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特意问了问:“当真是毓仪宫的人?”
小桃点头,确定道:“奴婢认得来人,是毓仪宫的掌事姑姑。”
这下
温柠就更加不解了,掌事姑姑来请,难不成真有要事,可她实在想不出来德妃娘娘能有什么事找上她。
她思量了下,还是决定先过去毓仪宫。
一路上,她同掌事姑姑打听,想问一问倒是是何事。
对方和善地笑了笑,却没答,只道:“娘娘想见一见您,只是具体何事奴婢也不知。”
温柠见问不出,索性也不问了。
等到毓仪宫,德妃已经在等她了,面前的茶水掐着时间正正好送上来。
德妃神色温和,容貌盛丽,拉她坐下时还亲自扶了一把:“时常听焕儿提起你,本宫却还是头一次邀你来毓仪宫。”
她将茶点往温柠面前推了推,眼神慈爱:“本该早些见一见你,只是本宫不善与人相交。”
温柠轻轻应了一声:“娘娘喜静。”
德妃莞尔一笑:“是也不是。”
温柠面露不解,德妃也未解释,只是又同她说了会儿话,这才道出了原因:“今日是另有人想见你,特意央本宫,求着见你一面。”
德妃面含笑意,说着眨了眨眼,朝她身后示意过去。
温柠转头回望,就见屏风后转出一人。
正是祁朝。
第65章
“祁世子!”
温柠惊讶不已,视线在他身上绕了一圈:“世子,你的伤好了?”
祁朝点头,走近些好让她看清楚,眼底带着几分笑意:“托郡主的福,我已经痊愈了。”
温柠正高兴,脱口而出:“陆焕说你还不能动。”
等说完才意识到德妃娘娘还在呢,顿时有些儿尴尬,抿着唇不好意思再说了。
德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才想到要替儿子挽回了点面子,道:“焕儿在亲近的人跟前,时常有些口无遮拦。”
她同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唤宫婢将茶水撤了,再上一壶新的。
德妃道:“本宫还有些事,去去便回。”
这明晃晃的托词,温柠若是听不出来就蠢了,待德妃一走,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温柠其实与祁朝算不上多熟,若非行宫有些交集,其实连面也未见过几回,可前世对方待她有恩,温柠一直记得。
她望向祁朝,问道:“德妃娘娘说你想见我,世子是有什么事吗?”
祁朝暗恼,自觉方才有些失礼,怎么能因为一时无措害羞,就让郡主先开口,实在有冷落郡主之嫌。
他定了定心神,望向温柠:“郡主救命之恩,我还未道谢。当日若非郡主救我,怕是无人发现我被碎石埋住。”
祁朝说着站起来,走了两步,郑重行了一礼。
温柠被他这一礼唬了一跳,赶紧也站起身,只是碍于身份,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犹豫了片刻,还是虚扶了一把,她承不了如此大礼。
祁朝没让她再为难,一礼之后便又坐了回去,他道:“陆焕说你在侯府,只是我过去时,你已经回宫了,所以才央姑母,见你一面。”
温柠摇头:“我那日只是无意看见,世子为人仁善,换做旁人看到,亦会脱险。”
她无意挟恩图报,何况本就是为了还祁朝前世的恩情,所以一力推脱。
祁朝望向温柠,眼底温润柔和,当时他半晕半醒,听到郡主唤他的名字,语气急切惊慌,几乎要哭出来。
那一刻,他只觉心口亦被撞到了,否则怎么会久久震颤不止。
祁朝道:“当时尘土飞扬,我喉间呛到,发不出声,若非郡主恐怕无人能发现。”
温柠心知他说得对,前世便是如此,可她实在不想要这份恩,便只接了一句:“世子吉人天相。”
祁朝见她不愿多说,便止住了话头。
郡主救他已是大恩,他有心回报,却也不能叫郡主为难。
他握着茶盏,过了会儿才慢慢问道:“我伤好后听家中婢女说起,那日穿的衣服衣襟处沾了血迹,不知郡主有无受伤?”
他伤在别处,血迹也沾不到衣襟,只是当时人多杂乱,或许是旁人蹭到的。
若是能看到血迹,他便能分辨受伤之人的伤势如何,只是知晓的时候,衣裳已经被婢女清洗干净了。
温柠没隐瞒,她掌心受伤许多人都看到了,即便她不说,祁朝同旁人打听也能知道。
她将掌心摊开,晃了晃:“是受了点小伤,不过已经好了。”
她不想让祁朝再问,再问下去对方又要同她道谢了,便主动问道:“太学院那日可还有旁人受伤?”
