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僵持不动,眼睛眨也不眨,仿佛是在玩什么木头人的游戏,又仿佛是在遵循着野兽间的规则,在互相评估彼此,一旦其中一者眼神躲闪或逃避就意味着虚弱与不敌。
可能是因为过于安静的气氛,也可能是因为来的人不是想象中的友军,香薰不知什么时候也熄了声。
许久,时间仿佛停滞,天内理子和夏油杰两人目光交汇,谁都没有率先移开视线。
不参与其中的香薰反而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呼吸压低,眼神充满了不安与焦虑,一滴汗慢慢从他的额角滑下。
汗滴滑落至香薰的下颚,欲坠不坠。
在其就要滴落之时,天内理子眼睛微眯,夏油杰也身体紧绷,做好了准备。
局势一触即发!
突兀地。
“怎么了?不会真死了吧?”
五条悟在电话里好一会没等到动静,忍不住问道。
夏油杰:“……”
“那任务结束,我们可以回去了?”
五条悟一手捏着手机,一手随手扔掉喝空了的可乐易拉罐,摆出一张苦瓜脸。
“估计夜蛾老师要念叨了,真是够呛。”
“……不。”
夏油杰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握着手机,手机一直没有挂断,他和悟还保持着通话中。
他一时竟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道:
“不是那样。”
“哈?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电话那头显然是被勾起了兴趣,话语的语调上扬。
几秒内等不到夏油杰的回复,五条悟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不到半分钟,五条悟便出现在半空中。
他插着兜,从房间窟窿处进入,目标明确地走来,用肩膀抵开站在卫生间门口,堵住去路的夏油杰,朝卫生间里进:
“让老子看看。”
夏油杰被挤得身子歪斜,被迫让出了位置。
随着外来者大摇大摆地闯入,少女神色难辨地转头,与夏油杰的对视也随之打断。
“你就是那个星浆体吗?”
五条悟弯下腰,在狭小的空间内以一种几乎脸贴脸,足以称得上是冒犯的距离打量天内理子,墨镜下的眸子闪动。
眼前的少女四肢纤弱,咒力量也算不上有多惊人,看上去连术式都没有,容貌上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只不过是清秀的程度而已。
五条悟大为失望地扭起眉毛,嫌弃地说:
“什么吗,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啊,杰怎么说话含含糊糊的,让老子这么……”
“呜啦――”
一声清脆的暴喝!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皙的手狠狠地抽向五条悟还在不停地说着些什么的脸。
快,太快了!
五条悟毫无防备,浅蓝色碎钻般的o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越放越大,直至占据整个o。
多亏于咒术师卓越的动态视力,一切都仿佛相机里的慢镜头般。
夏油杰清楚地观摩到了五条悟那张喋喋不休的脸先是从一张完美的帅哥脸逐渐受力,变得一侧向内凹陷,然后细小的毛细血管随之破裂,脸上渐渐染上娇羞般的红晕,墨镜也掉在地上,暴露出来的眼睛眼底深处闪烁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但别说是五条悟,连旁观者的夏油杰也没反应过来。
他甚至一时分不清那爆竹般的声响到底是单纯的耳光声,还是由超高速碰撞产生的音爆。
紧接着,五条悟整个人向后仰倒,并表现了标准且完美,足以参加花式体操奥运会并夺冠的自由转体!
气流随着五条悟的旋转在他身旁形成旋涡状。
再然后,五条悟向后飞行数十米,一路像个电钻般旋转着自由地冲出了他进来的那个大窟窿,随即宛如被蚊子拍拍扁的白色蚊子般直直地坠落。
在短短1.5秒内,五条悟完成了如上一系列操作。
夏油杰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也无意识地张开。
这…?不……?
啊?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嘶――首先排除是五条悟自己倒飞出去的可能性。
那就是……
夏油杰像是相片上的人物般定格,脸上尽是恍惚,两只眼睛也变成了豆豆眼。
一种微妙的震撼朝夏油杰袭来,他感觉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块,一时之间无法驯服语言,只能任由那股情绪在心中翻腾。
从他的视角看来,天内理子与五条悟的身高体型差异非常显著,天内理子至少比五条悟矮了一个头,体态轻盈苗条,胳膊小腿细长,而五条悟则身高一米九,人高马大,长手长脚,无论站在哪儿都是一堵碍事又硬邦邦的墙,走路都能随机创飞路过的咒灵。
可看看他刚刚飞出去的画面吧,他好似一个空易拉罐被随手投掷而出。
刚刚那场面匪夷所思得就宛如林黛玉一拳击飞鲁智深!
或者这么说吧,已知五条悟约重达90公斤,从卫生间到五条悟坠落的位置目测约为30米,那么,打飞一个90公斤的男子30米至少所需的力是……?
要知道,一个标准的男子铅球重量为7.26公斤,而扔铅球比赛的世界冠军记录为23.56米。
所以,呃呃呃……
……
……是几倍来着?
夏油杰的眼神逐渐变得睿智且富有哲理,仿佛是飘荡在宇宙间感悟到了人生的真谛。
天内理子少女特有的带点娇俏的嗓音后知后觉地传来:
“大胆小人,竟然想偷袭妾身!那你先死一死吧!”*
夏油杰良久回不了神,直勾勾地注视着五条悟坠落的方向,一时间不知道是先鼓掌,还是先拍照,又或者先转身和人解释一番比较好。
这真是太难抉择了!30年未尝如此之困境!夏油杰陷入人生难题!
