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了一声,问她:“累了吗?”
姜姝经过薛曼曼的搅合,已经没有了赏花的心思,而且她还心心念念的烧饼,她立刻点头:“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我的脚好酸,郎君见过驸马了吗?”
谢让嗯了一声,接着又问道:“你与我一道回去?”
想起薛曼曼说要去长公主那里告状,怕对方真的去告状,她得赶紧离开,她丝毫没有犹豫地回他:“我累了,许是太久没有走这么长的时间,新置的鞋子还磨脚,脚跟似乎被磨破了皮。”
说到后面的时候她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委屈,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谢让,似乎想要得到对方的同情。
大庭广众之下谢让总不能背她出去,心里叹了口气,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一步一步慢慢扶着她离开。
姜姝借机靠在谢让的身上,整个人都快挂在他的身上了,她仰头看着谢让棱角分明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起。
“谢大人夫妻感情还真是好,听说世子也好事将近,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去喝一杯。”
看着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离开,驸马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对着身边的谢豫开玩笑打趣。
谢豫沉默地看着姜姝和谢让逐渐远走的身影,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双眼被这一幅画面给刺痛了,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与姜姝在一起的人不应该是谢让,而是旁人。
可到底是谁,他又想不出来,他失神的想着,就连驸马提起他和姜姝姝的婚事时,都没有感到高兴。
他面上扯出一抹微笑:“驸马说笑了,驸马与公主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驸马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吗?”
下一刻又道:“我从吏部那得了消息,这一次的晋升,谢大人怕是要高升了,从前我就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且又是三殿下的表哥,世子与太子走得近,恕我多嘴提醒一句,不管他有无那种心思,还是小心为上。”
驸马目光沉沉地盯着方才二人消失的方向:“但愿如此,只是希望太子和你们安远侯府别把公主府搅合进去,我与公主都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第108章
头一个起哄的人是三皇子萧淮,他与谢让是表亲,这些跟着一起来闹洞房的人大多都是与他交好的世家子弟。
谢让停在了喜娘的跟前,他偏头看了一眼带着一众纨绔瞎闹的萧淮,不禁有些头疼。
一开始他这表弟接了他成亲的喜帖,说要带一群人来给他撑场面,没想到带来的人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
若是祖父和父亲还在,定然不会由着萧淮这般胡闹。
萧淮大概也知道闹得太过不好,且房中除了他们几个男人还有女眷在场,于是催促着谢让赶紧把新娘子的头上的喜帕揭了,也不耽误他们洞房。
周围看热闹的几位世家公子也跟着附和,虽然他们素日没正脸瞧过姜府这位四姑娘,但总听人说她自小被娇养这长大,是姜中丞夫妇的掌上明珠,唯一不好的就是被骄纵过了头。
他们几个都对这位四姑娘的长相感到好奇。
之前有传闻说她不想嫁给谢让,口口声声说着以她的身份嫁来谢家就是低嫁,是谢家高攀她了。
这还是从姜府三姑娘某日在小宴上,一时没管住自己丫鬟的嘴,才让那丫鬟传了出去。
不过看眼下的情况,又觉得传言不真。
其实那丫鬟说得也有几分是真的,那日姜姝确实找了父亲提退亲的事情,只不过说到一半的时候她便重生了,想起前世的种种,临时她又改了口,这才让这个亲事继续。
姜姝知道不少人是等着看她笑话,可相比前世那样的下场,现在的境况总归是好上不少。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谢让,不是安远侯世子。
微微低头就能那双皂色的鞋,身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被周遭的人影响,一直并未有任何的动作,她在心里数着谢让什么时候会揭开喜帕。
过了半晌,就连喜娘也忍不住跟着催促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新郎官还是快些揭了喜帕,接下来还要喝合卺酒呢,可别误了时辰!”
谢让这才动了动,他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少女,想起之前握住她手掌时候,她掌心传来的濡湿,即便是被喜帕遮住了,他也能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这是后悔了?