祁朝嗯了声,点头道:“是有些,不过并没有出人命,最严重的也就是余家四郎,伤在了腰处,至今还不能动。”
他担心说多了,郡主会害怕,便只是简单说了一番。
温柠倒是知道余家,不过不知是哪个余家四郎,她挑官大的猜:“是吏部尚书的儿子?”
没想到一猜即中,祁朝点头:“为了这事,吏部和工部已经吵了小半个月了,至今还没有个结果,倒是牵扯出不少底下的人。”
当初太学院修葺是工部派人去监督的,拨款的则是吏部,如今出了意外,自然要追究下去,而受伤最重的偏偏又是吏部尚书之子,好一个冥冥中天注定。
温柠对这些朝堂之事并不感兴趣,权当听故事了。
她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正要放下,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了出事那日高台坍塌的前一刻。
她才迈过小门,便一眼望到太子殿下,对方正巧也转过视线,看见了她,那个瞬间太子张口对她说了什么。
温柠一直没有去想过,就在刚刚,她突然想了起来,那个口型是:“快回去!”
陆景阳事先便知道高台会倒!
她唰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茶盏倒在桌上,没喝完的茶水顺着桌沿往下,飞溅到到了裙边上。
祁朝一惊,也跟着站了起来:“明玉?”
温柠没发现祁朝对她的称呼变了,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这才慌忙将茶盏扶了起来。
她有些歉疚道:“我只是一时想起阁中还有事,吓到世子了。”
祁朝笑了起来:“我岂会因为这个就吓到了。”
他很是善解人意,没问温柠有什么事,让她无需在意自己,先回去便可:“是我贸然要见你,若说失礼,亦是我失礼在先。”
他今日见她,也只是想说一句:“若是可以,希望郡主选最上面那一个。”
温柠一时没明白,只懵懂地点头应下了。
她裙摆湿了些,不好直接去太和宫,得先回思鸿阁换一身衣裳才行。
回去路上,温柠将两世的事在脑中串了下,终于拼凑出了祁朝与陆景阳不和的原因。
她原本以为祁朝被埋在碎石之下,发不出声音,只能无望地听着四周的人拥簇着太子殿下而去,而自己许久之后才被发现,以至于瘫痪在床,心生怨恨。
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单单如此,祁朝身为肃国公世子,受了伤怎么可能不查,可查到最后发现起因在于太子,他只是运气不好被牵连其中,怨恨无处宣泄,这才导致的不和。
现在想来,上一世太子殿下应当也知道,所以才没有去动祁朝。
温柠本以为是陆景阳顾念亲情,可对方最不在意就是亲情。
她刚弄清楚前因后果,就到了思鸿阁。
刚进正门,便发现宫人恭恭敬敬站了两排,肃静规整,连廊下的鸟雀都没了声,安静极了。
素心站在最外侧,看见她回来,上前走了一步将披风接过来,掩唇小声提醒道:“太子殿下来了。”
温柠朝殿内望了眼,有些后悔回来换衣裙。
不过一点茶水印罢了,皇上哪里就看出来了,便是看出来也不一定会生气,多半只会笑她像个小孩子。
温柠磨磨蹭蹭了一会儿,直到荣顺出声提醒,才不情不愿地迈了进去。
刚一进殿门,就看见太子殿下正端坐在桌前,身形挺拔如松,一手执着茶
盏凑近唇间,眼眸微垂,看不清神色。
自从太学院出事那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算起来有小半个月了,她一直躲着没去东宫,昨晚荣顺来请她时,她还想等再过两日就去,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先来见她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温柠是半点不信的。
太子殿下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会先来找她。
毕竟她当着对方的面先去救旁人的事还没解释呢,有这么大的事儿横着,陆景阳还主动来见她,在她看来,已经算是让步了。
只不过,太子殿下是来干嘛的还不好说,万一是来找她算账的呢。
温柠心里念着魏临帝要封她做公主的事儿,给自己壮胆。
她慢吞吞地走到跟前:“太子哥哥。”
陆景阳放下茶盏,抬眼望向温柠,半个月不见,这张脸还是这般精致漂亮,气色极佳,看不出半点焦虑担忧之色。
陆景阳猜到会如此,可亲眼所见,呼吸还是重了几分。
他昨日想了一夜,终于想清楚自己为何会几次失控,为何会盛怒至极。
他在乎温柠,那日在太学,他看见温柠的第一瞬间想到的不是她为何会突然出现那儿,而是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思虑不周受伤。
那个瞬间,他想到的只是让她快些离开,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奔向旁人。
他百般纵容,放在手心上哄着的人,在生死一刻的关头,居然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旁人。
陆景阳下颌紧绷,压抑着心底不住翻腾上涌的情绪。
他知道温柠尚未对他动心,可从未想过对方会不在乎他,若是不在乎,那边关两年,对方一个月一封的信算什么?
