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姝色/春情薄——止雀秋行【完结】
时间:2024-10-17 23:03:32

  他早已经买来了豆腐。姜姝寻道:“这个快得很,你帮我烧灶吧?”
  她拿起刀开始切豆腐。
  谢让坐在一边起火。
  她的刀很快,他的手却一直发颤,火折子吹了好几下,却没有燃起来。
  她轻轻叹气,便先切好豆腐,而后走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接过火折子,轻轻一吹,拿起引火柴点上放进灶里,又回到灶台前剁辣子,一言不发。
  她这般,谢让心里反而好受些,他这时候不愿意听人安慰。
  但她不说话,他却突然想说几句。
  昏暗的厨房里,谢让听见自己问,“姜姑娘,你怕鬼吗?”
  他从前就怕鬼。
  但他现在不怕了。
  他等着阿兄托梦呢。
  可他总是睡不着。睡不着阿兄怎么托梦?
  他只能期待阿兄能现身。
  现在就出现在他的跟前。
  姜姝闻言,竟然能懂他的意思。
  她正在剁葱姜的手一停,目光仔仔细细打量昏昏暗暗的厨房,谢让便情不自禁的跟着她看。
  没有。
  没有阿兄。
  他心里涌出一些愧疚,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她好生生一个人,刚回了洛阳,正是艰难的时候,他却总是吓她。
  姜姝摇了摇头,继续剁菜。砧板声声里,她说:“我以前怕过,现在不了。”
  谢让听见这个跟自己相似的答案,定睛看过去,“为什么?”
  姜姝摇摇头,没有说,回答他的只有刀起刀落。
  ――她怕什么呢?
  她现在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她利索的起锅烧油,将豆腐做好,而后将它们都盛进碗里端给他,“谢让,会好起来的,明朝的太阳还会升起来,日子还长着呢。”
第123章
  姜姝被钱妈妈又带着回了寿府。镇国公府的人都已经走了,寿老夫人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堂庭里,见她们回来后,叹息道:“谢让呢?”
  钱妈妈:“被邬阁老接走了。”
  寿老夫人:“官府怎么说?”
  钱妈妈语带不忿:“说是失足落水。”
  而后想到苏行舟没有一处好皮的尸体,哽咽道:“咱们一起帮着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到什么,我当时就料是出了事。如今五天过去,人又在河水里泡成那副样子――就算不是失足落水,也找不到什么了。”
  “好生生的,一个人凭空没了……”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背后的人也太过分了些!”
  寿老夫人沉默不语,脸上浮现出悲戚,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
  钱妈妈却不敢让她这样伤心。大夫说,老夫人若再是多伤多悲,便容易动元气。她连忙道:“姜六姑娘的衣裳在河边染了泥沙,直接回去不妥,我就将人带回来了,好歹换身衣裳。”
  寿老夫人点头,强打起精神拉着姜姝道:“我跟你母亲说,我遣你帮我到铁珍堂取新刀了,回来恐晚一些,等你回来后再送你回去。”
  姜姝点点头,“是。”
  她抬眸,正好看见寿老夫人担忧的看着她,“姜姝,你可还好?”
  姜姝再次点头,“好。”
  寿老夫人:“这可算不得好。”
  她抬起手,轻轻的在她背上拍几下,“回魂――回魂――”
  这是小儿受到惊吓时长辈常用的办法。
  姜姝抬起头,朝着她勉强一笑,问,“您还好吗?”
  寿老夫人轻轻叹气,“我这把岁数了,看过多少生死……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她问:“今日吓到你了吧?谢让来求我,我只好请了你来。”
  姜姝摇头,“苏公子于我有恩,今日的事情,我该帮。”
  她看向寿老夫人,“他曾送我一副棺木,但他的棺木,我应当是还不了的。”
  苏行舟的棺木,肯定是谢让置办。
  她道:“我只能去祭拜一番。”
  几乎是她这一句话说出来,寿老夫人就懂了,她说,“你放心,你就跟着我去。”
  她爱暗暗打听别人家的事情,镇国公府一家老少的性子她都知晓。老的十六年前就悲痛过度不再出过府,所以天地就小了,变得尤为霸道不讲理。
  小的呢,又自持身份,还没有从@赫的过去回过神来,如今还守着镇国公府的面子。
  姜姝要是想去拜祭苏行舟,怕是会受到阻拦。
  寿老夫人却没有这个顾忌,她做事情直接得很:“我下帖子给你一个人,到时候你上我这里来就行。”
  姜姝起身感激一拜,“多谢您。”
  寿老夫人摆摆手,“你们现在的小辈啊,就是太多礼了。”
  她说到这里,到底又伤心起来,“若是当年他们三个肯住在我这里,也不至于一个两个没了命。”
  谢让是邬庆川的弟子,来洛阳自然会拜见她。她是想让他们住在寿府的,但邬家也有宅子在,三人还是住到邬宅去了。就这么一念之差,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姜姝连忙安抚,顿了顿,又试探性的道:“谢大人今日来找我,问我师父的事情。”
  寿老夫人是知情人,道:“你别怪他,他是走投无路了。”
  姜姝:“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我碰见这般的事情,也会如此做。只是……我想来想去,我家师父都是普通的和尚,并没有其他异处,便没帮上忙。”
  这都是有可能的。若是其他时候,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偏偏凑巧,谢让在遍寻不着苏行舟后,在街上碰见了去博远侯府赴宴的姜姝,便当成了最后的希冀来办。
  寿老夫人擦擦眼泪,“我也是悔恨,当初无论怎么样,在莹莹死后,也得让行舟来我这里住啊。”
  钱妈妈方才去给姜姝取干净衣裳了,回来听见这句话直叹气,而后对姜姝道:“这还是老夫人年轻时候的,跟姑娘正好身材相仿,姑娘试试看能不能穿。”
  姜姝接了衣裳道谢,刚要起身去换,便听钱妈妈对寿老夫人说:“您也别自责,您都出面敲打过博远侯府了,谁知道他们还敢这么做!”
