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知忽听见木兮枝喊自己,脚步一顿,转过头,像是要等她把话说完,再继续往外走。
今天的木兮枝跟往日里的她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些不同,穿着跟他同套的婚服,红腰带束腰,不见长发,应是全挽起来了。
木兮枝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祝玄知牵紧了她。
行至琴川大门,唢呐声高亢嘹亮,掩下人群中的喧闹,木兮枝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小师妹,她都想掀开盖头看他们了。
木千澈作为木兮枝的父亲,自当要过来同她说几句话的,他站在她面前良久,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轻飘飘的两个字:“绾绾……”
红盖头之下,木兮枝仰起头,心绪有点复杂难辨。
“好了,你们且去吧,莫要误了吉时,我稍后便到。”木千澈在琴川安排好客人后也要去云中,亲眼见证他们拜堂成亲。
木兮枝走进花轿,由于琴川和云中相距甚远,所以迎亲队伍统一使用由两大家族共同施展的传送阵,不到一日就能到达目的地。
当然。
成亲该游的街还是要游的,他们会先在琴川游街再通过传送阵到云中行拜堂礼等相关事宜。
木兮枝坐在花轿里有些无聊,但不能揭开盖头,撩开帘子看外面。突然,一只小鸟飞了进来,五彩斑斓的,正巧落在她手背上。
小鸟轻轻地啄了下木兮枝,还用柔软漂亮的翅膀蹭她的手。
“哪来的鸟儿?”
木兮枝语气有些轻快,听得出心情愉悦,曲起手指挠小鸟的肚皮,毛绒绒的,手感极好。
小鸟干脆躺在她膝盖上,敞着肚皮任她挠,木兮枝以前试过撸猫撸狗,还不曾试过撸鸟,今日一试,感觉还不赖,很喜欢。
要不是知道小鸟爱自由,木兮枝还挺想养下这只小鸟。
撸鸟的时间过得快,她感觉自己上花轿没多久,就到了。小鸟有灵性似的,自个儿飞走了。
就一眨眼的功夫,木兮枝看不见小鸟的身影了。
云中大公子成婚的排面很大,所有弟子都到齐了,就站在山下前迎接木兮枝,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不用滴血验身份。
没办法,客人太多。
一一滴血验身份的时间过长,而且大婚之日见血光,实在不太吉利,唯有省去这一步骤。
不过云中家主为防止妖魔趁此来作乱,在云中里布下了禁止使用灵力的阵法,以云中的灵脉做阵眼,就算是九阶妖魔也难破解。
祝玄知撩开花轿帘子,伸手进去给木兮枝牵住,领她出来。
木兮枝牵住他的手,慢慢地走出来。不是她想慢,而是婚服裙摆太长,容易踩住自己的裙摆,成亲当日摔个狗吃屎就很不好了。
云中的天气始终如一,木兮枝脚下是一条落了不少雪的长红毯,从山下直铺到山门前方。
而祝忘卿和云中家主则站在山门之上看着刚到山下的他们。
祝令舟也在。
今天是喜庆的日子,祝令舟不再穿白衣,穿了一袭靛蓝色的衣袍,束发整齐,面容平和。
世人皆以为今天去迎亲,要和木兮枝成亲的人是他祝令舟,实际上,那人是他的弟弟祝玄知。
就连他父亲也不知道。
祝令舟感觉自己对不住木兮枝,他没跟她说真相,反而和祝玄知一起瞒着她,实属不该。
可有些错误,不是知道就能改过来,中间要经历过不少事。
化为链子形态戴在祝令舟腕间的灵宠替自家主人感到不满,这桩婚事本该落到他头上的,却被那个没心的祝玄知抢了去。
身为灵宠的主人,祝令舟能感受到它的情绪波动,用意念跟灵宠交流道:“你错了,他们互相喜欢,婚事不会落到我头上的。”
“既然如此,祝玄知大可跟木姑娘坦白说自己究竟是谁。”
灵宠依然忿忿不平。
祝令舟:“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执归答应过我,最迟成亲后,他会告知木姑娘实情。”
“主人,祝玄知此人满口谎言,打小就不放您在眼里,还屡次设计您于危险之地,如今不过说几句好听的,您便信他了?”
