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玲摆摆手,“嗐,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家跟钱淑芬他们家有仇,谁跟她过不去,就都是我朋友,要不是我待会儿要出去跑业务,今天下班我就陪你走了,我可是练过的,一般的男的轻易进不了我的身。”
她说着话就横劈竖切地比划了两下。
谭溪月被她逗笑了。
春玲呆呆地看着谭溪月的笑容,由衷地道,“溪月,我刚才就想说了,你可真好看。”
谭溪月也由衷地回,“你也好看,像洋娃娃。”
春玲更开心了,她就喜欢别人夸她好看。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办公楼,春玲还到谭溪月的办公室转了一圈。
和春玲说了会儿话,谭溪月原本还有些糟的心情慢慢放晴了。
下班她没让谁来接,五点半的时候天还是大亮的,街上又都是人,谭溪月很听春玲的话,专捡人多的地方走,但要去陆峥那儿,得过一条小胡同,小胡同不算长,谭溪月加快了脚步。
没走多远身后就跟上来杂七杂八的脚步声,还有钱淑芬那傻儿子一直嘟嘟囔囔地叫“媳妇儿”,谭溪月攥紧包直接跑了起来,她有点后悔没让陆峥过来接她了,她没想到他们这帮人胆子这么大,这可是光天化日下,她想喊人,但嗓子里跟堵上了石头一样,只能更拼命地往前跑。
就在这时,一阵轰隆的摩托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摩托从谭溪月旁边飞过,直接停在钱淑芬她男人脚下一寸之外,那个膀粗腰圆的男人,脸色煞白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车轱辘,小腹一紧,差点没当街尿了,其他的几个男人对上陆峥眼里的狠戾,脚步也都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只有钱淑芬那傻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拍手鼓掌拍得起劲,“哇,你好厉害,你的车好听你的话,你让停就停了。”
陆峥一身黑色工作服,嘴里斜叼着猩火半燃的烟,麦色的脸上还蹭着些黑色油污,他长腿一迈,从摩托车上下来,深眸敛起狠戾,看向谭溪月。
谭溪月原本还算冷静,看到他,不知怎么的,眼眶蓦地红了一圈,她压着嗓音里的颤对他道,“我没事儿。”
陆峥将她满是汗的手拢到掌心,捏了捏,他拿过摩托车后座的头盔,给她戴上,又给她调好松紧。
然后从嘴里拿下烟,碾灭,冷眸睨向那几个男人,狠戾又起,手则是懒懒地搭到谭溪月的肩上,安抚似的轻叩了头盔两下。
闭眼。
第9章
谭溪月闭上眼,眼前成漆黑一片,听觉就变得格外敏感,她听到了他脚步移动的声音,又急着睁开眼,攥住他的手。
陆峥回头看她,眼里的冷厉收不及,和她撞上视线。
谭溪月呼吸一抖,将他攥得更紧,她上前两步,挡到他面前,对那几个男人扬声道,“还不知道跑吗,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她咽了咽有些干的嗓子,又接着道,”我男人是谁吧?”
陆峥顿住,偏头看着她严肃的侧脸,唇慢慢勾起,他反握上她的手,懒懒散散地走上前,和她并肩站立,眼抬起,一一扫过那几个货,好让他们看清些,她男人是谁。
其中一个瘦长脸的光头男有些迟疑,“他好像是清水村那哑巴。”
另一啤酒肚的男人直接“我靠”了一声,语气不满,“大哥,你怎么不说清楚,你这不是拉着我们来送死吗?”
钱淑芬她男人腿还在打着哆嗦,他咬着牙强硬道,“怂包蛋,是那哑巴又怎么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
瘦长脸回,“那你打吧,我回家吃饭了,不然我老娘该着急了。”
啤酒肚跟着接话,“对对,我老娘也叫我回家吃饭了。”
瘦长脸和啤酒肚一跑,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呼啦啦全都跑了。
就连钱淑芬那傻儿子也跟在他们身后跑了,边跑还边喊,“我老娘也叫我回家吃饭了。”
最后只剩钱淑芬她男人一个,他额头上的汗接二连三地往下掉,糊住了他的眼,他擦,显得气势不足,不擦,汗进到眼睛里,蛰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他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肯定惨得没眼睛看,但他现在被架到了这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可能是因为他就在她旁边,谭溪月潜意识里觉得有所倚仗,她的手并没有面对钱淑芬时的那种抖,她拍拍摩托车,对钱淑芬她男人道,“你以后要是还敢堵我,这摩托车就不是停在你脚前面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看到他狠起来是什么样子。”
她白嫩的一张面孔,声音又很轻,细听起来还有些颤,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本没什么威胁力,但她身旁站着一黑阎王似的高大男人。
