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君瑜抿唇,摸不透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好慢吞吞地用额头撞他锁骨,把人那里撞成一块绯红。
裴琅没反应,用手心揉她额处。
动作轻柔,但姜君瑜其实压根没撞痛。
她揪住对方的领子,脑袋撞几圈,算是先服软:“我有一点想你。”
意料之外的回答。裴琅忍不住微怔。
他低头,下意识就开口了:“真的么?”
“……假的!”姜君瑜撇嘴。
裴琅弯下唇:“好,那我真的很想你。”
姜君瑜抿唇,又开口,又抿唇,最后脑袋扎进去:“烦死了。”
裴琅应该是笑了的,喉头滚动,胸腔有些轻微的战粟。
“虎符拿着。”姜君瑜不想见人,脑袋歪进他怀抱里,一只手空出虎符朝他那里递过去。
裴琅却没接,他沉默片刻才继续:“我留有后手,倘若虎符到不了手里,还有别的法子。”
虎符到不了手有很多原因,兴许姜家靠不住,带着虎符令择良木,又兴许虎符兜兜转转入了常王的手里,反正总有或多或少的由头。
成景帝多疑善猜忌,裴琅又何尝不是,他习惯将所有都留有一手,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他人。
姜君瑜拽着他的头发,一时失了轻重,扯下几根。
她反应过来,松开手,望着掌心的发丝。裴琅的头发和他本人不一样,头发柔顺而软,倘若本人也是这样就好了。
姜君瑜眨几下眼,叹了口气,在裴琅猝不及防的时候屈起膝,贴上他的唇畔。
好似被饶恕了罪过的囚牢,裴琅好半天没有动静,难得顺从地被姜君瑜撬开唇齿。
还很不熟练,姜君瑜磕到他的唇了,血腥味伴随着吻进入两人的口腔,一时之间分不清什么味道更重一点。
“殿下,常王那边……”郑朝鹤推开营帐的遮布,昏暗的烛火下,只能隐约见到亲昵的两个人影。
郑朝鹤眼疾手快地又将遮布放下去了。
“我先出去走走!”郑朝鹤心虚懊恼,隔着遮布,怎么着也想不明白,裴琅前二十多年就没和谁亲近过——哦,那个姜家小姐兴许算一个,怎么从汴梁回来一趟还变了这么多。
然而姜君瑜听到动静了,她飞快地后退,就要从裴琅怀里起身。
结果裴琅扣着她的腰肢,总而言之,没让人起身。
姜君瑜干瞪眼。
裴琅给人顺毛,把人遮得严实,他冷不丁开口:“什么事?”
郑朝鹤站在外面犹豫了许久,做出决定,在被裴琅报复和禀告事情中犹豫。尽责的郑大人最终还是推开门。
他咳嗽几声:“常王那边出了事,说是福嘉郡主冲撞了常王妃,王妃受惊,将福嘉郡主扣在营帐里不许出。”
“福嘉也来了?”裴琅低头,问缩在怀里的人。
姜君瑜丢不起这个人——被郑朝鹤抓到自己同裴琅在营帐里亲昵,还不如叫她罚抄书。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垂着头点脑袋,就是不抬头。
郑朝鹤越看人越眼熟,刚要近一步,就被裴琅斥停。
“孤知道了。”他摆手,示意人退下。
郑朝鹤摸不着头脑,又担心误裴琅的事被他事后报复,摸摸鼻子,退出去了。
“出去了,太子妃可以抬头了。”裴琅顺着人的下巴,没忍住捏了一下。
姜君瑜含糊,听到对方话里轻微的笑意:“……不要……算了。”
“后面怎么办。”她挣开裴琅不老实的手,巴掌扣进去,看到自己和他契合的掌心,有种奇妙的安全感。
裴琅的十指修长,比姜君瑜的正好长出一个指节,屈起来的时候弯出漂亮弧度,连上面的茧都叫姜君瑜觉得好看。
“明日我拿着虎符去找刘将军,局都已经布好了,剩下的都布置好了,郑朝鹤会处理,你待在营帐里,好么?”他应姜君瑜的小动作,屈起关节,握好她的手。
姜君瑜点几下脑袋,又打了个哈欠,说:“好啊。”
精神长期高度绷着,姜君瑜泄下劲来,浑身软趴趴,有点无力,连打了许多个哈欠。
“困了?”裴琅把她抱起来。
失重感叫姜君瑜有片刻清醒,然而又很快被困意裹挟。
裴琅把人面对面环抱着,他长得高,看起来挺拔而高,然而手臂有力,抱着姜君瑜的时候很轻松,叫她放了很多心。
“想睡了。”姜君瑜蹭了下他的锁骨,发现自己把他撞红的地方,有些心虚又有些心疼,凑上去给他吹了吹。
“不痛。”裴琅回她,脑袋低下去,抵住她的,和她交换亲昵。
“我下次轻一点。”姜大小姐犹豫了一下,觉得实在不好叫他觉得自己是个很粗鲁的人,认真同他说。
裴琅又笑了。
他眉眼弯起来的时候像新月,眼尾微微上挑,和勾人心魂的狐狸精没什么区别。姜君瑜伸手,碰碰他的眼睫。
“睡吧。”裴琅把人放到床上,又给她掖被子。
裴琅大抵在这睡了很多晚,被褥上面沾染了很多他的味道。
混着冷调的清香,夹杂着一点点竹叶味道,是很容易叫人心安的味道。
姜君瑜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还记得自己是鸠占鹊巢的,很艰难地张口,带着半点调笑:“太子殿下睡哪?”
