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泰是空手回去的,回去后跟爹娘磕头请安后魏佳氏略说了两句话,就跑去小闺女们了。
他说:“你们姑刚落选,正伤心着,太太为这个愁得吃喝不香,爹又不能随时在家敬孝顺,对妹妹也有亏欠,你们姐妹年纪大了,也别在外头乱跑,没事陪着太太和姑姑一起说说话,一家子姐妹,能在一起的日子能有多长?”
几个小的听着话音不对,但杜二爷在家素来说一不二,他这么说了,下头人还真没这个胆子让她们往三房跑。
两姐妹当真去不成三房了。
倒是大房的几个孩子仍隔三差五在那边流窜。杜容锦觉得贪玩是孩童天性,要让他们玩完泥巴、掏完鸟蛋以后再去念书,人才会机灵。
杜容和那天回来就把二哥的意思跟楚韵说了。楚韵看着这个情况,心里就把杜容锦和杜容泰掉了个个儿,她还跟杜容和道:“难怪娘喜欢大哥,人笨是笨点儿,但行为比你二哥豁达得多,人跟他相处开心多过忧虑。”
两个人讨论出来的结果是——多读书看来还是有用的。
经过杜容泰游说杜容和不让楚韵出去,再加上郎氏也说没见着她赚什么钱。
楚韵往外头跑得更勤快了,她不担心出行问题,但她也不想让小荷老师背太多家庭压力。
人能承受的压力是有限的,即便杜容和真是快海绵精也不能这么用啊。
于是楚韵往乡下跑个不停,人每天累得回来倒头就睡。杜容和看着心疼也没办法,只能尽量让家里给她做糖醋排骨、锅包肉、肉元宵补补。
楚韵一边吃一边忙,等到六月,新稻和葵花陆陆续续地开始收了。
她兴高采烈地跑回来跟杜容和说:“这下能放开卖了。”
第131章 一对一服务
杜容和在屋子里画图纸, 三院怎么改他都想好了,只等着请泥瓦匠过来重修。
可这屋子就这么大有个什么动静几个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土木可不好动, 父母尚在, 做儿子的就是挪个花盆也得让人看看有没有克着老人家。
娘他不担心, 但爹可不是善茬, 明明万事俱备, 做到这里竟然做不下去了, 泥瓦匠也迟迟没有请。
杜容和看着图纸直叹气, 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想办法。
如果说之前他是为了楚韵, 如今束手束脚这个不能那个不敢的,心里倒好似为自己憋了一口气,非把屋子重修了才能缓过来。
听到楚韵说稻子葵花都熟了,他眼睛就亮了, 笑着想, 这下终于能请泥瓦匠了,于是直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要出去, 他嘴上不说, 但心里一直挂记这事。
口虽是杜二爷一个人开的, 但这意思却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家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在院子里出不了门的媳妇,这些人心里就没点意见?
杜容和不怕她们,他是少爷,没人敢说他一个字。但他要是不在, 这些人要给楚韵脸色看,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这回出门要快马跑几个地方, 所以是一个人去的,楚韵拉不住人,看着外边日头毒,赶紧拿了顶小纱帽给他戴上。
杜容和心热胜过火热,他也想看看两年下来这个种子能有什么变化,尤其今年很可能要缺粮。
要是往年,如果上头不派什么赈灾的差事给他,对这些天灾人祸,他打听下也就过去了,外头又没有什么他认识的人,有再多人间疾苦也苦不进皇城来,他们有老米有积蓄有可以效忠的天下雄主,只需要关着门等风波过去就万事大吉。
但现在他记得野牛沟的亲家姐妹,记得住在城外的李家仆夫妻,记得临走时给他们送包子馒头大米粥的乡下土财主。
杜容和无法再置身事外了,他只希望粮食多点、多点、再多点。
这边人刚走,三房院子外就转出个人脑袋,喜鹊毛绒绒地顶着头乌黑油亮的辫子在外边对何妈使眼色。
何妈丢下瓜子两步走过去问:“小姑奶奶又恨嫁了?可这找男人又不是挑排骨,哪能这么快就找到好人?你三爷说下个月院子里要来新人替他跑跑腿,下个月妈妈再替你看看!”
