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南海珍珠头面。”裴琅把人的手指抓稳,低头看她的小动作,笑了下:“怎么了?”
讨好应该也差不多了,姜君瑜想,又狗腿地上前用空出的一只手给裴琅捶肩:“福嘉最近喜欢同人比试箭术,我寻了个久负盛名的师傅, 打了一把上好的弓。”
裴琅听她说了一通——又是找师傅又是请人打弓。心里隐约有了点猜测,面上却仍然是含笑看着她, 状作不解:“然后呢。”
姜君瑜眼睛一闭:“我没钱了。”
猜中了。
裴琅没忍住弯了下唇,又在姜君瑜睁眼前及时收好,他说:“姜小姐不是决计不会败光姜府……”
姜君瑜听他这样说话就觉得他是在阴阳怪气自己,她谨慎看了一下裴琅,到底没看出什么其他情绪,只好愤慨地将巴掌往人面前一伸:“太子表哥——”
太子表哥也把手搭上去了,他笑意收敛了一点,掌上略微使劲,姜君瑜没站稳,离他紧了一点。
闻到裴琅似乎换了一种香料,原本清新的竹叶香换成了有点苦涩的皂角香,兴许少见,叫她不由自主偷偷闻了好几口,后知后觉发现有点上头。
裴琅眉一抬,目光垂落在她脸上:“好啊,东宫的东西全给太子妃拿。”
“倒也不用这么多。”姜君瑜眼睛一亮:“不过应该可以拿些墨宝去同我爹要钱……”
她心里盘算得好,空出的手一根根掰手指,看能不能周转得开。
裴琅这时候忽然正色,好似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姜君瑜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裴琅只是盯着她,叫姜君瑜有点摸不着头脑,急了,手指一根根捏裴琅的。
“可是,”裴琅低头,离姜君瑜很近,气息越浓了,好似将姜君瑜全盘包裹,一双眼睛漂亮又无辜地垂下,叫姜君瑜看了就头脑发昏。他继续:“除了孤还有谁知道姜小姐是太子妃?”
美色当前,姜君瑜五迷三道,顺着话:“那你提亲先吧。”
裴琅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唇角,没叫姜君瑜看到,他好商好量地问:“找钦天监算过了,明日和下旬初一都是好日子。”
姜君瑜终于有些回神,开始后悔不乐意了:“这么急……我还没想好。”
裴琅于是又不说话了,握着姜君瑜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捏着她的关节,看起来再等她回答。
他眸光一动,眼睫颤了几下,在姜君瑜看得到的位置耷拉了下嘴角:“孤知道了,姜小姐是轻薄了人又不想……”
“等下!”姜君瑜把手挣扎出来,按住他的唇,恨恨:“裴琅!”
然而迟了一步,福嘉刚找不到姜君瑜人,从人潮里出来,好不容易看到人了,要上去打招呼,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话,登时僵在原地。
几瞬之后,她反应过来,三步并成两步站在两人之间,把姜君瑜手拽下来,隔开两人的距离。气急败坏,连同胸膛都起伏,又深谙这事不为外人道,竭尽全力压低声音:“你们说什么?谁轻薄了谁?”
然而两人都不搭理她,裴琅是不想,姜君瑜是不知道如何说起。
最后,看出姜君瑜的为难,裴琅伸手,将福嘉的肩膀拨开:“你要叫……”
福嘉哪里见过裴琅这副模样,当下已然知晓了大半,她只觉得滋味复杂,喏喏:“懂 了,我要叫嫂子的。”
裴琅没说话,姜君瑜伸手抓她手,刚要说什么,被福嘉猛扑上来,她装哭不掉眼泪,只会嚎啕大叫:“你以后可是要同我一条道上的啊。”
姜君瑜有些手足无措,刚要回抱她,福嘉就被裴琅拎着后衣领离开了姜君瑜的怀抱,他弯眼睛:“不要压到你嫂子了。”
福嘉:……
她望一眼姜君瑜又望一眼裴琅,咬牙:“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姜君瑜刚要让她别提这话茬先。
就见裴琅皱了下眉,视线落在姜君瑜脸上,一副为难模样。
他轻轻拽了下姜君瑜的袖角,声音低低的,好似不敢大声说话一样:“明日可以么?太子妃。”
姜君瑜心头跳了几下,刚要说“再考虑考虑”,就见福嘉猛推一下裴琅:“不然呢!你还想什么时候?”
