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萍也是今年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挣钱的快乐,之前她跟谭溪川跑车拉货那会儿不算,那会儿她感觉她就是谭溪川的小跟班,她得听谭溪川的指挥,现在她自己当老板,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她扬声对谭溪川道,“你等着吧,等我以后店开大了,挣大钱了,你就可以辞职在家了,我养你。”
谭溪川乐得不行,“哎,媳妇儿,你还真别说,我人生的终极梦想就是在家里当小白脸被媳妇儿养,你放心,要是真有那一天,我肯定能做到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你就只管去外面挣大钱就好。”
沈雅萍一想到那个场景,笑得前仰后合的,连菜都切不下去了。
顾慧英边调着丸子馅儿,边乜他俩一眼,“出息劲儿,你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有出息。”
谭溪川得意地看顾慧英,“娘,您这话说得一点没错,我俩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慧英捡起盆里的胡萝卜,虎着脸佯装要砸他,“快去洗你的澡,一身臭汗味儿,待会儿澡堂子该关门了,年三十儿的,谁还专门等着你。”
谭溪川抱着脑袋两步并一步地赶紧跑出了屋,真惹急了老太太,她真能砸,他可不想过大年三十儿的,脑袋上多出个大包。
火炉边上的桌子旁,谭溪月在包饺子,陆峥给她擀面皮,谭溪月包完一个饺子放到盖帘上,看对面的人一眼,小声问,“看我干嘛,你也想当小白脸?”
陆峥看她,不行。
谭溪月说得笃定,“你当不了。”
陆峥挑眉。
谭溪月回,“你长得不白。”
陆峥拿手在铺着面的案板上写,【不一定长的白才当得好小白脸】
谭溪月弯眼笑,声音压得更小,“你还挺有经验,那你说怎么才能当好。”
陆峥又要写,谭溪月忙按住他的手,她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写什么,但她知道他肯定写不出什么好话来。
谭溪月胡乱地把案板上的字全给抹掉,低头接着包自己的饺子,不再理他。
陆峥捏捏她红红的耳朵,又碰碰她翘挺的鼻尖,谭溪月挡不住他的手,白净的脸上沾到了面粉,成了一只从面粉堆里钻出来的小花猫,她恼怒瞪他,陆峥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里盛满了笑。
笑得她的心比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要乱。
谭溪月红着脸,面无表情地踩上他的脚,重重地碾了下。
陆峥拿腿夹住她的脚,继续若无其事地擀面皮。
里屋的电视里放着往年的春晚,相声大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逗得台下的观众捧腹大笑。
“刺啦”一声,沈雅萍将鱼放到烧热的油锅里,香味和烟雾同时漫开,顾慧英“哒哒哒”地切着葱姜,谭溪川收拾好换洗的衣服,骑上车刚要出门,想起什么,又小跑着回到屋里,悄摸声儿地拿出两个二踢响。
“砰砰砰”连着几声,鞭炮声从院子里腾空而起,在天上炸开,提前给除夕夜添了喜庆的味道。
陆峥刚瞄到了谭溪川的鬼鬼祟祟,提前捂住了谭溪月的耳朵,沈雅萍和顾慧英都被突然响起的声响吓了一激灵,两个人同时朝着院子里骂起来,谭溪川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都跑出去了老远,还能听到他得逞的哈哈大笑。
平凡的烟火气,热闹又鼓噪,却最能牵动人的心。
天色越暗,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越震耳欲聋。
热气腾腾的鱼出了锅,圆滚白胖的饺子端上满满当当都快没了地儿的饭桌,杯子里倒满酒,年夜饭也正式开了桌。
谭溪月最先吃到一个包着糖的饺子,沈雅萍双手一拍,“哎呀,咱小月儿和姑爷以后的生活肯定是越过越甜蜜。”
谭溪月咽下嘴里的糖饺,把剩下的那半饺子放到了旁边人的碗里,既然是喜气儿,总不能她一个人沾,让他也沾沾吧。
桌子底下,陆峥攥住她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谭溪月踢他一下,让他松开,陆峥不松反而攥得更紧,他夹起那半个饺子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
确实很甜。
过了一会儿,沈雅萍吃到了一个包着硬币的饺子,她的嘴又笑得合不上了,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说明她来年可是要发大财呀。
又过了一会儿,陆峥也吃到了一个包着硬币的饺子。
谭溪川找到自己碗里分别包着糖和硬币的饺子,挨个都咬了一口,好笑地看向顾慧英,“娘,人那都是随机吃到的才是好彩头,你这不能给我们每个人碗里都埋上俩呀,这能管用吗?”
