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宫几十年,后宫倾轧争斗,太后都不稀奇,但淑妃狠心用自己儿子来做局,让太后怎么也理解不了。
淑妃久久没有说话,卫景珩也不欲听她狡辩,径直宣布了对淑妃的惩罚:“淑妃季氏,废除淑妃之位,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和皇子相见。”
听到这个惩罚,淑妃终于有了反应,她望向帝王和太后,绝望地嘶吼了出来,“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因为他本身就活不了多久啊,他是个病秧子!”
太后差点被这一句气的要昏厥,好在贵妃和恭妃一左一右搀扶住了她。
虽然身上极其不舒服,太后还是坚持问出个结果,“体弱多病又如何,好好调养总是会好的,你至于如此待他?!”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惑之处,皇家想要什么珍药没有,仔细养着就是了。
可淑妃却癫狂地笑了出声,“没用的,养不活的,他一定会死的!先太子就死了,皇儿也一定会死的!”
事到如今,淑妃也不介意把那些秘事都抖落出来。
“皇儿是我用了姨母的药生出来的,她当年用那药生出了先太子,金尊玉贵地娇养着,什么山珍海味,人参灵芝没给他吃,先太子还不是死了,哈哈哈哈!皇儿活不过弱冠的!”
淑妃的姨母正是先皇后,京城世家大族世代联姻,基本上多多少少都有亲戚关系,卫景珩知道,但淑妃的母亲和先皇后只是堂姐妹,他便未曾放在心上,可是现在……
他觉得自己大错特错,先皇后……先皇后……
“真是好厉害的人,人死了都闹得朕家宅不宁。”
虞亦禾忍不住放开手臂,去挽住卫景珩,好给予他一些支撑和安慰。
谁能受的了自己的儿子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呢?
还有谁会比帝王和太后更了解先太子?就是先太子的突然暴毙才给了他登上帝位的机会。
可是如今,他的孩子也注定活不过二十岁了,或许更短,即使他不喜欢淑妃,瑾儿也是他第一个孩子,让他第一次生了为人父喜悦的孩子……
“都是您逼我的陛下,还有贵妃!”
淑妃神经质地看向二人,眼睛越来越红,“要不是您独宠贵妃,臣妾也不会那么做啊,陛下,臣妾只是想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可是您根本不来宠幸臣妾,臣妾只好用瑾儿博得您的垂怜了……”
她这些疯言疯语,卫景珩一句也听不下,只望着淑妃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你说的可是真的?瑾儿活不过弱冠?”
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听到这句关心大皇子的话,淑妃眼中的红好似褪去了一些。
“自然,”她哽咽道,“臣妾原来也不信,可他年年生病,和先太子没什么不同……”
不需要淑妃再说了,和先太子一起长大的卫景珩再了解不过。
从前他只以为大皇子是寻常的体弱,却不想是药物导致,还和他那个弟弟会有一样注定的结局。
他闭了闭眼,压下胸中的疼痛,“李福海,带季氏下去审问,三日后赐白绫。”
淑妃没有反抗,只流着泪道了一句,“陛下,请您一定善待瑾儿!”
第210章 再叫一声朕的名字
帝王走出海晏河清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他的步伐却比以前快的多,第一次连他的贵妃也不顾了。
外头又下起了雪,御辇停放的地方却是一直被内侍清扫干净的,但帝王却未曾进入辇中,而是径直从旁边穿了过去。
无人敢拦他,只敢追在他后面。
虞亦禾只来得及披上一件大氅便跟在他后面,等前面的雪越来越多,她怕走得再快便跌了跤,才忍不住唤道:“陛下!”
可是一连两声,前面的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虞亦禾忍不住喊道:“卫景珩!”
帝王才止住了脚步,而后缓缓转身,虞亦禾便迅速提起裙摆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牵起了他的手。
穿过白雪钩织的帘幕,她看到他紧绷的唇角,克制的眉眼,虞亦禾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抚平他眉间的怒怨,可半途就被他捉住,并着另一只手被他拢在了掌心。
“别怕,朕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一句话瞬间击溃了虞亦禾心底的防线,这样的帝王怎能不叫她心疼呢?
他的嫔妃,全都是为了欲望或者利益,哪怕相处五年也没有几分真心,他的长子,第一个平安诞生的孩子,却被告知活不过二十年,造成这样局面的人还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陛下,您……您发泄出来吧,这样憋在心里……活人怎么能忍受呢?”