她只好闭嘴。
福嘉难得翻身在裴琅头上作威作福——不知怎么回事,他今天难得对福嘉包容很多。
一定是过生辰的缘故吧?真想天天过。
福嘉想,一脸心神驰往。
提亲日子也定下来了,姜君瑜觉得还是不应该怎么操之过急,脑袋一时晕乎乎的,加上确实因为裴琅那个……叫人耳热的称呼,她用手背冰冰脸颊,借口说先去找父母商量,片刻也不留,临走还不忘瞪一眼裴琅。
裴琅见好就收,没继续逗人,坦率地接受了姜君瑜的瞪眼,还弯唇碰碰人发顶安抚。
福嘉看得怔忪,觉得真是世风日下,不忍再看,又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借机挖苦裴琅:“表哥什么时候同阿瑜亲近的?我怎么不知道?”
姜君瑜不在,裴琅没了好脾气,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绕开人也打算先走一步:“表妹成日游手好闲,能知道什么?”
福嘉大受打击,一时错过最佳反驳时机,只好咬牙看裴琅走远,心里纳闷:奇了怪了,今日不是生辰么?
*
定亲王给福嘉办的生辰宴热热闹闹的,直到深夜方结束,裴琅回到东宫先问郑朝鹤东西都备好了么。
郑朝鹤前几日就收到裴琅指示,将府中能拿的出手的地契、商铺、墨宝……都整理好了,虽不理解,却自是回他,又同人说起正事:“郊祭那些人供出了吴相。”
裴琅微微抬眼,不知是不是什么情绪,只是看了一眼郑朝鹤,手指下意识捻上腰间的位置。
后面发现玉珏早已取下,又微不可查弯了下唇,手指换而点桌:“圣上那边知道了么?”
“刑部是我们的人,出了消息先往东宫递过来了,圣上那头应当还不知晓。”郑朝鹤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这才发现伴了裴琅二十余年的玉珏不知所踪,纳闷。
他犹豫片刻:“殿下的玉珏呢?可是丢了?派人找了么?”
裴琅心情应当不错,因为难得的答应了臭棋篓子的话,他说:“棋赢了告诉你。”
郑朝鹤哪里赢得了他,眉头一皱,心说裴琅应当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不欲再知:“罢了,不知道也无妨。”
裴琅认同地点点头,站起来往外走,擦着郑朝鹤肩过。然后顿住脚步,侧头:“给太子妃了。”
哦,给太子妃了。
太子妃?!
郑朝鹤猛然醒神,看他:“不是?!给谁?”
“太子妃。”裴琅好耐心地回他,又说:“我入宫一趟。”
郑朝鹤已经麻木了:“入宫干嘛。”
裴琅拉了下嘴角:“想了想,还可以找圣上赐婚。”
郑朝鹤:……
第23章
郑朝鹤真是活久见, 头一回想顶风作案,问问姜君瑜给裴琅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愁苦:“殿下!前朝也是这么亡国的。”
前朝有一名妓,前朝皇帝南下巡游于其匆匆一瞥, 念念不忘, 将人纳进宫中,封为贵妃。
为博贵妃欢心, 前朝南帝还做了不少糊涂事, 然而那名妓最后也没个好下场。
十八凑巧从门外进来,闻言,连忙拉着郑朝鹤出去了, 他有些恼火, 低声:“殿下同前朝昏君怎么能比。”
郑朝鹤自觉失言,懊恼。
十八才不管他这么多, 照样问你:“何况这些你都是哪知道的野事。”
“之前看的。”郑朝鹤叹口气, 开口:“算了,殿下自己看着办吧。”
“殿下圣明, 才不似那个昏君。”十八继续。
郑朝鹤跟着人:“是是是……”
*
姜府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侍从抬着好几箱宝贝往库房走,剩下的扫洒庭院险些同捧茶的撞上。
宫里刚传来谕旨, 给小姐同太子赐婚,东宫那边后脚就送来了好几十抬聘礼,真是忙活坏了。
“小心点。”知竹稳住敬茶婢女手中的茶盏,嘱咐。
敬茶的小夏将茶给其他婢女送进去之后拉着知竹,强忍着才没往里面探头,她好奇问:“成了么成了么?”
“自然。”知竹低声:“那可是太子殿下。”
“真是太好了, 小姐要做太子妃了。”小夏双手合十:“我看东宫那边和陛下赐的那些宝贝可稀罕着呢。”
知竹还没来得及回她什么,又见她继续追问:“那小姐呢?小姐高兴么?”
