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栀知道顾致礼大约挑不出缂丝上细小花纹的区别,方才便选好几条精细雅致的图案,现在只等他挑个苏蕴喜欢的颜色便可。
温清栀轻柔的拿起一条浅薄荷绿色的缂丝底布,问道:“这样雅致的绿色阿姨喜欢吗?”
她说着都能想到苏蕴带上丝巾的模样了,苏蕴长的柔美大方,这样的浅绿色也更能衬得她肤色白皙。
然而,顾致礼的目光只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秒,便落到了她身后的另一颜色的缂丝上,“她喜欢桃粉色。”
温清栀愣了一瞬,很快就了然。她早该想到的,苏阿姨那样与外表不同的活泼性格,定然也喜欢娇艳的颜色。
“还好你来了顾致礼,不然我真的就买错了。”温清栀乌润的眼眸盈着笑意和感激看向他。
“你选什么颜色,她都会喜欢的。”顾致礼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可只有他清楚心头那令人难捱的躁郁感,喉结极快的上下滑动,墨眸轻敛避开与她对视的目光。
话虽这么说,但是温清栀更想送苏蕴本就喜爱的,而不是因为喜欢她而爱屋及乌。
这下温清栀满意的让导购员包下了那条桃粉色的缂丝底面,利落的付款,带着缂丝与顾致礼离开了布料城。
回顾宅的时候是陈绪开的车,温清栀和顾致礼两人隔着些距离坐在后座。车内无人出声,一片寂静。
温清栀望着窗外灯火阑珊,仔细想着还有什么事情没完成,忽的眼前掠过一个律师所,她顿时想起还有协议的事情。
这么些天了,顾氏的律师还没拟好吗?明明当时芙蓉面的合同就很快呀。她上午才点头同意,下午顾致礼就和她签了合同。
温清栀抿了抿唇瓣,决定还是亲口问一下:“顾致礼。”
顾致礼视线望向她。
“我们的结婚协议书还没拟好吗?”
车内好像更安静了,陈绪刹时感觉脊背发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东西,不会被灭口吧?陈绪心慌慌,不动声色的升起了车内的隔板。
这一刻,顾致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本就酸楚的心头好像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雪上加霜。
肉眼可见的顾致礼的脸色有些沉,他素来平稳声音好像都带上了冷:“有些繁琐。”
停顿一秒,“你很着急吗。”
“也不是很急。”温清栀解释道:“只是我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若是拖着便不知道何时才能签上了。”
安静几秒,顾致礼说:“明日下午你离开之前,我会处理好的。”
见他如此承诺,温清栀就彻底放下心来。顾致礼把她送回顾宅后,便又匆匆离开了,她问才知道还有合作方约了他晚餐。
再回到顾宅时已经是夜深,顾致礼走在侧院的雕花甬路上,四周只有廊处的几盏灯亮着,莫名的寂寥席卷铺来。
一直以来难以推进的项目解决了,合同也顺利的签下了,可顾致礼心中的躁郁却没减少半分。
顾致礼抬眼望见并未有光的楼上。
她应该早睡了吧。
他走近却发现一扇并未紧合的门,屋内透出隐隐的光,顾致礼心头微动,快步推门而入。
然而,客厅内似乎只有一盏昏黄的灯亮着,并没有他想见到的身影。安静一瞬,顾致礼像是自嘲似的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有些粗暴的扯松领带,而后又放慢了步子坐到沙发上。
他难得姿态随性的向后靠在沙发上,然而让人感到的只有疲惫之意。
千杯不倒的顾致礼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好像醉了,不然怎么他的脑海里全是温清栀。他想克制住,可越想压制,她对着别的男人巧笑嫣然的画面就愈发的清晰,在他的眼前一遍、又一遍的浮现。
顾致礼的眼底泛着隐隐的猩红,他想他大抵是魔怔了,竟会生出那般阴婺的思想。
这时,餐厅里突然传来微微声响,一道娇憨的女声在昏黄的灯光中响起。
“顾致礼,是你回来了吗?”她的声音很浅,还带着迷糊的困顿感,好像一团雾,下一秒就会散尽。
顾致礼呼吸一滞,猛的看去,目光触及到那娇小纤细的身形,恍然间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在这寂静无声的黑夜里,他胸膛处快速而有力的跳动声,无比清晰。
炙热的翻涌着滚烫欲望的眼神,不加任何掩饰的落在她身上,顾致礼喉间滑动,发出的声音暗哑沉郁:“怎么还没休息。”
温清栀此刻困意席卷脑子混沌,见他出了声才敢接着说话,“苏阿姨说你应酬肯定会喝酒,让我嘱咐你记得喝醒酒汤。”
“你回来的太晚了,醒酒汤都凉了。”她像是有些不满的小声抱怨一句,又道:“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她说完,便又折回了餐厅。
温清栀本以为顾致礼不会很晚回来的,便在客厅给苏阿姨的丝巾挑选苏绣图案边等着他,不料她的困顿的在沙发上浅睡了一觉,而顾致礼还没回来。
茶几上的醒酒汤已经冷了。温清栀迷糊的爬起来去餐厅温上,无多时就听见客厅隐约有些动静。
温清栀盛了碗温好的醒酒汤,她摇了摇头想赶走自己的困意,努力维持着清醒。
一转身,却看见本该在客厅里的男人赫然出现在门框处,温清栀吓了一跳,手里的醒酒汤都差点没拿稳。
