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也是顷刻刀光剑影。
可以说,尽管顼昶厉害,但任谁在宋弋清手下,都占不了上风。
周围还有一圈人,皆是穿着粗布麻衣,眼见顼昶处于落败之势,一群人急得跺脚,心如火焚。
当下,一人无奈出此下策:“你别再动了,再动我我我……”
宋弋清分神儿循声望去,轻尘正被一男子用石锥磨成的利刃戳着脑袋。
那人手抖得厉害,看着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普通的样貌中,竟还显出几分胆怯。
稍有差池,尖历的钝器就会从轻尘的眼穴处刺入,随后淌出血红的脑髓。
因宋弋清分了心,顼昶也找准了机会,一掌击打在宋弋清肩口。
暗离细闻一声儿吃痛,瞬间上前扶住了宋弋清的后腰。
都说怒发冲冠为红颜,宋弋清就是她的红颜,居然敢动她的人,暗离如何能忍?
徐子澜忧心忡忡,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了宋弋清的肩头:“没事儿吧?”
很单薄的肩脊,几乎全是骨架。
“无碍。”宋弋清摇头,只是痛点儿,完全到不了令她受伤损元气的地步。
只是,片刻之后……
顼昶右手禁锢着暗离的左手,暗离左手又被顼昶钳制着,露出优胜者的傲气:“如今有两个人质了。”
戚明轩刚准备拔刀,一旁另外的人就一个箭步上前,分外得意自大:“拿来吧你!”
缴了武器后,一群人也狂妄了起来,戚明轩忿忿不平:“身为人族,居然与魔教为伍!”
戚明轩认定了这群人是助纣为虐的胆小鼠辈。
可他似乎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俩魔头。
顼昶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得邪肆轻狂:“哦?可耻吗?你又为何这般气恼?”
眼色在一群人身上来回转换:“那要不先说说你们?”
随即开始逐一指出:“人,道士,妖怪。”
戚明轩见那蓝袍魔族在提到妖怪时,看的是坐在地上、一脸怯生生畏惧的孩童,当即眼珠瞪得老大,都快鼓出眼眶了,整个人有一种清澈的愚笨感。
那群屠夫也是惊呼,瞧着那小小的一团:“这小家伙是妖怪呀?”
可看着却不太相像啊,并无一丝妖怪的恶性,反倒是不堪一击,他们一只手都能碾碎。
阿九还眨了眨眼,看着被顼昶挟持的暗离,暗离深知这小妖怪还没开智,安抚了下人的不安:“别怕。”
顼昶兴味盎然:“还有魔族。”
屠夫们左看右看,再看看那被劫的女子,不敢说话,嘴闭得严实,喘气声儿都不带大声的。
戚明轩要不是顾忌着暗离落入顼昶之手,真想说点什么话来怼人两句,又怕人一个恼羞成怒,把暗离咔嚓了。
“你们这又算什么?”
戚明轩不服输的用眼神回击:算你祖宗显灵!
暗离也是毫无惧色,这人又打不过宋弋清,那人挟持轻尘又跟玩儿一样,等宋弋清发火,把他们都杀咯!
只觉得这动作与身后的人贴得极近,不太舒服。
“现在放人的话,可以留下你的命!”
宋弋清清冽的声线霸气侧漏,恬静自若的星光雾色眼眸迸出似有若无杀意。
顼昶也不是吓大的:“是吗?口气挺大。”
宋弋清与徐子澜相视一望,神色一凝:“是的。”
顷刻,方才还站在远处的女子,已经瞬闪到了顼昶身后,而那柄剑正恰恰时时的从顼昶脖颈处划破。
与此同时,徐子澜用法术击中了挟持轻尘那人的手臂,尖茅立刻从那男子手中脱落。
轻尘被徐子澜吸入身旁,那群人虽然人多势众,但对方是道士和魔族,再加上有几人格外高大蛮狠,举着武器也不敢妄动了。
另一旁,要不是顼昶躲得快,他现在早已是一具无头鬼了。
横亘在脖子上一条近乎见骨的血痕看着格外可怖,黑血源源不断滑落肌肤,几乎浸透了顼昶上半身衣物。
不过他没时间多想,那女子确实强,之前所言并非空口白话,她确实有那个实力,招招皆是置人死地的。
想他当年也是魔界一霸,不仅打不过一个道士,还是一位女道士。
宋弋清以牙还牙,在半空给了顼昶一掌,人立刻乱窜进树丛,惊扰一林鸟雀,最终跌落在地,狼狈至极。
而倏然现身在地上的白影,虽一身黑,身上过着妖兽腐臭的腥味儿,但却芒寒色正。
“道长!”
