回去。
借着这封信,萧明彻已经查出了跟他有往来之人,正是丞相张昌林。
这倒让萧明彻有些意外。
他在此之前想了几个可能的人员,怎么也没想到张昌林头上。
但丞相张昌林位高权重,倘若此时动了他,恐怕朝局不稳,人心动荡。但张昌林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想必不是第一回 ,若是仔细查下去,定然能有不少收获。萧明彻略略思忖过,便在心里做了决定。
他提笔写信,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动一个梁万民不够杀鸡儆猴,张昌林却足够了。
但若是动了张昌林,丞相之位由谁来填,这又是一个问题。
萧明彻为此事奔忙,一连数日,连午饭都顾不上用。
姜雪容看在眼里,终于记起皇后对自己的嘱托:好生照顾好太子。
她想了想,决定不能辜负皇后娘娘对自己的嘱托,终于在这日出门觅食回来后,也叮嘱客栈的厨子做好饭菜,亲自给萧明彻送去。
萧明彻正忙着,开门见姜雪容,怔了怔。
姜雪容将手中的托盘抬了抬,笑道:“殿下该用午膳了,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忙,还是得注意些身子。”
萧明彻正欲道:“孤知晓,你放下吧。”
姜雪容清了清嗓子:“嫔妾得看着殿下吃了才能走,否则对不起皇后娘娘的嘱托。临行前,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过嫔妾,要嫔妾照顾好殿下身体。”
萧明彻觉得她这话有些好笑,他们都已经出门这么久了,她这会儿倒想起来了母后的嘱托。前些日子干嘛去了?
不过他也确实需要歇一歇,他虽然心怀正事,但不会真拿自己身体开玩笑,那是得不偿失。
萧明彻垂眸,视线落在她端来的饭菜上。那是客栈的厨子做的,并非外面买的。
他道:“你不是说客栈的饭菜很难吃么?怎的还叫孤吃?”
姜雪容眨了眨眼:“殿下不是觉得不难吃么?”
萧明彻一时哑然,侧身让她进来。
他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又问姜雪容可曾吃过东西。
姜雪容道:“吃过了。”
萧明彻动作一顿,所以她自己去外面吃了好吃的,回来让他吃难吃的饭菜?
……
若是换了那个送汤的洛慧儿,恐怕会把整个云阳城最好的吃食都给他送上来,怎的到了她这里,如此不同。
尽管萧明彻也不需要洛慧儿那般的刻意讨好,可还是对姜雪容此举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里那点异样是为什么。
萧明彻面无表情吃着东西,姜雪容伺候在侧,添茶添饭。
这些日子萧明彻忙得很,已经许久没有心思想到姜雪容,这会儿她坐在身侧,身上幽幽的香气似有若无地扑进他鼻腔。萧明彻没抬头,目光恰好能触到她交握在身前的手,葱白如玉。
从那葱白如玉的手指往上抬一抬,是她掐得正好的腰肢。
就这无意识的一眼,某些被他遗忘许久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萧明彻眉头微拧,忽地开了口:“是挺难吃的。”
姜雪容被他这么一句话惊了惊,她方才还在心里想,殿下居然能面无表情地吃这么难吃的东西,还真是天赋异禀。
她眨了眨眼,赞同道:“是吧。”
萧明彻嗯了声,又沉默地吃起东西来。
姜雪容也不多说话,待他吃完了,便带着东西退了下去。
“殿下继续忙吧,嫔妾告退了。”
见她端着空碗盘从萧明彻房里出来,长庆张了张嘴,他劝过几次殿下用膳,可都没用。皇后娘娘说得对,这种事还得来姜承徽来啊。
因着萧明彻的话,第二日姜雪容再送来吃食,便不是客栈的厨子做的饭菜,而是外头的东西。她吃了什么,便原样再买一份回来带给萧明彻。
萧明彻尽数吃了。
薛如眉看在眼里,又是一番嫉妒。她分明更早地记挂着殿下的身体,送了吃食去,可殿下只让她放在一边,后来也没吃,放冷了,原封不动端出来了。
如今姜雪容管着殿下一日三餐,她倒不好再献殷勤。
薛如眉垂下眸子,咬住下唇,忽地灵机一动。
她虽不能再在吃食上献殷勤,却可以在旁处为发挥些用处。
想定主意,这日黄昏时候,薛如眉便带着琴前来找萧明彻。
“殿下,您近来辛劳,嫔妾为您抚琴一曲,让您放松一下吧。”薛如眉垂着头,有些忐忑地等待着萧明彻的回复。
却听见姜雪容嗓音从头顶传来:“殿下,是薛姐姐。”
第41章
薛如眉脸色一白,没想到会是姜雪容开的门。
她本以为这会儿姜雪容应当不在。
薛如眉站在门口,等待着萧明彻的答复,面前姜雪容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这笑容落在薛如眉眼里,却仿佛一种胜利者高傲的嘲讽。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屈辱。
姜雪容又开了口:“殿下,不如就让薛姐姐进来吧。”
她仍是笑着,看了眼薛如眉。
萧明彻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既然有心,便进来吧。”
姜雪容侧身让开路,薛如眉跨过门槛,朝萧明彻福了福身:“嫔妾见殿下近来颇为操劳,有心为殿下分忧,可嫔妾能做的又实在太少,也只有这琴弹得还可以。便想着,为殿下弹奏一曲,放松一下。”
她说罢,微微抬眸看向萧明彻,心下有些紧张。
倘若姜雪容不在,殿下拒绝她,便也拒绝了。可这会儿姜雪容还在,她期盼着殿下能留下她,她不想在姜雪容面前丢脸。
在大启,世家高门都好风雅,琴棋书画都颇为流行,一般世家子女都会要求从小就学。萧明彻自然也学过,他又是个力求完美的人,因而学得刻苦,亦得到先生称赞。只是教授他琴艺的先生说他技艺娴熟,但缺少了些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