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祝令舟不起身行礼问好,云中家主也会让他这样做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祝令舟起身,脸色有点不好,一看就是没休息好,但他又不能像木兮枝那样用脂粉掩盖:“大哥,嫂嫂。”
木兮枝听到这个称呼从祝令舟口中说出,犹如被一击雷电打中,还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当初她以为成亲的对象是祝令舟,如今一下子转换不过来。
祝忘卿看了他们几个人一眼,指尖敲过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引得云中家主不满,他正要开口训斥,她先道:“绾绾。”
木兮枝对祝玄知有怨气是不会牵扯到旁人的,面对祝忘卿,自然跟以前没区别:“祝姨。”
祝忘卿也不让木兮枝改口叫自己母亲,只道:“好孩子。”
她顶着一张年轻恍若少女的脸,全然没长辈的样子,对木兮枝说这样的话,违和感是有的。
不过还好,起码木兮枝看祝忘卿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
云中家主看不惯祝忘卿这样,见缝插针问了木兮枝几句,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不要被祝忘卿这种人带着,容易被带偏。
要知道祝忘卿跟他没和离前也到外面拈花惹草,不知廉耻。
这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如坐针毡,木兮枝目睹了云中家主和祝忘卿互相挑对方刺的全过程,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如坐过山车。
食不知味吃完,木兮枝可以跟祝玄知回去了。在他们几人面前,她没表现出一丝跟他吵过架的痕迹,顶多比以前少话了点。
可一出门就不是了。
木兮枝立刻往另一个方向走,祝玄知的声音从她背后幽幽地传来:“那条不是回去的路。”
“我知道。”她头也不回道,走得愈发地快了。
还没消气,这怎么可能消得了?她骗他说喜欢祝令舟跟祝玄知骗她成亲都不是同一个性质。
木兮枝骗他说喜欢祝令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祝玄知以祝令舟的身份骗她成亲,是有意而为之,他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木兮枝踹了踹地上的积雪,把他当成了祝玄知。
忽然,手腕被人拉住。
木兮枝都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因为祝玄知一走近,她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朱雀异香,昨晚残存下来的朱雀异香,很淡了。
她拧眉:“干嘛?”
祝玄知拉着她不说话。
木兮枝抬头看祝玄知,撞入他垂着的狐狸眼。她霎时无言,过了数秒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你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你走的这条路通往他现在住的地方。”在外面,祝玄知不会直呼祝令舟的名字,隔墙有耳,仅用他来代替,木兮枝也听得懂。
她愣了愣。
祝令舟住在哪里,木兮枝是毫不知情,该不该说这是巧合。
木兮枝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好气又好笑:“我不是去找他。”语气很无奈,但听在祝玄知耳中,却似不耐烦的应付。
祝玄知依然没松手:“你跟我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你有话跟我说?”
“嗯。”
木兮枝跟他回去了,祝玄知要说的话大约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虽然现在附近没什么人,但也不能确定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回去后,祝玄知先是给她倒了杯茶,镇静自若道:“走了这么久,应该渴了,先喝杯茶。”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茶:“不会下了药吧?”
祝玄知仰头一干而尽。
他用行动告诉她,这茶没下药。木兮枝有点不好意思了,感觉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对,祝玄知才不可能是君子呢。
木兮枝接过他倒过来的第二杯茶:“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了。”
祝玄知注视着她,慢条斯理问道:“你现在可……恨我?”
木兮枝语塞。
恨倒也谈不上,木兮枝自穿书来就没恨过谁,木千澈他们都说她没心没肺,做事大大咧咧。
“你问这个干什么?”木兮枝抿了一口茶,不答反问。
祝玄知微微往上一抬眼帘:“就是想知道。你恨的吧,恨我骗你我是祝令舟,恨我骗你成了亲,恨我让你跟他无法在一起了。”
木兮枝挑眉。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骗了她那么多,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呢。木兮枝一言不发,听祝玄知说,看他还要说些什么,她好想措辞反驳。
祝玄知:“可自寒霜城以来,跟你相处的人是我,不是他;跟你同生共死的人也是我,不是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他?”
