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庄严,遮天蔽日。
碧绿萤光清冽如雪,将宇智波瑠加完全笼罩在内。
须佐能乎已凝聚血肉,眉目悲悯,六臂伸展,高低错落,六只手分别捻施无畏、说法、禅定、降魔等印,远观如见真神降世,令人在场所有人一时都忘了动作。
血泪自少女眼中流淌而出,宇智波瑠加面色平静,赤红双眼凝视着高层二人,散落的黑发在躁动的查克拉中飞舞,她的声音极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除警务部就职忍者外,平民共二百八十七人,其中老者五十三人,妇孺八十四人,不满十岁的孩童三十六人……”
那一夜遍布街道的尸体,那些闻之落泪的哀嚎,那流空洞漆黑的眼眶——所有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略过。
宇智波瑠加终于迈动脚步,缓缓向火影府走去,须佐之铠发出低沉嗡鸣,甚至比建筑还要高出些许,水户门炎与转寝小春连连后退,眼见须佐能乎的巨大头颅渐渐逼近,低垂双目中的慈悲仿若神明俯视蝼蚁,威压竟令二人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四柱牢内的九尾妖狐发出凶狠咆哮,木遁渐渐无法压制,只听一声巨响,磅礴的查克拉自囚牢内涌出,九尾妖狐身形暴涨,相比之前又多两条尾巴,血肉之外生出苍白骨骼,愈发逼近完全形态。
九尾猛地跃上一栋建筑,仰天长啸,口中凝聚尾兽玉直冲天际,一时天色骤暗,浓厚的乌云遮蔽太阳,昏暗如子夜。
“你们是污祟,是宇智波灭门的罪魁祸首,是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
须佐能乎六臂高举,在宇智波瑠加冰冷的控诉中,狠狠劈向火影楼。建筑物轰然倒塌,暗部掩护着高层狼狈逃窜,无数忍术袭向少女,皆未撼动须佐之铠的防御丝毫。
“向那些无辜惨死的宇智波族人、向那些被你们迫害而饱受痛苦的人们——以死谢罪吧!”
开什么玩笑——
“杀了她!——无论用什么方法!立刻杀了她!”
转寝小春声嘶力竭:“天生邪恶的宇智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活着!”
这句话仿佛触怒了瑠加,须佐巨人再无顾及,所到之处横扫千军,鲜血飞溅。冲锋陷阵的暗部犹如飞蛾扑火,皆殒命于须佐的攻击下。
宇智波瑠加已杀红了眼,惨叫声中,巨大的手臂即将重重劈向地面,眼见那无力逃生的忍者即将毙命,却猛地于半空中停滞。
意料中的死亡没有到来。
那名暗部移开挡在额前的手臂,面具已经碎裂,露出了熟悉的面容。
油女坚平面色惨白,仍未从生死一线的惊恐中缓过神来,须佐手臂缓缓收回,他望着宇智波瑠加,只见少女面露悲哀之色,忽地惨烈一笑。
【我们就此别过吧,油女先生——】
【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
仅因三代目遗命的一面之缘,时隔多年再度重逢,她竟然还记得自己。
未等油女坚平开口,却见宇智波瑠加忽然双膝跪地,猛地喷出大口鲜血,与此同时须佐之铠身形溃散,血肉褪去,仅遗留莹绿骨架还在燃烧。
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巨痛。
这就是万花筒写轮眼的副作用吗——
不知为何,瑠加又控制不住去想铁之国长桥上淡紫色的身影。
你那时的疼痛……也是如此吗?
视野渐渐模糊,瑠加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又是一波忍者冲来,须佐骨手反击厮杀。
昔日参与围剿自己的三名暗部中,蛟鲨已经丧命,赤鸨四下逃窜,眼见那致命一击即将落下,男人忽然伸手拽住一个与父母走失的孩童,下意识将孩子用作盾牌挡在身前。
女孩哭声凄厉,不远处的父母大惊失色,尖叫着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宇智波瑠加猛地捂住左眼,须佐之手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劈下,土石崩裂,连同孩子与赤鸨一起,血肉横飞,鲜血四溅,孩子父母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身体的疼痛太过剧烈,瑠加不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咳血不止。铠甲渐渐消散,却忽然浑身一震,一柄凝聚了查克拉的雷刀自后心捅入心脏,穿胸而出。
做得好!
转寝小春与水户门炎在不远处观战,只见暗部番犬从后突袭,一击必杀要害。
鲜血流淌不止,少女踉跄两步却无力挣脱,番犬嗤笑一声,将刀捅得更深了些,阴恻道:“身为宇智波……便是你的原罪——下地狱去吧!”
