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悦紧紧地皱着眉，说道：“那是个女天师，她目前怀有身孕，大概还有一个多月临盆。不可能是她吧！”
“这……”吴道青也皱起了眉头，面露犹疑。
吴子珩道：“不论如何，先去看看再说吧。”
车子飞快的驶向办事处锁定的区域。
另一边。
天魔劫无形无色。
域外天魔于无声无息之中，降临在人的意识里，引动人心中最隐秘的念头，制造重重叠叠的幻境，将人拉入其中。受劫者若迷失在幻境中，将幻象当做了真实，则被域外天魔摄去神志，沦为天魔的食粮。
这是天劫中最险恶的一劫，心有破绽者，极易迷失在重重幻境中。而一旦沦为天魔的食粮，则身死魂消，再无来世可期。
人活在这世上，充斥于心的，无非七情六欲。
域外天魔的幻境里，姜甜看着周围情景变幻，‘唐挚’跟她求婚，他身后就是婚姻的殿堂；她看着‘老爹’笑呵呵的牵着弟弟的手，背着大包小包来城里看她；她看着‘柏英’在天威之下苦苦挣扎，九尾一一断裂，最后死去；她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金银珠宝堆积成山，域外天魔在她耳边说‘来吧，这些都是你的’……
……
倘若姜甜尚未觉醒多世前尘，她或许会迷失在这无比真实的幻象里，但是，几十世红尘里打滚，她什么没见过呢？
她静持本心，冷眼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天魔幻化出酒池肉林，仆役成群，动摇不了她；
天魔幻化出美人如云，妙龄男女，或身披薄纱，若隐若现，或玉体横陈，魅惑勾人，她冷眼观之；
天魔幻化出妖怪作乱，为祸苍生，救世与否只在她一念之间……
天魔幻化出仙界，诸多仙人对她口称‘仙君’，笑迎她历劫成功，回天归位……
……
千般幻境一一而来，她不动、不乱，如视平常，最后的最后，域外天魔似乎也没了办法。
她看着域外天魔回归虚空，周围静寂下来。
玄而又玄的感悟涌上心头，她知道，渡劫快要成功了。
闭目感悟这玄奥之理，沉浸在玄玄境界中不知时间流逝。当她醒来时，这世界在她眼中已是截然不同。
一条天梯出现在天地之间，耀耀天光伴随瑞气千条，拥着天梯降临在她的面前。冥冥中的意志告诉她，这是升仙路，她已渡劫成功，飞升成仙，踏上此路，即可登临仙界，从此超脱万物之外。
意志传递给她的感觉无比真实，仿佛她真的已经成仙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那一道天梯，道：“你怎么还不死心呢？我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
话音落下，面前的一切消失了。域外天魔显形，不甘的看了她一眼，钻进虚空中。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现实中，姜甜睁开了眼睛。
今夜的夜幕深邃，星空净澈，万千星子在夜空里明灭闪烁，皎皎如星河。
微凉的夜风拂面而过，浓浓的血腥气扑入鼻端。
她凝眉望向身侧，一截白色的尾巴躺在不远处，顺着尾巴转身看去，一座小山那样高大的白色巨兽伏在她身后，身下流淌出一片血泊。血腥气正由此而来。
她绕过血泊，走到巨兽的头前，巨兽冲出的鼻息像一阵微风，吹起她的头发。
看起来像狼又像狐的巨兽慢慢撑开眼皮，露出一线幽绿色的瞳孔，看着还没到它脑袋高的女子，张了张嘴，只发出微弱的声音，“啊……”
姜甜凝眉摸了摸它吻侧的短毛，说：“你别动。你做了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它从狭窄的视线里凝视面前的人，幽绿色瞳孔中，露出了怀念的神采，用微弱的声音呢喃道：“婉婉儿，你现在……有点像从前的样子了……”
“你会这样亲近的、跟我说话……会骑在我的背上……揉我的脸……摸我的尾巴……”
“婉婉儿……”它的眼皮慢慢的沉下来，一点点遮住了发光的瞳孔，“我还记得……你把我从囚阵里、放出来……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巨兽的眼睛阖上，声音消失下去。
姜甜仰头看着这么大个头的巨兽，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但是，我不是最初的那个姜婉婉，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如果你只是害怕孤单，想有人陪，我可以答应你哦。”
契约在身，她使用对方的力量，让对方变成了小小的一只，把它抱在了怀里。当她看到只有八条尾巴时，她愣住了。
一条尾巴等于一条命，他干了什么，竟然被打死了一条命？
天台门后，红毛狐狸战战兢兢的露出头来，“老、老大！”
“嗯？”姜甜抬眼望去。
红毛狐狸从门后露出身子，瑟瑟缩缩地趴在地上，牙关打颤说道：“家里来了好多客人，等、等了十多天了。”
