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略说明了一下,正打算咨询他俩具体是什么关系,毕竟从史卡鲁的语气来看应该和他有不浅的交情;可话未落地,里包恩就径自伸出了手。
杀手二话不说,毫不留情地握着史卡鲁的头盔,把人从我臂弯里撕了下来。
史卡鲁惊醒:“……嗷?”
我:“……”
下一秒,来不及惊慌失措的史卡鲁只发出一声被掐着脖子的鸭那般的短促悲鸣,便被里包恩熟练且冷酷地抛到半空。
“砰!”
夜幕亟待降临。
里包恩伸臂高举的手里凭空冒出一把漆黑的手枪,连瞄准的功夫都没花,无缝衔接地以一发子弹送史卡鲁飞往遥远的天际追日落。
瞬间发热的枪管在傍晚微凉的风中隐隐飘出一缕细烟。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轻车熟路,心狠手辣,堪称非同凡响。
我无力吐槽到近乎面瘫。反应过来时,那个辛辛苦苦穿越而来的天外来客已然又化作遥不可及的流星,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只能在平静的空气里感觉到似乎有一声残留的、于事无补的“里包恩前辈怎么在这饶我一命啊啊啊”被遗忘在角落。
我看向里包恩。
面色如常的保镖拿枪口顶了顶帽檐,侧身转向我,还算是心情不错地露出一个微笑。
“刚才好像失手打掉了什么碍事的东西啊。”
“不,是人吧。”我吐槽,顺带哲学发问,“虽然他应该没死,但他真的不会死吗?”
里包恩:“谁?”
我:“不许装傻。”
里包恩:“我只是在履行保镖的职责。”
我:“根本是在报私仇而已吧!”
里包恩:“谁的仇?”
我熟稔地无视并跳过话题,拿起手机。
“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要吃披萨。”
“好的,点外卖吧。”
街店的霓虹灯招牌也流光溢彩地亮起。我边走路,边捧着手机点开外送软件。手里的电脑包则交给了里包恩提。“冰淇淋吃吗?”
“不吃。”
“那我自己吃。”没品的意大利人。
第41章
回家填饱肚子后, 我跟里包恩大致讲了一遍史卡鲁出现的情况。
“的确是威尔帝的作风。”
坐在真皮沙发上的男孩沉思片刻,道,“他早就想进行这个实验了。如今想必是从某种途径知道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更不可能放过进一步研究的机会。”
电视机小声细语地播放着新闻, 空披萨盒与小食包装全数收拾进了垃圾袋里。我随手整理了茶几的台面,搁上笔电, 手边放着一听新买的啤酒。
闻言,我先是点开了邮箱界面。接着转头看向里包恩。
“所以他让史卡鲁过来, 除去为了检验你在异世界存活是否出于偶然性外, 还有一个原因是想让史卡鲁观察你,再给他带数据和情报么。”我推测。
里包恩轻哼一声。
“前者更有可能。”他说, “那家伙不至于指望史卡鲁能从我这里带什么重要的数据回去, 但一定会再拿他试试能否通过科学装置实现自主穿越。”
保镖的神色与语气都十分平静, 甚至构不成对那个头盔小鬼的故意轻视, 而是陈述事实一般冷淡。
而我与史卡鲁只是短暂相处了一天,对他这个态度却也抱有一种微妙的早有预料感。
异世界人真是奇特啊。
但我毕竟并不算了解,不由再问道:“听起来你们都挺熟的,为什么好像都并不担心史卡鲁出事?”
这个世界虽然没那么玄幻,可是坏的人也是真坏。碰上就麻烦了。
虽然碰上里包恩对于史卡鲁而言好像更可怕一点。
边说着, 呲啦一声,我顺手拉开易拉罐拉环。里包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喝了口凉爽的啤酒, 察觉到他在看我, 顿了顿,报以一个纯粹好奇与诧异的回望。
小绅士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唇角。
“这次可别喝太多了。”
他揶揄得隐晦又轻描淡写,我却顿时有点不自在, 耳尖一热,握着易拉罐的力道都重了些。
“我酒量好得很。”
“哦, 是吗?”
“反正比不宜喝酒的未成年好。”
“……”
几秒后,我捂着微微泛疼的脑门。里包恩从善如流地为我先前的问题讲解道:
“别看史卡鲁那样,归根结底,他也是当时被选中的世界最强的七人中的一员。”他说,“号称被死神唾弃的,从地狱归来的男人。他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最强的七个人这件事,之前在闲聊期间倒是有听里包恩提过一嘴。那位朋克机车小子果然也是受到了和里包恩一样的诅咒。
“这么厉害。”
我接受良好地点点头。揉揉脑袋,不疼了,于是抱着啤酒啜饮两口,便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上,顺便吐槽:“而且和阿龙先生的绰号中二得旗鼓相当。”
里包恩:“嗯,你有什么想买的都可以叫他去买。”
我:“完全把人家当跑腿了啊!再说他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了怎么叫啦!”