他绝不允许在温柠心里,有人比他更重要。
绝不!
他今日过来是跟她要一个理由,只要温柠能说服他,那他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不能,哪怕伤筋动骨,他也要亲手斩断自己对她的感情。
即便想要划清界限,也该由他动手。
想清楚后,陆景阳眼底郁色褪下,恢复来时的清冷。
他望向温柠:“坐。”
温柠呼吸微微滞了下,险些这沙哑磨人的声音吓到,不过也只是一瞬,就镇定了下来。
她理了理表情,在对面坐下,这才看到桌上摆着一个棋盘,装着黑色棋子的棋篓摆在她这一边。
温柠不解,陆景阳过来,难不成是太过无聊,所以找她下棋?
她差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赶紧移开了视线,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问道:“太子哥哥怎么有空来了?”
陆景阳没有接话,只是从棋篓中拿出了一枚白子,而后示意她落子先行。
温柠见状,只好跟着拿了枚黑子,摆到了棋盘上。
殿内一时无声,只听得到落子时,棋子同棋盘相碰发出的啪嗒声,一来一回十几次后,温柠终于忍不住了。
她心里想着既然太子殿下都让步先来见她了,这么好的台阶,怎么能不顺势下来呢。
而且事情总是要解释的,这么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温柠清咳一声:“太子哥哥,我——”
她才起了个头,还未说完,就被陆景阳打断了。
对方眼也未抬:“执棋不语。”
温柠被噎了回来,撇了撇嘴,心道,不说就不说,反正等着要解释的人又不是她。
既然太子殿下要她认真下棋,那她便认真下棋好了。
温柠棋艺极好,前世她时常拉大哥对弈,楚照衡一次也没赢过她,太子殿下棋艺亦是上佳,两人互不相让,一盘棋厮杀许久,也没分出胜负。
不过黑子先走,占了先机,优势更大。
就在最后紧要关头,殿外突然传来了声响,似是有人来。
温柠被声音干扰,蹙了蹙眉,抬头朝殿门的方向望去,不一会儿就见荣顺躬身进来。
“殿下,内务府来人,说是奉皇上之命给郡主送东西。”
第66章
温柠意有所感,一错不错地望向殿门。
果然,紧跟着进来的就是内务府的宫人,为首之人手中端着一方木盘。
那木盘呈上来的瞬间,温柠的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她直直朝木盘中望去,锦布上并排放置的几枚玉牌。
惊讶之下,没注意到棋盘一角的几枚棋子被她袖口扫到,歪了。
温柠没想到魏临帝动作如此快,竟然已经命人将玉牌做出来了,她本以为仅仅是选几个字,内务府拟好,写在纸上让她挑便可。
现下玉牌已经做好,无论她选哪一个,便是直接定了她的公主身份,再无反悔可能。
温柠只觉魏临帝比她还要急切,像是赶着要定下来。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试探一番侯爷出宫的提议,不过就算方才过去了太和宫,也是来不及的,说不定还会招致魏临帝不快。
她这么一想,就不纠结了。
内务府的宫人将木盘往前送了送,满面和气:“劳烦请郡主挑一个。”
温柠挨个看过去,只觉得各个都好听,她正要伸手,就听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这是什么?”
陆景阳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望向玉牌的视线冰冷淡漠,他事先并不知情,但在看到东西的顷刻,便猜到了前因后果。
原本压下去的戾气骤然翻腾而出,他以为温柠只是不肯来见他,没想到这短短半个月,竟然已经谋划起了要彻底离开他的事。
若非他今日过来,是不是等知道的时候,温柠就已经是公主了?
陆景阳手指一点点篡紧,声音冷得可怕:“这是什么?”
内务府的宫人没意识到这是太子殿下发怒的前兆,以为殿下是过于吃惊才问的,毕竟皇上特意交代过,册封公主一事不许乱传。
太子殿下与明玉公主关系亲近,这样的喜事,定是百般高兴的。
宫人笑着道:“回殿下,皇上命内务府择了几个好听的字,送来请郡主选,定作册封公主时的封号。”
陆景阳咬着牙根,一字一顿道:“公主的封号?”
宫人点头应声,又转向一旁恭贺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温柠被他说话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可惜手边没有金叶子,否则就抓一把赏他了。
她在几个玉牌之间来回比较了一遍,挑不出哪个最好,想到旁边还有个人,扭头望过去,笑容甜软,毫无芥蒂:“太子哥哥,我该选哪一个?”
只是这笑意落在陆景阳眼中,刺眼无比。
温柠等了片刻,见他不答,也没在意,太子殿下还生她的气呢,不理也正常。
她转头瞧见后没跟着的宫人手中亦捧着一个木盘,只是那木盘上并非玉牌,而是堆成小山状的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