知竹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了想, 姜君瑜嘴上没说什么,脑袋一直往箱里看,起码不是不高兴的。
她松了口气,刚要继续说下去,门倏的从里面打开。
姜君瑜看到她们,一怔,低声:“你们聊什么?”
“聊太子殿下同小姐。”小夏知道姜君瑜待她们好,也同她亲近点,小声开口:“很般配。”
姜君瑜的脸一下子通红。
她假模假样地咳嗽了几声,抬眼:“是么?”
然后又扭扭捏捏地开口:“有多般配。”
这实在是十分之难以回答。小夏和知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到一个好词。
“珠联璧合,天作之合。”
姜君瑜一顿,回过头去看,果然是裴琅。
他负手立在一侧,眼睛弯成月牙状,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
这话可以知竹说,可以小夏说,总而言之,不能裴琅说。
小夏和知竹朝裴琅行一行礼,眼观鼻鼻观心地往一侧去了。
姜君瑜又别别扭扭了,伸出一根手指点几下裴琅肩膀,不大高兴:“偷听我讲话是么……和我爹聊完了。”
裴琅任她动作,末了将她那根手指攥进掌心,一下一下,很轻微地揉着,回她话:“没偷听,刚刚看你不在——聊完了,多谢姜大人,他同意了。”
“同意也是多亏了我,”姜君瑜往自己身上揽功:“他自然是要听我的。”
裴琅突然不说话了,目光定定的粘在姜君瑜身上。叫她的心急促跳了几下,刚要问怎么了。
整只手掌就被人扣在掌心。
裴琅拉着她的手心,鼻尖碰碰,很诚恳:“那多谢姜小姐。”
裴琅说话间的温热气息扑进姜君瑜的掌心,那块肌肤于是烧起来了似的,带着无端的特意,燥得她耳尖好似都有些滚烫。
她一抬下巴:“不必。”
裴琅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姜君瑜想,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但他好似很高兴的样子,漂亮的眼睛里难得带上一点光,显得此刻的笑也是全由心中发出似的。
姜君瑜手掌往下压了点,正好遮住他的唇,她气急败坏:“不要笑了!”
裴琅于是将弯起的唇尽力拉平,一双眼睛还是带着丁点笑意:“太子妃好不客气,连笑也不给了。”
“也不要说话!”姜君瑜被他的话叫的有些燥,不让人说话。
裴琅扣着她的手,真的不说话了,只是眼睛黑沉沉地看着她,和聘礼那块上好的墨玉很像。
姜君瑜于是败下阵来,小声问他:“婚期定了么?”
“下月末有个大吉日,”裴琅很耐心地将方才同姜善中商量的内容一一说给她听。
姜君瑜就陪他在庭院里兜圈子,过了一会,她指指远处的廊桥:“我第一次姜府那碰到你,你都没有同我打招呼。”
裴琅一副认错模样,将握进去的手揉了几下,问:“想听多少次,现在给你补回来。”
姜君瑜转移话题,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个事:“你还觉得我娇气么?”
裴琅显而易见的怔忪了片刻。
她于是扫兴地撇嘴:“觉得娇气也没用了,玉佩都给我了,圣旨也下来了,总不能收回去。”
“没有。”裴琅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娇气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想了想,然后说:“你娇气也很好。”
姜君瑜合理怀疑他在用那些甜言蜜语糊弄过去,但是她真的很吃这套,于是大人有大量地不去管裴琅话里 到底是真情多一点还是假意多一点,只是说:“我怎样都好。”
裴琅弯一下嘴角,看她得意洋洋的表情和动作很容易开心起来,勾着人的手又说:“下旬要陪父皇夏猎,现在不聊这些好不好。”
“不聊这些说什么。”姜君瑜又撇嘴,不乐意了:“那太子殿下找可以同我聊的吧。”
太子殿下果然早有准备,他想也没想地问:“会想我么?”
姜君瑜膛目结舌——大庭广众的,讲这些?!
她怒目而瞪,耳垂泛红:“不会!”
裴琅伸手过去,说是给她耳朵降温,然而指尖揉了几下,却让耳垂更烫了,红得像血玛瑙似的,他手又白,衬出几分叫人说不明道不轻的感觉。
裴琅将视线从她耳垂移开,视线最后找了个空角落放着,他问:”真的不会么?”
“那想一点点吧。”姜君瑜很好说话,又问:“我那只信鸽还记得怎么回姜府,送你了!”
有信鸽就方便飞鸽传书了,姜君瑜美滋滋地想,紧接着就被人扣着手腕拉进一个少人经过的廊下,轻轻地凑到她唇侧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