灵宠怒其不争道。
祝令舟难得有生气的迹象:“好了,无论如何,我和他都是亲兄弟,血脉相连,难道你想看到我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
听了他这话,灵宠咕哝道:“您就是心太软。”
在他们说话间,木兮枝和祝玄知一起踏上石阶,奏乐声不断,四周人声鼎沸,议论没停过。
走过数百道石阶要花费不少时间,等木兮枝到达山门已是顷刻之后,祝玄知始终走在她身侧,自下花轿,相牵的手就没松开过。
今日的风雪更大,一阵一阵吹扑而来,他们是雪中一抹红。
有一阵风雪大到能将木兮枝的红盖头吹起来,随着众人惊呼,那阵风雪好巧不巧将红盖头吹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祝令舟手中。
祝令舟下意识看过去。
木兮枝虽为新娘子,脸上的妆容却很淡,跟一幅水墨画似的,不失好看,看起来真实又自然,皮肤白里透红,唇上胭脂艳红色。
成婚当日的发髻自是不能与往日那些简单的少女样式相比,更为复杂,精致,发上的凤冠璀璨,流苏与步摇被风吹得轻晃。
雪中红色犹如一抹过浓的笔墨,不用力也能留下痕迹。
以前她也穿过红色衣裙,但跟绯红的婚服还是不太一样的。婚服的红有一种虔诚,承载着对方某些诺言,表示庄重的意思。
她也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惊到了,正看向他。祝令舟拿着被风吹过来的红盖头也不是,扔掉它也不是,有点骑虎难下。
有云中弟子道:“红盖头怎么就被风吹掉了,好不吉利。”
“说什么呢。”
“风雪太大了,这只是个意外,怎么还扯上什么不吉利了,你不会说话就别再说话。”
“对啊,这只是个意外而已,亏你还是修士呢,比寻常百姓还要迷信,什么吉不吉利的。”
尽管云中弟子将讨论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是传了一些出来。
祝玄知抬眸看祝令舟。
其实在红盖头被风吹起来的那一刻,祝玄知本能伸手去抓它了,但没能及时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盖头被风雪吹到他手中。
说起来,不是不可以用灵力截住红盖头的,他们都还没进入布下禁用灵力阵法的云中里面,在山门此处还是可以用灵力的。
可当时那种情况,大部分人都没能够反应过来。
木兮枝见没人动作,思忖着自己要不要走过去,将红盖头拿回来,大婚之日,红盖头落到小叔子那里,好像不太符合规矩。
云中家主不愧是一族之主,反应够快的,大喜日子里,语气也拿捏适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些将红盖头送还给你的嫂嫂?”
祝令舟忙不迭捧着红盖头朝他们走来,低头双手奉上。
祝玄知没太多表情,也没说话,接过他递来的红盖头,重新给木兮枝盖上,也就是这时,她才能看清祝玄知今天的样子。
头戴银冠,腰系玉带,绯红色的婚服衬得他愈发白,肩宽腿长。少年的青涩感在婚服映照下褪去了几分,唇红齿白,艳极近妖。
垂下来的红盖头再次隔绝掉木兮枝视线,她又看不见他了。
原本他们还要到缘石那里结道侣魂链的,但木兮枝提前跟他说过,成婚当日暂时不结魂链。
祝玄知同意了。
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不然缘石上的名字就是祝令舟和木兮枝的了。毕竟祝玄知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缘石动手脚。
他们的父亲云中家主跟木千澈表示以他们的意愿为先,也不勉强他们到缘石结道侣魂链。
因为以前也有修士成亲后不结道侣魂链的先例。
最重要的是“祝令舟”身体差,作为父亲的云中家主能理解,木兮枝喜欢他,愿意与他成亲是一回事,但总不能将性命也压上。
木兮枝不知道云中家主脑补了这么多,只知道自己如愿了,放一百个心地跟“祝令舟”成亲。
进山门后先行拜堂礼。
拜堂礼结束,木兮枝被云中弟子带去一座新殿,这是云中家主早早便为新婚的他们准备的。
一开始,木兮枝还算安分地坐在榻上等祝玄知回来,后面听见外边似乎下起了雨。雪在他们拜堂时就停了,没想到还会下起雨。
雨声像催眠曲一样,木兮枝听着往旁边一倒,想睡觉。
一往侧边倾斜,凤冠就摇摇欲坠,她在倒下去前赶紧直起身子,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到最后一次,木兮枝被一只手托住了侧脸。
不知何时,祝玄知进婚房了,还走到她面前,无声无息,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兴许都比不上他,木兮枝完全没听到开门声。
祝玄知扶正她后,从旁边拿起玉如意,缓缓地揭开红盖头。
红盖头落下,目光交错。
木兮枝目光不躲不闪地看着祝玄知,随着距离拉近,她更能看清他,眉眼如画,容颜秀美,长得比女孩子还要漂亮不少。
叽里咕噜,木兮枝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她饿了。
祝玄知牵她起身,走到摆满了菜肴瓜果的桌子前,木兮枝哪里会跟他客气,立刻坐下大快朵颐。祝玄知看着她吃:“木兮枝。”
“嗯?”