少女的喘息愈发粗重,正当番犬准备再次补刀时,刃具却忽然脱手,少女竟硬生生拔出了利刃,夺在手中,反手割开了男人的喉咙。
反击太过迅速,根本无暇躲避,动脉血大肆喷涌,男人抽搐着瘫倒在地,至死未能瞑目。
“啪嗒。”
少女随手丢开长刀,铁器落地发出沉闷声响。
瑠加面不改色地脱去外套,外衣早已浸透鲜血,心脏处伤口骇人,可少女却仍挺拔站着,目光冰冷地盯着高层二人。
怎么可能——
明明已洞穿要害,她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与此同时,废墟中忽然传来幼童的哭声,原先本应死于须佐斩击下的女孩踉跄着爬出废墟,毫发无伤,扑进大喜过望的父母怀中。
宇智波瑠加低头啐了一口鲜血,擦去唇角血渍,在所有人胆寒的目光中如恶鬼般笑了起来。
“别作无谓挣扎,乖乖就死。”
少女缓步向高层走来,须佐能乎重新凝聚,如同死神逼近:“这就是我万花筒写轮眼的能力,在‘伊豆比売’发动期间,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你们必死无疑。”
九尾妖狐似乎在应和主人的怒火,尾兽玉再度凝聚,接连发射数枚,最终瞄准了火影府正上方的山岩。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转寝小春不由出声阻止:“不…不!!——”
只听一声巨响,尾兽玉径直轰向火影岩山,火影岩像在宇智波瑠加狰狞的笑容中碎裂坠落,那象征着火之国木叶忍村的荣耀与尊严在此刻土崩瓦解。
“大人……”
感知忍者望向水户门炎,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宇智波瑠加的查克拉并非实体,我们任何攻击都是徒劳,但她的攻击却都真实有效,也就是说——”
此刻的宇智波瑠加,是不死之身。
水户门炎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猛地拽起瘫倒的转寝小春,慌张道:“快!去实验室!——能抵抗写轮眼的只有写轮眼!”
“她刚开启万花筒,有副作用在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只要熬到忍术解除就还有一线生机!”
高层在暗部的掩护下匆忙逃窜,宇智波瑠加神色淡漠,猩红双目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绿色巨人不紧不慢尾随其后,巍峨如山,威压骇人,却对路旁的村民视若无睹。
幸存女孩躲在父母怀中,一家三口眼见须佐能乎从面前经过,六臂神像每迈出一步都是地动山摇,眼神却是极慈悲的,宛若垂怜世人的母神降世,肃清污秽,祓除灾祸。
被绿色的查克拉拂过周身,却无感到任何恶念与邪意。
若是宇智波当真天生邪恶,又怎会好像受尽了世间的苦楚与冤屈?
女孩不再惧怕,只呆滞仰望着六臂巨人的背影,莫名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
妈妈……神明好像在哭。
团藏的实验室竟就掩藏在火影岩山之后,宇智波枉死的枯骨不得安息,山前却是木叶的盛世太平。
惨叫声此起彼伏,尾兽玉径直轰开山岩,露出了内部硕大的实验室。
卡卡西已从幻术中清醒,与大和、迈特凯宁次等一众精英上忍随后赶到,当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由都愣在当场。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漩涡鸣人已褪去了尾兽外衣,气息虚弱,但并未完全失去意识,正伏趴在地粗粗喘气。
转寝小春与水户门炎一左一右跪在宇智波瑠加身侧,水户门炎的双臂尽断,血流不止,而转寝小春神色呆滞,仿佛被抽离了灵魂。
众人目光随瑠加的视线看去,只见实验室正中圆罐内浸泡的是一只正在培育中的苍白手臂——如志村团藏的右臂,但尚未发育完全,骨骼外露,血管跳动,却已初见成型。
那些鲜红的眼睛无意识转动,仿佛是宇智波族人的灵魂在挣扎哀鸣。
卡卡西的目光向右偏移,实验室内墙陈列整排或残缺或完整的人体标本,解剖台上呈放着数名刚从冷库中起出的宇智波族人尸体,男女老少皆双目凹陷,浑身苍白,皮肤表层凝结着解冻后生成的水珠。
瑠加的背影仿佛静止,目光久久落在墙壁上。
宇智波斑带走了大多数写轮眼,但留给团藏的数量仍旧可观。
那些眼睛被浸泡在溶液中,每一只眼球都配有独立容器,乍看去,满墙皆是猩红,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目睹一个又一个同胞被解剖、丢弃,每一只写轮眼都在无声控诉着这十多年来的囚禁与折磨。
那些丢失的尸体,那些被挖去的眼睛。
终于找到了。
宇智波瑠加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跪地的转寝小春与水户门炎身上,两名老人都自知在劫难逃,死到临头却仍不知悔改。
“我们唯一的失误……就是让宇智波佐助和你活了下来。”
“但为什么,我不明白——”
水户门炎虚弱抬头,恨恨道:“你并非是宇智波的荣耀,被排挤、被除名的你,明明是宇智波的耻辱,为何要为他们做到这一步!?”
“你为什么不恨?你应该恨的是他们才对!”