  姜姝便又坐了下去,轻声问,“博远侯府?”
  她记得,三哥曾经说过谢让跟博远侯府大少爷打过一次。
  钱妈妈:“这也不是秘密――知情的都在猜苏少爷是林大少爷指使人杀的。”
  但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去抓人。
  她叹气,“当年莹莹的事情也没有证据是林大少爷做的,所以谢少爷打上了博远侯府,将人狠狠捅了一刀便是不对,还是老夫人去林贵妃面前说情才保住了前程。”
  林贵妃是博远侯的妹妹。
  姜姝却诧异,“捅了一刀?”
  她迟疑道:“我听闻只是打了一架。”
  钱妈妈撇嘴:“博远侯好面子得很,不肯说吃亏的事情传出去。”
  又落寞道:“莹莹死得惨,身上好几个窟窿呢。谢少爷当时年少,一气之下,是想要拼命的。”
  她说到这里沉默起来,“当年拼了一次命,这回……这回怕是拼命也没用了,只能徐徐图之。”
  恐谢让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苏行舟失踪之后,他没有再不管不顾的打上门,而是求了邬阁老和寿老夫人帮着寻。
  但两人却都没有寻到。
  那背后的推手就有得琢磨了。
  钱妈妈还是相信是林大少爷做的。
  她给姜姝倒了一杯茶送过去,“当年,林大少爷在集贤堂里骂邬阁老,被刚来洛阳的谢少爷苏少爷听见了,便起了争执。”
  集贤堂是洛阳学子常去的地方。
  “林大少爷心中不快,起了歹毒心肠,竟遣人诱莹莹去抄书卖。那么小的姑娘,才十三岁呢,满心以为是去赚钱的,结果进了集贤堂,却被一个穷酸秀才以蜀人的缘故为难。”
  “莹莹与他争执了几句,他就将莹莹活生生打死了。”
  这秀才认罪也利索,口口声声是为了死在洛阳的士兵报仇。进牢狱之前还冲着谢少爷笑,说:“你们蜀人,真当该死。”
  但谁都看得出,秀才只是一把刀,背后还有人站着。
  钱妈妈:“四年前,蜀州和洛阳的事情早已经被人渐渐淡忘了,哪里还有人专门记着此事为难一个蜀州小姑娘?借口罢了。后来查出来,是博远侯府大少爷挑唆的。”
  但人家只是叫底下的人请穷酸秀才喝过一次酒,什么都没有做,你能拿他怎么样呢?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条人命没了,林大少爷在背后什么事情也没有。
  钱妈妈直到现在还气,“幸而捅过一刀,不然更是憋闷。”
  姜姝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件旧事。她沉默良久,道:“多谢妈妈告知我此事。”
  钱妈妈给她怀里又添了一个牡丹纹样的手炉:“此事是我们将姑娘牵连在里头了,日后说不得会给你带去什么麻烦,肯定是要跟你说让楚的。”
  寿老夫人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等钱妈妈说完之后才道:“姜姝,你往后若是因此事碰见了麻烦,只管来找我。”
  姜姝再次道谢。
  寿老夫人精神头不太好,勉强笑了笑,便让钱妈妈送姜姝离开。
  钱妈妈因今日姜姝跟着去了一趟雒水,对她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一个劲的道:“您心地好,将来肯定长命百岁的。”
  等送走人,她回到堂庭,就见老夫人手里的杯子碎在了地上。她眼眶一红,叫小丫鬟进来扫了碎杯子,坐在一侧道:“您也别气,如今邬阁老回来了,这条人命不会就这般算了。”
  寿老夫人却摇头,“正是因为他回来了,行舟这条命,谢让怕是连一刀都不能为他还手了。”
  钱妈妈擦眼泪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寿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行事变了。”
  她感喟道:“可能是他老了。我总觉得他回来后的手段软了很多,顾忌也增了许多。”
  “博远侯府正如日中天,他不可能为了苏行舟得罪人。”
  苏行舟的死,因着邬庆川跟谢让的关系,便已经不是他自己的命了。大家都在看邬阁老怎么行事。
  寿老夫人疲惫的闭上眼睛,“且这等的时候,博远侯府为什么要杀苏行舟?”