一人单手高抬,恨不得冲过徐子澜他们,来到宋弋清面前。
……
熹微之时,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此前只朦胧可见的山谷彻彻底底展露在众人面前。
与其说是山谷,倒不如说是一片祥和的小村庄,树木参天,高耸入云。
这地儿不大,而且四四方方都是悬崖峭壁,一眼望去,屋舍不过数十间,居然还有鸡鸭鱼池。
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宋弋清听着那些人讲述着遇见顼昶的经过。
那年长者有些忌惮冷脸无情的宋弋清:“约是五十年前,顼昶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他当时身负重伤,我们见他与我们不同,思来想后,还是留他在这儿修养了,往后就一同生活在这儿。”
另有人附和:“他是个好人,不,好魔。”
“嘶嘶嘶。”
顼昶三连抽气,他觉得给他包扎的女子过于粗鲁了,似乎是想勒死他,以报刚才的仇。
暗离跪在顼昶面前,不满的啧了一声:“别动。”
暗离随意的在顼昶颈处饶了几圈,随后又编了个蝴蝶结,满意之至。
顼昶汗颜,但见暗离笑得媚然,眉眼中像是漾出牡丹水仙,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瞬间,他察觉一股魔气入体,来自不远处另外一女子。
顼昶冷颜溢出惊骇之色,察觉那深深的伤口正渐渐愈合,还有股暖流侵入身躯。
又一个魔族?竟还是个修仙的魔族,这到底是魔族着了道,还是仙人出了轨?
顼昶看看宋弋清,再一眼暗离,最后还有那小妖怪。
一个魔道,一个人魔,还有一个人妖……,不对,半妖。
如今这世道,只不过才五十年,已经到了这般复杂的地步了吗?
暗离转头冲宋弋清佯装恼怒:“你干嘛?我好不容易给人包好了,你要这样下次早说。”
宋弋清浅笑吟吟,如冰雪复苏、春风入体,撇撇嘴示弱:“让你练练手也成。”
徐子澜不解,如今蛮荒早已是妖族的天下了,在这儿险恶之地,居然还有一方净土:“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年长者回想家中长辈说的往事:“约是三百多年前吧,具体多少年,也记不大清了,那时候这儿妖族肆意,朝廷也无法子,而后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领着我们迁居时不小心跌落至此,想着也算是死里逃生,就在这儿定居了。”
徐子澜见宋弋清明眸一闪:“那位道长是叫书末吗?”
戚明轩:“你怎么知道?”
长者:“你怎么知道?”
二人异口同声,皆是惊奇。
宋弋清腰背抵在身后徐子澜的腿上,慵懒眺望不远处和谐静谧的村庄:“我师叔,也算是我师父,他是书析伝的师父。”
随夫叫的话,她确实该叫书末一声师父。
“我听书析伝提起过,他师父早年来确实来这一带除过妖。”
顼昶还未回神儿,如今又被宋弋清轻描淡写一句,震撼得舌乔不下。
“师叔?书析伝?”
“你该不会是……”指着宋弋清,双眼眯得只剩细密的鸦羽了:“宋弋清吧?”
“就是三百年前,你,你师父书浔,师兄书祈珒和书析伝,仅凭借四个人,搅得魔界天翻地覆的那个宋弋清?”
顼昶身为魔族,竟汹涌澎湃了起来:“你们还诛杀了魔种,封印了魔尊?”
宋弋清眼底刹那闪过微不可察的诡色,而后又恢复如常。
顼昶见人没否定,抬头望天,陷入了独自怀疑中。
难怪,能杀得他无还手之力的女道士,从古至今也没几个有名的。
应该的应该的,谁让温恪瑜后来都打不过她呢!
顼昶像一个魔君叛徒,笑得格外欢乐,指向徐子澜:“那你一定是书析伝!”
又指向戚明轩:“你是书祈珒!”
戚明轩皮笑肉不笑,一时不知顼昶那话算不算夸赞:“我谢谢你。”
顼昶当年并未与温恪瑜为伍,而是在蛮荒另一地自立为王,过得也算自在逍遥,并不像温恪瑜那样,偏要让魔族进入九州。
顼昶:“如今人族都已经杀到蛮荒来了吗?”
戚明轩挠了挠头,无语凝噎:“你觉得是否有一种可能,我们也是被妖族杀到这儿来的?”
顼昶脱口而出一句:“你们正道也太废了些!”