他说:“我们成亲了。”
木兮枝咽下口中的鸡肉,忍不住怼道:“你这不是废话?我又没失忆,刚和你拜过堂。”
他又说:“我很开心。”
这话说得,叫木兮枝不知道怎么回了,回一句“我也是”?
不过她开心么?木兮枝不确定自己开不开心,只确定有点紧张——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正当木兮枝考虑回什么才不会被他阴阳怪气时,祝玄知抬手为她取下沉甸甸的凤冠:“木兮枝,我希望你不会后悔和我成亲。”
木兮枝那快被凤冠压弯了的脖颈终于得救:“谢了。”
“你刚说什么来着?”
她没听清。
祝玄知把凤冠放在一旁椅子上,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道:“我希望你不会后悔和我成亲。”
木兮枝继续吃饭,填饱自己的肚子:“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是成亲太紧张了?也不对,我看你也不像是会紧张的人啊。”
他但笑不语。
窗外雨声淅沥,风沿着门缝钻进来,又被火盆吞噬掉寒意。
用过饭,木兮枝去洗了个澡,祝玄知用她用过的水也洗了个澡,他们先后回到铺了大红被褥的榻上,木兮枝的头发还湿的。
祝玄知过去撩起她的长发,裹在帕子里,汲去水分。他坐在木兮枝身后,能看到有滴水沿着她洁白后颈滑落,很快要没入衣领。
他弯下腰,在木兮枝后颈落下一吻,顺便将那滴水吻了去。
木兮枝忍住不回头看他。
祝玄知的气息落在她耳垂上,温香却沿着鼻腔侵入肺腑,“你……喜欢上现在的我了么?”
木兮枝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他,却被祝玄知垂首吻住,堵住了想说的ῳ*Ɩ话,他的白色长发散落,有几缕拂过她的脸,柔,痒。
“痒。”木兮枝推开他。
祝玄知脑海里忽然浮现白天里,红盖头被风雪吹到祝令舟手上的画面,患得患失的感觉又来了,怎么看都是老天爷给她的提醒。
为什么,凭什么?祝玄知藏好这些情绪,将注意力拿回来。
朱雀异香散开。
异香带着雨天的潮湿擦过木兮枝的脸,耳垂,白肩,像是要给她又洗一次湿气十足的澡。
木兮枝躺下,尽量将手脚舒展开,让无处不在的异香涂满自己,她慢慢抬起双脚,仿佛要做拉伸,搭在还坐着的祝玄知的肩上。
现在的木兮枝就像一个散漫躺着,敞开肚皮等睡觉的懒人。
她垂眸就能看到他的手。
祝玄知双手无疑是秀丽的,他是一个爱走邪门歪道的修士,经常修炼一些极邪的阵法,用的便是这双手来画阵法,作符。
常年画阵法,作符导致祝玄知的指腹带薄茧,触碰木兮枝时,有轻微粗粝,摩挲感。他越过几层布料,捻住她藏得很好的粉珠子。
祝玄知之前吃过木兮枝这颗粉珠子,所以现在还记得。
借着烛火,他端详片刻,用指尖轻轻刮过,发现它能变色,颜色越变越艳红,还泛起水光。端详着,祝玄知弯下腰凑近看。
木兮枝踹了祝玄知一脚,仿佛要翻身起来跟他打架似的,想让他不要再觊觎她藏在下方的宝贝,却被祝玄知握住了脚踝,拦下。
“祝令舟”身体弱,木兮枝又不敢用力打他,便随他去了。
祝玄知将粉珠子吃进嘴。
木兮枝推了他一把,粉珠子回归她身上,也不能说回归到她身上,那本就是她的东西,即使被他暂时拿着或吃,也离不开她的。
“我饿了。”木兮枝口不择言道,生怕祝玄知还要继续捻、揉、搓、含只属于她的粉珠子,所以说自己又饿了,想中止这件事。
祝玄知很清楚她在想什么,没吭声,将自己拥有的给她吃。
木兮枝不可置信地看他。
那么措不及防,跟怕她反悔似的,木兮枝一不留神就被撑住了:“你是不是想我死啊?”
她现在好像不是修士,而是有两张嘴的妖了,一张嘴骂祝玄知,一张嘴在吃他的东西,因为木兮枝有足够的水,吞吃起来也不干。
“抱歉。”祝玄知跟她道歉,可动作却不是那么回事。
祝玄知还在喂木兮枝吃,她到后面扶住吃撑了的腰/腹,喊停,知道他是故意歪曲自己意思的:“我不饿了,我不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