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徒弟,太过心软,于修仙之人,可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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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师父提点后,宋弋清照例去教戚沢习武,却时常想起那日师父的话。
戚沢悟性不差,宋弋清教的好几招他都能精准掌握。
宋弋清看着戚沢练武,一时恍惚,又想着书祈珒那日说的话。
即便戚沢再强,抵得住千军万马吗?挡得过阴谋诡计吗?
自是不能的。
她那日气急了,如今沉心静气想想,书祈珒所言非虚。
得罪了太子和七皇子一派,她要不去找一找五皇子,给戚沢寻个庇护之所?
只怕到时书祈珒又要骂她多管闲事儿了。
‘哐当’一声,木剑断裂,宋弋清思绪也倏然回神儿,猛地起身至戚沢身旁:“剑断了?”
“算了,练得也差不大多了,我之前都没想到,皇宫之中你又不能执剑,我之后还是教你法术吧。”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戚沢这人照例冷眸冷脸,但性子倒是软化了不少,不再对宋弋清无礼。
宋弋清仰头晃了眼:“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转身之际,玄青色衣衫被风吹起,配上宋弋清那直挺的傲骨和纤细身躯,飘飘如仙人临世。
“宋弋清。”
戚沢猝不及防叫住人,女子也猛地一回头,戚沢才知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盈盈莞尔,魅惑得人心弦一颤。
戚沢几番欲言又止,心中那难以启齿的话支支吾吾的不敢用宋弋清说出,倒是宋弋清不耐烦了,好看的黛眉浅蹙。
戚沢本冷冽如清雪的眸逐渐消融,目光灼灼的望着人,道:“你能不能……收我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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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清酒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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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弋清先是凝滞了片刻,才知戚沢说的是什么。
收他为徒?
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静谧如斯。
宋弋清心乱如麻,她此前可从未想过收徒一事,可戚沢闪着暗芒的眸光太过殷切炙热,她一时也难以拒绝。
见她迟迟未应,只扑棱着浓密卷翘的羽睫,有几分懵懂纯良,戚沢眼底的灼情也愈发冷却。
“算了。”
宋弋清拿不定主意:“我先问问我师父。”
说完转头就溜走,跟落荒而逃一样。
总归是要多一张嘴吃饭的,这事儿宋弋清可不敢自作主张。
可见书寻为难,书祈珒严厉拒绝,宋弋清就知这事儿悬了。
书寻苦口婆心:“若是旁人,想收便收了。”
奈何戚沢是皇家子嗣。
不过书寻倒是给了个主意:“此事了结之后我寻个由头,看看能不能得皇上应允,先将人带出宫。出宫之后,天高海阔,任他施为,也不一定非得收他为徒。”
戚沢什么心思,宋弋清看不出来,他自是看得真切的。
还有一个书祈珒和书析伝,万不可再来一个戚沢了。
书寻心知书析伝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书祈珒既不是宋弋清的良人,倒不如把宋弋清托付给书析伝。
此想法虽自私,可既生为人,又有谁没有私心呢?
宋弋清思来想去,师父说得也不错,应下后疯跑去隔壁院落找戚沢说去了。
只是意料之外,戚沢倒是没太欣喜,悻悻不乐的,仍是颓靡着脸色,阴翳中带着屡屡森寒。
戚沢:“出宫之后,想去哪儿都行吗?”
宋弋清对上戚沢晦暗乌眸,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就等我和我师父他们带你出宫吧。”
宋弋清盘算着手里头的余钱:“正好,我还有点攒的银子,给书析伝买两套衣裳后,还能给你买一柄剑,权当我送你的,当不成师徒,也能做朋友嘛。”
宋弋清说起话来,有时总是喋喋不休的,戚沢倒是乐意听她一直在耳边叨叨。
无论宋弋清说什么,他都不觉得厌烦。
反倒乐此不疲,希望挽留住这仙乐之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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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宋弋清教戚沢心法口诀,也算让戚沢半只脚踏入了修仙的门槛儿,入了夜,若是书析伝不当值,几人就会聚在一块儿。
不为别的,人多热闹些,毕竟这深冬腊月的。
书析伝今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壶酒,可给宋弋清乐坏了,本就清澈的杏眸更是水亮潋滟。
碧波闪耀其中,泛着粼粼水色。
“你从哪儿弄来的?又是御膳房的那些嬷嬷给你的?”
书析伝点头,在廊庑下的矮案上摆了三盏酒杯。
“你这么招那些婶婶喜欢,只怕人人都想找你当她的女婿了。”
书析伝并未理会宋弋清的揶揄:“前些时日你伤没好,不宜饮酒,这些天儿好了些,但不能贪杯。”
宋弋清捧起杯盏,笑颜姣美,争着让书析伝先给她倒。
书析伝自然会如她所愿的。
“这酒不烈,是花酒。”
宋弋清还没抿,就神色诡异的诧然:“花酒?”
