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搭弓,微微眯起眼睛:“是,你惹了侠客山庄,你该死。”
他的声音平静,冷漠异常。
与“不败”一脸粗狂、身材魁梧相比,“百里”矮小瘦弱,披着黑色披风,几乎遮住半张脸。
两人一个近战,一个远攻,都是顶尖高手,发挥着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阿染好奇:“你们为什么加入侠客山庄?快意江湖不是更好,为什么要听别人的安排?”
百里微顿,没说话。
不败却是直接提枪,朝着阿染攻过去。
“砰!”
“锵锵!”
长枪与长刀转瞬间便多次碰撞,金属摩擦出火花,百里搭箭,瞄准。
这时,风声起,一身着黑红衣,头戴乌纱帽,手拿长鞭的男子带着一群人朝他们赶来。
沐人九落在阿染身侧,其他人围住他们。
同时,白玉与黑玉赶到。
白玉呼出一口气:“幸好来得及时,你们跑得也太快了。”
话音落地,他站在阿染另一边,手上的鞭子动了动,战意一触即发。
阿染看着对面两人,歪歪头:“唔,好像今日你们杀不了我。”
两人皱眉。
百里视线看看阿染,又看看沐人九与同样是顶尖高手的黑白玉,随即,什么话也没说,脚下一点,不败跟上,两人消失在原地。
——今日阿染活下来了。
——那就是个玩笑。
白玉拍拍胸口:“虽然早知道对方会是百里不败,但还是有些紧张,咱们未必能赢,幸好他们退了。”
他扭过头看向阿染,眼神复杂:“公子派我们来帮你应对,你……其实用不着这么冒险。”
调查杀手幕后指使是萧和青想做的事,阿染与这些都无关系,却以身犯险,助他们达成目的。
就连白玉也忍不住感叹——
何等情深。
阿染还在想刚刚那两人,闻言只是随口道:“应该的。”
白玉与黑玉对视一眼。
黑玉对阿染拱手:“姑娘的话我一定会原样转述给公子,公子身边不能离人,我们先行告退。”
阿染点点头,两人这才离开。
沐人九还在身侧。
阿染看向他:“我没事,多谢你来帮我。”
沐人九微顿,随即回复同样的三个字:“应该的。”
阿染把玩着今岁,没说话。
怎么会是应该的?
查姜家案是她应该的,与旁人都无关。
沐人九
皱眉,又道:“段元立不好对付,百里不败今日撤退,应当也另有后手。你最好离开京都一段时间,段元立近日焦头烂额,不会派人离京追杀你,离开就能保证安全。”
阿染将刀插入背后刀鞘,淡淡道:“我不会走,我也不怕。”
沐人九眉头皱得更紧,“那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正在收集证据,一点点剪除他的党羽,最后再一网打尽,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所以,不能着急。
阿染脚下一点,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
“知道了!”
沐人九盯着她的背影,丝毫不能放心,总觉得她一贯是“知道了,但不听”的行事风格。
-
今日之事告一段落。
江湖议论纷纷、传闻不断,阿染尽皆不知,她慢吞吞走进秀山派不远的一座破庙里。
脚步轻轻,也没什么表情。
二叔当初不是认罪伏法,是有人杀了他,谷奇是其中之一,段元立就是姜家叛国案的幕后黑手。
那姜家灭门案,也是他干的吗?
谷奇一个人不可能杀死二叔,当初与厢族大战是真,那二叔的武功便极其高强,谷奇杀不了。
当初,还有谁?来龙去脉又是什么?
段丞相,段元立……
“你活着回来了?”余焕挑眉,打断阿染的思绪,对于她能“活着”回来,并不意外。
阿染抬头看去,他此刻正在烤鸡,见她走近,骂骂咧咧:“净给我吃没血的鸡,还要我给你烤熟,阿染,你奴役人!”
阿染坐在旁边,一脸淡定:“你心甘情愿。”
知道她在做什么,还一脸兴致勃勃地配合她,不就是想跟着她看热闹吗?看热闹能不出力?
“就你有道理。”余焕气呼呼,脑袋凑过去,瞪大眼睛,“你看看我眼睛下面,连夜给你数秀山派走了多少人,我容易吗?你不会说点好话啊!”
