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许晚辞惨白的脸色,眼中掠过一抹阴狠,他绝不会放过带走许晚辞的人。
许晚辞狼狈地闭上了眼。
胥铭泽当作看不出她的想法,他转头望向戚十堰:“现在,本王能带走人了么?”
昨日,戚十堰言之许晚辞不见人,拦住了胥铭泽,如今胥铭泽反问回去。
戚十堰看向许晚辞,她狼狈地低垂着头,羞愤难堪地不敢和他对上视线,戚十堰沉默下来。
胥铭泽拉着人离开,许晚辞稍有些踉跄,她被拉着只能往外走,在跨过房门的那一刻,她终于转头看向戚十堰。
十鸢就站在戚十堰身后。
于是,这一眼,许晚辞看见的不止是戚十堰,还有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十鸢。
女子被他救下来时,被他披上他的鹤氅,她一身青色鹤氅站在戚十堰身后,姣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她还未从惊变中回过神,仰脸怔然地望向戚十堰,烛火盈辉下,她和他好似一对璧人。
许晚辞恍惚地意识到,纵使她和戚十堰都还活着,但早已物是人非。
江见朷的那句箴言这一刻响起在她耳边。
许晚辞陡然浑身没了力气,她也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
胥铭泽将她带离戚十堰身边。
胥铭泽的人朝戚十堰稍稍拱手,对跟着胥铭泽退下,转眼间,泠兮苑内只剩下戚十堰和十鸢二人。
戚十堰站在原处,仿若雕塑一样久久不动。
十鸢站得有点腿麻了,她的位置正是窗前,夜间冷风时不时地拂过她,纵是身上有着鹤氅,也叫人要吃一番苦头。
十鸢没再陪着戚十堰演苦情戏。
戚十堰只是有点疲倦,所有事情都沉重地压在他肩头,今晚的事宜看似了结,但他心底清楚,远远还没有结束。
忽然,一只手贴在他脖颈上,戚十堰骤然回神,他低下头,就见女子安静地拿着帕子替他按住了伤口。
她脖颈上的青紫还那么刺眼。
但她说:“爷难道不会觉得疼么?”
戚十堰一怔,她依旧低着头,看都没看他,她声音不若往日清澈干净,哑声叫人心底闷堵。
她不知何时拿来了药箱,垂头找到药膏,替他细细地清理伤口,浅淡的月色透过楹窗洒进来,落在她身上,叫戚十堰看不清她的神色,只知道脖颈上的伤口被人细致地处理好,柔软的指腹擦过脖颈时,似乎比伤口的疼意更让人难以接受。
她还处于惊惧中,惊魂未定,却是竭力压下情绪,一双眸子如水洗过,却又在这一刻透彻得灼人。
戚十堰心脏一缩,他像是在夜间走入毒蛛编织的蛛网中,但夜色浓郁,他无知无觉。
她怔然地望着他的伤口,红着眼,哭也哭得格外安静,让戚十堰一时分不清她是在心疼他,还是在惊恐自怜。
许久,戚十堰终于出声:
“没事了。”
他在安抚她。
一出声,就不由得扯到伤口,细密的疼意骤然传来,他仿佛无知无觉,视线落在女子脖颈的青紫上,好半晌,他低哑着声问:
“会不会很疼?”
