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而已,做不得数,亦无法言说,于是便搪塞了过去。
正巧温柠也不想提陆景阳,话头一转,转到今日宴席上,闲聊了几句后转头又说到了陆焕身上。
谈到陆焕,温柠和祁朝都熟,隐约夹杂在两人中的生疏尴尬不知不觉就淡去了。
另一边,温柠走后,徒留陆景阳立在原处。
他抬眸落在温柠和祁朝离开的方向,眼中并无波动。
王之蕴悄然打量了一会儿,待看到太子殿下将视线收回,这才出声道:“明玉郡主同世子甚是亲近,想来交情十分之好。”
“听闻世子是殿下的表亲,若是与郡主——”
她还未说完,就被陆景阳沉声打断。
王之蕴心中一凝,对上太子殿下的视线,不禁又一慌,太子殿下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她无意识屏住了呼吸,僵在原地。
下一刻,便听到太子殿下出言警告:“茵茵的事,轮不到你过问。”
在说完这一句后,太子就转身离开了此处。
王之蕴猛地抽了一口气,弯腰按住心口,方才那个瞬间,她险些以为太子殿下要拔刀将她斩杀。
她不过是提了一提明玉郡主而已!
王之蕴绷紧脸颊,死死咬住牙根,在宫女上前将她扶起时,面上又重新套上了一层温婉的神色。
无人见到处,掌心已然被掐出了几道血痕。
宫女关切了几句:“姑娘,您还好吗,用不用奴婢去请太医?”
王之蕴摇头,她笑着道了声谢,一面往回走,一面打听温柠的事情:“我与明玉郡主一见如故哦,甚是可亲,想多加攀谈,只是不知郡主一般何时进宫?”
宫女笑道:“郡主如今住在将军府,倒不常进宫来,只每月初一十五进宫请安,不过再过上几个月,待大节后,郡主还是要搬回来的,姑娘还愁见不着郡主么。”
王之蕴脸色微变:“还要搬回宫来?”
宫女只当她是高兴,点头道:“皇上疼爱郡主,特意为郡主留着思鸿阁,命宫人日日洒扫呢。”
王之蕴垂下眼,跟着附和了一声:“圣人当真是疼爱郡主。”
宫女应道:“不单是皇上,太子殿下待郡主亦是疼爱有加,更不说七殿下,与郡主年岁相近,感情自是甚笃。”
宫女越是说,王之蕴越觉得快要收不住表情,好在她失控前一刻,重回了宴席上。
她走到太后身侧,行礼后侧身跪坐了下来。
太后并未朝她望一眼,淡淡问道:“去哪儿了,太子为何没与你一道回来?”
王之蕴抿了抿唇:“太子殿下先走了。”
她没将遇见温柠的事说出来,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只会让太后低看她,觉得她心胸不够宽阔,容不下旁人。
何况温柠有皇上疼爱,太后不会帮她的。
王之蕴俯身奉茶:“是蕴儿未做好,还请太后指点。”
太后瞧了她一眼,片刻将茶接了过去,却慢悠悠道:“罢了,太子本就不喜这莺莺燕燕的喧闹事宜,又不曾高看你一眼,自不会多留。”
王之蕴只觉脸上被扇了一巴掌,虽四下无人听见,可这个瞬间,她依旧觉得羞愧难当。
她像是个被剥光了衣物任由太后估量价值的物件,太后想将她卖上一个好价钱,可却也知买主只在意她出身何处,并不喜爱她本身。
在太子殿下眼中,大约任何一个琅琊王氏的姑娘都可以。
王之蕴垂着头,并无反驳。
太后这才点头道:“收住你的心,太子就不会不要你。”
太后声音深缓,像是从幽谷中传出来,回荡在耳边:“你记住,琅琊王氏出身的姑娘,只能是皇后,不可为宠妃。”
王之蕴道:“是,蕴儿记住了。”
宴席散场,温柠坐马车回府。
她揉了揉腰,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放松地舒了口气。
小桃笑道:“姑娘在席上坐累了?”
温柠点头,小声嘀咕道:“除了坐便是站,还要仪态端庄,举止优雅,可不累么。”
小桃打着扇子道:“姑娘再挨一挨,等会儿回了府上,奴婢给你锤一锤,今儿再早些歇息,睡上一觉,明日多半就好了。”
温柠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等到了府上,才喝上一口温茶,还没来得及更衣,就见管家来报,说宫里送东西来了。
温柠和身旁的小桃素心对视了眼,三人皆是一脸茫然。
小桃忍不住瞎猜道:“莫非是太后还有其他的恩赏,方才不好当面给,这会儿派人来补上了?”
温柠当即摇头:“怎么可能。”
她与太后又不亲近,先前进宫请安,太后也未待她多特殊。
她说着问老管家:“宫里来的人呢?”
