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我可是皇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就算被抓了,皇兄还能杀了我不成。”
陆焕道:“别磨磨蹭蹭,快些将手给我!”
温柠还是不肯,她是可以一走了之,可侯府呢,素心小桃她们呢,她见过陆景阳气极时的样子,投鼠忌器,不敢拿这些人去赌:“太子殿下是不会动你,可是会动其他人,何况就算我们走了,龙虎卫的精兵一样能追
上。”
陆焕道:“那也要师出有名,便是将你困在宫中,皇兄也未光明正大那样做。”
“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去了北疆,皇兄拿什么理由追我们?”
他说得理直气壮,其实也心底也有些发虚,不过这会儿先将明玉劝服更要紧。
他都:“你难道不知对于皇兄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江山国本,皇兄绝不可能为了你我,大动干戈,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抓人。”
“就连楚照衡私闯宫殿,不也只是打了三十大板就揭过去了?”
“难道你要因为这些被皇兄拿捏一辈子吗?”
陆焕说着,又一伸手:“快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温柠抿了下唇,在陆焕鼓励的眼神中,垫脚将手伸了过去,而后手腕便被对方牢牢握住,只不过三四息,她就离开了思鸿阁。
陆焕小声嘟哝了一句:“怎么这么轻。”
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接下,裹在温柠身上,一边系带子一边道:“咱们现在就走,宫门那儿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
温柠先点了点头,然后问:“走去哪儿?”
陆焕道:“北疆。”
温柠明显一愣:“北疆?”
陆焕点头:“既然皇兄放出消息说你去了北疆,那便去北疆,等皇兄气消了,没那么在意了,回来便是。”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来,塞进温柠手中:“这是你身边那个婢女给我的,说是能派上用场,让我带给你。”
温柠低头一瞧,发现是邵玉京离开时留给她的小印。
她将小印收好,朝东宫的方向望了一眼。
陆焕瞧见后,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他疯了,你还管他!”
温柠:“......”
她道:“走吧。”
趁着夜色,两人往宫门的方向跑去,路上偶尔一两个宫人经过,躲在墙根的黑影中轻易不会被发现。
只是温柠怕黑,没有宫灯照着,一时还好,一刻钟之后额角便渗出汗来。
她喘了一口气,没叫停陆焕,咬牙跟上。
两人从近路走,又过了一刻钟,终于到了宫门口,陆焕转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明玉,你脸色怎么差?”
他伸手一探,摸了个冰凉一片,像是寒玉似的:“是不是跑得太急了,要不要紧?”
温柠摇头,小声道:“方才太黑了,我有些怕,现在已经好了。”
宫门如陆焕说的那般,果然已经安排好了,值守的侍卫目不斜视,像是什么都没瞧见,任由两人出了宫。
温柠悬着的心陡然一松,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她半点没有留恋,和陆焕上了一架马车,匆匆朝着京郊的方向驶去。
陆焕坐下后,撩开车帘朝外望了一眼,有些不满马车的速度,他道:“夜里骑马太过醒目了,不然还能更快些。”
温柠安慰道:“已经够快了。”
只要天亮人,没人发现她不在思鸿阁便没事。
她走时特意将床帐全都放下了,层层叠叠看不清床榻上的情形,况且还有被衾软枕,便是守夜的宫女这会儿醒了,也不会立刻察觉出不对的。
陆焕稍稍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只时不时挑起车帘望一眼。
眼下还不能松懈,要等出了城门才算逃出来。
马车在夜里驶过发出的声响格外清晰,温柠也跟着没有再说话,她半闭着眼睛,缓着方才因为跑动跳个不停地心口。
约莫两刻钟,马车到上东门。
白日里的上东门,温柠见得多了,但半夜的上东门还是头一次见。
她有些紧张地揪了下袖口,见陆焕隔着马车将一块玉牌递了过去,片刻后,城门缓缓打开,马车驶了出去。
一直驶到京郊一处无人的空地,方才停下。
陆焕率先跳了出去:“明玉,马车里准备了新的衣物,你换一换。”
温柠应了一声,在下方的格子里将东西翻了出来,抖开一看,是一套男子的装束。
她还没穿过男子的衣服,摸索了一会儿才勉强穿上,又理了理束发的带子,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陆焕托着下巴,不住点头:“往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快叫声兄长来听听。”
温柠没理他,看见一旁停着的两匹马,问道:“不坐马车了吗?”