“嗯。”姜甜凝眉想了想，估计是管理局的人和一些天师。她路过红毛狐狸身边下楼，说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
姜甜的脚步声消失后，红毛狐狸发抖着，把头埋到了爪子下面。
它想起来了，它知道姜甜是谁了。
原来如此！难怪大王对她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原来是她！
一千年前的婉夫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
姜甜回到家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
如果是从前的姜甜，她也就开了，并且还会请客人进来坐坐。
现在的姜甜没那么好的脾气，她拉开门也不管外面来的是什么人，说道：“不想跟你们聊天，这个月到下个月别来打扰我，我忙着生孩子呢。”
说完，“哐”一声关上了门。
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良久，管理局总部派来的特使迟疑着问：“再敲一次？”
“不妥。”拄着拐杖的老天师虽然心急如焚，但是在对方明确表示了不希望受到打扰的情况下，他只得强制按捺下来。说道：“我等改日再来。”
师徒两人走了，特使看向郑悦，她是在场所有人中对房子里的人最熟的。
郑悦想了想，摇了摇头，“恐怕不行，一言不合打起来我们得吃亏。”
特使和身后的人都惊讶了，“打起来？”
郑悦带头往电梯方向走，走了一段距离了才说：“天师境界越高，往往更显露本真，意思是她不会讲客气的，想说什么直说，想做什么直接做。我们打扰到她，她真的有可能会打人。”
一行人进了电梯，特使愁眉苦脸说道：“上面的任务也不能耽误啊。”
郑悦想了想刚才姜甜的态度，说：“我先在微信上联系她吧，把整理出来的问题挑一些问问。她现在跟以前变化有点大，我们得改变策略。”
特使皱眉想了片刻，说：“行，先听你的。”
红毛狐狸奄头耷脑下来后，姜甜对它说：“现在的妖怪是哪几个领头的？叫过来，我有事吩咐。”
红毛狐狸毕恭毕敬回答：“是。”
转头离开公寓，奔着它知道的几个小头目的落脚点狂奔。
一边庆幸大部分妖怪还留在C市没离开，一边悲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既然事情改变不了了，那么独倒霉不如众倒霉啊，是同类就一起来承受婉夫人的压迫吧！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大王重伤，最近一段时间能过点轻松日子了。”
“再告诉你们一个‘更好’的消息，还记得当年那个‘诛尽恶妖’的婉夫人吗？她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第34章
赶走了多余的人与妖，房子里安静下来。
姜甜站在星光笼罩的阳台上，伸出双手，感受体内受她支配的灵力，喃喃自语道:“我终究还是得偿所愿了。”
几十世转世轮回，近千载红尘里打滚，她每每投生为凡人、为鸟兽、为牲畜、为虫鱼、为蜉蝣……懵懵懂懂降生于世，蹉跎半生，又在不甘与孤寂中死去。
每一次转世，虽然忘尽前尘，但是有一念执着刻在灵魂里面，不论转世多少次，也不能消磨。生带来，死也带去，循环往复，绝不遗忘。
这执念就是：修行，入道。
没有灵根的凡人做不到，灵智蒙昧的鸟兽虫鱼做不到，朝生暮死的蜉蝣也做不到。一世一世不信邪的苦求，走遍高山深海，踏遍世间熙攘，一颗向道之心在艰难与绝望中磋磨，似一缕吹不灭的烛火，支撑孑孓者走过一生。
所幸烛火长明，这一世终得圆满。
不到天亮，如今的妖怪群体中有头有脸的几位，纷纷抵达了公寓楼下。
瑶作为传话妖，上楼请示：“夫人，他们到楼下了，让他们上来吗？”
姜甜坐在单人沙发里，挺着个大肚子，也坐出了大佬的气势。她淡淡的看着狐狸精，说：“叫我什么？”
瑶低眉顺眼，想起以前自己竟然跟这位主手拉手逛过街，就感到小心肝在发抖。“老大。”
“嗯。”姜甜应一声，说：“让他们上来。”
“是。”
能在如今的妖怪团体里担任头目的，放到千年前，也不是什么普通妖怪。只是被抢了妖丹，又被囚千百年，修为大跌，曾经的大妖怪，如今也沦落为小妖。
六个妖怪脸色沉重排着队走进来，在客厅里排成一排，沉默的看着沙发上的人，不说话。
被如今的世道教做妖的他们，已经清晰的知道，属于妖怪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凡人制造出了能杀死妖怪的武器，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天师在侧，妖王也不得不低头，何况底下的小妖！
但是残存的傲气让他们不愿意对面前的女人低头。