老管家道:“在前头呢。”
温柠起身跟着老管家一起往前头的厅堂去,等到了堂前,往里一瞧,就笑了:“荣顺公公!”
她说是谁呢,原来是荣顺。
温柠见他倒是比见陆景阳自在多了,虽也许久不见,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恢复了从前的熟稔,她道:“荣顺公公怎么来了?”
荣顺拱了拱手:“殿下派奴才来给您送东西。”
温柠神色微愣,显然没想到陆景阳还会主动来找她,她道:“送什么?”
荣顺对堂外拍了两下手,然后笑呵呵道:“郡主且等一会儿,他们这就去搬了。”
温柠点头。
索性今日无事,她也不急。
片刻后,就见几个穿官服的小太监鱼贯而入,一人手中捧着一盏花盆,花盆中种的皆是盛开的墨菊。
比起她今日在宴席上见到的,有过之无不及。
温柠当下脸色就变了,她登时便想到了之前陆景阳将牡丹强行送给她的事儿,这都不许她去见他了,还送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又改主意了?
呸!
荣顺站在一旁,等小太监将墨菊全都送进来后,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这才转身道:“郡主,殿下说您喜欢,特意命奴才送来的,挑的都是最好的。”
温柠朝他望了一眼。
荣顺赶紧又道:“殿下还说了,务必要让您一回府就能瞧见。”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儿好话,可就是不见温柠接,只是冷眼瞧着他,登时心头突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自己无意间说错了话。
可回头细想了下,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之处。
荣顺唤道:“郡主?”
温柠冲他笑了笑:“殿下的意思是,我喜欢的东西便送来?”
荣顺哎了声:“郡主喜欢,殿下自是乐意。”
温柠沉吟了几息,点头道:“我喜欢珠宝首饰,不过都存在东宫的库房里,能不能请太子哥哥派人将那库房里的东西送来将军府?”
荣顺呆住,一时忘了吱声。
温柠不管他,继续道:“那库房里的东西本就是我的,如今只是借用一下东宫的人手,想来太子哥哥应当不会介意的。”
她笑靥如花:“劳烦公公替我转述一声。”
荣顺讷讷应了个是。
第95章
温柠原以为她要将东宫库房的东西搬出来,陆景阳不会答应的,没想到第二日就派人来了。
她正对着字帖习字,写好一张放下来端详的空挡,素心进来禀报:“姑娘,东宫来了不少人,说是来送库房的东西。”
温柠先是愣了下,而后撇了撇嘴道:“送来就送来,收着便是。”
她原先就是打算要将那一库房的东西搬出来的,总不能赔了人又将东西丢了。
素心道:“奴婢已经开了府里的库房收下了,只是那头说请姑娘去清点核对一番,无有错漏才好。”
温柠想了下,点头道:“那我去一趟。”
等到了将军府的库房,东西将将搬完放好,这回来送东西的还是荣顺。
他听到脚步声,脸一转,赶忙道:“郡主贵安。”
温柠同他客气道:“有劳公公再来一趟,公公您留着喝茶。”
她说完,素心就将一包碎银塞了过去。
荣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收了,一脸无奈:“郡主,您就别和奴
才置气了,奴才昨儿乱说,殿下已经罚过了。”
温柠来了点兴致,好奇问道:“怎么罚的?”
荣顺道:“罚了奴才三个月俸禄。”
温柠腹诽,荣顺公公跟在太子身边做事,哪里还在意俸禄多少,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太子。
她道:“不如我替公公补上?”
荣顺诶呦了一声,就知道郡主还没消气,都怪他昨日多嘴。
殿下只命他送花来,余下的话是他擅作主张说的,可他不是想着让郡主和殿下之间缓和些么,殿下分明是心疼郡主的,可又不见,郡主也不进宫,他跟着着急。
荣顺道:“往后奴才再不多嘴了。”
温柠倒不至于真的同他较真生气,她接过账簿看了一遍,又问素心有没有点头,见素心点头,便道:“东西都全了。”
荣顺点头:“那奴才就回去复命了。”
待荣顺走后,温柠将府上的护卫首领叫了来,吩咐了一句库房重地,严加把守。
反正这些护卫是东宫拨来的人,也不要她出俸禄,不用白不用。
处理完库房的事后,素心跟着温柠往后院走,素心道:“奴婢瞧着姑娘近来心情变好了,气色也跟着好了不少。”
温柠笑笑:“同自己为难多无趣。”
她没钻多久的死胡同便想通了,昨儿进了宫后再见陆景阳,并没有她自己想的那般难受,放下亦不难。
她对素心道:“往侯府递个帖子,正好得了墨菊,请夫人来看一看。”
素心点头应下,着手去安排了。
下午,侯夫人便来了,一道来的还有楚照衡。
温柠道:“大哥今日休沐?”