陆焕道:“骑马要快些,咱们先沿着官道跑,能跑多远跑多远,等到了下个城镇,皇兄还没派人追来的话,再换马车。”
而且他们现在坐的这一架马车在京城还不怎么打眼,但到了官道上,就分外惹人注目了。
温柠点点头,先挑了一匹,拉住马鞍跃了上去。
陆焕嚯了一声,也跟着翻身上了另一匹。
马蹄原地踏了几下,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若是一日前,不,半日前,温柠都做不到在夜中跑马,可之前一段从宫中到上东门的距离,让她对黑夜竟也没那么怕了。
不过便是不怕,她也只跑了半个时辰就到极限了。
陆焕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一察觉到她体力不支,连忙拉了缰绳,改为同温柠并行。
他朝前望了望,道:“离下个城镇不远了,明玉,咱们先歇一会儿。”
温柠拉住马,问他:“你是何时回来的?”
陆焕道:“两日前,我回来后换了身衣服就去找你了,结果扑了场空,要不是我机灵,怕是真以为你去北疆了呢。”
他说到北疆,顿了一顿,然后深吸了口气,坦白道:“明玉,那日从灵台山回来,是我多嘴同皇兄说了你要去北疆的事儿。”
温柠神色平平,她其实差不多能猜到是说的。
陆焕见状,更内疚了:“我只是想让皇兄留你一段时日,等我从江南回来,咱们再一起出发。”
“若是我不说,皇兄便也不知道,你也就不会被关在宫里了。”
他小声嘟囔:“我看皇兄是疯了。”
“若是喜欢,便去请父皇赐婚好了,哪有这样办事的。”
他瞥了温柠一眼,正要问一问她和皇兄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感觉耳边一凉。
陆焕猛地一个后仰,一柄飞刀从他眼前滑了过去。
他大喊一声:“明玉,快躲开!”
旋即便从马上飞身下来,躲过前头几枚暗器后,这才腾出手从腰间扯出一把软剑,直直朝来人劈去。
对方功夫了得,且阴险狠辣,招招都往他命门去。
陆焕虽一身好武艺,可对上此人,竟觉得无比吃力,不过幸好对方只有一人,便是打不过,他带着明玉跑还是可以的。
陆焕脑中飞速转着,难道这不是皇兄派来追他们的,是遇上了山贼劫匪?
可这才出京城,天子脚下,哪来这么胆大妄为的贼人!
他一个分心,手臂上就被划开了一道口,所幸闪避及时,只破了一层皮肉,并未伤及筋骨。
陆焕捂着手臂,往后退了几步,心里盘算着如何骗过对方,佯装重伤,然后趁机逃走,可未曾想对方竟然半点不上当,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没留,直奔他想,不像图财,反倒像直接要他的命!
陆焕大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温柠高喊了一声。
“正青,住手!”
双刃刀此刻离陆焕的脖颈还差一点。
温柠急急冲过来,一把拉开了正青持刀的手,对他道:“这是七殿下!”
正青一愣,朝陆焕望去,眼眶猛地震了震,他往后退了一步,行礼道:“七殿下安!”
陆焕一个大喘气,方才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于非命
了,此刻脸色很不好,抬手一把拉开了对方脸上的蒙面,只觉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何人了。
他扭头问道:“明玉,你认识这人?”
温柠点头:“行宫那次坠马,正青救过我一回。”
她方才离得远,正青又蒙着脸,所以第一时间没看出来,危急关头,正青微微偏了一下脸,她这才认出来。
陆焕这下记起来了:“那不是皇兄的人?!”
“皇兄给你下什么旨意了?”
正青拱手,一板一眼地回话:“带郡主回宫,其余人格杀勿论。”
陆焕脸扭曲了下,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几乎不敢相信:“皇兄要杀我?!”
正青道:“殿下不知您跟出来了。”
陆焕:“怎么可能不知!”
他说完,顿了下,忽然想起自己离宫时,特意交代过自己的内侍,若是有人来问,一定要说他好好待在宫里。
陆焕咳了一声,心道,那也不能这么草率啊!
要不是明玉那一声喊得及时,他现在多半身首分离了!
陆焕朝正青望了一眼,他记得此人是个内侍,也不知身手怎么如此了得,他没好气道:“你回去跟皇兄说,明玉跟我走,是不会回宫的!”
正青紧了紧手里双刃刀:“殿下交代过,一定要带郡主回去。”
陆焕:“你——!”
他打不过对方,正青又不可能把明玉交给他带走,竟然一时僵持住了。
就这么对峙了半炷香的时间。
温柠突然开口道:“行宫时,你谢了我一次恩,这一回,能不能放我们走?”
她直直望向正青,唇瓣抿紧,她知道自己提的要求过分了,行宫那一回还是正青误会了,才承下了那份恩,更何况,那一点恩情和今日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甚至不敢确定正青还记不记得那时的事了。
可眼下陆焕敌不过他,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难保陆景阳还会再另派其他人来。
她总要试一试。
温柠试探着问道:“你同太子殿下说,没有追上我们,行不行?”