他像是想去碰她,在抬手的那一刻又停下。
不等他收回手,十鸢乖顺地仰起脸,偏头蹭在了他掌心,戚十堰浑身一僵,他说不出这一刻是何情绪。
直到指腹摸到一阵湿意,戚十堰陡然回神,女子依旧安静地落着泪,她一言不发地摇头。
许久,戚十堰听见她轻声问:
“爷,妾身是不是生来就是错的。”
她无意识地抬手抚着脸。
戚十堰心脏骤疼,她亲眼见到胥铭泽和许晚辞相持而去,怎么会猜不到胥铭泽对她的杀意从何而来。
戚十堰忽然打横抱起她,将她放置在床榻上,胥铭泽的忽如其来,床榻上一片凌乱,床幔都被扯得破烂,但如今这都不是要紧的,他俯下身看向女子,四目相视时,十鸢一怔:
“陆十鸢,没有人会生下来就是错误。”
他僵硬又生疏地抚摸着她头顶,哑声说:“不要把别人的错误担负在自己身上。”
别人要她死,怎么会是她的错。
十鸢久久望着他,许久,她终于肯出声,哽咽声外泄,她倏然紧紧地抱住了戚十堰,泪意浸湿戚十堰的衣襟,她断断续续地哭着说:
“爷、不理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不断地哭诉,仿佛是要把今日受到的惊吓全部哭出来。
戚十堰任由她抱住,半晌,才僵硬地抬手将人拥在怀中,她较才入府时清瘦了好多,单薄得仿佛纸片一样,落在怀中轻飘飘地没有重量。
戚十堰不知道女子哭了多久,直到月色消失,戚十堰低头,才发觉她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许是哭过,她呼吸有些重,脸颊白净粉嫩,泪痕未干地挂在脸上。
戚十堰将人放在床榻上,借着微弱的烛火,他指腹擦过女子的脸颊,他沉默地望着女子许久,才起身离开。
泠兮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一片黑暗中,有人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她眨了眨眼,哭得久了,眼睛不由得有些疼。
她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
秘密藏在身上,她怎么敢在有人时失去意识?
十鸢坐起身,她走到卧榻的案桌前,手指在案桌下一抹,手中立时出现十来根银针,她换了一身简单轻便的暗色衣裳。
今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戚府必然人心纷乱,或许她能有机会把消息送出去。
只听楹窗轻微响动,再看室内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十鸢秉着呼吸,躲着巡逻的人,快速地穿梭在戚府中,和泠兮苑距离不远的后门处,十鸢借力一手扣住院墙,轻巧地翻身而上,但在看见后门巡逻的侍卫时,她不由得狠狠皱眉。
十鸢心底暗骂了一声。
外间有人,她避不开这群人的视线,只能原路返回。
而就在这时,十鸢敏锐地听见两声轻微的惨叫声,她眸色一眯,最终还是决定转身回去看看。
她身影轻巧,藏在树影间,居然也不叫人发现。
十鸢眼睁睁地看见后门的侍卫被人拧了脖子,来人下手又快又狠,半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潜行而来时,直接叫五人的巡逻小队瞬间毙命。
十鸢眸色一闪,她没有轻举妄动。
如今朝中局势混乱,如果有机会对戚十堰或者胥铭泽下手,她觉得公子和西北的那位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十鸢冷眼旁观这群人闯入戚府,正在她准备趁着混乱溜出戚府时,她余光骤然瞥见来人中其中一位手腕处的红绳。
十鸢立时脸色稍变,她口中发出细微不可闻的声响,若是夜间风声刮过。
而来人却是顿时停下了脚步,为首的那人朝这棵树看来。
十鸢下了树,落在来人跟前,她惊愕地睁大了眼,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周时誉。
他手腕处的那根红绳,她曾在顾姐姐那里见过,也在衢州时亲眼见到周时誉戴过,所以她才能一眼认出周时誉。
周时誉也被她吓得一跳,听见暗号时,他险些以为是顾婉余不听劝地前来冒险,谁能想到本该安安稳稳待在戚府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周时誉朝四周看了眼,简短道:
“任务。”
话落,周时誉有点疑惑,她的声音怎么了?
夜色太深,他看不清十鸢脖颈处的伤。
十鸢见到他,也放下了心,她将画着城防图的图纸送出,低声道:“拿好,回去交给公子。”
周时誉只瞥了一眼,他没有接过:
“姑娘还是亲自交给公子吧。”
十鸢没听懂。
周时誉低声:“主子有令,趁乱带你回去。”
十鸢一懵,她就这么跟着回去?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还有,趁乱是何意?