又觉得自己无礼了些:“能这样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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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又要上船了,然后就开虐(最后一点点温馨的小片段)
第64章 偷着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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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芜自泽屿与书祈珒一别,就来巍冥山了,这次倒不是来跟温恪瑜叙旧的,而是静候一人入笼,宋弋清。
魔教的人没追上宋弋清,柳青芜便觉得宋弋清会来此处,索性她就在这儿等着人自投罗网。
可她早早来了这儿,等了将近半月有余,也没见着宋弋清的身影,本就不是耐心的人,此前的激越也已告罄了。
“师父,巍冥山外仍旧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柳青芜:“……”
柳潇潇将身首埋低,在柳青芜瞧不见处,面容惴惴不安:“而且,周围魔灵和妖孽众多,已经有好几位师妹丧命于此了。”
柳青芜眼中的不耐与厌烦化作一股怨气,尽数发泄在了柳潇潇身上:“倘若找不到那人,这儿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她说话尖锐恶毒,配上那张明显可见细纹的脸,和那像是淬了毒的黑瞳,着实令人心瘆胆颤。
柳潇潇深知柳青芜这话并非只是空口白话,柳青芜这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也清楚,就是蛇蝎心肠,唯一一丝善念,就是面对长泽仙君时伪装出来的。
“是。”柳潇潇畏缩恐惧的退下。
宋弋清一日不到,柳青芜对她的怨恨就深一分,早年间积攒的恶性,在如今快要发泄之机,当真是一时片刻都按耐不住。
她定要将宋弋清挫骨扬灰,不,宋弋清死不了,那就要让她尝遍这世间所有折磨。
要说她俩真有什么过节,也挺复杂,撇开苗疆与道系,还有书祈珒和柳凄凄在里头。
柳凄凄是她的胞妹,当年她和柳凄凄都对书祈珒生了情愫,可书祈珒和柳凄凄两人是彼此爱慕。
碍于书祈珒那个老不死的师父从中作梗,致使有情人不能成眷侣。
柳凄凄死后,她便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书祈珒指定是她的了,没几年书浔那个老东西也死了,没曾想,书祈珒身边又多了一个宋弋清。
“宋弋清!”
她知道书祈珒对柳凄凄情根深种,书祈珒一直想得到书浔手中那写有复活之法禁术的秘籍,但书浔却在临死前传给了宋弋清,而不是从小跟随他长大的书祈珒。
书祈珒用禁术测出了能使用复活之术的圣体,就是那么巧,是宋弋清。
她不知书祈珒对宋弋清到底什么心思,以往相处总是一人活络,一人拒人千里,基本上都是宋弋清往书祈珒跟前儿硬凑的。
书祈珒为了柳凄凄,能对宋弋清毫不留情的对宋弋清痛下杀手,可在宋弋清死后,书祈珒殿中所有东西的装潢,竟全都是照宋弋清的喜好来的。
“好了,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也不知是否因今日顼昶提及了三百年前,戚明轩他们对她当年与书祈珒、书析伝之间的爱恨纠葛格外在意,拗着宋弋清说了好些当年的事儿,比如当年为何堕魔。
几人围坐在宽敞的草地里,仰望天际苍穹。
月色透过浓霭密林,只能说是凄惨,好在这处萤火虫很多,夜间也不至于黑灯瞎火。
暗离听得也算明晰了:“书祈珒想要借你的身体复活柳凄凄,为此引魔灵入你体内,想祛除你一身法力,但你时运不济,跟书析伝逃跑的时候碰上了温恪瑜,被他轻而易举呜呼,而后书析伝又使用禁术复活了你?”
“是这么个意思吧?”
旧事又长又深沉,却被暗离三言两语理清楚了。
宋弋清情绪平缓淡然:“差不多。”
不过书析伝复活她一事儿也算另有隐情,她没说。
暗离听完唏嘘一声,怀里的阿九一直拱在她怀里,也不知是怕冷还是怎的?
抬手搂了搂人,亲昵得真同血缘母子一般:“所以,书祈珒算是温恪瑜杀你的幕后黑手?你之所以入魔道,全都是拜书祈珒所赐?”
以宋弋清当时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模样,碰上温恪瑜,人只需要稍稍出手,宋弋清便死无葬身之地。
戚明轩反身躺着,双手撑住下颌,兀自深思:“所以……,书析伝为复活你,竟然敢不顾魂飞魄散、永无轮回的后果。”
“所以他真的没有轮回转世吗?”
宋弋清含怨且嗔了戚明轩一眼:“你以为只是说说?”
戚明轩憬然有悟,哀叹了一口气:“难怪你每年都会去巍冥山祭拜他。”
“问时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暗离不屑拆台:“别拽情诗了,我的大情圣,你自己都还没搞明白情为何物呢。”
戚明轩只觉得暗离是他命定的克星,他本活得潇洒恣肆,偏偏碰上了暗离。
一言不合,两人又用眼神明里暗里的较量。
徐子澜听来便知书析伝对宋弋清情谊深厚,可宋弋清又何尝不是?
每每提及书析伝时,宋弋清总是如今这般面目含情,似乎在缱绻追忆他们之间的往事。
就连那日在船上,他问及谁是她夫君时,她在自己身下,也要补上书析伝的名字。
当真是情真意笃。
宋弋清盯着茫茫长夜,眼眸却含情脉脉:“并非只为我,还为天下苍生。”
书析伝的死,并非只为复活她,当真是应了叱月仙人的那一句大义。
徐子澜翻身,学着戚明轩的样子,近身将脸凑到宋弋清跟前儿,冷月洒在如今脸上,更显人清新脱俗。
“这与天下苍生有何干系?”
宋弋清似乎并不想多说,仍旧似有若无的笑着,忆及乐事时,明显笑得动人些。
徐子澜从肩头垂落的发丝,被这凉飕飕的山谷风一呼,丝丝缕缕与宋弋清的面颊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