“不要紧。”
小绅士一哂,眉眼流露出手握剧本的从容与笃定。
“你应该明天就能再见到他了。”
没错。
如里包恩所料:翌日上班,快到公司的时候,我们就遭到了埋伏。
就在我正跟贴身保镖一路闲扯,经过绿化带之际,犹如一场拙劣的惊吓把戏那般,一团深紫色的小身影猛地从修剪圆润的灌木丛里蹦了出来。叶屑翻飞,伴随一声高喊:“给我站住!”
――然后忽地踩空台阶,呜哩哇啦地踉跄着一跳,向我的大腿扑来;又几乎在同一刹那,我的余光闪过一道干脆利落的、漆黑的鞭腿。
“噗哇啊!”
不速之客史卡鲁被一脚踹飞回灌木丛。再度掀起一小阵脱落的小圆叶子,植被沙啦啦地响。
里包恩甚至一手还插在裤兜里,一手提着我的电脑包。
压低的帽檐稍微掩住了杀手的大半神情。他放下抬起的腿,语气平淡:“好像又不小心踢到谁了,错觉吧。”
……幼不幼稚,我请问。
我木着脸注视眼前的一切,左右环顾,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最终决定不浪费时间陪两个打闹的小朋友玩。我低头看了看时间。
“快到点了,我先――”
“等等!是我啊!”
史卡鲁局促地拨开灌木丛,又钻出来。不愧是被称作不死之身的强者,挨了里包恩一脚仍然生龙活虎地满血复活,中气十足地嚷:“大姐头、里包恩前辈!”
里包恩站在我身边,率先点评道:
“你的埋伏还是一点也没长进,史卡鲁。”
“少、少嗦!”头盔小孩一惊,不甘示弱地耸起肩膀,“你长这么大了来打我,根本不公平,太卑鄙了!为什么里包恩才过一阵子不是婴儿了啊!”
里包恩拿起枪:“谁给你的胆子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史卡鲁立刻滑跪:“我错了前辈!”
“你有什么事?”我问。
史卡鲁似乎本想继续和里包恩据理力争挽个尊,被我直接一打断,登时浑身紧绷地站起军姿,支支吾吾片刻才从嘴里揪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没什么,不对,我……”
话音未落,他的肚皮蓦地传来咕噜噜的声响,嘹亮且悠远。
我:“……”
史卡鲁那白紫相间的安全头盔逐渐人性化地羞红、冒汗。他霎时破罐子破摔,急哄哄地叫:“我、我是饿了一晚上!怎么了嘛!”
“辛苦你了,那先吃饱了再说。”我说。
史卡鲁:“你们不许瞧不……啊?”
我最后看了眼时间,只剩十分钟不到了。里包恩适时把电脑包递给我。我道了谢,拿着手机转而向小保镖嘱咐。
“我等下再给你转点饭钱,要不要带史卡鲁去吃饭都随你心意,总之两人份应该是够了。”
认真想了想,我接着建议道,“但毕竟也算客人,还是请一顿饱的吧。不然显得我很小气。”
男孩微微抬头,依旧睁着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我。待我说完,他唇边便一如既往地勾起几分笑意,显然是会答应,口吻却装得仿佛拿我没办法似的。
他应道:“行,你放心去上班。”
我交代完,转头再看向史卡鲁。
这小豆丁自从得到我回话后就一副意料之外、结结巴巴想说什么但迟疑的模样呆在原地。
他左看看里包恩,右看看我。目光急促巡睃两圈,突然撞上我的视线,又再次紧急立正,连两手都乖乖背到身后。
算了,挺可爱的。
我提醒他道:“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急事,但是应该不差这点功夫。好好听里包恩的话让他带你去吃点好吃的,要是找我有事,过一会儿可以用他手机跟我联系。”
史卡鲁一回神:“是、是!”
我:“拜拜。”
里包恩:“你中午下来吃吗?”
我:“下来呀,到时找你。”
挥别一大一小的小鬼头们,我飞快踩点到公司,和抓考勤的小领导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部门办公室里还有一两个没来,我不算最晚。
大清早的,同事们连问安都有气无力。
我一一回了个早,坐到工位前先去倒了杯水。
等度过上午最忙的时间,离午休就差半小时,领导也溜得没影了,办公室才稍微热络起来:该打电话的打电话,该跑会议室的抱起文件夹就走;隔壁工位的同事去茶水间时顺手塞给我一个橘子。
作为交换,我把口袋里的糖贡献了出去。
也是在这时,手机屏幕一亮。保镖正好来电。
我接起来,另一头传来的却是史卡鲁稚嫩的、又有些夹着似的沙哑的嗓音。背景音好像也比较嘈杂,应该在店里。
“大姐头!我我我借到里包恩前辈的手机了,不过只有三十秒!”