周时誉没和她详细解释:“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其余之事自有人善后。”
图纸固然重要,但难道要她一直留在危险之地么。
十鸢意识到了什么,她将图纸重新收回来,情况紧急,她没再废话,等巡逻的人发现后门的人丧命时,周时誉一行人的行踪就要暴露了。
十鸢简单地交代了戚府守卫羸弱的地方,迅速转身回了泠兮苑。
到了泠兮苑,她立刻换回之前的衣服,她没有睡下,而是紧绷起神经。
不过一刻钟,戚府陡然乱了起来,外间嘈杂的声音直接传入泠兮苑,晴雯今日受了惊吓,一听见动静立刻过来了。
房门被砰砰敲响,十鸢仿若刚被吵醒,她哑声叫人进来。
晴雯一脸惨白地推开门,她进来后见姨娘没事松了口气,但依旧提心吊胆的,她有些慌乱道:
“外面在喊,有刺客闯入了府邸。
”
十鸢闷声迷惘道:“刺客?”
她起身披了件外衫,垂眸掩住眸中情绪,和晴雯一起站在了门口,惴惴不安地望着外面。
见她不安,晴雯忍住心底的惊惧安慰起来:“姨娘放心,戚府不是第一次有刺客闯入,但有将军在,他们不会得逞的。”
十鸢握住手帕,她听着逐渐逼近的声音,像是惊疑地轻声道:
“是么。”
第39章
月色溶溶,树影婆娑,随着嘈杂声越来越近,整个戚府霎时间灯火通明。
十鸢话音甫落,她和晴雯就见刺客越墙而来,刀光剑影,血气浓郁,晴雯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刺客瞬间朝这边看来。
在见到十鸢时,仿佛是想到什么,这群刺客忽然直奔她们而来。
就在这时,十鸢听见一声闷响,似乎是羽箭钉在墙壁上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在她们所在的走廊外间响起,只有一墙之隔,骤然响起的声音让晴雯又吓得一跳,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十鸢心下咯噔了一声。
戚府显然不顾死活,也要抓住周时誉等人,否则不会直接放箭,闻着鼻尖的血腥味,他们是杀了谁?
十鸢脸上也是褪尽了血色,眼见刺客直奔而来,她顾不得什么,仿佛下意识地把晴雯护在身后,晴雯愕然惊恐:
“姨娘!”
转眼间,十鸢落入刺客的手中,脖颈再次受创,她被人挟持在怀中,剑刃架在了脖颈上。
她惊呼了一声,剑刃忽的逼紧,她脸色骤白地死死咬住唇,僵硬着身子动都不敢动。
泠兮苑的大门终于被推开,戚十堰快步进来,他在看见十鸢被挟持时,脸色突变,立刻抬手止住了众人的攻势:
“放开她。”
十鸢见到他,眼泪瞬间掉下来:“爷,救我!”
她在被周时誉挟持时,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如今只是一个人质,自然是要求救的。
戚十堰望着被架在她脖颈处的剑刃,脸色越来越冷,望向周时誉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个死人: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周时誉心底轻啧了声,被蒙住的脸却是看不出情绪,只听闻他嗤笑了声,刻意压沉了嗓音:“放人?这话应该我对戚将军说——”
“放行!”
戚十堰知道他这个时候越是表现出在意,十鸢越是危险,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周时誉,没有一丝动容,他甚至放下了手,任由侍卫逼近。
周时誉心底暗骂他铁石心肠。
正准备改变策略,强行将人掳走,但他察觉到被他扣住的女子隐晦地碰了他一下,周时誉心生迟疑,但在外人看来,眼见谈不妥,他立刻变了态度,剑刃下压,锋利的剑刃直接划破女子的脖颈,鲜血立时流了下来。
戚十堰脸色骤变。
女子疼得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惊惶地睁大了眼,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戚十堰呼吸沉重地看着望着这一幕,他知道这种情况,一旦他先开口,便是失去了主动权,但他望了眼女子死死咬住唇,不敢惊叫出声的模样,终是闭了闭眼:
“住手!”
僵持片刻,女子脖颈间的殷红染上脖颈,她疼得不断抽着气,戚十堰握紧双手,他侧身退步,脸色彻寒:“……放、行。”
周时誉心底松了口气。
戚十堰再不放行,他就只能带着十鸢强行闯出去了,戚十堰压根不知道他在女子皮肉被划破的那一刻就停了手,只是压迫着伤口让鲜血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