顾致礼漆黑幽深的目光落到身上,他一步一步的在靠近向她走来,温清栀不知怎的心中有些慌,葱白的手指捏紧碗边,语气散乱:“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第22章 皎皎
顾致礼沉默着一步一步逼近,带着过分的压迫感,温清栀下意识后退,后腰碰上冰凉坚硬的扶台。
他还在靠近,温清栀退无可退,茫然的眼眸中染上慌乱湿漉漉的,“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少女局促不安的声音唤醒了顾致礼的一丝理智,他顿住,在她身前很近的地方。
顾致礼漆黑的眼看向她,她仰着头裸露着纤细的脖颈、锁骨,那双纯净的眼含着水汽,一片不安迷茫。
她可能不解,为什么顾致礼仿若变了个人。
“顾、顾致礼……”
顾致礼猛的闭了闭眼睛,喉结连滚两下。再睁开,眼底翻涌的可怕情绪尽数被掩藏。
他从温清栀手中拿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喝的猛,还有些汁水顺着他的唇边滑下。
温清栀只觉得他可能不适合喝酒,上次订婚宴喝完酒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来不及多想,温清栀看见淌下的液体,竟不合时宜的觉得有些性感。她蓦地回神,想要逃离:“我……我去拿纸巾。”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温清栀刚要侧身出去却被捏住了纤细的手腕,她不解的回头望去。
身子骤然变轻,温清栀惊呼一声,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温清栀此刻已经全然没有困意了,声音都带上了愠色。她心中惴惴不安的去抓顾致礼的手臂,甚至一手握不住。
顾致礼稳稳的抱着她往楼上走,黑夜中响起的声音缱绻低哑:“温清栀,……”
男人抱着她踩上木质楼梯,发出了些声响。温清栀没有听清他说什么,蹙着秀眉问道:“你说什么?”
安静一秒,温清栀突然感受他胸腔里的震动,耳畔传来顾致礼好听的笑音。
这一次温清栀听的清楚了,他说,“夜深了,你应该早些歇息的。”
原来他是要送她回房间 ,温清栀莫名的现在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还是不满,折腾一番她也有了小性子,有些用力的捏住顾致礼的小臂,嗓音娇气小声埋怨:“我这么晚没睡还不都是因为你。”
“嗯,都怪我。”顾致礼顺着她的意,嗓音里带着一股莫名宠溺。
温清栀顿时觉得耳廓泛热,她觉得被顾致礼抱着的姿势极其没有威慑感和信服力,推着他想下去,“顾致礼你放下我,我自己可以走!”
温清栀在他怀里推搡着,蹭的顾致礼压下去的燥热又翻涌而来。他手臂收紧,声调有些严肃:“安分些。”
温清栀愣了一下,好在楼梯很短,她反应过来时,顾致礼已经抱着她打开了她的房门。
房门打开又合上,房间里没亮灯昏黑一片,只有隐约的稍许月光洒进来。
温清栀感觉自己被轻柔的放下来,双脚终于着地,但是没有光亮的屋子以及身前不太正常的男人都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温清栀捏紧了手心,佯装着镇定:“到房间了,我要睡觉了,顾致礼。”
“嗯。”顾致礼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温清栀真觉得他喝醉酒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明明还是那副端正守礼的模样,可偏偏让人感觉到危险、侵略性十足。
她下意识的舔了下唇,皱着好看的眉头去推他。顾致礼沉默着也不反抗,顺着她的力往门外退去,只是幽深的视始终落在她生动多姿的脸上。
就在温清栀刚把开门拉开一条缝隙的瞬间,手骤地被扣住,天旋地转间门“啪”的一声彻底关上,温清栀被摁在了门上。
顾致礼骨骼分明的大手轻而易举的掌控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抬高越过头顶,另一只手缓慢的摩挲着抚到她纤软的腰肢上,迫使她贴向自己。
温清栀脸红了个透彻,她真的生气了,却被高大的男人禁锢在怀里,挣脱不开。
“顾致礼!”她杏眸圆张,愠怒的抬头看向他,连生气起来的声音,都像是在撒娇一样。
顾致礼呼吸渐沉,往常清冷的神色不复存在,眸中晦暗不明墨色翻涌。
他不会让温清栀的话落地,还象征性的“嗯”了一声。
温清栀又试着挣脱了一下,她正欲张口说话,手腕处一松,下巴倏地被迫抬高,炙热的冷檀香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滚烫的唇瓣猛地吞没了她所有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雨般让人措手不及。柔软潮湿的触感覆在唇上,温清栀大脑一片空白、思绪昏沉,连反抗都不记得了。
第一次欲望战胜了理智,顾致礼发了昏肆意吞吻那朝思暮想的唇瓣,发了狠的碾磨着,一如他想象中那般柔软甜腻。顾致礼再也记不得从小背到大的克己复礼、君子端方。
他认了,不想忍了。
温清栀被死死的桎梏住,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等她意识稍稍回笼,试图推搡男人坚硬的胸膛,然那犹如蚍蜉撼大树的力气,顾致礼半分未动,却惹得这个吻的更加粗重,霸道的几乎吞噬了她所有气息。