何妈说这个是故意臊喜鹊的,这几个月正院气氛越发不好,杜老爷病了一场后就有些见不得比他年轻气盛的人在眼前晃悠,还特意叫了个奶妈子进来专门伺候他喝奶,早中晚都要用一碗。
周围略有些钱的人家都养奶娘,这个不稀奇。但吃奶里露出的意思就好玩了。
杜老爷骨子里把自己当汉人,他不信吃奶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如今吃了就难免透露出一个讯号——他觉得自己太老了,老到要去试试自己认为的歪门邪道。
喜鹊想起这个都打哆嗦。
楚韵拿了个果盘过来招呼她坐着一起吃,边吃边听老杂毛又要如何作妖。
因为她太忙,杜家很多事都顾不上,杜老爷这几个月也没跑出来瞎折腾,她还以为这人改邪归正了呢。
结果是静悄悄的在作妖。
楚韵剥了个橘子,道:“他为难你了?”
喜鹊摇头。
杜老爷这人爱面子,明面上不会为难人,所以他只是送郎氏酱紫色的衣裳、发钗,但郎氏其人,没眼色地过了一辈子,攥着东西就躺在家里掉眼泪,把锅碗瓢盆都“不小心”砸得一干二净,转身又乳燕投林般扑进杜老爷怀里凄凄切切地问:“杜郎,你是不是觉得我老得跟你一样了?杜郎是不是?究竟是不是你说话啊!”
杜老爷让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难看得仿佛死了三天似的,又不得不哄着人,这下他不敢再折腾郎氏了。
下头人受了大苦!
喜鹊喝酒般将茶一饮而尽,忧虑道:“太太捶胸顿足,自己再也不用穿这些难看老气的衣裳,下头人哪里敢说这个话?老爷一掷千金,给这个送布那个送花,还都是好东西,做下人的不收不是存心给主家没脸吗?”
楚韵险些又吐了,老杂毛人都半疯了折腾人还是这么恶心。
总之他这事干的让人半分托词都找不出来。
于是喜鹊这样的妙龄少女,愣是从水灵灵的青葱小美人混成了灰扑扑的老妈子,穿的是灰衣裳,戴的是深绿色的花。何妈给她介绍了三个男人,三个男人一来,看见喜鹊如此尊容掉头就跑,矫健之态堪比羚羊飞渡。
喜鹊心里苦,喜鹊不想说。
她这回过来是想给楚韵透个气,道:“太太嫁接的那颗小树没养活,老爷早起散步看着特别生气,说是家里来了一个人后就一直触霉头,想找个法子把人请走。”
何妈听得心里一惊,起身拿了两包糕点,扯了三尺淡粉色的夏布送走喜鹊,回来急急忙忙找到楚韵道:“奶奶,这老杂毛难不成想——”休了你。
话还没说完,楚韵捂住她的嘴安慰道:“老杂毛有贼心没贼胆,他这一辈子想做的事哪件成了?”
而且如今的杜家早不是以前的杜家了,杜容和能听他的就有鬼了。
何妈还是忧心忡忡的在门上等着杜三爷。
她想着实在不行,还是住到李家躲一躲,过几日老杂毛死了也未可知。
杜容和这时才走到野牛沟,这个是他的地盘自然要先来,结果进乡就被呆了。
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小太阳似的缀在路边,人骑着马进去就被花埋了,路边还有很多小孩儿穿着肚兜和开裆裤守田守地,怕外边什么人来把花啊稻啊给偷了。
杜容和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跑马溜了一圈心里就有数了,他估计这个葵花整个野牛沟种了种了能有三十亩地。
要是以每亩三百斤算,那就是九千斤瓜子。
这数目听起来多,实际还真不多,野牛沟人多啊,整个地方住了一百五十多户人家,每户沿着田边才种了两分地,也就小菜畦那么大。
九千斤瓜子,四十五辆板车就拉完了。
这个今年仍供不上满城吃喝,但能卖个好价钱。杜容和侧过头去看稻子,重心在这头,稻是种得最多的,不仅野牛沟家家户户种,黄米胡同街坊邻居家里也种了不少——这个杜容和管不上,但看着摊得到处都是的稻子,杜容和百感交集地想,这下至少有一部分人能过个丰年了。
即使是一小部分,也足够杜容和震撼,别说乡下地主家,就是旗人里,也未必人人都过得上吃饱穿暖的丰年。
丰年的含义庄稼人比杜容和更清楚,大伙儿收了粮以后都哭了。
秦好男老远就看见杜三爷过来了,打着赤脚嘿嘿笑着从葵花地里钻出来说:“三爷你知道吗?乡里想给三奶奶立长生碑,我们里正说,有了这个稻子,以后每年我们都能交上税,剩下的粮食也最后吃三顿,早上吃一碗带米汤的清粥,中午吃压实的大碗饭,晚上睡前还能再吃一碗半稠的浓粥。”
这日子秦好男从来没过过,他们家以前都只吃一顿早饭,吃了就干活去,傍晚太阳落山前再找点青菜什么的填填肚子,也就是饿不死而已。
秦好男很兴奋,道:“城里奶奶过得也就是这个日子吧?一天三顿饭啊,让我当神仙来换我都不换!”
