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话,一双蓝眸清粼粼的,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夕泽。
迎上这眼神,夕泽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突然冒了出来。但等她想要仔细分析这份感觉的时候,却迟钝地连它的残影都没有摸到。
五条很忙......不,应该说咒术高专的师生都很忙,除了夕泽。
夕泽出院后,硝子见她没什么问题,就一个人又钻进实验室了。
而五条并没有回到学校,她猜测应该是任务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不得不延时返校。
分不清是失落还是雀跃,夕泽恶毒地想,就算是意外吧,五条就这样狗带最好。
然而很快,五条随后打来的电话证明,那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的确是意外拖住了他,但情况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只是刚好衰运,回程的航班因为天气恶化取消了。
并且他还表示,已经换乘了轮船。顺利的话,同一天的下午就能到横滨的港口。
说到这里又突然问起:“怎么样,我晚点回来,有想我吗?”
虽然依着夕泽真实的心情,她很想说:没有,别做梦了。
结果,说出口的却是:“嗯,当然有哦。”
她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五条悟这个人啊!期待着任务早日达成,这样的话她就能快一点脱离这个虚假的世界。
当然,这是不能说的。
在电话的另一头,听见她的回答的人,伴随着平稳的海浪的声音发出一句毫无意义的感叹:“啊哈——,这船真慢!”
“那样的话,你就趁机好好休息吧。执行任务一定也很累吧,你可以小睡一会儿,等你醒来的时候,说不定正好就到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你为什么会睡不着呢?”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他根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才回答说:“这都要怪你。”
“......”夕泽疑惑了,暗想难道自已的杀念已经浓郁到令五条寝食难安的地步了,以至于一想到自己的存在,就无法入睡。
为什么呢?她是不是刚才又说错了什么。
在她脑海一片混沌,快要找不着北的时候,那个人才终于大发慈悲连道:“说笑!说笑!你不会认真了吧?”
“.......”原来是说笑啊,夕泽心里瞬间放松了。
要不是立场问题,她简直想求他少说一些模糊不清的话。他不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要让她猜测许久,浮想联翩。为这意味不明的话,内心始终惶惶不安着。
“......你当真了吗”他的声音渐渐虚浮。夕泽的沉默,让五条误以为自己的话使她觉得冒犯。
因此,为了补救,改口提起另一件事:“夕泽,我给你带了纪念品哟,作为上一次礼物的回礼。说起来,你的生日也快到了,你有喜欢的什么吗?”
“我喜欢的,是你哦,五条同学。”夕泽这么说着,声音清晰透彻地顺着听筒传入那人的耳中,听起来像是十分认真、诚恳的样子。
这种感觉让五条忍不住呼吸一滞,口中马上就要发出回答的前奏——那无声的呓语:“你......”
但是马上,夕泽就模仿五条刚才的回答,出口打断道:“说笑!说笑!你不会认真了吧?”
“.......”相似的场景又出现了,这回则是五条陷入了沉默。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为沉默而尴尬或者紧张,夕泽就不会,她早就习惯了。
现在,她只觉得很解气和略微的一点点不安。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夕泽以为五条不会在说什么了,准备挂断的时候。
又听到他慢慢地说:“我......不可以认真吗?”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挠人耳朵的羽毛。
夕泽的心跳停了,时间仿佛在五条条说出那一句话后静止了,她只听见自己仿佛一台机器,一字一句地自动回答道:
“并不是不可以。”
她连分辨五条话中的真意都没做到,身体就自作主张回应了,说出违心的话。
这可真是奇怪呀。
“这样,就没问题了。”五条立即回应道,那是放松气氛的笑音。
不是玩笑吗?