她自己当年遭受各种委屈不公时也是用哭泣发泄的呀。
虞亦禾抽出自己的手张开臂膀把比她高上大半个头的帝王拥入了怀中。
后追上大总管立刻挡住后来的人,不许旁人再靠近。
女子的身体虽然很小,但释放出的温柔足以将帝王包裹。
他的下颌抵在了她的肩上,任由大雪落下,不知一息,还是两息,虞亦禾终于听到帝王开口。
“朕……是不是很失败?朕的皇位是捡来的,太子不死,朕就当不上皇帝,朕的嫔妃都算计朕,没一个对朕存着善心,朕的儿子活不过二十岁,要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死人都能害得朕到如此地步……”
虞亦禾怎么会不懂呢?他和太后娘娘本就与先皇后是敌人,年轻时被她压着,登上帝位却还是被她的阴影笼罩……
至于大皇子,叫他以后如何面对这个儿子呢?只要看到他就会想到他活不到二十岁,知道一个人必死的结局后,还能对他如常吗?
虞亦禾越懂便愈加的心疼,她紧紧地抱着他,即便她的臂膀不够长,也全然地,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
“陛下,不是这样的……不是您这样想的,您还有其他两个兄长,先帝能够越过他们选择您继位说明您就是有为君的潜质,这不是您的失败,体弱多病的四皇子成为太子那是先帝不理智的选择,现在在您的治下,大晋蒸蒸日上,国力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难道还不能证明您是成功的么?”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安慰,可是她自己都开始哽咽。
“至于您说的妃嫔都算计您,对您没有善意,难道我对您也没有善意么?再说孩子……孩子我也没有办法,但请您多想想其他的孩子吧,二皇子也很可爱,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甚至以后的小公主……”
卫景珩随着她的诉说也抱得她愈加的紧,他听得出她的怜惜与心疼,雪落在了他鼻尖上带来一抹凉意,但他此刻却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温暖。
他的贵妃,他的阿禾,和他共感了一切,体会到了他所感受的,以至于她自己都哭了出来。
“陛下,请多想想其他人吧,太后娘娘,皇子们,还有我……”
虞亦禾恳求着,她的耳边沉寂了许久,终于响起了声音。
“再叫一声朕的名字。”
虞亦禾微微一顿,没有拒绝。
“卫景珩,你还有我,还有母亲,还有孩子们。”
“好,我听你的。”
又过了几息,他放开了她,看着她满头的盈雪,替她拂了拂,又替她把大氅的帽子戴好,牵着她的手道:“陪我走一走。”
也没要她同意,他拉着她的手就往大雪中走去,身后跟着的内侍没一个敢上前,只远远地跟着。
大雪几乎覆盖了一切,宫道上还残余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和其他马车的车辙,那是王爷公主们离开的痕迹。
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不管天上的雪下的越来越大。
“我刚才吓到你了吗?”
虞亦禾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我”字了,不过她并没有在这点上提出任何异议,只回答道:“有点,但更多的是心疼。”
听到她亲自说出这个词,卫景珩就怎么也绷不住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瞬间崩溃,他一把搂住她,撑住她的脑后吻了上去。
炽热的吻融化了冰冷的雪,远处的内侍一个个都自觉地低下了头。
“阿禾,还好有你……”
虞亦禾听见这句话,只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颈炽烈地回应回去。
两人心里都存着一分劲儿,吻得汹涌无比,卫景珩抽空扫了扫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小亭。
两人心有灵犀地往那边走去,现在他们需要的是放纵,用放纵来掩盖伤痛。
冬日里的小亭都关上了窗,只是这窗太薄,遮得住视线,挡不住声音……
第211章 除夕宴后续
放纵的结果就是两人第二日都感染了风寒,这下好了,连两个孩子都只能叫奶娘抱着远远地看一眼。
虽然症状都不大重,但难免叫太后训斥一顿。
“你说说你们,一个皇帝,一个贵妃……竟然还那么不稳重,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不该这样冷的天一直在外面,这下冻着了吧?”
李福海自然是没让太后娘娘知道帝妃二人到底做了些什么,只说心情不佳,赏雪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垂下头被太后训斥,心虚得很。
好在太后也知晓昨日是个什么情况,心里也不忍心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道:“昨日之事,哀家都处理好了,该封口的都封了口,你们该想想瑾儿怎么处理了。”
虽然封住了仆人的口,但大皇子已经是快六岁的孩子了,完全记事了,总得给大皇子一个交代。
再有,不管如何封口,淑妃所作的事和大皇子命不久矣这两件事知道的人不少,难保哪一天就传到了大皇子的耳中。
让一个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给自己下毒,知道自己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吗?
这确实是一件需要谨慎处理的事情,比如何处置淑妃虞嫔更为重要。
最后太后把宁宁带去寿康宫小住几日,留帝妃二人在灵和殿养身子。
两人又重新窝回了软榻上,虞亦禾靠在卫景珩的怀里,沉默了几息,还是先开口道:“大皇子……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她明显地感觉到脸颊下的胸膛一滞,须臾才传来闷闷的声音,“朕打算提前给他封王,置办王府,住到王府里去。”
虞亦禾有些惊讶,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父子俩能见的时间便更少了,可从另一种角度来说,父子俩见的越多,到分别的时候就越痛苦,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有其道理。
“朕每个月都会出宫去看他的,如果没有时间就宣召他入宫。”
她微微动了动,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另一个孩子,“那……惠贞郡主呢?”
