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宝好奇道:“什么主意,赶紧说来听听。”
李妍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递到张大宝手上。
张大宝开始还没看清楚手上多了的是什么东西,等他看清楚李妍年给他的是银票,而且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差点从地上蹿起来。
几乎是嘶吼的语气,只是还记着不能惊动了家里人,张大宝拼命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李妍年朝他笑笑:“舅舅放心,这些钱来路光明正大,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至于别的我一下子还不能告诉你。你就当是另外有人出本钱托你做生意,而我只是个中间人帮忙牵个线就是了。”
张大宝还是满面疑惑,迟迟不肯收下那一百两银子。李妍年继续说道:“舅舅你看我这小身板,像是能偷能抢的样子吗?再说以杜家的势力,他们赶出来的人,谁还敢要?本来就是我闯的祸,我不能就这么看着舅舅你替我受苦受累。所以有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我立刻就想到你了。”
张大宝有些松动,李妍年继续加油劝说:“舅舅你放心,这钱真不是我坑蒙拐骗来的,不然我哪有这个胆子把银票拿到你跟前来。舅舅,你就帮我这个忙,替我看看,这镇子上有什么生意好做的,咱们就拿这一百两盘个小店面。像我和大哥都是从来没做过生意的,真的很需要您来店里帮忙啊。”
张大宝越听越动心,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妻子夏桃花的声音。
“既然外甥女要你过去帮忙,你就赶紧应下来吧。有个事情做,总好过什么活都没有。你瞒得了一天两天,总有要露馅的时候。别的不提,月底要交的钱你从哪里找?咱们手头上可从来没多一个字儿留着过夜的。我昨天晚上就想问你,想来想去还是忍住了。等着你自己跟我说。你啊,哎!”
屋里的两人都被夏桃花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张大宝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媳妇儿,你都知道啦?”
夏桃花迈步走进门来,白他一眼:“嫁到你家都十几年了,你那点心思,我还弄不清楚?”
李妍年正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夏桃花倒是接过他们刚刚那段话茬问道:“红豆,你心里有主意要开什么店了没有?”
李妍年迟疑道:“我想来想去,还是吃食的生意最好做。本钱小,不用压货,都是单天来单天销的东西。咱们开始那几天先摸清楚一天能销多少,过后再做起来也就心里有数了。”
“做吃食?”
这个答案显然是令张大宝两夫妻都十分意外的,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李妍年朝他们嘘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嗯,我初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大舅舅你要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照你的法子先做,反正店里的事情还是以你为主,你看着好的,咱们一起跟着做就是。”
张大宝摇摇头,苦笑道:“我这大半辈子就会买布卖布,别的行当我可不会。再做老行当那就是从杜家嘴里抢饭吃,开不了几天就得歇菜。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要做吃食,那就听你的,你舅舅我别的本事不会,算账招呼客人可还是都行的。就是这掌勺的你还得另外找人。”
李妍年点点头:“这个以后再说。舅舅,那咱们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这几天你先去镇上看看,有哪家店铺有得出租的,看着可以你自己做主就行,不用再和我商量了。店面位置也不用找太好的,我记得大哥说过,镇上有个浅水码头,那边都是扛大包的苦力是吧?舅舅,要是店面位置能靠近着点码头,你就尽量往码头那边找。”
张大宝听她这意思,像是要做码头客人的生意,不由笑道:“红豆,那个码头可不是下客的码头,都是下货的,店开到那边,可没多少人出得起钱吃店里的东西。”
夏桃花怕她听不明白,接着说道:“那个码头是杜顾两家专用的码头,几年前两家合力出钱挖的浅滩,别家是不能在那里卸货的。你舅舅的意思识,那里没人,就苦力最多。一天只赚二十多文钱的苦力,哪里舍得上店里吃饭。”
李妍年朝两人笑道:“大舅舅,大舅妈,你们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清楚的。店你们尽管找去就是,后头的事情我心里有底,都计划好了的,你们别担心。”
李妍年看两人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只好哄他们:“这生意咱们就当时做善事,赔了钱也没关系,给我银票的人说了,想让我把钱用到有用处的地方。舅舅,舅妈,我就先跟你们透个底,店里我只打算卖饭,三文钱管饱,而且卖这样的价格,我还是有得赚。”
三文钱管饱?还有得赚?张大宝和夏桃花两个面面相觑,怎么可能?
李妍年却朝他们神秘一笑:“总之,你们只要负责找店面谈合同,最好是地方能大一点,租期能长一点。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舅舅每个月我开给你布料行双倍的价钱,只要帮着收钱算账就行。舅舅舅妈,你们就先信我这一回,等店开起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张大宝无奈地看一眼妻子,外甥女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霍霍这一百两银子了。这可是一百两的银票啊,他这一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多钱!可自家这宝贝外甥女说要开店就开店,还三文钱让那些苦力吃到饱!那些人可是比寻常庄稼汉子还能吃,说是饭桶也不为过了。照这个速度,别说是一百两了,就是金山银山,迟早也能霍霍光了。
夏桃花却朝他点点头,柔声说道:“既然是别人的银子,那就照红豆的意思,你抓紧些替她办了。要是店里生意不好,再转别的买卖试试,也是来得及的。”
张大宝心想真是外行看热闹。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和门道,像酒楼,就必须开在热闹地段好的位置,人多旺地气,而且本身能开在好地段就说明了酒楼自身底气足,东家身家厚实能开销得起这么大的门面。而普通的小饭馆那又不一样了,地段可以次一些,但也不能离着街面太远,过路的走走停停的,总有进来歇脚吃饭的时候。你一个饭庄开在鸟不拉屎的偏僻地,做了饭给谁吃?