裴琅从柜中取出新的被褥,就地放下,他弯一下眼睛,伸手捋姜君瑜头发:“给你守门。”
“啊。”姜君瑜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挣扎起身,迟疑片刻,抿唇,绕了好大一个弯:“夜里好凉的,一床被子够么?你受寒了我不会负责的。”
“地上烧了地龙。”裴琅撑起半边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她的小表情。
“会起风。”姜君瑜又说。
“被褥厚。”裴琅回她。
这人。
姜君瑜鼓了下嘴,也不来软的了,放只脚下去,微不可查地踢了几下裴琅的膝盖:“你再和我说一句?”
裴琅伸手握住她的脚踝。
他手指还带着温意,姜君瑜的脚踝有些微凉,碰到的时候她被烫得下意识缩了一下,接着被裴琅进一步扣住。
他力气大,虽然没使什么劲,却叫姜君瑜挣脱不开。
姜君瑜放弃,也跟着弯腰下去看他:“怎么不说话?”
“不是太子妃同我说不要说话么?”裴琅弯眼睛,带着笑意。
“哎呀!”姜君瑜气,脚又蹬了一下。
裴琅服软,松手,自下而上地看人:“我真不睡,你早点歇。”
姜君瑜眨几下眼。
裴琅没忍住,叹了口气,起身,亲亲她的手背。
怎么还亲手背啊 ……
姜君瑜觉得手背都带上了热意,灼得她心也滚烫滚烫的,耳垂后知后觉绯红。
她用被子一卷,盖住自己的脑袋,缩进去被窝:“我明早要用早膳的。”
“好,想吃什么?我让人送来。”裴琅应话。
“想吃……”姜君瑜又困了,连带了好几下呵欠:“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裴琅答应她:“好。”
姜君瑜又乐,因为太困,语气含含糊糊的,带着浓浓的倦意:“这你都信?我吃桂花糕就好了,最好还有一碗酒糟圆子,没有的话……”
她话没说下去了,人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
黑夜中,裴琅站在她床前,静静地看了好一会人影,给她掀开一点被子,手指摸上她的脸。
姜君瑜的眼睫长,随着呼吸轻微地颤着,扫在裴琅手心,有痒意顺着巴掌蔓延到心里。
叫他莫大的有了一点柔软,顺着四肢百骸进了全身。
烛火灭了干净,一室静谧。
“很想你。”裴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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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君瑜第二日是睡到日上三竿的,营帐里实在暖和,又接收不到太阳光,叫她一时模糊了时间,差点没醒来。
还是门外等了许久的婢女实在忍不住了,掀开帘帐进来确定人的安危,才让太阳光短暂的进来,叫姜君瑜短暂醒来。
她迷迷糊糊,刚要开口喊裴琅,才发现他已经不知所踪,只好身子缩进被子,小声问进来的婢女:“裴琅不在?”
“太子出去了。”进来的婢女替她布菜,又端洗漱的东西进来给她用。
姜君瑜抬头看——果然有桂花糕和酒糟圆子。
“这是什么馅的?”她洗漱完,眼睛发亮,手指指了下。
“花生芝麻……”一个婢女端着碗上前,低声。
忽然,一柄匕首从她袖中递出,寒光微闪。
另一个婢女眼疾手快,率先发现不对劲,将人蹬开,将姜君瑜护在身后。
变故忽生,叫姜君瑜吓得张张嘴又说不出一个字。
那个刺客只身一人,裴琅剩下的几个婢女都是有身手的,很快将她制服,那人见袭击不中,咬了藏在舌下的毒药,自戕了。
临近的婢女牢记裴琅的交代——好好照顾姜小姐,见那刺客自戕了,猜测姜小姐见了这种场景不舒服,先同人把眼睛捂住了。
姜君瑜被温意覆住,一颗心总算有点松下。
视线模糊,最后听见身侧的婢女同她说:“这就找人同太子殿下禀告,姜小姐宽心。”
第27章
营帐开的帘子少, 于是白日都要燃一点烛,才能恍若白日。
姜君瑜推开话本,撑着下巴, 问裴琅:“落鹤山不是有片漂亮的林子?”
