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单纯被这位异界保镖的人格吸引, 不料他迅速长大,没半年就大变型男, 好巧不巧还非常符合我的审美取向而已。
对着小朋友的外表, 无论再看几眼都只会心如止水。
亦或者, 想要和他玩, 再和他去很多地方,一起度过数不清的夏末。这也许只是踩在友情的范畴。
平心而论,这种纯粹的情感多少拥有一席之地。
可问心无愧的友情不会为了谁的眼神而紧迫,也不会为了谁的触碰而忐忑,恨不得逃离, 又巴望着继续。
再怎么骗自己,我也得不出一个坦荡的答案。
回想起过去立过的家里天降一米八熟男的flag, 我的心情便处在一种微妙的沉重中, 甚至有点被自己可笑的乌鸦嘴幽默到。
然而,我经历过一次烂尾的感情,而且早也过了毛躁的、不计后果的年纪了。
我明白并不是每一段亲密关系都会有称心如意的结果, 也不是什么欲念都必须得到满足。能靠一腔热血与冲动去争取的东西,如今少之又少。
就算心知人生的体验在于过程而非尾声, 我扪心自问,也做不到完全不顾将来。
打个假设,如果想去追求他,我能承受最差的结果吗?
有可能再也做不成朋友,于是失去一份我本应当好好珍惜的友谊;
有可能里包恩在暧昧关系中会出现令我无法接受的一面(虽然我还挺想知道的),到头来又不了了之。
再进一步问:万一成功了,然后呢?这可不是异国恋的程度,直接跨了世界。我能搞定这其中衍生出来的各种麻烦么?
而如果决定把感情压在心底,始终只当他的一个雇主、朋友、熟人,似乎省事得多。
只要不去冒险,自然不会失望。
这也是很多人之所以选择暗恋的缘由。
但是有提问就有答案,有答案就有对策。我不喜欢在由一个主要问题延伸出来的无数分支中浪费精力,权衡过后,立刻做出了决定。
我的想法很简单。
不去做就不知道会怎样。我想知道,所以我去做。并且作好面对最糟糕的结果的准备。
毕竟我已然无法坦诚地说,我不希望里包恩跳槽之类的要求中没有夹带任何私心。那么如果要努力伪装,还要朝夕相处,还要天杀的上班,烦心的只有我自己。
只是不打算追,也不打算试探。
诚实点讲,我没那么多精力。况且我也不指望我的心情能瞒过杀手的审视。
做到坦坦荡荡就算好了。
目前来说,搞清楚里包恩的态度是第一位。我需要主动地把握住对彼此都恰当的距离感,稍加观察,免得误事。
不过困难的是,他的心思放在平时还很好领悟,但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刻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今晚就是一个例证。
回到家时,史卡鲁正在打游戏。他的通讯小手表被无情地闲置在枕头边,早已没有当时日日夜夜抱在怀里盯梢的劲儿。
我拉着小鬼和里包恩吃了个晚饭,便一如既往地各做各的事,时不时搭话闲聊。
在手机上回了几封邮件,便没有额外的工作。天时地利人和,我吃饱就开始犯困,今天决定早点睡。
给保镖打个地铺的计划自然提上日程。
或者不如说现在更有必要分床睡。我一点也不想挑战自己的自控力,搞不好会失眠。
“好麻烦。”我不禁在心里偷偷发牢骚,暗暗想,“他能不能变回去啊。”
但里包恩当初指望长大成人指望得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算再有一个变小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估计也会目不斜视地踩过去。
于是我洗了个澡,换上长袖长裤的睡衣,马上回房开始翻衣柜。
结果压箱底的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我记忆里有塞到里面的备用铺盖。
“……”我背手站在衣柜前沉思。
里包恩之前在我的严酷督促下把他那些只剩下纪念意义的超小号cos服收了起来,因此如今看着还比较顺眼:我的衣服基本挂在左边,他的在右边。留下的剩余空间还绰绰有余。
定睛一看,这家伙衬衫和领带的颜色还比我鲜艳丰富。
想了想,关上柜门,我去客厅找了一圈。没找到被褥,找到失踪蒙尘已久的小毯子。
刚开始上班的时候我还买了个毯子睡午觉,后来用得越来越少,也就忘了放在哪。往后的日子一埋头趴桌就睡,早就没有当年的细致了。
怀念一秒,塞回储物柜。它估计最多只能盖住里包恩的四分之一。
我空着手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继而转头问人:“史卡鲁,你有看到家里备用的地铺吗?”
戴着头盔的小屁孩盘腿窝在电视前,游戏机接投屏。他打到一半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悚然连按错了好几个键位,吱哇一顿乱叫。
“什、什么?等等……哇啊!可恶的蠢龙吃本大爷一刀!那个那个,什么地铺?没没没有啊,我发誓我动过的柜子只有冰箱!”
