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哦？一次三千？确实不贵。”
此话一出，包厢内响起阵阵低笑声。
同时这话落入洛九笙的耳朵里，一下就变了味。
或许是职业的原因，她多少是有些较真的。
洛九笙极为认真地重复道，“先生，我们是按完整的一首歌计费，而不是按次。 ”
江烬嗤笑一声，“有区别？反正都是被消费的。”
洛九笙抿唇收回视线，淡淡回，“先生，我们提供的是音乐表演，而不是其他什么，如果您需要的是那种服务，我可以帮您打听一下，但我想这里可能不适合您。”
江烬扬唇懒懒道，“那种服务是什么服务？还有洛小姐不会做的？”
洛九笙唇角牵起淡淡的弧度，“恕我才疏学浅，我不是草船，还请您的箭别往我这发。”
包厢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
江烬抬手推了推鼻骨的镜架，倏地笑了，从烟盒中抽出一支，身边的女人有眼力见拿着金属点烟器帮他点火。
他侧身避开，朝着洛九笙勾了勾手，“你来。”
洛九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位先生，我想刚刚我话中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我只卖艺不卖身。”
她这话说的字字珠玑，不卑不亢。
江烬冷然对上她的视线，包厢内的气氛迅速降至冰点。
宋林州压根不知道人家漂亮姑娘哪句话点了江烬的炮仗筒子。
忙说和，“阿烬，你看你，把人家姑娘给吓到了，咱们这儿可都是正经人，别让人家误会了，快点歌，我们都迫不及待要听小姐姐唱歌了。”
秦寿也说，“是啊，阿烬，你到底要听什么？”
江烬自顾自拿过点烟器点上，深吸一口，模样在缭绕的烟雾下有些失真。
“偏偏喜欢你。”
闻言，洛九笙身体蓦然变得僵硬，垂在腿间的手轻微颤抖了下。
短短几个字，一下将她的记忆拉回七年前的大学时光。
那时，夕阳西下，无人的角落里，少年戴着耳机坐在草坪上，而她懒洋洋地躺在他的大腿上。
落日余晖打在两人身上，就连风也温柔，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江淮时嘴里轻轻哼着一首粤语歌。
他声线低沉悦耳，自带一股子慵懒痞气的劲儿，唱歌的时候像是被浓茶浸染出来的低音炮，震的人心头一紧。
而陈百强的这首粤语歌就是那时候他逐字逐句教她唱的。
唱到高潮的部分，他会俯身贴近，在她耳边一遍遍轻声唱着，“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洛九笙握着话筒的手指紧了紧，迎上他的眸子，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抱歉先生，这首歌我不会，麻烦您换一首吧。”
“不会没关系，可以现场学。”江烬轻扯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用不用我教你？”
洛九笙心中一颤，轻抿了下唇，“不用...”
江烬似笑非笑，“那就是嫌钱少？三万，够不够？”
洛九笙，“不好意思，我...”
江烬，“十万，或者你开个价。”
洛九笙，“是我不会唱粤语歌，跟钱多钱少没关系。”
江烬弹了弹烟灰，态度又冷了几分，“是吗？有钱不要，那你品格还挺高尚的。”
洛九笙攥紧了指尖，在他的话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
想当初分手的时候她那么决绝，把他的尊严踩进泥土里，他应该是恨死了她。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
秦寿借机说，“这样吧，美女，你自罚三杯...”
洛九笙倒是爽快，“好，我喝。”
桌子上花花绿绿的酒不少，很多不知名的...她随便抓起一杯就开始往喉咙里灌。
烈酒当喉，她顿时被呛得脸红脖子粗，“咳咳...”
“老秦，谁让你多管闲事让她喝酒了？”江烬捻灭烟蒂，脸色瞬间沉下来。
宋林州从未见过这样的江烬，还想说和两句，他嘴碎，又不太会说话，“阿烬，怎么这就生气了？不至于吧？”
江烬又点了根烟，掀眼看他，“不生气难道生你？”
宋林州被怼的一噎，小声嘀咕，“您老要是会生也行...”
