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吟玉迟疑片刻，问：“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齐氏摇摇头：“她只说想见你一面，别的什么都没透露。”
程吟玉咬了下唇，最终还是说道：“那就见一见吧。”
虽然她不知道这位方小姐为何要来找她，但是既然来了，见一面也无妨。
而且，她也想知道方小姐的想法。
齐氏面色复杂地望着女儿。
程吟玉有些心虚地解释：“娘亲，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囡囡不必解释，这些事你可以自己做主，”齐氏摸摸女儿的脸，“我这就去安排。”
过了片刻，方小姐来了。
她是孤身前来的，身边没有丫鬟跟随。
程吟玉上下打量她一番，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她的周身萦绕着沉郁之气，面色也有些苍白，似乎瘦了许多。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双极大的杏眼，瞳孔漆黑，但是看起来没有什么神采，反而显得有两分憔悴。
她自报家门：“方知晴。”
程吟玉点点头，邀她坐下。
“不知方小姐来这里有什么事？”
方知晴问：“能不能屏退下人？”
她眼底带着恳求之色，程吟玉犹豫片刻，还是点了下头，示意霜影守在门外。
虽然方知晴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她被刺杀多回，还是要留个心眼。
丫鬟很快便走了，偏厅里安静了下来。
方知晴轻舒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昨日，赐婚圣旨送到了我手上。”
程吟玉握着白玉茶盏的手紧了紧，她说这个做什么？
方知晴苦恼道：“我以为，秦王殿下会娶你的，为何秦王妃的位置还是我的？”
程吟玉惊讶地望着她。
听方知晴的语气，她似乎不想嫁给顾行舟。
方知晴急切地问：“程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秦王殿下？”
程吟玉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是否喜欢顾行舟，可以告诉嫂嫂江芷，但是不能告诉暂时不知底细的方知晴。
方知晴也发现自己有些着急了，缓了片刻，主动讲起自己的事。
她有爱慕之人，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
表哥大她三岁，自幼便极为照顾她，她芳心暗许，表哥也对她情有独钟。
前年捅破窗户纸后，两人偷偷在长辈们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只等她及笄之后，表哥来提亲。
但是她尚未及笄，皇上赐婚的口谕便传到了方家。
于寒门出身、好不容易才做了五品京官的方家来说，这是天大的荣耀。
但是对她来说，却像天塌了一般。
她心里只有表哥，一点都不想嫁给秦王殿下。
可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无权更改皇上的决定。
这两年，她也有想过偷偷去找秦王殿下说清楚，但是父亲不许，一直将她关在家里。
好不容易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父亲怎么可能会拒绝。
而且，若是因此惹怒了秦王殿下，全家都不会好过。
她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直到程吟玉做了秦王的外室，并且愈发得宠，甚至还成功进了王府，她便知晓自己退婚的事有望了。
秦王殿下如此喜欢程小姐，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
后来程吟玉又成了信国公的孙女，连与秦王殿下相匹配的身份都有了，退婚一事更是板上钉钉。
她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了，已经做好了与表哥白头偕老的准备。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道赐婚圣旨最终还是落在了她手里。
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想来想去，只能是程吟玉不答应这门亲事了。
所以她今日是来做说客的。
她想成全秦王殿下和程小姐，同时也成全她和表哥。
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
程吟玉久久未回神，方知晴说的每句话都出乎意料。
她消化了片刻，这才开口：“所以，你觉得我和秦王殿下没有成亲，是因为我不喜欢他？”
方知晴点点头，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到别的了。
“秦王殿下这么喜欢你，你们的身份又如此相配，你为何不答应呢？”
程吟玉咬了下唇，轻声道：“这不是我答不答应的事。”
方知晴愣住了，问：“什么意思？”
程吟玉解释道：“就算我答应，皇上也不会让我嫁给王爷的。”