当日她提退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并非喜欢强人所难,他们二人的婚事是祖辈定下来的,如果姜姝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只是后来不知她为何又改了主意。
以谢家现在的地位,确实是有些委屈她,也难怪她被他牵着走的这一路,隔着喜帕也能察觉到她情绪不高。
可到了这一步,再来反悔也没有用了,想来她只能认了。
姜姝自然不知道谢让的心思,她紧张地等着谢让解开她的喜帕,听了喜娘的催促,交叠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良久,一只修长的手握住喜帕的一角,最后终于带走了一直盖在她头顶上的喜帕。
姜姝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亮光,这才仰头去看谢让。
视线顺着大红的喜袍往上看去,是一张面如白玉的脸,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浅色的薄唇,最惊艳的是那双中像是盛了漫天星辰的清眸,让人见了就会忍不住陷进去。
芝兰玉树,温润清雅。
加上上辈子,姜姝拢共也只见过谢让两次,她知道对方模样生得很好,但是今晚看来似乎又不一样的感觉。
听说他几年前中了状元的那天,从长安街打马而过,惊动了无数的闺中小姐,纷纷争相前来观看,那掷到他身上的鲜花和香囊差点将他淹没。
从前她总觉得这是夸张的说法,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
“新郎官这是让新娘子都看呆了。”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在场的好几个纨绔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怕呼吸声过大惊到了她一般。
“兄长好福气。”
倒是萧淮先出声打破了这沉静,他的目光在这对新婚夫妇之间转动,最后停留在姜姝的身上,用带有深意的眼神隐晦地打量了一翻,在谢让看向他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众人新娘也看了,自然是不好再继续打扰人家,只得恋恋不舍地相继离开,有的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新郎新娘,觉得他们二人不管从哪看都称得上是一对璧人。
只剩喜娘还留在屋内,谢让索性也将人打发走:“夫人跟着张罗了一天,也回去休息吧。”
他声音清润,即便是下逐客令,落在耳中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喜娘倒也没有做过多的的停留,只叮嘱他和姜姝接下来把合卺酒喝了,就算是真正的夫妻。
很快喜房里面就只剩下了伺候的丫鬟和他们二人。
喜烛已经烧了三分之一,沁雪和晴雨依旧安静地立在一旁,只等着主子的吩咐,如果不去注意完全没有存在感。
想起之前想要毁婚的事情被谢让撞个正着,没想到婚事照旧进行,姜姝瞬间有些尴尬,面对谢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娘在她出嫁前教她在新婚之夜要说一些令夫君怜惜的话,可是她素来被娇惯了,哪里说得出来哄人的话?
正当她正在脑中搜寻着用词时,谢让已经拿了一个瓷白的酒杯到了她眼前:“可会喝酒?”
姜姝抬头看他,还能从对方漆黑的眼瞳中看见懵懂的自己。
前世谢豫将她送去洞房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那间房,更没有同她喝合卺酒,反而在外面醉了一晚。
虽说是第二次成亲,但是合卺酒却是她第一次喝。
她站起身,正要上前接那杯酒,却见沁雪抢先开了口:“我家姑娘素来酒量浅,可否将这酒换成不醉人的果酒?”
前几天夫人就特意吩咐她,务必不要让姑娘在洞房当晚醉倒了,不然还怎么与自己的新婚夫君圆房。
此时姜姝的手已经伸了出去,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在成亲第一天就惹对方厌烦,她转头悄悄瞪了沁雪一眼,示意她不许多嘴,又回头将谢让递来的酒杯接了,对着谢让道:“郎君不要听她胡说,我可以喝的。”
宛如莺啼悦耳的声音在房内响起,仔细听还能从中听到一点娇憨。
她方才回头瞪自己丫鬟的小动作早已被谢让看在了眼里,他心里有些无奈,不知道日后他是否也要事事都顺着自己这位妻子,如果不顺着,她大概会不高兴。
为了不拂了姜姝的面子,谢让接过姝鹊递来的另一杯酒,对上姜姝那对清澈的眸子,然后跟她一同喝下了合卺酒。
这酒虽然比不得寻常的烈酒,但是喝下的那一瞬间,姜姝还是被呛了一下,她拿着袖子掩住咳了一声,再抬头,她的双眸已然像是被水浸过,水色氤氲。
谢让接过她手中空杯的时候扫了一眼她,发现她两腮染了胭脂色,水润的眸子此时正认真盯着自己看。
他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吩咐姝鹊将桌上的空杯和一壶酒收了下去。
沁雪和晴雨见状,二人之间立刻眼神交流了一下,忙带着已经有了醉意的她往妆奁边带:“姑娘,我们来伺候您洗漱。”
她们心里着急,见姑娘这幅样子就知她是醉了,时间再久一些定会坏事,当下最要紧的是在她醉倒之前圆房才行。
许是被醉意占据了脑袋,姜姝乖乖让她们两个拆了头上的凤钗步摇,没一会儿,她那一头乌黑如绸缎的头发就披散在后背。
晴雨对坐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让道:“姑爷,姑娘累了一天,可否让她先行沐浴?”