哪有什么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
分明是余焕负重前行,整晚蹲守秀山派,偷摸“一、二、三”的数着走了多少个人,一个不敢漏。
余焕将脸怼到阿染面前,以至于她眼前只有他的脸。
阿染看着余焕的眼睛,下面却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微微笑:“别想偷鸡腿,一人一个。”
余焕:“……”
他收回脑袋:“切,反应这么快做什么?”
没办法,他只能将手上刚刚薅下来的两个鸡腿,还给阿染一个,口中含糊啃着,将桃花酒递给她:“倒酒。”
阿染倒了两碗,两人碰杯,喝酒吃鸡腿。
余焕龇牙:“这酒太差了,你就不能买点好的?”
阿染喝了口,皱眉:“没钱。”
余焕喝着酒,偷偷看她,眼珠子乱转,“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心情不好。”
阿染啃完鸡腿,看向他,突然说:“我们去喝点好酒怎么样?”
她笑了,眉眼弯弯。
余焕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江南酒肆的桃花酒吗?”
阿染提着他后脖领,将人拖着走,杏眼弯弯:“不,是大内的百里香。”
侠客山庄待客时,段墨天曾说,“千日醉”只比“百里香”逊一筹,那足以说明,大内的百里香一定是最好的酒。
据说,酿酒的师父是位酒痴,平生只爱酒,也只喜欢酿酒,被皇帝请进宫供着,从此以后,江湖再没见百里香。
百里香千金难求,是世上第一等酒。
唯一的问题嘛——
它在大内。
余焕:“???”
很快,林子里面响起他的咆哮声:“阿染!你有病吧!!”
-
太子别院。
沐人九坐在萧和青对面。
萧和青喝着茶,沐人九神情冷淡,“殿下,段元立应当知晓我们要对付他,调回百里不败,这东西定不了他的罪。”
他面前放着刘正许的账本,记录着段元立从国库取走的钱。
这是证据,但只有这并不够。
刘正许已经死无对证,他们若是与段元立撕破脸,朝野动荡,改朝换代的风险也是有的。
段元立此人,绝不简单,只看他侠客山庄笼络的那么多高手便可知。
他如今之所以还没这样做,无非就是不占“大义”,乱臣贼子,江湖人人得而诛之。
但要是朝廷没有能直接钉死他的铁证,贸贸然出手,他也就有了“大义”,可以推翻王朝,换自己上。
拿着对方取国库银两的账本,他们依旧拿他没办法。
萧和青放下茶盏,眼神深不见底,“对付段元立不能着急,他如今身边有众多高手,还有毒娘子与排名第一那位,硬碰硬不行,我们需要一个让他彻底失去‘大义’,人人得而诛之的真相。”
暗杀成功不了,那就只能先去大义,再强势而为。
两人对视一样,异口同声:“姜家案。”
姜家非比寻常,当初只抄出四十九两白银的事,如今江湖还有人常常提起,姜家世代在边凉镇守,无数姜家人的血留在边凉,江湖人人称道。
便是叛国案后,依旧有人支持姜家,可见地位。
再者,他们多年行善,那些得了姜家好处的人,始终记得姜家恩情,有恩报恩,乃江湖定律。
更别说边凉的二十万大军,称一声“姜家军”也不为过。
他们如今已经知晓,姜家叛国案乃段元立构陷,只要拿到证据,弄清楚真相,公之于众,就足够拉下段元立!
白玉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感叹:“可惜姜家没了人……”
否则,姜家人一声号令,江湖多少人响应?
姜家人……
萧和青眼睑颤了颤,遮挡住里面全部的怅惘情绪。
沐人九微垂眼眸,声音淡淡:“刘正许这个人的死亡,就没用了?”
萧和青收起思索,手指摩挲着茶盏,冷笑:“怎么就没用?因为他的死,大理寺卿蒋毅不是被扣在大理寺吗?他跟着段元立多年,定然知道不少事情。”
沐人九:“大理寺还在段元立控制下,我不能强行拿人。”
他站起来,眼神阴冷:“但只要人还在大内,我就一定会从他那里——”
这时,黑玉带着大内的人匆匆过来。
沐人九皱眉:“怎么了?慌成这样?”