惠贞看似与此次事情无关,可是她是先太子的唯一女儿,先皇后的嫡亲孙女,先皇后以一己之力把帝王和太后害成这样,他还能忍耐吗?
果不其然,提到惠贞,卫景珩脑中就浮现起了先皇后那张让他厌恶的脸,可他还是有理智的,惠贞也只是无辜稚儿而已,他不会对她怎么样,但也不想再看见她。
“同样,开府,出宫。”
虞亦禾点了点头,这是惠贞郡主最好的结局了,她是帝王仇人的血脉,帝王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已经是莫大的宽容。
当日,帝王的两份圣旨就已经由李总管代拟,印下大印分发下去了。
大皇子封康平亲王,帝王体恤,命其搬至京城外行宫居住养病,惠贞郡主也是如此,帝王把先太子的一座大宅赐予她做郡主府,也要在出了正月十五后立刻搬走。
过年合家团圆之际,宫里蓦然颁发两道圣旨,不免有些异常,一些勋爵们从亲王公主的嘴里得知了一星半点,最后都紧紧地闭上了嘴。
总归大皇子在他们心中也没太高地位,陛下正值青壮年,立储之事便是这些走一步看十步的老人精都没怎么考量过,更何况现在又有了新的小皇子呢?
好在虞家在第二日才得到了些消息,不然夜里恐怕是睡不着了,晓得虞亦芙竟然涉及谋害皇子,虞尚书简直简直要把自己的胡子扯掉了。
有心想训斥老妻怎么教出这种胆大包天不顾家族的女儿,可虞夫人还在山上呢,叫他心里一股火没地发。
不过虞尚书到底是能坐到尚书位置的人,连忙把儿媳叫了过来,把此事简略一说,便道:“还要请儿媳入宫一趟,到贵妃娘娘那边打探消息,为父我也进宫去陛下那边谢罪。”
此事非同小可,季晴自然应下,匆匆赶来的虞藏听到这一句,立马不赞同道:“阿晴她身子前日里刚瞧过太医,现在哪里好走动?”
虞尚书尚且还未开口,季晴一个冷眼就扫了过去,“我身子无碍。”
虞藏却执意拦着她,“怎么会无碍?孩子……你要卧床休息呀!”
提到这个,季晴的心跳又慢了半拍,正想着如何开口时,一旁的虞尚书终于忍不住的了,大声斥骂道:
“若不是你,你媳妇现在身子好的很,若你有用些,也不至于连和老夫入宫面圣的资格也没有!你媳妇手里有着贵妃给的令牌,她可入宫为虞家求情,你呢?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三姐在宫中犯了可以诛九族的大罪,你还在这阻拦,你是想虞家一起死吗?给老夫滚!”
父亲的斥骂,妻子的冷眼,虞藏脊背慢慢地弯了下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力,感觉到他对于虞家可有可无,连新妻都比他有用,他好像真的错了……
看着虞藏终于愿意让开道路,季晴一眼都没留给她,回房换衣裳入宫见贵妃。
虞尚书也是如此,换上官袍,持笏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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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亦禾料到虞家会有人来,却没想到是季晴,连忙让清霜去接她进来,又备好热汤等待。
瞧着还赖在软榻上的帝王,虞亦禾推了推她,“您可是要避一避?”
卫景珩略思忖了一息唤了李福海进来,“你去瞧一瞧,虞尚书是不是跪在了紫宸宫,若是在,就叫他来灵和殿跪着。”
大总管道了一句“是”迅即弯腰出去了,虞亦禾这才反应过来,既然季晴大年初一都能进宫,那父亲肯定也是跑不了的。
虞亦禾没有再说话,起身叫扶娥替她穿上常服外袍,略整了整发髻,插了几支金簪,便出去见客了,她叫人把季晴带去侧殿,以防两拨人撞上。
卫景珩则是又躺了一会儿才懒懒散散地起身,慢悠悠地在内侍的服侍下穿衣。
另一边虞尚书也正被大总管领着往灵和殿这边来,一路上虞尚书都觉得很是难言,等到了灵和殿前,大总管指着一个蒲团道:“陛下命您跪在这里。”
他一抬头,灵和殿三个大字的牌匾瞬间印入他的眼帘,描金画彩,好不威严。
他在太和殿跪过,在紫宸殿跪过,跪过陛下,也跪过贵妃,可是如今跪在贵妃的宫殿前却叫虞尚书有着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撩起官袍跪下的那一刻,深深明白了陛下的用意,陛下在告诫他,自己与贵妃先是君臣,才是父女。
自己凡事要以贵妃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