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尾鱼【完结】
时间:2024-10-24 23:01:49

  这么多人头桩,这是跑着跑着,跑到猎人头的老巢来了?
  肖芥子心中叫苦不迭,她看看左近,又看看身后,突然来了主意,一把拎起神棍:“快,咱们往树上爬!”
  背包里有山鬼用于攀爬的手攀脚攀,但一来时间紧迫,二来老榕树枝桠横生的、相对好爬,所以两人也顾不上开包,跌跌撞撞疾奔到树下,肖芥子让神棍先爬,她在下头,方便给他帮忙,顺便也观察戒备。
  神棍一路又跑又摔,委实累得够呛,起脚几次都踏滑了,多亏了肖芥子在下头肩顶手抬,帮他上了最低处的那根树桠。
  踩实了第一段,接下来手脚并用,就好爬多了,神棍使出浑身气力,往上爬了一段,惦记着肖芥子,低头去看:她倒是麻利,身形轻捷得很,跟猴似的,嗖地就窜上来了。
  神棍心里踏实了些,正想往上爬,突然看到底下的一根人头桩。
  他头皮一紧:之前没注意,只以为篾筐里要么是空的,要么是骷髅头,但这一根,里头是个新人头,好像还是个女人头――黑色的长发披下,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目。
  底下的肖芥子见他出神,差点怒了:“快点,发什么呆啊。”
  神棍似梦初觉,赶紧“哦”了一声:为安全计,是得赶紧往上爬。
  他吭哧吭哧,咬牙继续上攀,但到底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体力跟年轻时不能比,越爬越累,爬一段歇一次,再爬一段,又喘上好一会。
  大概上到十来米高、再一次气喘如牛时,神棍只觉眼前一花:那些散布的牛头,原本是安静挂在树桠各处的,但其中一只,突然间直怼到他面前,眼窝之后,分明是一双诡诈的眼睛!
  他猝不及防,失声叫了出来,手上一颤,整个人就栽下去了。
  肖芥子一直在他下头,听到声音抬头看时,正看到神棍往下栽,她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抬腿起就是一脚:神棍本是往下砸的,被这横出的一脚正踹在腰侧,疼得身子发抽,但也多亏了这一脚,身子斜飞出去,正趴在一根横出的枝桠上,然而又没趴稳,仿佛耍单杠,人在杠上滴溜翻滚了一圈,头下脚上,又要往下栽。
  万幸,脚踝上一紧,居然被人抓住了。
  神棍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原来是肖芥子急中生智,仿佛耍杂技:两腿死死绞住一根粗树桠,整个人倒吊下来,借着一荡之力,两手精准抓住了他的脚踝。
  真是死里逃生,神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唯恐一个吸气、她就抓不住了。
  肖芥子手臂发颤,咬牙切齿:“你就这么趴着不动了?赶紧的,快抓住树枝啊!”
  神棍这才反应过来,两手去抓树枝,肖芥子吁着气,用力帮他把身子往上拎了点,觑着差不多了,才说了句“我松手了啊”。
  她松开手,神棍就像挂在晾衣绳上的毛巾、立时晾在那根树枝上了,好在他比毛巾灵活,双手双腿齐上阵,死死抱住了树枝不松手,暂时倒是稳住了。
  肖芥子松了口气,左右看看,双手抓住另一根枝桠,腿上一撤一翻,重又站住了。
  神棍想起刚才的事,赶紧提醒她:“小结子,上头有东西!藏在那个牛头、牛头后面!一下子往我冲过来,我才掉下来的。”
  有东西?
  肖芥子一怔,后背泛起凉意,她仰头往上看,把刚刚塞回包内的砍刀又抽了出来。
  这树枝叶极茂密,如果上头真藏了东西,数量还真不好说,要么,趁早下树?