陆峥的手配合着她的话刚起了个势,钱淑芬她男人撒腿就跑,眨眼奔到了胡同口,他还想撂一句狠话,可跑得太快,刚一开口就咳嗽起来,只能转头接着跑。
谭溪月等人都跑得不见踪影了,紧绷的肩膀才耷拉下来,腿脚也有些软。
陆峥托住她,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眼里的神色和刚才的黑面阎王判若两人。
谭溪月靠在他肩膀上,闻着他衣服上淡淡的汽油味,竟然觉得安心。
冯远和易然把自行车蹬成了风火轮,又同时在拐角处猛地急刹住车,脚划着地,快速地往后退。
易然嘿一声,“我就说咱哥一个人就能搞定,我们来了也是添乱。”
冯远抻着脖子刚想往小胡同里偷瞄一眼,一捏瘪了的烟盒直接砸到了他头上,疼得他直“哎呦”。
易然看冯远龇牙咧嘴的傻样儿,压着声音哈哈笑起来,他提着车头掉转了方向,一蹬车,一溜烟跑了,可不能打扰了陆哥哄媳妇儿的正事儿,不然有他们好果子吃。
冯远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紧赶慢赶地去追易然。
谭溪月听到声音,从他肩上抬起头,想要退一步把两人的距离拉开。
陆峥拽着她的手,没让她动,他的拇指慢慢地摩挲着她的手背,静默了半晌,其实他想问,他是不是吓到她了,刚才他和她对上视线时,眼里的戾气没收住,他能感觉到她当时哆嗦了一下。
外头有很多关于他的乱七八糟的传言,他以前觉得无所谓,现在却怕她全都信了去。
胡同那头有人走过来,谭溪月晃晃他的胳膊,轻声道,“我们回家了。”
陆峥闻言,扬眉一笑,“回家”前面一加上“我们”,所有的意义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谭溪月坐在摩托车的后座,腰上系着他的外套,她的手被他压着放到了他的腰间,开始她只抻着他T恤的一角,他的车速慢慢加快,她的上身跟着惯性贴到了他的背上,手也不由地搂住他的腰,谭溪月发现他走的都是无人的小路,她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晚霞漫天铺了半个山腰,傍晚的清风在耳边“呼呼”地飞过,霞光正对着他们,他们就像是在追着夕阳奔驰而走。
谭溪月嗓子里莫名地有些酸,她从小到大都按部就班地生活在世俗给她划定的框架里,当她冲破那个框架时,面对铺天盖地的责难诘问和流言蜚语,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迷茫彷徨中度过,现在却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她从他腰上挪开一只手,试着伸出去,想抓住些风,他要是能开慢一点就好了,她想让这段路再长一些。
陆峥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动作,他将车速放慢,又绕上了一段风景更好的小路,谭溪月心里一动,也看向后视镜,和他的视线绞缠在一起,她想偏开,又没有动,两人的目光都有些深,他转动着车把,车速更慢了,像是要停下来。
谭溪月知道他要干什么,她掐上他的腰,可他的腰太硬,她根本掐不到什么,只能小声命令,“你快开,不许停。”
陆峥不为所动,车眼看就要靠边停下。
谭溪月怕他真的会不管不顾,虽然路上没有人,但也是在外面,她凑到他耳旁,用气声道,“你要是想亲,回家再亲,你现在要是敢停,回家就不许再碰我。”
陆峥黑眸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加快车速往家的方向奔去,谭溪月自知她因为心急上了他的当,气得直接咬上他的脖颈,他车速更快,谭溪月赶紧松开,心跳和着“轰隆隆”的摩托声响,一下比一下砸得快。
落日歪进了山里头,浅淡的暮色笼罩在小院上。
谭溪月将大门关上,陆峥停好车,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伸手直接给大门落上了锁。
“咔哒”一声,谭溪月的心脏都一紧。
昨晚没干成的事儿,他今晚势必会做到底,本来她之前对这事儿没觉得有多害怕,可经历过昨晚,相当于他给她起了个前奏,还相当震撼,她昨晚已经被折腾得半死不活了,今晚她可能真的会死。
陆峥掰过她的脸,本想亲她,看到她眼底的惴惴不安,一顿,又停下。
他攥住她的手,将她带回屋里,房间和院子的灯一一亮起,暖黄又明亮的灯光总能在无形中缓解人的紧张。
他牵着她又往卧室里走,谭溪月停在卧室门口,不肯进了,她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卧室,愣住。
他今天应该回来过,卧室的布置跟她早晨出门的时候有些不同,窗帘换上了更厚重的深蓝,床上还挂上了蚊帐。
她怕蚊子咬,也不喜欢早晨被阳光照醒,所以卧室里的窗帘喜欢厚一些,一到夏天床上就会挂上蚊帐。
怕蚊子咬她跟他说过,但喜欢窗帘厚一些,她谁都没跟说过,林清和都不知道,他喜欢早晨被阳光晒醒,而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两个人结婚后,就变得不再重要。
他是怎么发现的,他们才一起睡过一晚,谭溪月转头想看他,视线的余光正好落在床头柜上,上面放着一摞小盒子,她目光一闪,选择性地跳过,拿下巴点点卧室门口摆着的支架小黑板,问他,“你摆这个做什么?”