裴琅略微颔首, 伸手抓住她的,晃几下:“你想去看?”
“你不想去么?”姜君瑜瞄他一眼:“我不怎么想。”
裴琅于是没说想或不想了, 他点几下头。
唉。姜君瑜心里叹了口气, 眼珠转了一圈,问人:“虎符交出去了么?你还有什么事么?”
“交出去了,常王占淮江以北, 这几日连下暴雨, 水涨潮高,钦天监说明日放晴, 届时再一举攻下。”裴琅一面说, 姜君瑜一面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推开,沿着他的掌纹画几下。
“那你……”她绞尽脑汁, 没想出什么别的话。
最后手抵成拳,不轻不重地往裴琅掌心使劲捶了一下,舒展眉目, 很无奈的模样:“我是想问,你就没有什么自己要做的事了么?”
裴琅掌心倏的收紧,将她的手全扣在里面,一双眼睛眸色沉沉,却也只是盯着人看,什么话也没说。
姜君瑜有颗宽心, 前日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给她的阴影不过过眼云霄,很快便散了。裴琅患上的后遗症却比她要更深。
他已经整整两日没有离开姜君瑜十步以外, 传上来的文书全放在营帐里,连姜君瑜都看了不少——不少还是朝廷密事,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因为知道太多被杀人灭口。
也是前日,裴琅以虎符,号令驻守落鹤山附近的王将军,常王且战且退,一路撤到了落鹤山附近的淮江以北。
姜君瑜猜测那场刺杀兴许是常王做的,可能一开始只是想刺杀裴琅,只可惜裴琅不在,不能空手而归,只好拿了她开刀。裴琅在查,只可惜那刺客自戕太快,线索寥寥无几。
裴琅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不知道怎么回她。
然而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看着姜君瑜,就足够叫她服软。
“好吧。”姜君瑜认栽,手指微屈,在他巴掌上做了个下跪认输的小人:“你要跟着就跟着好了。”
太子殿下高兴了,他弯一下眼睛,和她说晚上叫小厨房做了姜君瑜喜欢的酥皮糕。
为了酥皮糕,姜君瑜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下忍受几□□廷秘事。
*
钦天监还算有点本事,第二日果然是个大晴天。
攻进宜早不宜迟,于是裴琅难得放开了姜君瑜,虽说还是吩咐了许多亲卫守在她待的营帐附近。
天方蒙蒙亮,姜君瑜迷迷蒙蒙中感受到被人碰了一下脑袋。很轻,稍纵即逝,叫她以为还是在梦里。
再睁眼,就看到了穿着得当的裴琅。
他替姜君瑜把掀开的被子重新掖好,担心手太冷,避开姜君瑜伸过来碰他的。
“……什么时候能回来。”姜君瑜没让他避开,率先伸手抓住他的,含含糊糊问。
结果果然被冰的缩了下脖子。
然而脖子缩了手却没松,将他的手拉进被子里暖一下。
“未时?”裴琅不确定地开口,感受她掌心的温意,源源不断的,好似他整颗心,连同血液也都暖和起来了:“回来给你带板栗酥?”
“好啊。”姜君瑜点几下头,又开始困了,想了想,却还是勾着人的手抬起来,唇畔很快地贴上去他的手背。
复而分开。
“大捷!”她说,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松开手,脑袋钻下去被子里:“好了,我继续睡了……”
裴琅微怔,另一只手的手指摸上那块温热的肌肤,感受到一颗心饱涨酸涩起来。
他隔着被褥拍拍人,动作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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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王狼子野心却空有大志,联合复国党却连对方的底也没摸透。
复国党自郊祭后被歼剿了八成,剩下的两成起不了什么风浪,打肿脸充胖子,同常王说他们人多势众,实际上只是一盘散沙了。
常王被耍,气得不行,开始内乱,裴琅没用多少功夫就直取了他们,一营帐内全是逆党,常王瘫坐在最中央,旁边是病恹恹,哭得眼眶发红的常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