夕泽这么想着,却没有再问。
第13章 番外:番茄酱
洁白无暇的墙壁,开出了一朵朵美丽的红莲,可惜的是黑暗掩住了这无上的美景。
滋——,滋——。
......是液体喷溅的声音,响个不停。
与此同时,金属质的反光也跟着不停的闪烁。
茫茫暗色下,墙缝缓缓流动着深色的糖浆。
古怪的是,如果有另一个人在这里的话,他闻到的或许不会是糖浆的甜味。
——说不定是腥臭味哦。
啊!金属质的反光停下来了。
\"哒啦——!\"它似乎掉到了地上。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光,可以看清楚,大概一把沾着番茄酱的水果刀。
借着一阵东西被拖曳的声音响起,擦着地板发出刺耳“嘎啦”声。
幸好,这是一座郊外的独栋别墅,因此屋主人就不用担心扰民的问题了。
随即,“咔哒”一声,水晶吊灯骤然亮起,黑暗变成小偷到处乱蹿,最后缩在狭小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灯光不是纯粹的白,而是像阳光一般,印在房间里,将此间万物镀上浅浅的黄,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然而,这都是假的。
房间的布置倒是十分温馨,正对着中央的长方形餐桌的墙面挂着一张巨大全家福照片。
照片包裹着花纹繁丽的铂金色相框,上面老人、青年、小孩汇聚一堂,都笑得满面春风,好不惬意。
照片下面接着一对红色长颈花瓶,里面满簇着百合,白一团、红一团地散发枯萎的恶臭。
在这面墙的对面是窗台的位置,从那里往外看,可以看见楼下的池塘和池塘边亮得刺目的路灯。
再往外一点就是建得很高的铁栅栏,大约有4到5米那么高,约莫为了防贼,在大铁门口还安了监控。
这时,一只红色的手突然伸向窗户边,拉上红色的窗帘,顺便又捡起了地上的刀。
然后,这只手又伸向红木餐桌,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往紧邻这房间的厨房那里走。
期间路过门口的镜子,映出了那人的全身。
她,身材瘦高,有着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肤色惨白。
前额覆着厚厚的刘海,面目看上去大体精致,五官端正,要是她愿意,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
可惜的是,她生来就不爱笑,也不爱哭。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无端地令人发怵。
她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睡裙,上面也沾上了大面积的番茄酱。这种白色、红色混作一团的样子,不知怎的,看上去有些恶心。
她自己大概也有同感,一到厨房就迫不及待地清洗自己的自己的手和脸。
接着褪下睡裙,扔进了厨房的垃圾袋里。
就这么穿着内衣裤,取了一次性抹布,带着拖把,准备去打扫刚才那溅满番茄酱的房间。
她很冷静,一般人看着这么脏的屋子,不抓狂才怪呢。
而她只是想到,这场面不能让妈妈看到。
她慢慢擦拭着,从地面,墙壁,照片和花瓶。
一遍打扫,一边抱怨。
这都要怪爸爸,明明是大人,竟然还想欺负自己的女儿。
她已经19岁了,又不是未成年的孩子。
说起来,小时候他还是挺好的,只不过后来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到最后,天都快亮了。
她将百合,混着撕扯下来的窗帘一起扔进了先前的垃圾袋里,这个时候的垃圾袋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没有一丝一毫剩余空间的浪费,她厌恶地看了眼袋子下不断渗出红色污水,随即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屋外走出。
将厨房的门关好后,她又突然转头,就对着那门很生气地大声吼道:“爸爸!你就待那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然后她重重地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好心情准备去补觉。
这个时候,她放在卧室里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卧室里走去,心情顿时又烦躁起来。
手机的来电显示的人名是:宋励诚,备注是舅舅。
她咬咬牙,眉头皱都紧紧地,极不情愿地按下了接听键。
马上就有声音急不可耐地闯进她的耳朵:“阿蜜!也叫上你...父亲!快点来医院!你妈妈她有话要亲自跟你说!”
“是什么话?着急的话,电话里讲不可以吗?爸爸他走了,没有时间。”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态度冷漠地说道。
但是身体却又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就双好了衣服鞋子,戴好近视眼镜后,就匆匆往屋外跑。
在途经厨房的时候,她想到那些垃圾只好等之后回来再扔了。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最后很想再见你一面,亲自对你说说话!拜托你,快一点!”再一次地,那个声音更急切了。
这位被冠以“舅舅”之称的男人,在求她,以一种从未有过卑微态度。
真让人意外。
一直以来,除了那个女人以外,他对所有人都一副傲慢十足的样子,全都不放在眼里。特别是对她,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他就憎恨地看着她还有她的父亲。
在所谓的外祖父死后,连装作友好的掩饰也懒得做了。
一直到母亲病发,他对她们父女俩的态度才渐渐改变。
不过从总体上,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舅舅”依旧是老样子,只有父亲,大概是因为担心母亲的病,眉宇间总是暴虐的郁色,脾气也渐渐不好了。
就像昨晚,要是他能克制住自己,像往常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
明明已经权、财兼具,还要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就是自寻烦恼了。
“唉,司机叔叔,开快一点吧。”她开始催促。
虽然一点都不着急,但她还是好奇母亲要说些什么?