木兮枝微顿。
他观察木兮枝的表情,慢慢伸手过去牵住她:“木兮枝,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点也好,我想你喜欢我。”
尽管祝玄知没经历过情情爱爱的事,但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祝玄知学习和模仿能力强,知道不能再那样跟她僵持下去。
不放低姿态,只会将木兮枝越推越远,推到祝令舟身边。
祝玄知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他压下自己的嫉妒、不甘,放低姿态,向她示弱。
为得到自己想要的,祝玄知本就会不择手段。他见木兮枝没马上推开自己,悄无声息与她十指相扣,试探问:“可以么?”
木兮枝回过神,想抽回手,却被他牵得紧紧的。
祝玄知这么一说,木兮枝蓦地想起了他们之间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除却他身份是假的,其余都是真的,相处时的互动也是。
可木兮枝还是生气,他怎么能骗她那么久,万一祝令舟在此期间死了,她也会跟着没命的。
木兮枝气道:“你给我……”滚字没能如愿地说出来。
“我求你。”祝玄知说。
她怀疑自己产生幻听了,怔怔地看着他:“你刚说什么?”
他重复:“我求你。”
木兮枝顿时头皮发麻,刷的站了起来,不太擅长面对这种情况:“你,我,我们,不是。”
祝玄知还坐着,微抬头看站了起来的她:“你还是不肯?”
她没回。
他垂在红袖中的手渐握成拳,盯着她,语调似谴责自己妻子外出勾三搭四、不肯回来的怨夫一般:“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木兮枝担心他会对祝令舟动手:“我真的不喜欢他。以前的事是个误会,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反正我不喜欢他就是了。”
祝玄知怎么可能相信。
之前她不仅跟木千澈说过自己喜欢祝令舟,还三番五次地救以祝令舟身份在外的他,后来承认这样是因为以前就喜欢祝令舟了。
不过木兮枝现在既然否认了,祝玄知自不会去追究过往,毕竟没用,她愿意骗他也是好的。
祝玄知视线寸寸地掠过木兮枝的脸:“你此话当真?”
木兮枝没办法,干脆给他发誓:“我发誓行了吧,我木兮枝今日对天发誓,我若喜欢祝令舟,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正说着,只见他忽然起身,吻了吻她的唇,封住下面的话,气息潮湿又黏稠,仿佛蜘蛛丝缠来:“好了。我信你的话。”
她心道不对劲。
他们一开始聊的不是他骗她这件事?话题是何时被转走的,主动权竟还转到了祝玄知手中,更像她在道歉,真是气煞木兮枝也。
如果不是她在新婚之夜发现端倪,他会不会瞒她一辈子?还挺有可能的。木兮枝刚想夺回主动权,祝玄知这厮又开口了。
他声音很低:“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骗你这么长时间的。”
怎么感觉他会读心术?
在木兮枝印象中,祝玄知似乎从未低头认过错,没想到他会为这件事道歉。但那又如何,道歉有用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她嘟囔:“本来就是你做错了,骗我那么久,别以为道歉了就可以,你昨晚还威胁我了。”
祝玄知能够听出她态度松软下来:“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把魂血还给祝令舟。”
以木兮枝对祝玄知的理解,他一激动,兴许会直接毁掉祝令舟的魂血,到时就无法挽回了。
祝玄知沉默半晌,终于答应了:“好,我可以将魂血还给祝令舟。但我这样做,你便会原谅我骗了你,从此不离开我?”