气得顾慧英一筷子敲上他的手,“闭上你那臭嘴,你懂什么,吃到了就是好彩头有福气,你管怎么吃到的。”
这一筷子敲得溪川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家老太太这手劲儿是真大。
沈雅萍笑骂他活该,娘就该敲得更狠点儿。
谭溪月将刚吃出来的硬币放到一边,也瞅着谭溪川直笑,反正从小到大每年的大年三十儿,或早或晚,她哥必定得讨上一顿打,这是惯例,不然他这年过不痛快。
陆峥把他碗里那个糖饺也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她,他吃另一半,不过他总觉得他这个糖饺,没有她吃过给他的那个甜。
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吃完,谭家小院里慢慢聚起了人,八点春节联欢晚会要开始,大家还没在彩电上看过春晚,今天都想来谭家看个新鲜,谭溪川直接把电视搬到了院子里,又摆上凳子,沈雅萍拿出瓜子糖果招呼大家。
顾慧英知道谭溪月不爱凑这种热闹,她把谭溪月叫到里屋,拿出一摞东西给她,“你们就回吧,回去还有好多事儿呢,把这些拿上,这个是贴井上的,这些要贴到装粮食的瓮上,这些分别贴到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上,红布条也全都得系上,哪处都不能落下了。”
谭溪月点头,把东西都收好。
顾慧英又从坑底下拿出一个手帕,里面包着四条红绳,“这是我去求来的平安绳,你俩一人一对,今天晚上系上,出了正月十五才能摘下来。”
谭溪月笑着说好。
顾慧英又严肃道,“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明天一大早要记得给你婆婆上香,这个你可千万别忘了。”
谭溪月认真回,“知道了,娘,我都记着呢。”
外屋里,陆峥边换着炉子里的煤球,边听着里屋母女两人的低声细语,炉火映照下的漆黑眸光里,生出温柔的底色。
谭溪月穿好外套,戴好帽子,陆峥给她围好围巾,一手拿起她的包,一手攥上她的手,跟丈母娘告了别,拉着她出了屋。
一院子的人原本还吵吵闹闹的,看到他俩出来,不自觉地起了身,谭溪川还没说话,有人先道,“小月儿,陆老板,这就走了哈?”
谭溪月被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说话不方便,陆峥回话,嗓音沉稳清晰,“嗯,这就走了,先给大家伙儿拜个早年,过年好。”
其他人先是一愣,纷纷笑着回,“过年好”,“过年好”。
谭溪川和沈雅萍不禁笑开,屋子里的顾慧英脸上也少有地展出了些笑容。
谭溪月站在他身边,仰起头看他,陆峥也低头看她,他将她的手拢到掌心,慢慢攥紧。
两人回到家,八点刚过,春晚已经开始了,家里的电视很少打开,今天一到家,谭溪月就打开了电视,转到央视一套。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看,陆峥拿着丈母娘给的那摞东西,该贴的贴,该系车上挨个给系上,谭溪月拿出明天要穿的新衣服,贴身穿的,拿布垫着,放到了暖气上,这样明天穿的时候就是暖暖和和的,她又把他明天要穿的衬衫给熨好,然后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等她洗澡出来,电视里正播放小品,谭溪月盘腿坐到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看一眼电视,再转头看一眼院子里的人。
陆峥把最后一条红布系到自行车上,又去锁好大门,回身正好和屋里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他冲她扬眉一笑,谭溪月压下心里无端起的悸动,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电视擦头发。
陆峥掀帘走进屋,谭溪月的眼睛还放在不知道在演什么的电视上,没看他,陆峥也没打扰她这么认真地看电视,他去洗澡间简单冲了个澡,出来小品正好演完。
陆峥坐到她旁边,从她手里拿过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偏头看她,“刚才的小品讲的什么?我看你看得那么认真。”
谭溪月一顿,她哪儿知道小品讲的是什么,她刚才的心思都没放在小品上,一直被洗澡间的流水声干扰。
她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先去我包里拿一个红色的手帕,那里面有娘给我们求来的平安绳,今天晚上要戴上。”
陆峥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眼睫毛会眨得特别快。”
谭溪月不承认,“我心虚什么,我眼睫毛一直都眨这么快。”
陆峥的手向下,覆到了她腰间的痒痒肉上。
谭溪月最受不了他挠她的痒,她立刻投降,“我刚才都没在看小品。”
陆峥低声问,“那在看什么?”