像红豆要的离码头近一点的铺子,基本上除了苦力也就没别的过路人了。要热闹没热闹,要地段没地段,就算到时候改行做别的生意,一个月怕是一两件东西都销不出去。
但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外甥女愣是不听。钱是人家的,工却是自己的。他思来想去,也只好点头同意了,心想万一店里赔了钱,自己大不了把多拿的那一倍月钱攒起来还给外甥女,也算是弥补回一点损失。
第三十八章
李家兄妹三人在张家住了一晚上,张幺妹本来还想留他们多住些时候,但到底还是盖房子的事情要紧,再过个把月就是农忙时候了,拖得长久了怕是帮手的人不够,只好依依不舍地送了三兄妹出村。
不过这次回李家村的并不只是他们三个,一起出发的还有张大宝——打着回庄子上做工的借口,准备先去镇上替李妍年物色个合适的铺子做生意,还有扛着吃饭家伙的小舅舅张四宝——昨晚上他就已经和村子里的其他帮工队的兄弟说好,趁着明天是个适合动土的好日子,动手把李家的房子给盖了。张四宝寻思着反正迟早都要出门,索性跟黑豆兄妹几个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一行人走到李家村就分了头,张大宝要帮外甥女开铺子做生意的事情连着亲弟弟都没告诉,因此张四宝也一直以为他只是去杜家庄上工,还乐颠颠地让他下次回家的时候记得给自己媳妇带瓶桂花头油。
张大宝没多说什么,和几人挥手告别,背着包袱孤身上路的背影,看着竟格外的沉重,隐隐还有些凄凉的感觉。
李妍年好笑地摇摇头。要大舅舅他们理解自己赚钱的法子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毕竟横跨了好几个世纪,中间还隔着淘宝系统这么一个大杀器。
李妍年到杜家庄上的时候就特别留意过。杜家庄因着是商业重镇,皇商杜家的老窝,各地的客商都会到此进货出货,镇上店铺挣的大多就是这些客商的钱,而真正落在普通老百姓身上的,购买力份额并不突出。
原本她是想在杜家庄上瞅瞅能有什么门路做一门实业,也免得日后手上过往金钱数额过大,引人怀疑。但后头惹出了回春堂那件麻烦事,李妍年还要想在杜家庄上站住脚,从杜家人嘴里分一杯羹,明显是不可能的了。
退而求其次,她就盯上了杜顾两家共同所有的浅滩码头。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放在哪朝哪代,几乎是任何时候,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以从黑豆那里打听来的信息,李妍年觉着镇上百姓的消费能力不足以再养活一家高档酒楼。至于中档的,也已经有顾家三少爷的饭庄了,而且经营状况还不错,毕竟有顾家平价收购的大宗米面打基础,店里卖的伙食价格并不高。寻常人家狠狠心,倒也舍得偶尔在顾家饭庄里打打牙祭,请客会友之类的。
高的不成,中间的市场也趋于饱和,李妍年唯一能抢占的高地,就只剩市场其实相当庞大的脚力伙夫一流。
这类人每天上工出的力气大,一天消耗也大,平日里为着省钱,有从家里带黑面馒头,杂粮糊糊的,也有肯舍得从附近店家里买吃食的,但赚的也只够吃饭的,肯这样舍得花钱的,大多还是光棍一条,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
面对这样的潜在市场,李妍年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自己那三文钱吃饱的小饭庄开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光景,只怕到时候来店里吃饭的人会多的挤破头。
三文钱是个什么概念?单纯按白银兑换价值大概是人民币六块钱不到,在系统上买米大概能买两三斤,但如果是以黄金价值来兑换的话,可就至少要再乘以个七十。
但在这里呢?
黑豆跟李妍年说过,官家收租子折赋税的时候,是按着五文钱一斗米收,一家子种的粮交完赋税之后,也就没剩多少能留着自家吃了。可如果要去粮店里去买,大米价格就一路高涨到二十文一斗。一斗米相当于八斤半,也就是说,同样的三文钱,李妍年倒换成金子后从系统上买,能买到两三百斤,不仅远远比在这边粮店里买便宜,而且米饭的口感质量都要高出不少。
毕竟粮站的米可是出了名的一斗白米三升沙。
然后小饭铺赚来的铜钱,她继续倒换兑成黄金,再倒给系统买米,如此的良性循环下去,不止自己闷声发大财,还能顺便帮一把这些做苦力活的,利人利己不说,简直是功在千秋啊。
李妍年正自己傻乐着呢,被小舅舅张四宝一个反拍后脑勺,当然没用几分力气,但也够把李妍年吓一跳的了。
“红豆你这是在想什么呢?笑嘻嘻的,叫你都不出声。”
李妍年见张四宝一脸八卦的好奇模样,嘿嘿一笑,装作十分神秘的样子,伸手示意他靠过来说话。
张四宝原本也就随便问问,这么一来完全被她吊起了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没想到李妍年附耳低声说了一句:“小舅舅,你是不是很想很想知道?”