里包恩的声音听起来远得颇为模糊:“二十五秒。”
“什么!里包恩你会不会数秒?!”
“十秒。”附一声枪支上膛的脆响。
“啊!”
我忍了忍,还是抿着嘴闷笑一声。边点鼠标打开同事发来的电子文件,边回道:“吃饱了?”
“吃饱了!”史卡鲁说,“里包恩前辈就近带我去了对面的拉面店。”
他语速飞快,裹挟着吃饱喝足的小雀跃。我有点被萌到。不由了然地带着笑音问:
“那家我也经常去,你喜欢吗?”
“嗯!喜……等等!时间还没有到!!”
“我说到了就到了。”
紧随着一阵夹杂着头盔小鬼跳脚声的杂音,沙沙、哗哗又呼呼,似是有谁不由分说地抢走了手机,指腹恰好蹭过收音口。里包恩的声线愈发近了些。
我从抽屉里拿出光盘,准备刻录文件,听筒那边才稍微安分下来。
“新奈。”
熟悉的少年音色几乎贴着耳畔响起。
我眨眨眼。“史卡鲁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让他说完?”
“他太吵,我不想听。”
“任性。”
“这是不可抗力的事实。”
那边的背景音当即隐约传来另一个小屁孩气急败坏又敢怒不敢言的动静。里包恩岿然不动,代替他说道:
“这家伙本来带着威尔帝给的临时通讯装置和用于传送的试验品,但不知道是一开始就不行,还是昨晚被我打飞之后弄坏了。它信号暂时接不上,联系不到原世界。”
我:“……”绝对是被打坏了吧。
“那岂不是也在这里失联了,而且身无分文。”我接话。
“没错,”里包恩说,“所以史卡鲁想问你还招不招员工。他可以二十四小时随时跑腿,只要给他饭钱。”
竟然是应聘。
“我开店计划还没落地呢,哪来那么多要跑腿的活计……”
这句话不能让公司的人听见,我弯下腰,把掌心拢在嘴边,小声吐槽,“家里没有多余的客房,你肯定也不乐意把你留下的吊床给别人睡。史卡鲁没地方住的话,能接受睡在客厅倒是可以住过来。”
电话那头,头盔小鬼发出几声喜悦而含糊的唔唔音。听上去像被绑架了一样。
然而我的提议被里包恩无情地一票否决。
“他睡桥洞就够了。”
史卡鲁:“……唔唔呜?!”
我:“你还不如说在门口放个纸箱和猫砂盆就让他凑合过。”
里包恩嗯了一声,尾音含笑,“这个主意不错,真聪明。”
我:“我是在吐槽啊!”
史卡鲁:“呜咕?!”
说实话,反正不是真的养小孩,在攒钱的同时家里多双筷子对我而言还是绰绰有余的;有些该花的钱我一点也不会舍不得――因为我坚信犹豫了没花出去,最后很有可能会以不得不花掉的形式让钱流失。
就像我之前有个朋友,攒了去旅游的钱,迟疑了半个月还是决定不去,结果没过几天骑车不小心摔断了腿,攒的钱全送给医院了。
更何况里包恩这么久以来都从来没提过缺钱,好像有自己的门路可以搞到想要的东西(比如他的咖啡机、沙发和枪)。只是以防万一,加上身为老板的责任感,我每隔一阵还是会给他转一点零用。
综上所述,我其实很轻松就能准备好让史卡鲁住进来。
只是里包恩看上去完全不想和这个小鬼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仅如此,还用短短一天的时间向我展现了什么叫真正的黑心前辈。
午休的时候我照常下楼,西装革履的小保镖已经一个人等在公园门口了。我提着便当,问史卡鲁在哪,他还只管敷衍我,让我不用担心。
这天秋阳融融,空气清爽。
和里包恩坐在树影婆娑的长椅上吃完午饭,我才看见史卡鲁大老远啪嗒啪嗒跑来的身影:
一袭紧身机车服的小孩跑得满头盔大汗,怀里则满满搂着几瓶饮料。仔细一听,还能听见他不甘地嘀咕着“给本大爷等着瞧”之类的狠话。
……一看就又是被里包恩使唤去买喝的了!甚至还买了很多!
杀手喝不腻地点了意式浓缩。
除此之外,还让史卡鲁给我带了瓶气泡水,另外还有红茶、果汁、汽水、维C饮料等等,大方地表示可以拿去跟我要好的同事分享。
史卡鲁气得如同一只深紫色的河豚。
我看也看笑了,拿走气泡水,剩下的都留给他。
“谢啦,你自己也喝点吧。”我可没里包恩那么爱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