  然而,像是专为堵她后路,她隐约又听见了那种杂乱的嗷嗷怪叫,且越来越近。
  她心一横:“还是往上,你跟着我,我开路。”
  这一次,她没再闷头往上爬了,她先仔细观察,确认视线区域内安全,才往上攀一段。
  约莫爬了七八米之后,她心中一动:有一只女式运动鞋,藏在枝叶之间,运动鞋是防水的,被水淋过之后,隐有镭射色的晕光。
  她沉吟了一下,当机立断,一刀砍在鞋侧的枝桠上。
  那人果然受了惊,“啊”的一声低叫出声。
  肖芥子精神一振,抓住身侧枝干猱身而上,稳稳站在那人身前。
  呵,熟面孔,是那个槟榔妹。
  估摸着也是上树躲避危险的,这倒没什么,关键是……
  肖芥子看着她手里抱着的一只牛头,心头火起:“刚刚是你冲我朋友的?你什么意思?这树这么大,躲上来碍着你什么了?”
  话还没说完,听到身后枝叶晃动,又听底下的神棍急叫了句“小心”,肖芥子心知有异,一个闪身往旁侧躲避,身后的那人估计是想推她,用力过猛,扑了个空,身子摇摇欲坠。
  槟榔妹大惊失色,赶紧冲上来搀扶,可惜没搀住,两人扭抱着栽趴在树桠上,眼见就要砸下去,肖芥子一脚踩在那人后腰上。
  说来也巧,这一踩,反而帮这俩在树桠上稳住了。
  她看清楚了,是那个廖飞脸的男人。
  肖芥子浑不客气,把砍刀的刀刃横在了那人后颈上,那人身子一僵,不敢动了。
  她问:“树上还有人吗?”
  那人没吭声,槟榔妹颤声说了句:“没,没了。就……就我们。”
  说话间,神棍已经爬上来了,肖芥子侧开身位,示意他别停、继续往上爬,同时把刀刃又往下压了压:“问你呢,故意吓我朋友,什么意思啊?这树是你栽的?只许你躲?”
  那人还是没吭声,槟榔妹嘴唇嗫嚅了一下,带着哭腔说了句:“不是的,我当时没注意,没站稳,是个误会,不是故意的。”
  肖芥子冷笑。
  没站稳,忽悠谁呢,神棍都说了,那人是“向他冲过来”,且“藏在牛头后面”。牛头挂在树上,你偏拿在手里,就这么好玩?
  她说:“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现在这棵树是我的了,我说了算,你俩滚下去!”
  说话间,脚下用力、作势就要把两人给踏翻下去,槟榔妹吓得花容失色,廖飞脸也慌了,拼尽全力、死死抠扒住树桠。
  就在这时,神棍突然变色,他嘘了一声:“小结子,来人了!”
  肖芥子心中一凛,低头往下看。
  是那个身材矮壮、脸上总是油乎乎的男人。
  就见他跌跌撞撞直奔过来,慌乱间撞歪了好几根人头桩,末了倚着树身站定,打着哆嗦伸手擦汗,嘴里神经质般念叨着:“我日,我日,今天可别交代在这了。”
  说完,从腰后抽刀在手,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绕着树身、迅速挪到了另一面。
  几乎是与此同时,又有几个人出现了。
  都是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皮肤黝黑,光着脚,披头散发,脸上用煤灰和红白的矿料抹得一道一道的,头上戴着牛头骨帽――或者说,是拿牛头骨罩在了头上。
  他们往树下走来,个个手上提刀,神色凶悍,喉头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肖芥子注意到,其中一个,手上拎了个人头,八成是个女人的,因为是长发,颈子下好像还在滴血。
  她喉头微微吞咽了一口,动作很轻地收回脚。
  槟榔妹和那个廖飞脸的男人没敢起身,还是保持着趴在树桠上的状态,唯恐惊动了下头的人。
  那几个精壮汉子在树下分散开,似是各处查看,矮壮的男人背心死死贴住树身,慢慢挪动着身子,试图把自己一直藏在视线死角。
  过了会,拎人头的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顺手就将人头放进了邻近空的人头桩,剩下的几个人欢呼似地“呦吼”了几声,一行人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雨雾中。
  矮壮男人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树下。
  廖飞脸的男人这才爬起来,他对肖芥子有点忌惮,讪笑着倚坐到一边。
  只有神棍,像是发愣,喃喃说了句:“好奇怪啊。”
第112章
  肖芥子没急着追问“为什么奇怪”, 她看树下的那个矮壮男,又留心看树上的两人。
  矮壮男劫后余生,庆幸不已, 左右观察许久, 愣是没想到往上瞧一眼, 末了战战兢兢, 小跑着往林子深处去了。
  而树上这两人,跟那矮壮男明明是一路的, 全程没出过声, 半点招呼矮壮男上树躲藏的意思都没有。
  肖芥子心中鄙夷,又催促神棍:“愣着干什么, 继续爬啊。”
  对陌生人无善意, 对同伴不救助, 不能跟这两人待在一处, 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算计, 还是上到高处更保险。
  神棍还在思考“为什么奇怪”,让爬就爬, 执行得很干脆,才爬上一个身位, 矮壮男离开的那个方向,忽然传来张皇的骇叫声, 隐约还有厮打、抓撞的声音。
  槟榔妹面色一变,脱口说了句:“是肥七!”