陆峥拿起笔,在上面写道,【你怕我?】
谭溪月微怔,想了想,“有的时候。”
他回她,【我的狠不会用在你身上,所以不用怕我】
谭溪月刚要开口。
他直接堵死了她接下来的话,【床上除外】
谭溪月红着脸瞪他。
陆峥又写道,【你嫌我小,我再不做得狠一些,你也不会舒服】
谭溪月上前一步,直接夺了他手里的粉笔,回头她就把这破黑板砸了,让他什么话都敢往上面写。
陆峥唇一弯,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下,【或者待会儿我温柔一次,你再告诉我,是喜欢我温柔一点,还是喜欢我狠一点】
谭溪月看着这出自她笔下一横一竖连成的句子,眼睫微微颤着。
陆峥紧贴着她的背,吹了吹她的睫毛。
气息温柔。
别处凶狠。
第10章
两厢静默,暗潮翻涌。
谭溪月想动又不敢动,生怕触发了什么,连呼吸都屏住。
她小心偏头,他直接靠近,两人的唇刮蹭上,院子里的大门被“咣咣”敲响。
谭溪月吓了一跳,紧绷的神经反倒松下来,她推他,小声道,“你去看看谁来了。”
陆峥覆身过去咬一下她的唇,又咬一下,才松开她,他屈指敲了敲黑板上的字,告诉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谭溪月恼羞地踢他一脚,“你快去。”
她到底是喜欢他温柔一些还是狠一些,他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喜欢看她这被惹急了的炸毛样儿,陆峥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又亲了两口,才施施然地出去。
谭溪月把手里的粉笔砸到了他的背上,他回头,她忙关上卧室的门,还上了一道锁,犹不放心,又给上了一道。
她背靠在门上,摸了摸有些发烫的唇,眼睛又落到黑板上的字,红着脸暗啐一句臭流氓,转去洗澡间找了抹布出来,把黑板上的字全都擦了个干净。
院门口的说话声隐约传来,怎么听着像是嫂子的声音,谭溪月拧门快步走出去,看到沈雅萍一脸焦急地跟着陆峥过来,她心里一咯噔,“怎么了,嫂子?”
沈雅萍边擦着汗边道,“你别着急,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你哥的车坏在王家屯村口了,他把电话打到了支书家,说王家屯那边的修车的没他坏的那个零部件,让我过来问问陆峥这儿有没有,主要是他拉着一车的货,今晚好像还有雨,他得在下雨前把货给人送到厂子里才行,这真是事儿赶事儿全都凑一块儿了,我这一通骑车,可急死我了。”
谭溪月看向陆峥,陆峥点下头,他那儿有。谭溪月犹豫,她想问他能不能过去王家屯一趟,又怕他会觉得麻烦,陆峥不等谭溪月说什么,走去里屋拿上车钥匙就要出门。
沈雅萍急着跟上去。
陆峥看谭溪月。
谭溪月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去就可以了,嫂子你不用去。”
沈雅萍哪儿肯,他们是正经新婚,她来的时候大门也都上了锁,这一去还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呢,她肯定不能让陆峥去,“不用不用,我跟着陆峥去他那儿拿上东西,然后我送过去就行,王家屯我去过,我认识路。”
谭溪月拉住沈雅萍,“就让他去吧,这大晚上的,你对路也不熟,他去了,要是还有哪儿修不好,他也可以帮着看看,他修车还挺厉害的,别人修不好的,他看一眼就知道是哪儿的毛病。”
陆峥已经骑上了摩托车,听到她温言细语的劝慰,眼底浮出笑,她是从哪儿听说他修车还挺厉害的,他那修车厂,她也才去过一次,她应该都没见过他修车。
他拧着车把,“轰隆隆”的摩托声在院子里响起来。
谭溪月看过去,他看过来,两人的目光隔空对接上,谭溪月耳根有些热,陆峥长指微屈,看着她,敲了车把三下,他眸光幽深,每一下都像是在点着她的心脏敲,谭溪月乜他一眼,陆峥勾唇一笑,骑上车出了家门,摩托声在胡同里越来越远,谭溪月脸上的热却很难下去。
沈雅萍拿肩膀拱拱谭溪月,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高兴,“欸,我刚是不是坏了你们什么好事儿了。”
谭溪月佯装拧她一下,“你个当嫂子的就没个正经的时候,快进屋喝点儿水凉快会儿,你看你这一身的汗。”
沈雅萍笑,“我今天就不进去了,我得回家赶紧跟娘说一声,不然她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这么大热天再把她急出病来。”
谭溪月知道她娘的急脾气,也就不再留沈雅萍,“那你路上小心点儿,带手电筒了吗?”
沈雅萍回,“带了带了,对了,”她都忘了她还拎着东西,“你哥昨天带回来半个猪脑袋,娘给卤了,这天儿家里也放不住,她让我给你拿一半过来,小老太太那拧巴脾气差点儿没把我给乐死,非不让我说是她让给你带的。”
谭溪月接过袋子,心头微涩。
沈雅萍拍拍她的胳膊,嘱咐道,“明天回门,你别忘了,老太太今天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谭溪月点点头,一直把沈雅萍送出胡同口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