“吃三顿饭算什么?”杜容和摸摸他的头道:“慢慢来,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出息,要让家里人三顿都能吃上大白馒头就炒肉知道吗?”
“好!”秦好男响脆地点了头,奈何他这辈子就没想过这么好的生活,一下不慎,被三爷大饼噎了一下,激动得嗷一声,软在地上喘气。
杜容和看得哈哈大笑,周围的孩子大人看了也跟着一起笑。
这笑声传得老远,杜容和回了家仿佛都还能听到那样开怀的笑声。
小韵她真了不起!
杜容和与有荣焉,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快马回家时,杜家人刚吃了晚饭。
郎氏看着儿子先问吃饭了吗,听见说没吃以后就转着脑袋问楚韵:“你怎么不给你男人饭吃呢?多大个人了还要跑到娘这边来讨口。”
杜容和真不知该说娘什么好了,他能感觉到娘如今并不讨厌楚韵,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楚韵,安抚地笑了两下。
杜容泰两口子在旁边看见这一眼,魏佳氏轻轻笑了,道:“成婚一年了怎么还跟新婚似的。”
杜容泰直叹气,眼睛也在楚韵脸上扫了几圈。
鹅蛋脸,柳叶眉,水杏眼,活脱脱一个美人,但要说美得惊心动魄,那就是胡扯了。
这么一看也不是狐媚子,怎么就把三弟整得五迷三道的呢?
楚韵感受到二爷的目光,她转头盯了他一会儿,目光里写满了“别看我”的警告。
杜容泰心口一跳,他觉得这姑娘真的太胆大了!老三宠坏了她!
但在直接的目光下,杜容泰只能把眼神收回来。
这时楚韵才慢慢跟郎氏说:“院子里给三爷留了几个菜,三爷想着娘,不过来看一眼不肯吃呢。”
郎氏素来话赶话的一个人,说完上句眨眼就忘了,这会儿楚韵冷不丁一搭腔她半天都没想起来什么意思,但听着是让她高兴的意思,于是走前还给楚做送了对小耳环。
楚韵跟这种人真没法计较,只能狠狠地收她的银子解气,于是回屋就把耳环收到首饰盒里。
里边郎氏给过来的小东西已经有满满一盒子了。
杜容和看得头疼,道:“我娘经常兜里比脸还干净就是因为都送人了,这嘴毒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改。”
楚韵不介意,毒就毒,拿钱砸死她她可以每天定点送上门一对一服务。
杜容和笑喷,道:“今年用不笑出去挨打挨骂,我去看过了,稻子不愁卖。不过瓜子儿咱们得想想怎么赚个大的。”
至于究竟怎么卖,他有门路。
杜容和也发现了,小韵不是做生意的好手,人各有所长这也没什么,慢慢来就是了。
第132章 爱磕瓜子的庶妃
杜容和问要不要他跑跑腿把瓜子卖出去, 以前他不说这个是因为女儿家私产做丈夫的不好多管,虽然清律明文规定嫁妆不让男人插手,但男人真要插手女人也管不了, 要是不让管, 一纸休书过去, 钱重要还是名节重要?
隔壁黄太太的嫁妆就全拿来养他们家男人了, 她不也没说一个不字吗?所以这话男人一出口, 难免有一层威胁人的意思。
二来楚韵对钱财算得清, 她那头算得清, 他这边也不好伸手了, 如今两个人夫妻一体,杜容和这才开口问她,要是楚韵不愿意,他就打算找几个可靠的人跟着, 自己多盯着免得她吃亏上当也就完了。
楚韵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也不觉得杜容和能看得上她这三瓜两枣,他要是想要钱家里金山银山都不知道几座了。
她求之不得道:“外头经商的大多都是男人, 即使我能出去, 人家也不肯见我, 但只做妇人生意我也不甘心,你要是有空不怕累就跑一趟呗。”主要是宰男人她比较能放下道德压力,古代妇女赚古代男人的钱纯属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