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收拾衣物准备启程,在这儿多耽搁了两日,得靠马车赶回来,不然宋弋清总有理由不去青阳。
戚明轩倚靠在客栈的门口,目露谑笑,饶有兴致的看着暗离,意有所指:“洛清月和彭戊啊~”
那日把洛清月带回来时,人还安然无恙,现如今也同洛丙秋那般模样,成了一个走路都艰难的老妪,这其中有谁出手,显而易见。
暗离也不惯着戚明轩,抬手打在了人身上:“别挡着姑奶奶的路。”
等到戚明轩一个帅气狂狷的姿势翻身上马后,暗离才看了一眼宋弋清。
英勇强悍三人组骑马,身娇体弱的另外三人乘马车。
马车极尽奢华,平铺着上等的白色毛毯,狐狸皮毛,想来当年铴城确实是狐妖盛行,这价值千金的东西元文昭都舍得。
徐子澜有些怏怏不乐的低迷,坐在马车另一边,时不时瞥宋弋清两眼,只看着愁思的她却不言。
宋弋清也蔫巴巴的,跟春困秋乏的猫一样。
不过他注意到宋弋清光洁的脖子完好无损,明明那天晚上还是血流不止的小窟窿呢。
他似有嗔怨:“你明明能打得过他,为什么不出手,平白让他伤你?”
宋弋清虚离的目光逐渐清明,撑在桌上托着下颌的手换了个姿势:“大抵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受伤?”徐子澜茫然不解时略微气愤,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习惯伤痕累累。
“当然不是。”宋弋清即刻否认,从马车小窗棂处透进来几股凉气,又立刻拢了拢披风。
宋弋清扯唇笑:“习惯了有人保护。”
从前有书析伝和书祈珒,现在有戚沢和轻尘,从前是没能力出手,现在是懒惰作祟。
一句话,让徐子澜哑然无声,身陷自责。
原是自己无能,不能护住自己心爱之人,亏得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护她周全。
“疼吗?”
两个字让宋弋清错愕愣神,对上徐子澜那关切的目光,更是无所适从:“嗯?”
不适应有人在问自己疼不疼,她几乎以为自己耳鸣了。
“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吧?”他的心疼倒是溢于言表,苦色泛滥。
宋弋清玉指纤细的抚摸了下受伤愈合的地方,已经平滑如初了,倒没什么感觉。
只是她眷念这份关怀,特别是当徐子澜用那张脸、那副语气说出来这句话:“疼吧。”
怎么可能会不疼,仙人都有五识六感,魔灵也知疼痛,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疼?
“徐子澜。”她用情意绵绵的目光绞着他:“过来摸我一下。”
徐子澜:“???”
大惊失色,又是脸色涨红,这么……不知羞耻的话从宋弋清嘴里说出来,倒让徐子澜整个慌乱。
驾驶着马车扯动缰绳的轻尘:“???”
宋弋清将他的每个表情都尽收眼底,笑容可掬,放浪形骸的揪着衣领扯开,露出大片白肉,晃得徐子澜眼热,即刻挪开眼避嫌。
“宋姑娘,你快把衣服穿好,这么冷的天儿,要、要染风寒的。”越说越小声,越是不敢看宋弋清。
“过来。”
同样是两个字,让徐子澜的意识也土崩瓦解,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喉口和嘴唇,桌儿上明明有白玉樽杯的茶水,但他并未留意。
马车虽大,但也并不能容纳一个身高七尺的男子立着,徐子澜的耐心被消耗折磨,最终,双腿跪坐在毛毯之上,亦步亦趋的蹑着身体向另一侧的宋弋清靠近。
那种明知山有虎、断壁陡崖、曼陀罗朱砂,却也一往无前。
他像是虔诚匍匐在她身边的囚徒。
抬指时,青葱长指已经抖动得厉害了,但他还是朝宋弋清脖颈而去,女人细肤如上好的羊脂膏油,徐子澜不自觉咽了咽津液。
炙热的手指触碰到那一处冰凉时,宋弋清恍惚觉得自己要被徐子澜灼伤了,但这种感觉令她身心愉悦,得以慰籍。
“说话。”她面色无动于衷的发号施令,勾人的眉眼凤眸却红了。
徐子澜笨手笨脚的,当下只敢触碰着宋弋清,却不敢僭越抚摸,清润的嗓音可见羞赧:“我说什么?”
宋弋清:“刚才那句。”
“你快把衣服穿好?”思前想后,觉得这句话不对,登时觉悟:“宋弋清,你疼不疼?”