宇智波瑠加双手结印,豪火球所到之处烈焰燃烧,蒸腾的热浪伴随仪器火花四溅,宇智波族人的眼睛与尸体尽数淹没于火海。
“因为相比你们这些渣滓……我更愿意将他们视作‘人’来看待。”
须佐能乎再度凝结,六臂巨人手持长刀,宇智波瑠加凝视着跪在身前的两名高层,背后是冲天火光,在卡卡西与鸣人等一众上忍呆滞的目光中,查克拉嗡鸣,寒光扫过——
人头落地。
高层二人被斩首的尸体砰然瘫倒,鲜血汩汩,除却火焰的燃烧声外,世界陷入寂静。
宇智波瑠加的目光平静,血泪落了下来。
巨树深藏地底腐烂许久的根终于清除,宇智波三百族人枉死的冤屈于此得到血偿。
须佐能乎彻底消散,少女双膝跪地,咳血不止,她的身体负荷已经到达极限了。
“瑠加——够了。”
卡卡西缓步上前,语调沙哑,“我理解你所做这一切,但你也应该明白——事已至此,我们不能放你走了。”
啪嗒。
啪嗒、啪嗒——
宇智波瑠加已是满脸鲜血,却嗤笑一声:“宇智波的复仇还差最后一步,就凭你们——拦不住我。”
见少女濒临极限却仍不愿就范,卡卡西正欲继续劝说,某个躲在暗处的团藏旧部忽然向她刺去,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蓝色查克拉飞速旋转,被柔拳击中心脉的暗部瞬间弹飞,当场毙命。
眼前一片模糊。
但瑠加还是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
日向宁次将喘息不止的少女抱起,神色凛然,与在场所有精英上忍对峙。
“宁次?”日向日足拨开人群,不敢置信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要带她走。”
白眼青年的回答很笃定,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大和不由质问:“你亲眼所见她方才所为,你这么做与叛忍同谋无异,你有想过后果吗?”
宁次垂眸看着怀中虚弱的人,没有任何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卡卡西还想再劝,却被日向日足挡下,中年男人怒不可遏,单手结印:“既然你如此是非不分,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笼中鸟骤然发动,宁次瞳孔紧缩,他无法遏制地发出痛苦哀鸣,颤抖着几乎抱不稳怀中人。
瑠加猛地抬眼,强悍的瞳力如一枚子弹正中日向日足额心,中年男人猛地后仰,浑身僵硬直直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须佐能乎再度凝聚,瑠加双手环住青年脖颈,借着须佐之铠的掩护,宁次猛地抱紧少女向外冲去,在冲破屋顶的一刻,晴空下灿烂的阳光笼罩在二人身上,如同振翅高飞的雏鹰,展翼飞向远方。
卡卡西拦下了想要追击的阿凯,叹息着摇了摇头。
雏田仰望着二人飞速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此刻的宁次哥哥才是真正的快乐。
急速奔跑的风刮过脸颊,可眼前人抱着自己的臂膀是那么有力温暖。
“别担心,我会带你离开。”
瑠加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疲惫极了,只能看到宁次清秀英俊的下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少女眼角滚落一滴热泪,最终闭上了眼睛。
不知疾驰了多久,二人在火之国边境落下,前方还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等候多时的香燐在见到瑠加的瞬间便立刻冲来,毫不犹豫撩起衣袖,将小臂塞进少女口中:“搞得这么狼狈——张嘴…快咬,快咬啊!笨蛋!”
瑠加的力气几乎所剩无几,香燐不得不用力捏着她的下颌,当那温暖的查克拉汇入身体中时,损耗的力量开始恢复。
大约过了片刻,瑠加在宁次的搀扶下站起,香燐面色担忧,而不远处则站着天天与李。见她无恙,大家不由都松了口气。
“香燐……你怎么出来的?”
“喏,就是你这两个朋友救的我,虽然很感谢他们,但不得不说那个叫李的家伙眉毛也太太太太粗了吧!”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宁次无奈打断,“趁现在追兵还没到,你们快走。”
“那你呢?”
瑠加望着他,“协助叛国者出逃是死罪,就算回去日向族长恐怕不会放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但宁次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见到你尸体时的心情,所以即便会身负罪名,我也要救你——可我也必须留下来承担责任。”
宁次抬手拂去瑠加额角的碎发,语调轻松:“无论如何,我都是日向族人,是木叶的忍者,我不能令我的家族、我的父亲蒙羞——但我不后悔。”
宇智波瑠加长久地望着对方,日向宁次纯白的瞳孔中除真挚外再无其他杂念。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还有人愿意为她撑起坍塌世界的一角。
“为什么?”
少女轻轻摇头,似乎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我自认为并没有对你付出很多,也对你也无任何恩情,宁次,你为什么——”
“时至今日,我仍认为人的宿命是无法改变的。笼中鸟一旦被打上至死不可解,但我至少能选择怎样死去。如果能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也算值得。”
“曾经共度的时光虽短,但足够看清你是一个怎样人。看着你,就好像在看自己,与其说我有多么爱慕你,不如说我爱慕你身上与我相同的痛苦…和我所没有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