真的很好奇。
不巧的是,正好前方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出租车被迫停下等待。
不过距离医院也就不到1000米了,她下车准备从人行道跑过去,然而这时候意外徒生。
一辆货车因为刹车不及时正好从她的位置穿过去,巨大的撞击将她整个身体撞离了地面。
随后落在了离人行道5、6米远的位置。
她那个时候,身体已经破破烂烂了。
就这样吧,来不及了。
如果有地狱的话,她们都会在那里重逢。
到时候,她需要先向父亲道个歉。
第14章 萌芽
真的...没有问题吗?
漫步在离校区3里外公路边的小路上,五条最后那句话依旧在夕泽脑子里盘桓。
就连这种疑惑的实质萌芽了,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弄清楚些什么。
公路上时不时有骑行的人路过,为她脸上苦恼的神情所吸引,总免不了投去几分好奇的目光。
然而心里乱糟糟的夕泽是注意不到这些的,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脚步飞快。
一直到转弯处,突然响起来的喇叭声将她吓愣在原地时,她才回过神来。
黑色的汽车停在她身边的不远处,后面的车窗缓缓降下,有人探出头来。
“呀吼~”他朝她挥了挥手,满脸蓬勃的兴味:“夕泽,你在这里干什么?很晚了,上车吧,一起回去。”
夕泽闻言看了看天,发现确实暗下来了。
“算了,我还是走回去吧。”她还想继续走走。
“那我也一起。”他说完也不等夕泽反应,就拉着行李箱跳下车跟在她旁边。
微风吹拂着路边枯黄的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行李箱的滚轮滑过路面的声音,还有平稳而有力心跳声,都无比清楚被耳朵捕捉到了。
“我想向你道歉,五条。对不起,之前我开了那种玩笑。”夕泽说完,就低下头,一副状似愧疚不敢看他的样子。实际上,低头只是为了掩饰脸上毫无表情的不自然状态罢了。
“我可不会说没关系哦。”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头顶传了过来,接着很快又得寸进尺道:“这么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只是说对不起不够哦,我当时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她停下脚步,看向五条柔声说:“确实是我错了,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
“我才不说,你这样太没有诚意了,自己好好想想。”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严肃,看起来非常生气。
但是,程度...有这么严重吗?这一点是夕泽没有预料到的。
她开始后悔说出那些道歉的话语了,就像他最后说的那样,“这样就没问题了”,不去管的话,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话说,她为什么要道歉呢?
这一定是她又在不知不觉中把五条当成与自己一样的人了,较真起来,五条悟只是一个故事中的人物,是不存在的假象而已。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这样。
所以她不必对他持有同理心之类的没用的情绪,对吧。
想明白这点后,她道:“11月20日,我来到这里,然后遇见你、硝子和夏油。虽然一起执行过任务,但是也只有一次。虽然一直持有‘成为朋友’的想法,但是现实的条件不容许。我们之间私下里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所以相互之间并不了解。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相信以后我们会慢慢熟悉起来。”
“是吗?”他嘴里蹦出了简短的一个疑问句,但脸上却是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那么,也不用等以后了。从现在起,我将拥有持续一个月的休假时间。就趁这段时间,做你所谓的‘熟悉’之类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夕泽觉得五条说的“熟悉”和她所说的“熟悉”好像不是一回事。
但她还是应和下来,开始聊起一些她自以为轻松的话题:
“如果以后不做咒术师的话,你会去做什么呢?”
“大概是老师吧.......”
“听起来很适合你。”
“为什么?”
“因为,五条你啊,是一个性格风趣的人,一定会成为受学生喜欢的老师。要是我晚出生十几年,也会想拥有像你这样的老师,会很开心的吧。”
这就是随口一说的夸赞,明显是骗人的假话。熟悉五条的人,就连他自己都有这样自觉,对于自己个性有多糟糕这件事。
因为他我行我素惯了,平常的关于此事的抱怨会直接被他的耳朵过滤掉,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令人欣羡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