  这里面还有得说道。
  ……
  谢家,灵堂里,邬阁老用手压着谢让的肩膀沉声道:“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要冷静。这件事情,不一定就是林冀做的。”
  林家大少爷名林冀。
  谢让默然,并不否认这个猜测。
  邬阁老,“当务之急,是找到真凶。否则一味盯准了林家反而不好,容易让人坐姝观虎斗。”
  他看向棺木,轻轻将手搭在上面,“谢让,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因小失大,你明白吗?”
  谢让懂他的意思。他也知道先生刚回洛阳,正在关键的时候,他不能做出让先生为难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依先生的意思,阿兄的命便这样算了吗?”
  邬阁老:“不可能算了。但却不是现在算。”
  他一言定下章程,拍拍谢让的肩膀,“这几日就为行舟下葬吧。”
  谢让猛的抬头,“下葬?”
  邬阁老:“不然呢?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让身子颤抖起来,“可是先生,一旦下葬,就什么证据都没了,就是咱们什么都不追究的哨声――”
  邬阁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压了压,沉声道:“谢让,你别蠢。”
  他说,“你蠢过一次了,在淮陵待了三年,你还要再蠢一次吗?”
  谢让神情怔怔,喃喃问:“那阿兄的命呢?”
  邬阁老还是那句话:“等以后――你如今有什么底气呢?”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有家世,没有权势。
  邬阁老问,“你有什么?”
  谢让双手紧紧的握住,肩膀一点点被先生压着沉下去,低声道:“我什么都没有。”
  邬阁老这才放心。
  他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
  外头下雪了,他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把黑伞撑着出了门。
  谢让跪在堂前看着他没了影踪,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拿出一根新的蜡烛去接祭灯的烛火,轻声道:“那阿兄……你慢点去阴曹,慢点再去……”
  ……
  另外一边,姜姝回到了镇国公府。朱氏几人早就等着了,见着人回,连忙道:“怎么如此晚?”
  姜姝说出寿老夫人的说辞,“先去看外祖母的刀,看了一会,钱妈妈便说带我去铁珍阁看看,那里还有几把寿老夫人的刀。”
  朱氏皱眉,“姜姝,这是你失礼了,人家只是提一提,没成想你竟然答应,她只好带着你去看。”
  她说,“你该回来问问我的。”
  姜姝点头:“我下回知晓了。”
  朱氏见她脸色疲惫,心软道:“快些坐下歇会吧,我们也在听你三哥哥说要紧的事情呢。”
  姜三少爷连忙又把谢让同乡死在雒水的消息说了一遍,撇嘴道:“当时他来书院找人,借着邬阁老的脸面架势大得很,一双眼睛好像要吃人一般。”
  “结果找了这么久,没成想同乡是失足落水。这下子总不至于说我们推他下去的吧?”
  三少夫人手紧了紧,到底没有在婆母面前说丈夫的不是。
  朱氏担忧道:“往后你们出门,多带几个小厮,如今冬日里雨水足,又有冰雪,路也滑得很。”
  姜三少爷哈了一声:“我才不去那般的地方,我跟他可不一样,我闲着无事么?”
  雒水边是穷苦人家才去的。
  姜姝今日听了苏家兄妹的事情,本就闷着一口气,闻言抬眸看过去:“人死如灯灭,三哥且积些口德。”
  姜三少爷张口就道:“我又没说什么!”
  姜姝站起来,冷笑道:“你闲着无事,难道别人是有事么?”
  奸贼杀人,权贵愚人,本就毫无道理。
  难道是苏行舟自己去的雒水河里吗?
  难道是苏莹莹自己愿意死在集贤堂吗?
  她朝着朱氏行礼,“母亲,我累了,想先回去歇息。”
  朱氏目瞪口呆,但见她目光里含着火,又不好说教,只能无奈道:“那你就去歇息。”
  等人走了,她眼眶一红,“你们也回去吧。”
第124章
  祝纭早早的就在家门口等姜姝。接到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姜姝好奇,“什么事?”
  祝纭攀着她的手往家里走,“我前段日子其实看见你了。”
  姜姝:“哪日?”
  祝纭:“就是过年前,你给苏公子送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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