妖怪屈服于强者。千年前她能让诸妖退避，是因为她是九尾妖王的夫人，九尾妖王对她俯首贴耳，无所不从，否则以她区区凡人侠客，怎们可能在妖界杀出赫赫凶名？
如今她是天师，即使仍然有九尾妖王在背后撑腰，也休想教他们低头！
六个妖怪头目打定了主意不配合。
姜甜说：“既然遵从我的命令过来了，做出这副样子还有什么意义啊？”
六个妖怪其中之一说道：“我们是奔着大王来的，你别以为你能指派我们。”
姜甜意味不明的瞥他一眼，说：“哦。你以为我叫你们过来干什么？”
空气里飘起了淡淡的杀气。
妖怪头目们目光中露出警惕，盯着姜甜，调整姿势似乎随时可以做出反击。
在一边站着的瑶，默默流了一背的冷汗，紧张的看着这马上要打起来了一样的局势，在心里默默祈祷：我是空气我是空气……别波及我别波及我……
姜甜笑了一下，“你们仍把我视作阴山君的附庸？可笑。”
四周出现了变化，狭窄的空间无限扩大，客厅的墙壁、家具、灯光消失了，头顶是高不可及的广阔星河，四周是看不到边际的白茫茫世界，脚下是……脚下没有东西，他们立于虚空。
有妖怪发出不屑的声音，“区区幻术，也想困住我？唳――”他化为原形飞向高空，是一只黑羽铁爪的巨鹰，羽翼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直冲向星空，双爪发力似乎要撕裂这幻境。
姜甜坐在沙发里，含笑看着他的表演。
“唳――”巨鹰在星空下盘旋，发出高昂的啸声。他找不到这幻境的节点，无法打破它。
又一个妖怪化为原形，是一棵高大的松树。大树矗立在虚空中，越长越高，越长越大，越长越高……但是星空仍然在那里，静止不动。
剩下的四个妖怪头目一齐变回了原形，三个奔向幻境，一只斑斓巨虎怒吼着向姜甜扑来。
“吼――”
姜甜微笑着抬起手，一只由灵力汇聚成的巨掌拍了过去。
看着斑斓巨虎痛嚎着倒飞出去，她感叹了一声，“这就是地上神仙的实力吗？我觉得你们一起上都干不过我一只手啊。”
“炼神境……”六尾狐妖停下来，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忌惮。
“嗷――你耍我们！”
人修踏入炼神还虚境界，就有了相当于妖界大妖的实力，即使是千年之前的他们，遇上了也得掂量着来。这女人竟然这么厉害了！
六尾狐妖看向躲在一边的红毛狐狸，神情不善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红毛狐狸把自己缩成一团，弱弱的说：“你、你们又没问。”略略略，就是故意的，谁叫你跟我显摆六条尾巴！
只剩下一条尾巴的瑶绝对不会承认，她是嫉妒了。
下一秒，星空降下美丽的火雨，比流星更绚烂。
姜甜说：“别分心，还没结束。”
…………
打服了几个妖怪头目，从他们这里了解到小妖们的现状，令他们约束好手下小妖别惹事，得到再三保证后，姜甜放走了他们。
此时，晨曦的天光照耀下来，清晨的风微微凉。
姜甜对瑶说：“我喜欢现在这个世界，喜欢我的国家。真好啊！”
瑶想到短短几个月以来见到的、吃到的、享受到的，深有感触的点头，“我也喜欢。”
姜甜说：“你今天什么时候开直播？我想看你跳舞。”
瑶变成人，说：“马上就可以开始。去、去我那边？”
“好啊。”
开直播设备的时候，瑶在心里想：现在的婉夫人跟从前不一样了，大概还是转世之后的性格占据多一些吧！
这可真是太好了！
吴道青再一次上门之前，通过从办事处要来的号码，提前打了电话预约，言说希望可以得到前辈的指点。
看了半上午狐狸精跳舞，姜甜心情不错，接到电话后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让他们马上过来。
于是剩下的半个上午就在答疑解惑中度过了。
吴道青师徒千恩万谢后激动的离去，出了公寓楼就被办事处的人堵住，上了郑悦的车，把他们之间上午的谈话合盘托出。
通过维持通话的手机听了全程的总部特使沉吟半晌，等郑悦回来后，用办事处的座机打电话过去，被挂了。
再次打过去，又被挂了。
吴道青好心的提议道：“不如明天上午再打？”
特使跟郑悦互相看一眼，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管理局妖怪事务管理部分已经上了正轨，陆陆续续从扫盲班毕业的妖怪，参照他们的意愿，被推荐了各式各样的工作，大部分妖怪选择了满意的工作顺利上岗，也有一部分妖怪不愿意工作。
或者说，它们想要做的‘工作’超出常规。
一只狸花猫说：“在被大王召唤过来之前，我在一户人家家里捉老鼠。这就是我的工作，现在拿到毕业证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一匹把自己伪装成狗的狼说：“我的工作是给一个男人做导盲犬。我刚从封印里出来的时候，虚弱的快死了，是那个男人发现我并且救了我。他看不见，我会给他做一辈子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