“去吧。”谢让并未去看娇软无力倚在沁雪身上的姜姝。
得了谢让的首肯,晴雨和沁雪便带着姜姝进了净室。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们又带着姜姝从净室出来,此时的谢让已经脱下了大红的外袍,见她出来后脚步微顿,但是并未说什么,与她错身而过进了净室。
刚才谢让的动作被晴雨看在眼中,她扶着姜姝坐在床边,伸手替她褪下了鞋袜,伺候她上了床榻。
见自家姑娘这张因为沐浴过而娇艳欲滴的脸,白色寝衣下玲珑有致的身体,就连同为女子的她见了都心动,为何姑爷见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多给。
这实在是不应该。
安顿好了姜姝之后,晴雨和沁雪两人很快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人在里面。
净室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红色的喜帐上映出姜姝的影子。
姜姝靠着床柱,困意上来让她一不留神差点栽倒,晕乎乎的脑袋顿时清醒。
第109章
姜姝正因为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感到一阵后怕,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掌包了起来,温热的掌心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就好似在安慰她一般。
谢让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只是他的面上不显,而是感受到了掌心握住的手传来的凉意,就如同成亲那日一般,也是这样凉。
她的手一直都是这般凉的吗?
他的这个举动也让姜姝感到意外,她抬头去看身边的谢让,发现他神色如常,就好像牵她的手是再正常不过。
话里话外的意思听着俨然把姜姝当外人了。
感受着谢让掌心传来的温暖,姜姝先前的惊惧也被安抚了,她面上带笑,说出的话也是理所应当:“我出嫁那天老祖宗还特意同我说了,要是郎君欺负我了,就回来找她做主。”
这话引来谢让的侧目,虽然是对着姜姝姝说的,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见少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不似作假,后知后觉她这话原来是故意同自己的堂姐炫耀的。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不过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大约是姜老夫人确实同她说了,成亲那天他见过一面这位有些一品诰命在身的老妇人,她在面对姜姝和别人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送别姜姝的时候这位老人眼中含泪,然而特意让人请他过去交代几句话的时候,又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完全没了和蔼的神色,就好像他是抢走她宝贝的强盗,恨不得将他赶走。
如果这桩婚事不是由姜老爷做主定下来的,大约这位把姜姝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老夫人定然不会同意她下嫁,说不定还会舍下那张老脸做出悔婚的事情来。
这一对祖孙还真是,怪不得姜姝是这样一幅性子,大概是随了这位老祖宗。
从她这位堂姐身上就能看出,大约是以前姜姝还在府上的时候,最讨老祖宗喜欢的就是她。
这明褒暗贬甚至带着挑拨的话让姜姝听着不舒服,她这位堂姐素来说话做事八面玲珑,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怎么今天说出的这些话都像是不过脑子似的。
不仅当着她夫君的面贬低对方的家世,还提她不愿意嫁给谢让的旧事,实在是有些没有规矩,谢让性子好不与他人计较,但不代表她是个好性儿的。
这样说并不是没有道理,她知道朝中六年就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晋升,谢让中了状元进入翰林院到今年刚好是六年,这也是她爹同她说的,以谢让的能力才学,没多久就要升迁了。
府上的人大多都知道姜姝护短,而且对于身边亲近的人极为护短,她把谢让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自然是会第一个就跳出来反驳自己的堂姐。
感到意外的除了姜姝姝之外,就是谢让了,以他对这位小祖宗的了解,以为姜姝会因为姜姝姝的话恼羞成怒,甚至会觉得脸面过不去,没想到还言辞凿凿地反击回去。
就连提起过世的祖父和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时,她的表情也是与有荣焉。
看着她的眼神不禁变得更加温柔,过了一会才拿正眼去看姜姝姝,不疾不徐道:“堂姐说得是,能娶到岁岁,是我高攀了。”
岁岁这两个字叫得极为娴熟,想必是两人成亲后谢让经常这样喊她,由此可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密,姜姝姝这样想着,她的心里生出名为嫉妒的情绪来。
她突然后悔没有极力撮合姜姝和谢豫,不然也不会碰上今天这样的情况。
不想承认刚才说那话存了故意的心思,然而姜姝却没有期待中闹起来让谢让难堪。
眼前的这对夫妻一唱一和,明显让她下不来台,她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失了态,有些无措地看着谢让道:“抱歉,方才的话是我说得太过了,我只是想岁岁过得好一点。”
姜姝姝面上一热,只得点头:“四妹妹教训得是。”
气氛一时之间僵住,一旁的倚翠即使是有心想要替她解围,但她知道姜姝的性子,且她是下人,也不能随便插话。
幸而周氏那边派了人来催姜姝姝过去,这揭过了这一页。
目送着姜姝姝走远,姜姝还未完全消气,她气鼓鼓地看向谢让:“三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倒像是中邪了一般说这样的话,我明明没有嫌弃郎君的家世,以前是我不懂事,郎君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因着前世的事情,到底姜姝还是做不到待姜姝姝如从前,这一世她嫁给了谢让,也存了要成全谢豫的心思,谢豫这么喜欢堂姐,就该和堂姐好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