  原来刚那人叫肥七, 肖芥子冷哼了一声, 也不管他们, 自顾自窜了上去。
  这一处位置不错, 树桠相对粗壮, 倚靠或者坐着都更方便,而且居高临下,下头有什么异状,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肖芥子招呼神棍坐下。
  天色差不多已经黑了,晚上多半得在树上过夜,肖芥子从背包里翻出绳子、保温布、饮用水,以及能量棒。
  她用绳子绕绑住上下的主枝桠,绳身上结了几个套圈,这样,坐着或者打瞌睡的时候,把胳膊或者腿伸进绳圈,可防摔下树。
  又把保温布套在身上,这块布是正反面,有供头脸和手出露的地方。雨布正面是暗绿色、图案类树枝树叶,裹在身上方便隐蔽,反面是银色,可供反光,用于定位、引人注意或求救,而且保温的同时也防水,有这块布,晚上基本没失温的危险。
  神棍有样学样,也一一装备上。
  终于暂时踏实了,肖芥子心下稍安,没敢喝太多水,怕晚上不方便,只吃了根能量棒。她咀嚼很轻,吃得斯斯文文――倒不是突然讲究,而是怕声响太大,引来什么不想招惹的。
  “这能量棒,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啊?”
  神棍说她:“能量棒,吃能量就行了。都睡大树杈上了,还要什么味道?”
  也是,肖芥子忽然又想到什么:“这山里,有什么野兽吗?”
  神棍回答:“听说以前是有孟加拉虎、金钱豹、长臂猿和大蟒,现在应该都没了,反正前几次探山是没见到。”
  最好是没了,不然这荒郊野外的,遭遇了可怎么应付啊,肖芥子想想都觉得头疼。
  神棍心大,完全没这烦恼,又钻研上了:“哎,小结子,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些人有点奇怪啊。”
  肖芥子提不起劲:“猎人头的人能不奇怪吗?”
  “不是啊,是一种反常的怪。首先,听刚刚那声势,得有一大群人,但这种破败地方……你注意到没有,饭点早到了,没见着炊烟,这四下里黑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哪像是住人的地方啊。”
  肖芥子见怪不怪:“鬼林够密的话,炊烟或者亮光,确实穿透不了啊。”
  神棍噎了一下,好在他还有下一条:“其次,你不觉得刚出现的那几个人,穿着打扮都很怪吗?嘎多寨的旅游宣传栏,有一些解放前的佤族照片,男人都穿得挺齐整,黑布包头,有些还扛英制土枪……赤着上身光着脚,披头散发提着刀,不古不今的,这什么穿法啊?”