让宋弋清心弦尽碎的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股暖流从她心口处流向四肢百骸,让她本冰冷刺骨的身体渐热,莹润透白导耳根也绯红欲滴血。
徐子澜那颗心忐忑极了,让他本就薄的脸皮,现下完全不敢与宋弋清有所交流。
“疼,很疼,我都要疼死了。”
可怜兮兮的语气,刻意放软的音调,像是在撒娇寻求庇护一般。
下一刻,宋弋清就让徐子澜搂住了他的腰肢。
她瘦得让人心疼。
宋弋清说谎了,她是不会疼死的,但只有在她疼痛和流血的时候,以及徐子澜的触碰,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徐子澜大着胆子又碰了上去,用带着薄茧的指腹碾压之前受伤的地方,手劲儿不大,怕让宋弋清疼。
徐子澜跪在案板上,当那带着桃木与白兰花香气的藕节玉颈送到他唇边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又不能当人了。
宋弋清体寒,以至于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冷香气格外清冽。
直至最后,宋弋清扭着身体想躲,宽大的手掌禁锢着她的腰身。
宋弋清摇摇欲坠,艰难的与徐子澜吻了一会儿后就把人推开了。
“够了,轻点。”低沉的软音从喉咙里发出,宋弋清被徐子澜吻得晕乎乎的。
宋弋清双手失了力,倒在了椅子上,徐子澜占了上风后,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伤口还疼吗?再帮你看看吧。”
至于用什么……
这次算他主动,不算宋弋清主动勾引,他甘之如饴的。
轻尘耳尖,不仅能听到里头那细微的响动,还有马车并非外颠簸的摇晃。
骑马的三人就晏无邪沉稳些,暗离和戚明轩两人没一会儿就开始打闹起来,自然也不会注意帐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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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主动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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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后,马车内又恢复了此前的清静。
宋弋清衣裳整洁,拢好的侧颈处不经意间露出稍稍糜色,原小巧的薄唇浮肿饱满,相比较之下,徐子澜那一身倒是杂糅不堪,而且呼吸一直粗重,心神不静,乱了心。
可明明,宋弋清才是被折腾坏了了的,但她就是能做到镇定自若。
被徐子澜叼咬的地方还真有点痛觉,宋弋清面儿上波澜不起,心中暗怨:“下次别咬。”
居然还有下次?徐子澜大喜过望:“嗯,好。”
徐子澜思绪游离之际想到那日一事:“晏公子说续缘是禁术,会遭天谴的?”
宋弋清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的一丝血迹:“嗯,不过我不怕。”
她已经遭受最重的惩戒了,其他的天谴于她而言,渺不可言。
怕徐子澜又多担心,宋弋清补了一句:“我道法高深。”
立刻遭到徐子澜的嘟囔:“道法高深还会受伤?”
话本中说得果然没错,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是会哄骗人。
“洛清翎和岑煊,当真会转世续缘在一起吗?”
“自然。”
徐子澜:“可他俩本就是孽缘,且洛二小姐如若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相公是只狐妖,还会甘愿嫁给他吗?用这种邪乎的禁术将他二人的命运就此缠绕在一起,对洛二小姐而言,好像……有失公平。”
他并未谴责宋弋清的行为,而是在询问和提出疑惑。
宋弋清抚摸着质地通透的茶杯,徐子澜立刻心领神会的给她斟茶。
“你说得没错,转世续缘,意味着将两个人的命运绑在一起,所以这项法术,也是禁术。”
“仙道之中,书籍繁杂,秘法精妙,以至于禁术也颇多,每一条都是先贤亲历才划分到禁术一列的,我本不该让岑煊转世成人,更不该让他与洛清翎结永生契。”
宋弋清饮了口茶,这些年里,大江南北的茶她都喝遍了,元文昭准备的茶点再丝滑,入口都一个味儿,涩。
“但洛清翎爱他。”
徐子澜怔然,要说洛清翎对岑煊有意,不知宋弋清从何得知,洛清翎不是早死在他们来之前吗?
“洛清翎早知他是狐妖,贴身相处八年,她怎会不知岑煊身上的气味儿和习性。”
洛清翎房间中芍药味儿那么浓,遮掩了些岑煊身上的狐妖气。
徐子澜双瞳睁大:“那你又是从何而知?”
“洛清翎告诉我的。”
徐子澜:“???”
女子细声细语娓娓道来:“她既知要嫁给岑煊,岑煊在提亲时形式做派展现得家大业大,自然不需要她一个新娘子缝制嫁衣和准备宴礼。”
那套嫁衣徐子澜也看了,还有那些小食,并未觉得有何不对。
“我当时没太注意,但你说她要为人妾室,民间娶妾确实是妃色嫁衣,还有一种,就是妖界。妖界不喜大红大紫,觉得不吉利,所以洛清翎房内也无干枣。”
“还有就是,岑煊当时给我递过一块手帕,以洛清翎的手艺,自然是不会绣不出鸳鸯。狐狸不喜鸳鸯,狐狸喜欢雀鸟。”
妖兽的天性是捕猎,狐狸的食物就是鸟。
听她此言,徐子澜豁然开朗:“洛二小姐与那狐妖当真是彼此爱慕?”
只是可惜了,碰上了钱权皆想攥在手中的洛丙秋、嫉妒的洛清月、以及彭戊。
即便彭戊与洛清翎早年结了亲,但他的做法,徐子澜也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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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了几日,虽不用下脚,但一些官路坑洼,颠簸得人也头晕,驶入一处村落集市时已经天色将暗了。
一群村民见人是外乡来的,而且身背佩剑,要么是官僚,要么就是修仙的,一时间还觉得好奇。
戚明轩扯着马绳退到宋弋清马车前:“宋姑娘,在这儿落脚还是在歇在马车上?”