顾行舟战功赫赫，兵权在手，深受爱戴。
可是同样也功高震主，就算他是皇帝的儿子，也免不了被猜忌的命运。
可是方知晴不理解，着急地问：“为什么不行？”
“王爷这么受宠，只要他和皇上说一下，皇上肯定就同意了呀！”
程吟玉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她仿佛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退婚的事，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但是程吟玉不能解释，这种事只能心里想想，万万不能放到明面上，更不能传到皇上耳朵里。
不然对她、对信国公府、对顾行舟，都没好处。
可是方知晴一直追问，程吟玉只好隐晦提醒：“这件事要慢慢来，王爷有自己的想法，你别着急。”
方知晴拼命摇头：“还有半年就成亲了，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程吟玉蹙紧了眉，是她说得太隐晦了吗？
她只好再次开口：“赐婚一事，只是缓兵之计，到时候你和王爷肯定不会成亲的。”
方知晴眼里迸发出些许光彩，她连忙问：“什么时候能退婚？”
程吟玉迟疑道：“我也不清楚。”
方知晴急切地问：“下个月行不行？”
“应该不行，”程吟玉想了想，“或许是年底的时候。”
虽然她不知道顾行舟的具体计划，但是年底是最后的期限了。
“年底？”方知晴喃喃道，“这么晚？”
程吟玉宽慰道：“方小姐，你别着急，既然王爷有办法退婚，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吧，不必再想此事了。”
方知晴沉默片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程吟玉连忙避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求你，”方知晴泪流满面，“求你和王爷说一声尽快退婚吧，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她捂住平坦的肚子，哽咽道：“我怀了表哥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马上就瞒不住了！”
第156章 归来
啪——
白玉茶盏掉落，仿佛平地起惊雷。
霜影立刻推门冲了进来，扬声道：“小姐，你……”
见到里面的场景，她忽的愣住了，自家小姐好好的，方小姐怎么跪在地上？
程吟玉回过神，勉强笑道：“我失手摔了东西，没事，你先出去吧。”
屋门关上，程吟玉深深地吸了口气。
方知晴的胆子也太大了！
一个女子未婚先孕，就算怀的是未婚夫的孩子，也是要被婆家瞧不起的。
更何况方知晴怀的是旁人的孩子，若是被人发现，是要被浸猪笼的！
更可怕的是，她要嫁的人，是万人之上的皇子。
让皇家蒙羞受辱的下场，程吟玉不敢想，但是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地闪过两个词——
抄家、诛九族。
程吟玉心跳加快，恨铁不成钢道：“你疯了！你表哥也疯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就算王爷和方知晴成功退亲，只要这孩子出生，有心人也能算出来有喜的时间。
到那时，方知晴和她表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是表哥的错，是我主动的，”方知晴呜咽道，“没有表哥，我不如死了。”
程吟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先起来，”她低声道，“地上凉，对孩子不好。”
方知晴面含希望地问：“我的孩子可以出生的，对吗？”
程吟玉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护好他的，”方知晴神色温柔，“就算有再多困难，我也不怕。”
程吟玉劝阻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但是她还是坚持说道：“趁着孩子还小，将落胎药喝了吧。”
方知晴摇摇头：“我不会让他死的，这是我和表哥的骨肉。”
程吟玉蹙眉道：“若是事情顺利，你和你表哥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以后的孩子就不是这一个了，”方知晴眼眶湿润，“我常常梦见他，他长得很漂亮，还在梦里唤我娘亲，好听极了。”
程吟玉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劝了。
“退婚的事，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但是两个月之内肯定是不行的。”
“若是你的肚子被发现，谁都救不了你。”
方知晴死死咬着唇，神色挣扎。
但是片刻之后，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但是她并没有告诉程吟玉，而是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径直往外走去，程吟玉不安地问：“你要做什么？”