那就奇怪了,也不至于是进了贼。谁家小偷会费尽心思把被子卷走?
正凝重地思索一会儿,我再看向里包恩,“你有看见吗?”
男人舒舒服服地坐在真皮沙发里,两腿交叠,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捏着报纸。“没有。”他头也不抬地回道。
这副显然有诈的样子是一点也不遮掩啊。
我顶着死鱼眼盯着他,“真不知道在哪?”
里包恩喝了口茶,旋即不着痕迹地微微勾起唇角。
“不知道。”
“把我的被子还回来。”
“不知道啊。”
玩我是吧。
我认真打商量:“我打地铺,床给你睡。”
里包恩岿然不动:“喂?信号不好。Ciao ciao(再见再见)。”
“谁在跟你打电话啊!想蒙混过关也找个好点的借口吧!”
此人搞恶作剧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就算忍不住想借此猜测他的态度,我也无从下手。说白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小动作除了整我、听我吐槽、看我无语以外能有什么像样的动机?
总不能是单纯想和我继续共用一张床,只是因为不好意思说才用这么幼稚的方式达成目的……不对,好像有这个可能。
床确实更舒服。换位思考一下,家里的沙发窄小,又睡不惯地铺,不太好直接提出睡床,所以旁敲侧击试探我的意愿,未尝没有道理。
男人心海底针。
我颇感头疼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再怎样我都算不上吃亏。平心静神,心无杂念,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就当督促自己这几天抓紧时间找新房子。
坚决不同床的信念不争气地动摇。我知道只要我真的不想或是觉得冒犯,里包恩不会油盐不进。但我只是退让一步。
在床中间放了保镖当时在冲绳打回来的海豚等身抱枕。
蓝白相间的玩偶憨态可掬,柔软温良,微笑地趴在中心线上。
我表态:“一起睡可以,但是不能超过海豚。”
晚十点半,卧室里。穿着睡衣的里包恩抱臂站在床边,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玩偶。接着,他瞧向我,仿佛真心难以理解地挑起细长的眉毛。
“你个别时候也会搞这些没用的东西啊。”
我冷静地破防:“不许说它没用,哪没用了,怎么没用了,它起码可爱。况且腾半个床给你睡就不错了,你现在占地面积很大啊!挤到我的话很影响我睡眠质量。”
里包恩老神在在一哂:“是么?昨晚你倒是睡得挺香的。”
还好意思提?!他不提也罢,提了就来气。我顿时耳颊发烫,半跪在床沿,直起身,硬着头皮面对面抗议:
“那不然你想我一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像具尸体一样横着进公司给领导一点生化危机震撼吗!今天晚上不准扒拉我!”
放完狠话,我坐到属于我的一侧,抓着被角蒙头就躺。面朝墙壁。
被褥随着降温而加过厚,绵沉地笼在头顶。空气闷钝,半张脸与耳朵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怦怦的心跳声便在四面八方波动;在喉咙里,在眼皮下,在每一个既远又近的地方。
好吵,略烦。
我闭上眼,听不清被子外轻微的杂音。里包恩的动静向来很小。我只知道有谁关了灯,随即,后侧床单隐约下陷,似乎稍微翻了个身。
一片寂静。
我警惕了一会儿,贴着脊背的海豚抱枕毛茸茸的,没有别的响动。
数了一百二十六只羊,我对自己说了好几遍杂念退散。捱不住困意,所幸是顺利陷入梦乡。
第二天又是自然醒。我迷迷糊糊抬起眼睑,映入眼帘的却是眼熟的睡衣领口。另一人的气息潜移默化般围拢而来。鼻尖几乎嗅到体温的热,触及呼吸的起伏。
我当即一个清醒,察觉到后背压着什么。伸手一摸,海豚君的肚子。
“…………”
我怀疑人生地僵直须臾。
枕边人侧身睡得相当安分,反倒是我像个虾米一样缩到人家胸前。这个看起来疑似我睡蒙了自发翻身滚过来的情况对本人十分不利。
竭力不发声响地坐起身,我反手搂起抱枕。
扭头一瞥。很好,没睁眼。
我把毛绒海豚放在床头,捂着脑袋翻身下床。顺手拿走充饱电的手机。
洗漱,穿戴齐整。里包恩走出卧室。吃个早饭,给史卡鲁留点饭钱,到玄关换鞋,开门。
我拦下握着门把准备关门的保镖。
“我们分前后去公司。”我说。
里包恩拎着他的电脑包,看着我,另一手稍一使力,不由分说合上门扉。咔哒一声。
“新奈,”他语气如常道,“我觉得这些没用的办法,你用一次就够了。”
我看着他。里包恩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我,单手插回兜。我有种刚梳理好的头发都变得凌乱的错觉。
我梗着脖子强调:“有没有用我说了算!”