书析伝缩了缩脖子,神色有些不自然:“……桂花酒。”
也不知宋弋清这稀奇古怪的,又胡思乱想想到哪儿去了?
宋弋清嘿嘿一笑,仰头就饮入半杯,酒不烈,醇香馥郁,桂花的芳泽经过酒的酿造,更是鲜甜了。
“烈酒灼心,清酒酌情,书析伝,你就跟这杯酒一样。”
柔肠玉酿。
几番推杯换盏,书析伝说什么都不让宋弋清再多喝了。
宋弋清也酒意上头,满面酡红,神色迷离,一手撑在案桌上,眺望远方朦月。
书析伝也倚靠在门沿处,瑞凤眼不算涣散,却有些痴,深情款款。
桌上还躺着一个醉酒的戚沢。
戚沢从小到大从未饮酒过,三杯下肚,这会儿已是不省人事了。
今日倒是不同,静得很。
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来了他们院子,看着混迹在一起的几人就一顿吆喝:“哎哟,二位仙长。”
太监的嗓音皆是有些尖锐的,一嗓子,直接将宋弋清和书析伝的酒意嚷退了大半。
“二位仙长,有位大人找二位有话要说,二位可否随我一道儿去见见?”
明明戚沢也在,可那太监好似眼里并未有戚沢这人一样。
也是,皇宫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人人皆是趋炎附势,混得不好,连个太监都不如。
宋弋清心生疑窦:“何人?有何事?”
上岐的官员?难道也是和师父他们有牵连的?
那太监满脸谄媚,许是平日里讨好人成了习惯,眯眼含笑时,眼角更是褶皱遍布:“二位仙长随我一去便知道了,绝对是荣华富贵的好事儿。”
宋弋清和书析伝互视一眼,抻了抻衣物起身。
月黑风高,一人矗立于宫门入口处,看相貌三旬有余,一身挺拔脊骨鹄立,也不像是太监,身着不惹人注意的单灰色衣袍,身披一件鹤氅,腰坠和田玉羊脂玉佩,行止温润。
一见到人,那人倒是率先拱揖作礼。
又给了那太监一袋子银钱:“劳烦公公了。”
“哪里的事儿,只是别大人快些,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外加这二位仙长身份特殊,只怕会闹出麻烦事儿来。”
别大人?
宋弋清认不得。
“二位仙长,在下户部侍郎别庭,此次贸然拜访,着实是有要事相求。”
别庭俯身作揖,姿态谦卑恭敬,若不是此地还有些禁军守卫,只怕是还得跪地相求。
如此大礼,宋弋清受不起,书析伝更是,诚惶诚恐的将人搀扶起身。
“别大人严重了,我二人不过只是道士,只知斩妖除魔,别大人若是有此相关的事儿,不防直言,我二人定当竭力所为。”
别庭模样也算俊朗,这是面色愁苦得颓败,宋弋清猜测,他往日应当也是意气风发之人。
“却与魔物有关,前些时日,在下有孕的夫人去了一趟上清寺,那日寺内生了好些事端,再回来时,腹中胎儿已成了死胎。”
“我寻了好些大夫,也找到了几位皇城中德高望重的道长,都说其子是受了邪祟侵体,已是无力回天。”
书析伝见面前男子哽咽,也不知如何安慰得好,只得硬着头皮道:“胎儿身上的灵气至真至纯,本有驱邪功效,可若是碰上的邪物魔性太重的,难免受了冲撞,这才……”
别庭撑着一旁宫墙,身形竟比宋弋清和书析伝饮了酒的还要摇摇欲坠,三旬男子、七尺男儿,竟悲痛欲绝的泣泪。
“我知道,在下、在下是想请问道长,可有何法子,能救一救我夫人腹中胎儿?”
闻言,书析伝面色失措,惶恐得张口结舌,极度翕张唇瓣,踟蹰半晌都未能开口。
到头来终是宋弋清戚然着神色,缓着语气劝慰:“别大人,我们虽为道士,可不外乎是驱妖除魔的,胎儿已死,亦不能死而复生,还望你见谅。”
书析伝恓惶又悲悯:“别大人正直壮年,以后和夫人还会有孩子的,让胎儿复生,此事着实不合乎情理,大人节哀。”
别庭见况,也只是兀自垂泪,声色抽泣又隐忍,直戳人心。
宋弋清同书析伝目光交织,皆露出黯然神色,似伤情得共感。
猝然,宋弋清惊觉:“那死胎该不会还在尊夫人腹中吧?”