张四宝当然点头。
李妍年:“嘿嘿,就不告诉你!”
张四宝:……
黑豆努力憋着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要塌不塌的老屋,有些刻意地转移话题:“小舅舅,咱们再走就步就要到了呢。”
吃瘪了的张四宝很想回他一句,又不是瞎子,谁看不见前头那么一大片荒地啊。再说他们之前已经来过一趟了好嘛?
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说,假模假式地点点头附和道:“嗯,看见了。”
毛豆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没奈何地挠挠小脑袋,哥哥姐姐们和小舅舅说啥呢,看着像是很好笑的事情一样,他怎么就听不懂呢?
幸好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地方。知道他们家里没地方开伙,所以张四宝很厚脸皮地跟着外甥们上隔壁李家蹭饭吃。
家里又多一个人吃饭,李大娘倒是没说什么,庄稼人家家里虽然没什么好吃的,分量向来都备得瓷实,多一个人也没显得多紧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四宝这个泥瓦匠也算是吃百家饭,不仅能跟东家长西家短的李大娘聊得你一句我一句完全不冷场,还能跟信守沉默是金的李大叔只凭着一顿中午饭的功夫,差点要烧黄纸磕响头结义为兄弟。真真正正让李妍年见识了一回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长袖善舞这一技能。
难怪他们帮工队的要推举小舅舅做出面谈事情的话事人了,有这等口才,用在盖房子上都是浪费了。
李大娘显然十分喜欢张家村来的这个小后生,在得知他准备夜里睡到李家兄妹老屋里的时候,李大娘立刻沉下了脸坚决表示反对:“他们那个烧火屋子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连个床板都没有哩,而且被子都叫小毛贼给偷了,这大冷的天气,你睡那里头怎么能成?听婶子的,还是住婶子家,就跟黑豆他们挤挤一个屋子睡,婶子一会儿就给你找个枕头去。”
张四宝连忙拦住人,笑呵呵地解释道:“婶子的好意心领了。等下午我们那帮子人就都到齐了,一大帮人,就我一个人住婶子家里可不合适。都住婶子家里吧,也实在是住不下。婶子就别跟我客气了啊,我们也都是粗人,没孩子这么精细,在屋前搭个棚子,晚上大家伙儿一块睡大通铺,底下点着火炕,冻不着我们的,婶子放心。”
李大娘还要劝,却听李大叔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慢条斯理地说道:“四宝兄弟说得对,你叫他一个睡咱们家,到时候他跟那帮兄弟也不好说话。毕竟是跟黑豆他们最亲的舅舅,这时候黏在一处掰不开,以后万一那边有个什么想法,四宝兄弟就不好说话了。”
张四宝连忙接嘴道:“就是哥说的这个道理,打铁的不上炕,烧火的不上桌,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破不得。”
李大娘见他们都这么说,也只好放弃了,但还是不放心:“那小张兄弟,一会儿你棚子搭好了,婶子给你摸两床被子过去?我看你这包袱皮,可裹不了什么东西。”
张四宝呵呵笑道:“不用不用,夜里一大帮大老爷们挤在热炕上睡,不生痱子都是好的了,我自己晓得的,带的刚好够盖。婶子你别操心了,要真冷了我再问你讨被子就是。”
他心里还有一句没说出来,一大帮大老爷们白天干完活,脏得都跟泥猴似的,这被子给他们用过,就是拿棒槌捶碎了都洗不干净。家里就是晓得这个,才卷得一床破面被,回回都是用完了那么随便一卷,带回家让自个儿媳妇到时候拿皂角泡个大半天再洗出来,意思意思稍微弄点干净,下回到人家主顾家里继续用。
有好被子才舍不得这么带出来糟蹋呢。
黑豆适时说道:“婶子,你就听小舅舅的,他也是个痛快人,不是跟婶子你假客气呢。”
李妍年也笑道:“是啊婶子,您要真心疼我家小舅舅,到时候做饭做得扎实点就好,也别给我省钱,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李大娘被逗得乐了:“行!又不是我的钱,我当然不心疼,小张兄弟,等房子动土了,婶子给你做好吃的啊,包你吃了天天都有力气。”
张四宝憨厚笑道:“好嘞,就婶子你这一手做饭手艺,我媳妇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啊,别说做好吃的,就是熬野菜我也吃得下。”
一屋子人都乐了。李大娘更是拍着胸脯放下话来:“熬野菜可便宜了红豆,你等着,婶子顿顿给你做肉,明天就去给你定头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