里包恩:“再不走就迟到了。”
我:“我知道!倒是你那个包到底有没有用啊,昨天也没见你打开过。”
里包恩低哼一下,沉着声道:“这可比什么都有用。”
杀手拉开电脑包。黑黢黢的包内赫然嵌着两把捷克CZ52手枪,备用的大容量弹匣,几枚图案各异的诡异子弹,还有一个手榴弹。
我一脸空白地盯着他(嘴角颇为自得的微笑)和他心爱的小电脑包。接着礼貌地沉默两秒,纵容点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好,收起来吧。”别在公司打开就行了。
第61章
星期五从领导的嗦开始。
早上, 作为后辈的里包恩跟着我上班。周末近在咫尺,连我们部的气氛都肉眼可见地松弛懒散下来。大家摸摸鱼,找新人套套近乎, 半天就转瞬即逝。
午休的时候我带里包恩吃了食堂。小憩十五分钟, 迎来躁动的下午。
三两个积极的同事主动承揽了组织饭局的活计,确定人数、敲定时间与地点, 我基本跟着大家意见走。最后也不出所料,选了某家评价不错的居酒屋:人均消费不高, 中规中矩, 总归不会出错。
一下班,有的人驱车直奔聚餐地, 有的人则打算回家收拾一趟。
我懒得回。正好还有一些事亟待处理, 加了会儿班。
再从电脑前抬起头时, 部门的同事走得都差不多。办公室里一时寂然无声。我捏了捏泛酸的肩颈肌肉, 伸个懒腰。越过桌角生机蓬勃的盆栽叶片,瞟见斜对面的工位上仍坐着个人。
里包恩斜斜地靠着椅背,手肘撑在扶手上,正支着脑袋闭眼休息。
记得先前有人邀请他先一起去居酒屋点菜,看来是都拒绝了。
如今没有别人, 天花板的灯只开了我头顶的一盏。光束明亮、鲜活而温情,静静地垂青于一角, 与几乎和室外渐暗天色融为一体的其余区域形成一种模糊的过渡。昏与亮, 沌与清。令眼睛疲累地发涩。
男人倚坐在昏暗里,面容轮廓晦明不清。但还是看得到蜷在脸侧的柔软鬓发,低阖的眼, 从袖口里露出的手腕的肤色。
我忽然想要叹气,并不带任何含义。我也这么做了。然后安静地托着脸颊, 花了几秒钟,光是发呆似的记着里包恩的睡脸。百无聊赖地放任这短暂的,在人生里微不足道的时间被浪费。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我不带答案地想着。
没有掩饰的注视很容易被察觉。
不久,他睁开眼。
坦坦然迎上目光的一瞬,我顿了顿,留给他一点开机时间。随即开口道:“午休没睡着么。”
里包恩乌黑的眼睛盯着我,神色莫辨。
“算是吧。”他回应。
“那待会儿别喝太多了。”我放下手,从亮堂堂的工位上站起身,走两步关了灯。
唯一的光线熄灭。即使还没到真正的夜晚,室内也总比外边更暗。我拎起收拾好的公文包,保镖正好也站了起来,一起下了楼,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等我们抵达目的地时,竟然成了最迟的来客。
周五晚上的居酒屋依然灯火绰绰,人声鼎沸。一掀开深蓝色的帘子,热气与烟火气便扑面而来,食客形色各异,聊天拼酒声此起彼伏。
我找到部门预订的榻榻米包间。有到场的同事分坐两排,稀稀拉拉的,并没有坐满,但也相当热闹。笑着说话的、抱怨工作的、埋头看手机邮箱的、顾着夹菜的――注意到我和里包恩的到来,都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好几重奏地叫唤起来。
“新奈、里伯山君,这里这里。”
“好慢啊――”
“诶――约会去了?”
“我们才不等你们哦,早就开吃五分钟了。”
“友寄新奈!!你说还有谁比我更懂你!还不快来?”这位一看就是菜没吃两口就开始喝酒,兴奋又夸张地嗷嗷举起一大杯盛着白沫的扎啤。
“某些前辈不会是趁我们走了就欺负人家吧?”
“你们什么时候见我欺负过人了。”
我边脱鞋边吐槽,把包放到一边,“少管那么多,给后辈君腾个位置。”
社畜们笑嘻嘻地挪了挪,挨近些,空出两个相邻的座位。
盘腿坐下,菜单便被塞进手里。
我看了两眼,饭桌上的小菜已经很丰富,没别的特别想吃。于是递给坐到身侧的里包恩。
“说起来――”对座的同事抬高声调,开启新话题,“里伯山君的品味很好啊,穿得比我们部某些老油条好看多了。”
另一头的男性老油条们顿时一阵骚动:“你骂谁呢?”
我接过旁边递来的扎啤,闻言闷笑。转头一看,保镖的画风确实在一众白衬衫黑西裤里脱颖而出:一身浅咖色的细条纹西装,灰衬衫,红领带,显高显瘦,随性又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