  肖芥子说:“佤族每个寨子的传说都不同,穿着打扮不一样,不也正常吗?而且这是在猎人头,算是……特殊仪式,穿的跟日常有差异,也很合理啊。”
  神棍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你说对了!这就是第三点,猎人头是个重要仪式!据我所知,真的猎到了人头,寨子里的人要郑重迎接人头,要给人头戴红包头,喂米粒、鸡蛋给人头‘吃’,要敬酒,还要边哭泣边为人头梳洗,请它安安心心待在此地、保佑庄稼五谷丰登。请问,怎么可以这么草率,拎起来往篾筐里一塞,就完了?”
  这条是真的无从反驳,肖芥子不说话了。确实,以她对佤族文化了解之贫瘠,她都知道,猎人头手续繁复、不是割下来往篾筐里一塞就完了的。
  神棍趁热打铁:“还有啊,现在不是春耕季,才腊月,猎什么人头啊?”
  时令、仪式都不对,是挺值得怀疑的,肖芥子若有所思:“所以……你有什么结论?”
  “我就是觉得奇怪,结论……暂时还没有。”
  没有,那还是先关心眼前吧,毕竟是个又下雨又没月亮的晚上,肖芥子正想说话,下头传来那个男人哆嗦着的声音:“那个……不好意思啊。”
  他牙关格格打颤:“看你们装备挺齐全的,能匀我们件外套、或者借点吃的吗?我们可以花钱买。”
  肖芥子先还奇怪这人为什么牙关打战,下一秒想明白了:这两人穿得很薄,雨一直没停过,虽然是小雨,但他们的衣服早淋透了,加上山林夜间降温,饥寒交迫的,可不得哆嗦么。
  神棍“啊”了一声,自然而然就去翻包:“我们有外套,还有……”
  肖芥子冷冰冰说了句:“没有。”
  神棍愣了一下,讪讪收回翻包的手。
  下头也不再吭声了,只偶尔能听到冻得吸鼻子和不断搓手的声音。
  神棍有点不忍心,跟肖芥子商量:“小结子,我们够吃够用的,后援一两天也就来了。你看他们怪可怜的,又说得这么客气……”
  肖芥子面无表情:“他们这么客气,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我吗?但凡我制不住他们,你穿的吃的早被扒拉走了,还轮得到你在这发善心?”
  神棍不说话了。
  那个男人也没说话,倒是槟榔妹听到肖芥子的话,又带着哭音解释了一次:“不是的,我们躲在树上,本来就害怕,忽然听到有人往上爬,树叶又密,又看不清,我才想了个把牛头套在头上吓人的法子……后来,这位小姐提着刀要上来砍人,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才……才动手的。”
  神棍听她说得可怜,有点唏嘘,又凑向肖芥子:“小结子啊,那是个小姑娘呢,万一冻坏了,后半辈子都落病根,咱有保温布,外套放着也是放着,借她一件裹一裹呗。”
  说完,竖起耳朵听肖芥子动静,见她半天没吭声,估摸是默许了,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那件外套拽出来,又在兜里塞了两根能量棒,然后拎着衣袖垂下去抖了抖:“哎,小姑娘,接住了啊,穿着暖和暖和。”
  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傻黑甜,肖芥子心里叹气,把脸别向一边,眼不见为净,不过上下的动静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槟榔妹感激道谢,神棍寒暄客气,有来有往的,还聊起来了。
  这女的叫晓川,说男的是自己男友,叫廖扬,两人是和朋友一起来徒步旅游的。神棍则表示自己姓沈,带着助理进山、民俗考察来了。
  廖扬,和廖飞一个姓,看来是有亲属关系没跑了。
  神棍好奇:“你们是走我们前头的,发生什么事了啊?”
  这是肖芥子感兴趣的,她又把脸转了回来:虽然天已经黑了,看不清脸,但大致的人形轮廓还是能瞧见的。
  晓川也说不清楚:“我们就是一直走走停停地赶路,也没见什么特别的。哦,对,路上遇到一张好大的蜘蛛网,怪}人的,上头跑了好些蜘蛛。铁头……就是我们一朋友,就拿棍把蛛网给挑了,不挑怎么走路嘛,把路都给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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