方知晴没有回答，很快便走出了偏厅，不见踪影。
程吟玉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了出来。
霜影道：“小姐，方才夫人派人过来，说让您有空去一趟。”
程吟玉知道娘亲要问什么，但是她不能说，若是撒谎，她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
思忖片刻，她缓缓说道：“我有些累，不过去了。”
“你去说和我娘亲一声，就说方小姐与我一见如故，想和我交个朋友，所以才登门拜访。”
她没勇气去想娘亲到底信不信，但是她现在脑子很乱，编不出来别的理由了。
回到明珠院，程吟玉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这几日，她常常觉得困倦，每日都睡不够， 总是沾枕头就睡。
但是今日因为方知晴的事，她竟了无睡意。
只是再琢磨，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能期望方知晴做出落胎的决定。
她知道这很残忍，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
傍晚，程吟玉去寿安堂用膳。
她心里忐忑，担心娘亲会问起此事，没想到娘亲却像是忘了一般，根本没提。
直到快要用完膳，齐氏忽然喊道：“囡囡。”
程吟玉瞬间提起了心：“娘亲，什么事？”
“我已经与你爹爹说过了，这次的人选你不满意，所以你爹爹开始物色新的人选了。过几日，咱们再办场赏花宴？”
原来是这事。
程吟玉松了口气，乖巧颔首。
反正已经有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隔了七八日，国公府举办了第二场赏花宴，备选赘婿有五人。
这次，程吟玉依然兴致缺缺，她对那些稍显健壮的男人也提不起兴趣。
她看着他们，想起了顾行舟。
离中秋还有五日，不知他现在是在蜀州，还是在回京的路上。
得知女儿依然不满意，齐氏还是没说什么，张罗着下次的赏花宴。
程吟玉很想说不必了，但是犹豫了两三日，她还是没说出口。
第四日，她正准备说，第三场赏花宴便开始了。
程吟玉不好再挑刺，怕娘亲瞧出什么，于是胡乱指了个人。
“那个穿浅青色衣裳的男子瞧着还不错，不过我忘了名字。”
齐氏颔首道：“他是户部侍郎的嫡幼子，名叫梁衡。”
程吟玉“哦”了一声：“暂时先定他吧，让爹爹好好查一查。”
算算时间，顾行舟就快要回来了，她可不敢再办什么赏花宴了。
齐氏欣慰道：“囡囡终于有中意的人了，改日我让你们单独见一面。”
程吟玉笑盈盈地应好，总算应付了过去。
中秋前夕，信国公召集家人，询问明晚的中秋宫宴是否有人缺席。
程吟玉有些犹豫，她还不知道顾行舟能不能回来呢……
于是她决定先说去，若是明日他回不来，她就装病躲过去。
傍晚，程吟玉得知了顾行舟回京的消息。
她一边期待一边忐忑，不知他今晚会不会过来。
晚上，程吟玉没睡好，稍微有个动静便惊醒，却始终没有等来顾行舟。
醒来时，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半个多月没见，他不想她吗？
难道知晓她相看男人的事，所以生气了？
用过早膳，她从下人口中知晓顾行舟昨晚留宿宫中的消息。
已经封王的皇子留宿宫中并不常见，但是并不是没有。
曾经被皇上格外喜爱的齐王便数次留宿，足以显见圣眷优容。
如今顾行舟也得了这样的恩典，程吟玉为他高兴。
更高兴的是他只是被事情绊住了脚，而不是不想见她。
既然顾行舟回来了，那么，她就能进宫了。
程吟玉默默期待着今晚的中秋宫宴。
第157章 进宫
歇过晌之后，程吟玉开始焚香沐浴。
中秋宫宴是一场举国同庆的盛事，听说还有外邦来朝，更不能马虎。
程吟玉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对她来说，就是远远地见顾行舟一面而已，或许能说上几句话。
但是对老夫人来说，这却是她的乖孙女在如此盛大的场合首次露脸，不能敷衍。
所以等程吟玉从盥洗室出来时，盛装打扮的老夫人亲自过来了。
为了这场宫宴，老夫人特意穿了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华贵无匹，威严更盛。
在礼服的映衬下，连霓裳羽衣裙也显得黯淡了两分。
“囡囡今日穿这件吧，”老夫人笑呵呵道，“先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
程吟玉有些迟疑，她以前以为是在家里穿的，没想到祖母竟然要让她穿到宫宴上去。
她不想过于引人注目。
想了想，程吟玉道：“祖母，不如还是换一件吧，太招摇了。”
老夫人笑道：“我还嫌不够招摇呢，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乖孙女！”
程吟玉隐晦提醒：“祖母，我听说皇上最近格外宠幸年轻的嫔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夫人顿时愣住：“囡囡怎么知道的？”
程吟玉抿了抿唇：“听下人说的。”
老夫人思忖片刻，只得作罢。
虽然信国公府有足够高的地位与威望，皇帝不会轻举妄动，但是就像孙女说的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