正青也朝她望了过来,两相对视,定了好一会儿。
就在温柠以为一定要被抓回去时,正青突然开口道:“正青祝郡主一路平安。”
温柠猛地一喜,笑道:“你当真要放过我们?”
正青点了点头:“还郡主的恩情,正青从不欠人。”
温柠摆手,她那点儿恩情还没有她赏给正青的那只金蟾来得实在,她道:“那你回宫之后打算怎么说?”
正青顿了下,道:“我不会回宫。”
说完,双刃刀转了个圈,直直朝着脖颈而去,只不过不是温柠的,也不是陆焕的,而是他自己的。
温柠大惊失色,想也未想便直接伸手去拦:“你做什么!”
双刃刀将将停住,温柠指尖被刀刃带起的气划开了皮,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陆焕一把抓住她的手,见破皮之处不深,这才松了口气,对她道:“你不要命了,这都敢拦?他既然没完成皇兄给的任务,回去也是死,不如自我了结。”
温柠心神剧震,她以为只是放了她便好,没想到正青竟然要搭上自己的命。
所以方才正青才会说,他不会回宫了。
温柠陡然沉默了下来。
陆焕站在一旁,将她脸上的表情看了个全,便知道明玉心软了,忍不住问道:“明玉,你难道改主意,要跟他回去了?”
温柠摇头,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不会回去的。
她想了片刻,抬眸,对正青道:“既然不能回去,那你跟着我,如何?”
第106章
重新出发前,温柠让陆焕去搜了下身。
陆焕点头,十分赞赏:“我还以为你当真信任他呢,看来还防备着呢。”
温柠道:“防人之人不可无。”
她不敢赌正青对她和对陆景阳的忠诚,只好事先搜一搜了。
正青身上果然带着联络旁人的东西,没等陆焕搜,他就已经拿出来给温柠了,陆焕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一遍,最后只给正青留了一柄双刃刀。
天色微亮,远处村落的鸡叫声。
三人在天光大亮前到了城镇,陆焕和温柠第一时间便是找客栈补眠。
一觉睡到中午,在客栈大堂用了午膳,又另买了一匹马,之前陆焕死活不肯跟正青同乘一骑,温柠只好把她的马让给正青,自己让陆焕带了一段路。
等出了城镇,陆焕道:“我只准备了两个人够用的银子。”
温柠摸了摸手腕:“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镯子之前没有取下来,上好的翡翠,够不够多一人用的?”
陆焕撇嘴,他就是单纯看正青不爽:“把他那把双刃刀卖了,应当值不少钱。”
正青道:“七殿下的武器比我的值钱。”
温柠赶在他们打起来前,一锤定音:“谁的武器都不卖,遇上危险还要用呢!”
她本就随口一说,哪知会一语成谶。
几人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沿途遇见城镇便歇半日。
原本来担心会有其他人追上来,三五日之后,还是无人,陆焕顿时就放心了。
他信心十足:“我说的不错,皇兄怎么会大张旗鼓的派人追我们,说不定连我们要去哪儿还不确定呢。”
温柠原本还有些担心,但陆焕一连念了几日,她不知不觉就信了。
京城到北疆路途遥遥,骑马行进快些,但一直下去别说是温柠了,便是陆焕也撑不住,所以又重新换回了马车。
正青拒绝了,他虽是宫中的内侍,但有一半时日并不待在宫中,骑马奔袭于他来说不是难事,犹如家常便饭。
陆焕哼了一声:“不要便不要。”
换了马车的好处肉眼可见,毕竟他们是从京城往北疆去的,越是往西北方向走,人烟越是稀少,原本城镇之间离得不远,倒是可以日日住客栈,眼下却是免不了风餐露宿。
温柠接受良好,只不过是多花上些时日,也不是一直到不了城镇的。
陆焕自觉是个男子,不可能比不上一个姑娘家,至于正青,更不必说了,便是连生火取水这种事,都十分顺手。
晚上,三人烤了只野鸡并着两条从小河里捞出来的鱼。
温柠吃饱后去小河边洗手,等回来时,火堆旁只剩陆焕一个,她扫视了一圈,问道:“正青呢?”
陆焕啃了一口肉,含糊不清地道:“他说去前面守着。”
说着抬头问:“明玉,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温柠摇头:“我饱了。”
“猫儿似的”陆焕嘟哝了一句,又咬了一块肉,道:“若是只有咱们两人,怕是一路上只能啃饼干子了,能吃倒是能吃,就是太寒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