楚照衡点头,幽幽道:“正好在家,就跟一起过来瞧瞧,要不是沾了母亲的光,茵茵恐怕也想不起我来。”
温柠:“你昨儿难道没进宫?”
楚照衡:“我有职务在身,哪里得空进宫。”
温柠眨巴了几下眼睛,显然没想到这一茬:“那好吧,算你沾光。”
侯夫人一脸笑意地听两人贫嘴,待他们说完后,才问道:“园子里的这些墨菊都是宫里头养出来的?”
温柠嗯了一声,也没瞒着:“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
侯夫人笑道:“太子殿下疼你。”
楚照衡在一旁接话:“那是,茵茵可不就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
他原先觉得太子图谋不轨,现在已经完全没这想法了,毕竟茵茵都出宫了,也不见太子有动作,而且太子妃的人选眼见着就要定下了,从前他瞎猜的那些更是无稽之谈。
楚照衡以己度人,要换成他,他也乐意宠着茵茵。
侯夫人道:“开得真好,摆在你这园子里,倒正适合。”
温柠一笑:“我也觉得正正好。”
走到园心亭子时,侯夫人忽然找不见随身带的香膏了,记起来是落在马车上后,楚照衡便被打发去取。
待楚照衡走后,侯夫人问道:“茵茵这是想好了?”
温柠点头:“我想见一见他。”
侯夫人略一想,说道:“再过几日就是太后寿辰了,寿宴上就能瞧见人,茵茵不如先瞧一瞧模样,待太后寿辰之后再做安排,如何?”
温柠想说自己见过宋清淮,不过上回匆匆一瞥,看得确实不仔细。
她应了声好。
侯夫人笑道:“茵茵这就已经紧张了?”
温柠微微一愣,才发现自己两只手搅到了一起,帕子都被揉皱了。
她撅了撅嘴,小声撒娇:“如何不紧张,若是到时候我瞧上他了,他却瞧不上我,怎么办?可不是要丢人。”
侯夫人忍俊不禁:“茵茵如此容貌,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温柠:“夫人惯会哄我。”
这边才说了几句话,楚照衡就取了香膏回来了,将东西递了过去,侯夫人接过后也没瞧就收了起来。
楚照衡不禁皱眉:“您又不急着用,干嘛还非要我跑这一趟。”
侯夫人笑道:“怎么,衡儿嫌烦了?”
温柠比楚照衡还惊讶呢,她原以为侯夫人只是找了个借口让大哥离开一会儿,马车上是没东西的,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楚照衡架不住侯夫人瞧他的眼神,飞快败下阵来:“不烦、不烦。”
说完了事,温柠领着侯夫人在将军府上四处转了转,想之前是侯夫人带她在侯府转,如今反过来了。
若她一直待在宫中,便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温柠道:“夫人常来坐坐,我一人在府上,甚是清闲。”
侯夫人刚应下来,就听楚照衡咳了一声。
温柠忍不住笑了下:“大哥也常来,我这儿离大哥上值处也不远,大哥中午若是想来,着人知会一声便可。”
楚照衡抬了抬下巴,也跟着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因着温柠热忱相邀,侯夫人和楚照衡在将军府用了晚膳才回去。
送别时,温柠心道幸好大哥也跟还来,否则她还不放心侯夫人一人离开,另派护卫相送的。
马车驶远,小桃提着琉璃盏,道:“姑娘,回去吧。”
温柠点头,应了一声,准备回院子,走到半路忽然转了个弯:“再去瞧一眼库房,上午送来时,我都没有细看。”
小桃疑惑:“姑娘这是不放心?”
温柠摇头道:“不是,是去瞧上一眼心情会好,心情好了睡得香甜。”
小桃被逗笑了:“那奴婢也跟着瞧一眼。”
温柠到库房时,才发现库房门前多了两个守卫,上午时还没有。
小桃凑近小声汇报:“荣顺公公走了不多时,这两人就来了,奴婢见他们是来看守库房的,也没多问。”
姑娘先前吩咐过,府上的护卫是宫中派来的,不归将军府管束,也不必发俸禄。
温柠听小桃这么说,便没再问,直接进了库房,既然太子殿下愿意,那她为何要拦着。
将军府的库房没有东宫的大,更显满满登登,其中有一匣子夜明珠白日里还瞧不出什么特别,这会儿幽幽发着光,煞是好看。
一匣子共八颗,温柠在其中挑了个最大的,带了回去。
摆在妆台上,夜间都不必点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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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召见水部郎中,事情议到日暮下来才结束。
安排人送其出宫后,又连写了数道密信发往江淮一带,事关官盐调运,越早解决越好。
停笔的间隙,他伸手端茶抿了一口,发现只是清茶,长眉蹙起,叫人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