那人急道:“大人,您让我们盯着大理寺与蒋毅,刚刚接到消息,蒋毅不见了!”
“什么?!”沐人九面色一变。
萧和青也沉了脸。
蒋毅怎么会突然不见?
沐人九咬牙切齿:“是段元立?当真有本事,竟然将蒋毅带出大理寺!”
萧和青站起来,吩咐:“查!”
与此同时,侠客山庄。
一只鸽子飞向窗户,有人立刻取下,恭恭敬敬递给段元立。
段元立正在练字,“不错,已算是大成。”
他放下毛笔,漫不经心接过纸条,打开后却是面色一变。
“爹,怎么了?”段墨天疑惑。
段元立抬脚便往外走,头回失了从容,“蒋毅不见了,多半是沐人九他们做的,立刻找!”
-
此刻另一处。
漆黑的大路上,阿染一手提着百里香,一手推着蒋毅往前走,口中催促:“快点!”
“呜呜——”
蒋毅被堵住嘴,发不出声音。
余焕跟在后面,手上提着四坛酒,脖子上还挂着一坛,不断抽冷气:“疯了疯了,偷大内的酒,还把大理寺卿给抢了,我们完蛋了!”
阿染头也不回:“我只拿了一坛,洗劫一空的是你。”
余焕:“……”
偷都偷了,这他妈还有区别吗?!
第30章 逼问
余焕无语,千辛万苦闯进大内,好不容易摸到酒窖,找到百里香,她竟然只拿走一坛,这合理吗?!
反正都冒险了,当然是洗劫一空啊。
他的视线移到蒋毅身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的面巾,又瞅瞅阿染背影,疑惑:“你偷他干嘛?现在大内和段元立都盯着,你这是在两虎相争中抢人家争夺的猎物……”
就算要帮萧和青与沐人九,也不用自己单打独斗吧?
阿染没有解释。
余焕凑上前,挤眉弄眼:“看在我陪你风里来雨里去的份上,你到底在做什么,告诉我呗。”
他浑身挂着酒坛,但眼中亮晶晶,兴趣盎然。
阿染睨了余焕一眼:“我发现你好像对大内也很熟悉……”
衙门、江湖、侠客山庄、大内,这个人都很熟悉。
阿染儿时进过皇宫,可如今已经记不清,再加之十几年变化很大,她连酒窖在哪儿都不知道。
是余焕带她潜入,他不仅对皇宫分布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护卫的换防时间,他们卡着时间潜入,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一切顺利。
他甚至连年份最高的百里香存放在哪里都知道。
说他来历简单,谁信?
仅仅只是来自剑山,只是普通余家人,还做不到。
所以,要问阿染目的是什么,先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
余焕往旁边走了两步,酒水哐当,他抬头看天上,惊叹:“哇,今晚月亮好圆啊!”
阿染:“……”
——转移话题,依旧如此生硬。
阿染回头,看向皇宫方向。
随即她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何,今夜潜入一切顺利,沐人九不在,整个皇宫一片安宁。
她却感觉,好像有什么盯着她……
“你怎么了?”余焕感知敏锐,疑惑。
阿染摇摇头,收回思绪。
她单手拧着酒坛,脚步悠闲从容,另一只手牵绳子,绑着蒋毅,仪态轻松散漫。
彷佛刚刚只是去买了酒,而不是闯入守备森严的皇宫,偷了大内的好酒。
余焕眯起眼睛,真切感叹:“我就喜欢你这一副做什么都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态度,你是真不在意以后啊。”
她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种不顾一切、不考虑以后的自在与洒脱。
“走快点!”阿染呵斥蒋毅,继续往前走,一脸淡然,“在意什么?谁知道能活到哪天。”
——过个今岁无忧,哪管他日死活。
余焕脚步微顿,心中一时感叹万千。
阿染:“附近有没有隐秘又安全的地方?”
余焕回过神,没好气道:“你干的这些事,京都城哪还有安——”
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一脸狡黠,朝着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京都城还真有一个地方,绝对无人,且绝对安全。”
阿染疑惑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