这几日下来,戚明轩对宋弋清态度恭顺了不少,主要是再不敢小瞧人了。
这儿一处穷乡僻壤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指定是没有的,住在农户家还不如在马车上将就一晚。
众人只听见那华丽的马车之内传来声音,喉清韵雅:“都行。”
集市上有人看得懂形式,这几人,非富即贵,即刻上前招呼戚明轩他们:“公子可是要住宿,在下还有一间闲置的院子,干净得很。”
近日一直歇在野外,好不容易碰到一处村庄,戚明轩摇摆不定,都快要心动了。
女人掀起帘幕,轻踩着步子,在轻尘的搀扶下落地,只能说宋弋清与周围格格不入,惹人惊艳。
她那弱柳扶风之姿,也难怪看起来不像是会法术的人。
她什么意思戚明轩也明了:“那便在这儿歇一晚吧!”
一户木屋小院落,院内地上铺满了细小鹅卵石,也算干净清幽之地,六人也勉强能落脚,主要是一行人多。
夜幕时分,天将余光消褪之时,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小的雨丝密密麻麻从寂寥的暮色里落下,忽而飘过的风将清雨吹到坐在屋檐下歇息的宋弋清脸上。
原本假寐的宋弋清被水濡湿了鸦羽,耳畔只听由远及近的噔噔脚步声,可见急促。
甫一睁开那双迷离的眼时,便有一人闯入她朦胧的视野。
雨还没到滂沱的地步,徐子澜只是脚步紧了些,却未遮挡,一身白衣藏了些被雨打湿的暗色。
“宋弋清。”
来人雀跃又腼腆,怀中护着的糕点,不过她只注意到了徐子澜唤她的名字。
男子站在摇椅上的宋弋清面前,身形虽没晏无邪和戚明轩那般伟岸,但高大的身躯也能给人庇护,尤其是阴影将她压在身下时。
徐子澜跟献宝一样,将裹着油皮纸的黄金糕递给宋弋清,笑得温文尔雅。
“哪儿来的?”
空气中飘来桂花的香气,还掺杂着似有若无的酒香。
徐子澜居高临下,看着被包裹在自己身影下的女人,很是和煦:“隔壁王大娘给的。”
女人微蹙秀眉,并未对上人的面目。
徐子澜:“王大娘家就只有三个妇人,我帮她们搬了点东西,作为谢礼,万小姐送了我这个。你尝尝吧。”
“万小姐?”宋弋清好奇,语调上扬,饶有兴致。
徐子澜懵懵懂懂:“就是王大娘家的长女,叫万睢玉,她家还有一个幼女,才七岁,叫万睢栀。”
万睢玉?了解得够清楚的。
宋弋清冰清玉洁的脸上神色不显,眸色清淡,只轻颔首以示:“哦。”
在他恳切期盼的注视之下,宋弋清拿了一块尝尝,细嚼慢咽、举止优雅,最终得出评价:“不错,你自己也尝尝。”
风吹拂少年的墨丝,逆光的男子虽容貌不明,但裂开嘴角露出的尖牙却是白晃晃:“我不喜欢,你自己吃吧。”
宋弋清:牙齿那么利,难怪咬人那么疼,之前留在脖子上的痕迹至今还没消,居然还敢笑?真想把他牙磨平。
她也不知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怨气是怎么回事儿,反正心中就是不畅快。
她食之无味,只因为少年这份情。
想当初,书析伝也是这样,纵容得她不成样子,有什么好东西从来都是紧着她,私下不知道给她塞了多少吃食玩物。
宋弋清不知这种不顾旁人死活的偏爱算不算自私,但她很受用,不管是之余书析伝还是徐子澜。
不过那时她只会承受书析伝的好,殊不知人不会不问缘故的对她好。
宋弋清从木摇椅上挺腰抬腕,就着那块她咬过小口的桂花糕贴在徐子澜嘴角:“尝尝吧,人送你的,没理由都进我的肚子。”
桂花的香气虽还未入口,徐子澜便感觉到那香甜酥麻的味儿了。
因宋弋清体型较瘦,袖口大喇喇的往手肘滑,徐子澜鬼使神差的掐住她只有半圈的腕骨,叼咬了一口抿在嘴里。
四目相对,情真意切,少年俯身下腰,神速在宋弋清唇上落了一吻。
可刚轻薄完人,徐子澜便竭力了,宋弋清那目光呆滞的样儿,明显是被他的鲁莽惊住了。
不过几日,他倒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刚一回头,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倚靠在门檐处,眼神幽邃冷傲。
轻尘沉默不语,转身离去,眼神同上次别无二致,似乎觉得他俩碍眼。
嘴上残留的糕屑不知是他自己咬上的,还是在宋弋清那儿沾染的,徐子澜觉得格外甜。
“我这次没咬你。”前一刻有多气势如虹,现如今就有多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