木兮枝错开眼,没看他:“你先将魂血还给祝令舟。”
祝令舟,祝令舟,祝令舟,一口一个祝令舟,她心里只有祝令舟。祝玄知仍然没说什么,若无其事地弯下腰,想亲木兮枝。
她躲了一下。
祝玄知的吻落在木兮枝耳垂,他眸色暗了暗,却没说什么,顺着她耳垂吻过脸颊,唇角。
木兮枝睁眼看他,吻落到了双眼,很快移去他处。她眨了下眼,又想躲开,祝玄知轻声问:“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他抬起手,掌心紧紧贴着她的心脏,木兮枝心跳加速。
祝玄知:“你扪心自问,一点点也没有?其实我只需要你一点点的喜欢便好了,只要喜欢我,我不会再和祝令舟争任何东西。”
假的。
一点点喜欢哪里够呢。
木兮枝的全部喜欢才能勉强满足他,一丝一毫也不能少,哪怕少了一点都不是他想要的了。
身心的喜欢皆是。
因为想要确认木兮枝的喜欢,所以他想和她做夫妻之事,从内到外拥有,或被她拥有,包裹在里面,短暂地存在于她的身体内。
第81章
木兮枝没回答祝玄知这个问题,他也没硬要她回答。
祝玄知要出门将魂血还给祝令舟,木兮枝略一思索,快步跟了上去,不是她不相信他,但有些事还是得亲眼见证才放心。
见木兮枝跟上来,祝玄知没阻止,大抵能猜到原因,担心他只是表面应承她,实则另一套。
而祝令舟看到他们一起来找自己,下意识地藏好要喝的药。
这动作没能躲过木兮枝的眼,她看到了一碗黑漆漆,透着热雾的东西,不难猜是有沉疴宿疾的祝令舟需要定时喝药,维持生命。
木兮枝不自觉加快步伐。
祝玄知留意到,侧头看了眼她,随后目不斜视往前走。
祝令舟自以为藏好了药,也朝他们走去,打量着二人的表情,又不由得揣测对方因何而来,他唤道:“大哥,嫂嫂,你们……”
祝玄知打断道:“我来此是想将魂血还给你。”
此话一出,祝令舟看向木兮枝,当着她的面说魂血一事,是祝玄知忘记木兮枝还在,还是已跟她坦白,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在祝令舟看来,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祝玄知接下来说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她已经知道我们互换身份的事了。”
祝令舟神色一顿,不再喊嫂嫂:“是你跟木姑娘坦白的?”
祝玄知不答。
木兮枝心道才不是呢,他怎么可能主动坦白,是她自己发现的。但这些细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互换身份这件事。
祝令舟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郑重地朝她行了一礼:“抱歉,我也对你隐瞒了这件事。”
木兮枝没说话。
被人联合起来骗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祝令舟又是她真正要保护的对象,关系不好闹僵,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道歉。
更何况木兮枝和祝令舟不熟,有点没法向他这个人发脾气。
祝玄知没给他们寒暄的机会,拿出魂血就还给祝令舟,要走时被他喊住了:“执归,木姑娘,你们今后打算如何跟父亲解释?”
木兮枝还没想好这件事,最重要的是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之一,现在却要她来想办法跟其他人解释?窦娥都没她冤。
祝玄知将问题抛回给祝令舟:“你打算如何解释?”
祝令舟不知道。
“我、我还不知道。”
有云中弟子连门也不敲,跑进来道:“二公子。夫人,不,是圣女请你过去,说是有事。”
祝令舟忙回:“好。”
祝玄知口吻温和,却道:“你是哪个长老门下的弟子。这是二公子的院子,你算什么东西,竟敢随意出入,连门也不敲?”
“算了。”祝令舟其实不太在意这个,刚想说小事一桩,没事。见祝玄知不为所动,意识到自己这是慷他人之慨,立刻闭嘴了。
对啊。
这院子本是祝玄知的,这些弟子对自己的态度也本是对他的,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兴许会变本加厉,祝令舟不禁产生愧疚。
云中弟子即刻跪下:“是弟子莽撞了,想快些告知二公子此事,倒忘了礼,还望少主,少主夫人,二公子见谅,恕弟子的罪。”
木兮枝没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