谭溪月搂上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一直在看洗澡间的门,想你什么时候能洗澡出来。
陆峥箍紧她的腰,气息渐沉,“想我出来做什么?”
谭溪月的气息紧贴着他的耳根,声音又小又软,“你出来了,好给我擦头发呀。”
陆峥紧绷的喉结一顿,唇不动声色地慢慢勾起,她现在拿捏他拿捏得是愈发的得心应手。
他也凑到她耳边,嗓音更哑,“小狐狸猫。”
谭溪月心里一动,轻轻刮一下他的喉结,“我发现你现在这话说得是越来越好了,我有点担心,以后我们要是吵架了,我吵不过你要怎么办。”
陆峥喉结又是一滚,眸底克制着翻涌,“我不会跟你吵架。”
谭溪月轻哼一声,“你现在不要把话说这么满,小心以后打自己脸。”
陆峥认真看她,“我不会惹你生气。”
谭溪月想了想,“那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呢?”
陆峥问,“比如?”
谭溪月回,“谁知道呢,你长这么大个子,心眼却不太大,什么醋都喜欢吃一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上闷气了。”
陆峥笑,“这个简单,你过来亲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谭溪月捧起他的脸,“你这么好哄的吗?”
陆峥看她,“你可以试一试。”
谭溪月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看他被她惹急的样子,她不怕死地挑衅,“试试什么?让你吃一吃醋,然后试试你的心眼究竟有多小?”
果然,陆峥目光一沉,把毛巾啪一下掼到旁边的架子上,托起她的腰,将她扔回了床上,他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直接翻身覆上去。
谭溪月揪住他的头发,微弱的声音在他凶悍的吻下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喂,我们今晚要守岁的。”
陆峥冷笑,她要是想老老实实守岁就不会在这儿挑衅他,电视里的春晚还在继续,外面的鞭炮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这些声音谭溪月都听不到,她耳边只有他深深重重的喘息,泪眼模糊的视线里也只能看到他。
后面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谭溪月再次睁眼,是被突然变密的鞭炮声给吵醒的,墙上的钟表差一分钟就要指向十二点,床那边没有人,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扯过一条毯子裹住自己,拖着酸软的身体下了床,走到窗台前,打开了窗户。
院子里灯火通明,陆峥听到动静,回过头,目光交汇的一瞬,刚刚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谭溪月趴在窗户上,对他眉眼弯弯地笑,用口型道,“新年快乐呀,陆小峥。”
陆峥走过来,慢慢俯下身,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唇轻轻贴上她的唇,一字一句地哑声回,“新年快乐,猫猫。”
零点的鞭炮声再响,也抵不过两颗心脏碰撞在一起的热烈。
四年后的六月,燥热的空气到处弥漫着茉莉花香,阳光灿烂似流火。
毕业典礼刚刚结束,天气热得都快要将人烤化,大家都在往小卖铺里奔,谭溪月宿舍里的几个人也走进了小卖铺,谭溪月去拿了瓶水,刚才在太阳底下坐太久了,她有些渴。
宿舍的小妹苏云菲蹭到谭溪月旁边撒娇,“溪月姐,你就好了,保研成功,导师还是文慧老师,她可是我们这个专业的大拿,跟着她,以后肯定错不了,不像我,到现在工作还没着落呢,我可愁死了。”
谭溪月看着她笑,“你这不是工作没着落愁的,是要你的单位太多了,你不知道要去哪家愁的吧。”
苏云菲嘿嘿地笑,“我想去的那家还没给信儿呢,我想再等等。”
谭溪月摸摸她的头,“有一句话叫好饭不怕晚,好消息总会来得稍微晚一点儿,咱不急哈。”
苏云菲使劲点点头,她就喜欢听溪月姐说话,每次都能说到她心坎上,她心情转好,高高兴兴地去后面拿好吃的了。
谭溪月站在小卖铺门口安静地等宿舍的其他人,嘈杂的人声中她隐隐听到什么,寻着声音偏头看向小卖铺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省里的一把手应江亲自出席一个财经论坛活动,为本省的十大杰出青年颁奖。
她看得太认真,没注意到有人站到了她的身后。
她前面一高一矮的两个女生也在抻着脖子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