温清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松开的,只记得她喉间空气匮乏,意识模糊。再有记忆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两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她胸前快速的起伏着,顾致礼靠在她耳畔呼吸急促又沉重,灼热的气息喷洒与她交缠,鼻息口腔沾染的满是他的冷檀香。
顾致礼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的清楚。她眼尾泛着潮红,纯净的眼眸中被欺负的水雾氤氲,一片茫然。唇瓣也红,微张着辅助她呼吸,被他磨的好像有些肿了,却更加娇艳欲滴。
那个荒唐的仲夏夜之梦,在这个夜晚悄然成真。
“皎皎。”顾致礼浸染着欲色、暗哑缱绻的声音传入耳蜗,他试图缓和:“我们谈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¹⁾。
顾致礼第一次听到她的小名时,脑海中就浮现出这句诗。她确实是明月,是一轮满月,温情婉约,美好皎洁。
勾的他觊觎,妄想独占月亮。
——
(1)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出自诗经的《陈风·月出》
第23章 “我要和你退婚”
然而,顾致礼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温清栀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呼吸清浅安静的过分。
一种不安慌乱感油然而生。
蓦地,一滴潮湿的触感砸到手上,顾致礼惊慌失措的望去。
平日那双乌润纯净的眼里此刻蓄满了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的滚落,一颗一颗像珍珠般砸下。
顾致礼彻底慌了,心脏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窒息与无措感在灵魂深处翻涌。
“对不起,我的错。”他身体紧绷着连动都不敢,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别哭。”指尖微颤着,想替她拂去眼泪。
却被“啪”的一声打开,温清栀的眼神是顾致礼从未见过的冷漠还带着一丝害怕,她说,“欺负我很有意思吗,顾致礼。”
“不、不是。”顾致礼想解释。
没有要欺负她的意思,可偏偏就是把她惹哭了。
温清栀不明白为什么顾致礼今夜和白天完全变了个模样,她说什么他都不听,赶他离开也无动于衷,甚至、甚至还把她摁到门上。
那种被死死禁锢住,无法反抗的感觉,让她到现在都在惴惴不安。温清栀的手腕很疼,腰窝很疼,下巴很疼,嘴巴更疼,委屈又愤怒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大脑。
“你不能仗着在京城,就这样对我。”温清栀轻而易举的挣脱束缚,盯着他又不敢直视飘忽的闪开,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她说话时唇瓣更痛了,委屈的不行,说话不假思索:“我要和你退婚。”
顾致礼心脏猛的一缩,密麻的刺痛感袭来,他慌乱不知所言:“不要退婚。”
“全是我的错,我不该欺负你,不该惹你哭,不该让你受委屈……”
而这时的温清栀听不下去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她拉开门用力的把他推出门外。
顾致礼看得出她眼中的抗拒,不敢碰她,怕再惹她落泪,他想弥补挽救,可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他清晰的听见落锁的声音,和温清栀隔着门都委屈不已的声音:“顾致礼,你就是个骗子!大尾巴狼!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二十九年来面对任何都波澜不惊沉稳内敛的顾致礼,第一次尝到手足无措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减轻罪行。
看到温清栀落泪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顷刻回笼。顾致礼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明明答应过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可第一个让她委屈的人就是自己。
温清栀把他赶了出去,还骂了他一通,心中的委屈才减了几分,她打开房间里的灯,看向手腕处,娇嫩的皮肤果然红了一片,甚至还能看出他用力的指痕。
这时门外传来顾致礼歉疚低哑的声音,“皎皎,对不起。”
“我不该那样对你,明日你想打我骂我,任你处置。但是,别哭了好吗?”
听不到屋内的声响,顾致礼知道她不愿意理会他,可他不能任由温清栀就这样受着委屈过夜。
顾致礼在门外沉默的站着,屋内有稀稀疏疏的动静,良久彻底安静下来。
“晚安,皎皎。”顾致礼轻声道。
声音消散,一切重新归于平静。温清栀心中莫名的好受了些,但是她还是不想理他。
直到温清栀又一次泡完澡躺在床上,脑海里却不自觉的想起顾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