别庭抹了抹泪,满目茫然:“在的,自胎儿死后,夫人日日郁郁寡欢,这两日更是疯癫得同着了魔,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有人要加害我们的孩儿。”
书析伝清秀的眉目蹙紧,脸色可见凝肃:“死胎若是不除,只怕是会损及母体,而且那胎儿有魔性,再不弄出来,也会令别夫人走火入魔。”
一听如此,别庭脸色陡然惨白,焦灼万分:“可夫人固执,不愿让任何人近身,我怕若是强行将胎儿刨出,她心如死灰,一时想不开……”
“真的没办法救活那孩子吗?我也知日后还会有孩子的,只是我夫人如今这般,若是剖去腹中死胎,我怕她也随那孩子去了。”
宋弋清见别庭泣不成声,顿时于心不忍:“明日我们去大人府上瞧瞧,顺便给尊夫人驱驱邪,调养一下身子。”
别庭见此事似有回转之机,忙俯首佝腰:“多谢仙长,多谢仙长,明日我定会打点好一切的,倒是再来接二位出宫。”
人一走,宋弋清也贴靠在了冷冰冰的宫墙上,哀叹了一口气。
书析伝立身于宋弋清面前,纠结得来回踱步:“明日我们真要出宫?师兄和师叔知道了,会骂我们的。”
“出宫是小,你不会是想、想用师叔教你的那法子,去救那孩子吧?那可是禁术,师叔知道了……”
书析伝细想想,师叔自己都用禁术呢,虽是实属无奈之举,可还是做了。
“有何不可?”
到底是师徒,宋弋清也有样学样,无知无畏。
“师父说那法术能修复神灵,胎儿不同于别的死物,神灵最为纯真,若是可以的话——”
“可那是一条性命,绝非是花草槁木,用在已死的胎儿身上,必遭反噬的。”
宋弋清神姿散漫,本性中却带着执拗:“确实是一条命,既然是有机会能救的,不妨试试。”
见书析伝还有话要说,宋弋清抢先阻挠:“明日再说吧,先去昭阳殿换师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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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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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还是昨日那太监来带他们出去的。
一切顺利,出了宫门,就是翘首以盼的别庭,站在马车外,焦急万状。
宋弋清等人是皇帝请来的,如今别庭将人偷偷摸摸带了出去,若是摊上个不忠祸君的罪名,只怕性命堪忧。
别府并不显华贵,倒是出奇的清幽,景致娴静,颇有书卷风骨,别庭今日也是一身素净衣袍,可见其文人墨客风骨。
还未到庭院,就耳闻尖利的嘶吼:“走开,都走开,你们都要害我的琢儿,都走,别碰我——”
尖声厉叫险些刺破云霄,宋弋清的耳朵也遭了罪。
看来这别大人所言不假,自孩子死后,别夫人伤心欲绝,加之体内魔气侵犯体,这会儿只怕是神志不清了。
几人疾步入庭院,就见一衣着不同于仆役的女子腹部高隆,估摸着八月有余,正手拿一块碎片,双手染满了鲜血,泪眼婆娑,却满目戒备的恨视着周遭一群人。
眸子锋利得染戾,可那长相,本该是以为温婉贤惠的女子。
“夫人。”
别庭上前,也被惊恐万状的女子划伤了手,却顾不得自身,满心满眼的看着早已神智尽失的女子。
“夫人,她们不会伤我们孩子的,你别怕,我叫她们都出去,你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好吗?当心伤了手,也伤了腹中胎儿。”
别庭屏退一众侍女,女子才镇定几分,戒备的眼神却又落在宋弋清和书析伝身上。
别庭上前拢着人,满眼含情,即便别夫人面容狼狈,也不减半分爱意,关怀备至:“这二人是大夫,是来替我们的胎儿看诊的,夫人难道不想知道我们的琢儿如何吗?”
“大夫,大夫……”
别夫人喃喃自语,双目浑浊得失神,蓦然又像是回魂儿,惊恐万状后渐渐清明,手中的利器一下就扔了出去。
“大夫来看琢儿了……”
三言两语,宋弋清就知别庭对他这位夫人用情至深。
别夫人想来也是年过三十,才好不容易怀了胎儿,如今却只是出门祈福一趟,胎儿便成了死胎。
心怀愧疚到郁结成疾,难免神思魔魇。
别庭示意宋弋清和书析伝可以近身了,但宋弋清无需近身,就能看清,别夫人覆肚之内的死胎周围盘踞着一团魔气。
那股魔气很是浓郁,萦绕在死胎周围,也快侵袭别夫人身体了。
宋弋清愁眉紧锁:“若是再多个一两日,只怕别夫人也会遭遇不测。”
一听夫人有危险,别庭脸都白了几分:“那、那把快……”
欲言又止,终归是没当着别夫人的面儿往下说。
“得为夫人先驱邪了。”
别庭哪儿还有心思想其他的,吓得惶惶不安,连连称好:“那全凭两位道长做主。”
宋弋清方欲动手时,手却被别夫人攥住了。
不是疯狂的抓挠,而是很平静的肢体接触,还附带了一个温和娴甜的笑。
“大夫,我的琢儿如何了?康健与否?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此刻的别夫人像是恢复了神志,不再浑噩不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特有的柔情光辉。
“之前大夫说我年岁老,加上身子弱,怀胎已是不易,恐有滑胎之兆,我都是好好将养着的,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