江烬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去，“话这么多，你是比别人多根舌头吗？”
宋林州默然。
洛九笙一杯接一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三杯酒尽数喝完，感觉胃里一阵火辣辣。
她放下酒杯，微微一笑，“这样可以了吗？还是麻烦您换一首吧。”
江烬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又复杂。
烟雾在他指尖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
第06章 怎么，他不要你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冷哼一声，“真扫兴，你们点着玩吧，记我账上。”
秦寿早已按捺不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地心，似乎在说就等你这句话。
他是Jay的歌迷，当即说，“那洛小姐就唱首周杰伦的《晴天》吧。”
这次，洛九笙没拒绝。
只要不是那首歌就可以。
耳熟能详的歌，与原版不同的是，却被洛九笙那独特的嗓音唱出了无尽的悲伤。
就像歌词所说，在青春里我们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为他翘课、淋雨，连看到落花纷飞也会激起自己的想念。
在洛九笙看来，这样的日子已经留在时光的洪流里了。
而沙发上的江烬早已别开视线，摘下眼镜，慵懒地靠在沙发里低头玩手游1v1，自始至终再没抬过头。
屏幕上显示比分:0-5.。
等到洛九笙把整首歌唱完，她额头上已浮现起细密的汗水，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抱歉，先失陪一下。”
说罢，她捂住嘴小跑着快速从包厢中推门而出。
“呕——”
卫生间内，洛九笙趴在马桶的边缘将胃里的翻江倒海尽数吐了出来。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整个人难受得近乎虚脱。
什么酒？后劲这么大？
其实她酒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状态好喝到天亮也成，状态不好醉的就格外快。
今晚也不知道是她状态不行，还是酒不行。
缓了好一会儿，洛九笙才勉强直起身子，走到外面的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冷水瞬间涌出。
她捧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这才清醒几分。
洛九笙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张原本娇艳的脸庞此刻显得苍白无比，没有丁点儿血色。
刚才在包厢里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江淮时那些讽刺的话语，都像是针一样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从卫生间出来后，头脑还有些昏沉，胃部的恶心感尚未完全消散。
然而，就在她转过走廊的拐角时，突然撞上了一堵“肉墙”。
由于走廊灯光的昏暗，她之前并未注意到。
这一撞让她有些站立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
就在这时候，对面一只大手伸出来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稳稳的将她拽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谢谢...”洛九笙道了声谢，抬头正对上男人的眸子，有一瞬间的错愕。
江烬面上带了些许冷清，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我是该叫你洛教授还是该叫你洛小姐好呢？”
一时间，洛九笙教书育人伶牙俐齿的嘴上功夫好像发挥不出来，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手劲很大，胳膊被他抓着，隐隐约约被抓的有些泛疼。
洛九笙微微皱眉，“麻烦您放开。”
江烬凌厉的目光从她的眉眼间寸寸滑过，语气中夹杂了些许嘲弄，“洛教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白天刚见过面，这会就忘了？”
洛九笙抽了抽胳膊，没抽回来，他的手掌很大，包裹着她，带来阵阵凉意。
虽然有些疼，但在夏天却是意想不到的舒服。
其实从前她最喜欢挂在他身上当他的人体挂件。
江淮时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宝贝，不论夏天还是冬天都超级适合贴贴。
炎炎夏日，她会缩到他高大的身影下纳凉，每当这个时候，他无奈地叹气，却又会默默地将脊背挺直几分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实在热的不行，她还会撒娇抓着他凉凉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脖颈上，脸上...
而到了冬天，寒风凛冽，她又可以钻到他的大衣里面挡风。
两道身躯紧紧贴在一起，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丝丝缕缕传递过来，完完全全被幸福包裹着。
那个时候的洛九笙，从未想过会有几年后的今天。
......
“怎么？洛教授这是什么眼神？”江烬的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见她没反应，他嗤笑一声，“确定不认识我？那大学时主动睡了我两年的人是谁？”
“88，59，92…左侧锁骨下方15公分红痣一点…”
听到他在报她的三围以及她身体的小秘密，洛九笙瞬间回过神，一下涨红了脸，“江先生请您自重。”
江烬黑眸紧紧盯着她，手上的力度一再收紧，“我要是不自重呢。”
洛九笙见他没有打算放手的意思，便使劲往回抽。
拉扯之间，她恼羞成怒，下意识喊了句，“江淮时！你放开我。”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江烬喉结一滚，“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谁，我还以为你忘了。”
“继续装啊，装作不认识我，这么好的演技不去演奥斯卡可惜了。”
洛九笙心里咯噔一下，听着他的冷嘲热讽，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江烬镜片后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良久，他才咬牙出声，“洛九笙，好久不见。”
洛九笙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恍惚间还是记忆中的轮廓，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只言片语。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气氛安静地有些吓人。
蓦地，江烬嗤笑，“洛九笙，这就是你当初甩了我想要的生活？白天干着体面的工作，晚上来这种地方上班，你很缺钱？你不是找了个有钱的男人吗？”
“怎么？他不要你了？”
第07章 不喜欢，庸俗
他的话满是嘲讽。
洛九笙蜷了蜷手指，匆匆移开视线，“这与你无关。”
江烬抓着她的胳膊一再用力，指腹的力度似是要嵌进她的肉里，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痛吗？
这个时候，洛九笙嘴角轻扯了个笑，却突然感觉不到痛了。
她知道他恨她，恨不能捏死她。
因为没人能受得了被人苦追两年，拉下神坛后却又狠狠抛弃...
“ 烬哥，你在这干嘛呢？哥几个都等你喝酒，你这倒好，偷偷在这把妹。 ”
宋林州迎面走过来，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扫视，笑的一脸意味深长，“烬哥难道喜欢洛小姐这个类型？”
江烬手上卸了力气，松开她的胳膊，语气冷漠至极，“不喜欢，庸俗。”
洛九笙闻言怔愣一瞬，心底泛起一丝抽痛，难以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淡声开口，“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站住。”江烬浅浅咬着烟蒂，从裤袋掏出手机。
他说，“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尤其是钱，刚刚的服务费我现在给你结一下，我们就两清了。”
洛九笙瞬间懂了，他这是要给她结账。
都到这步田地了，他都把她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了，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找出手机微信的收款码递了过去。
江烬扫完码后，没再看她一眼，头也没回地大步离开。
宋林州跟洛九笙快速道了声别，小跑着跟上，“烬哥，你这是怎么了，我看洛小姐人挺好的。”
“挺一般的。”
江烬丝毫不带有半点情绪的声音传入洛九笙的耳朵里尤为清晰。
“——微信收款103000元”
还没来得及多想，紧接着微信传来了语音收款播报的声音。
洛九笙看着那一串数字，握着手机的手一再收紧，直至骨节泛白。
十万三，其中三千是她唱的那一首歌的服务费。
而那十万，是当初大学的时候，她借给江淮时的钱。
学生时代的爱情纯真而美好，没有成年的人的权衡利弊，也没带任何一丝杂质，炙热且毫无保留。
那时江淮时的母亲生病住院，需要十万医药费，他当时只是个穷学生，自小跟母亲相依为命，家境贫寒，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找家里的亲戚挨个借了个遍，结果没借到还挨了一顿打。
她问他脸怎么了，他也只是说打篮球不小心磕的。
洛九笙自是不信。
江淮时那时候却是死活不说，他没黑没夜的打工，累的白天上课在课堂上呼呼大睡。
洛九笙越发觉得不对劲，江淮时平时吊儿郎当，唯有两件事最为认真：一是洛九笙，二是学习。
他说过，像他这样出身，唯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才能配得上她，给她一个好的未来。
所以，江淮时怎么可能白天上课公然睡大觉？
然后她跟踪了他，发现他在酒吧陪酒，连喝十六个都不带停的，喝的在路边蹲在地上哇哇大吐。
江淮时站起身的一刹那，就看到了身前穿着白裙子的洛九笙，一尘不染，洁白无瑕，美好的不像话，天使都不及她。
洛九笙心疼的瞬间眼睛都红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却不舍得大声责骂他一句，“江淮时，你傻不傻？你缺钱可以告诉我，你这么拼，不要命了？”
江淮时被打时没哭，被人灌酒时没哭，却在见到她哭的时候，自责到哭了。
他紧紧抱着她，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髓，“对不起笙笙...说好不让你掉眼泪的，你别哭。”
洛九笙顺势将一张银行卡塞进他掌心里，“阿时，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零花钱，你拿着用，先给阿姨看病要紧，以后记得还我。”
一身傲骨的少年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哭了。
江淮时把头抵在她的颈窝，灼热的眼泪不住往下流，“笙笙，钱我日后一定会还你，我也一定会出人头地，等我。”
“我信你。”
洛九笙知道，她要是不说最后那句‘以后记得还我’，江淮时是不会收她钱的。
.....
没想到从分手那天开始，再见已是六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