拉回他注意力的是背上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天内理子的目光冰凉如水,下达死亡通知书:
“下一个就是你。”
夏油杰:“……”
夏油杰:“…………!”
糟糕,在那一刻,他的头顶上好似冒出了一个红色的大大的“危”字!
夏油杰回头,再次与天内理子对视。
可这一次,他立马摆出一副再无辜不过的纯良模样,表情诚恳而真挚,字正腔圆地说:
“打得好!”
夏油杰柔弱地一只手扶住自己刚刚被五条悟撞过的肩,好似刚刚那一下就让他受了不得了的内伤,满脸支持道:
“像他这样的人间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多亏你出手!就该再打他几下!”
完了,他还一脸关怀地说:
“理子妹妹,你的手打得疼不疼啊?”
天内理子:……?
迎着天内理子迷惑的目光,夏油杰肯定地点头。
没错。
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了哦。(努力睁大眯眯眼)
…………
与被炸出了一个窟窿的大楼相对,远处另一栋完好的大厦里,两名男子正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窗后观测着大楼这边的情况。
无论是一开始的爆炸还是之后有一人从高空坠落,都被他们尽收眼底。
“嗯?五条悟竟被【Q】的诅咒师打下去了?”
其中一观望的西装男子讶异出声。
另一名穿着松垮休闲服的则表现得无动于衷。
“走了。”他说道,似是没了耐心再看下去。
转身的男人身姿高大壮硕,松垮的衣服都难掩满身肌肉,他姿态慵懒,迈着懒散的步子,拖鞋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啪嗒”声。
“有六眼在,星浆体死不了。”
伏黑甚尔的语气漫不经心,百无聊赖。
“有这时间傻乎乎地站在那儿,还不如去赌上一笔。”
至于……要如何刺杀星浆体?
男人嘴角的伤疤上扬。
嗤。
第3章
“哼。”天内理子对夏油杰的话并不买账。
“可你们分明是一伙的吧!”
名侦探理子视线凝在夏油杰黑色的校服上,毫不留情地指出证据: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明明穿着一样的制服!”
夏油杰有心狡辩:“这个是……”
天内理子目光如炬:“休想欺骗妾身,你这个头顶一撮毛!”
夏油杰的话一卡,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头…头顶一撮毛?
夏油杰嘴角抽搐了一下,有心想先开口纠正一下这个外号。
蓦然,一阵强烈的恶寒传来,两人背后一悚,同时回首望去。
只见一只手自公寓的破洞口从外部伸进,深深地扣住地面,过于白皙的五指与布满灰尘的地面格格不入,强烈的颜色反差所带来的视觉效果让那只手看起来近乎惨白,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诡异。
夏油杰和天内理子所感到的危机感正是从那只手处传来。
在两人的目不转睛下,一只阴森的女鬼……哦不,是五条悟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了上来。
那只手一撑,五条悟露出大半个身子,接着,他抬首,一侧脸颊红肿,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怨气。
五条悟估计是没有听到夏油杰刚刚的老六发言,只幽幽地对天内理子说:
“可恶啊,老子好心来救你,你竟然敢这么对老子!”
说着,他的脚踩上平台,长腿一蹬,这才狼狈地站起。
“悟,你这么快就上来了啊,”夏油杰见状“好心”地关心道,“看你这样,要不回高专找一趟硝子吧。”
顺便让硝子和夜蛾老师一起嘲笑(划掉)欣赏一下你现在难得的尊荣,夏油杰暗搓搓盘算。
五条悟捡起掉在地上的墨镜,抖抖灰,没好气地说:“无路赛(唆)!”
开玩笑!杰一抬眼皮,他就知道杰那双小眼睛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先不提这种小伤需不需要让硝子来治疗,他能让其他人来看他的笑话吗?
想着,五条悟磨磨牙,不服气地看向天内理子,叫嚷:
“刚才是老子没有防备才被你打飞的,有本事你再来一次!”
夏油杰没有出声阻止。
一方面,五条悟自己要被打完左脸打右脸,他何必像个阻止小朋友打架的幼儿园老师般上前制止。
另一方面,他其实也打心底里认可悟说的话,不觉得他会再被天内理子扇飞一次。
比起劝说,他甚至还有点想拱火,毕竟由于事发时他过于震惊,没能记录下来五条悟倒飞出去的绝赞画面。
如果五条悟再次滑铁卢,芜湖起飞,这一次他可绝不会忘记留下悟的英勇姿态,然后善良地将好东西无私分享给大家。
夏油杰嘴角翘起,手已经摸住了裤兜里的手机。
天内理子闻讯望向五条悟,五条悟双手抱臂,打算原地站桩就这么让理子攻击,不过这一回,他已经开启了完美的无下限。
无下限作为五条家的祖传术式,可以使接近其的物体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保持相对静止,也就意味着永远都触碰不到他。
就算这个小丫头是个怪力女,可碰不到他还怎么把他扇飞?
五条悟信心满满地抬了抬下巴,示意理子攻击。此时的他,就是一个固定的红心靶子,一块抖向公牛的红布,一个开团时拉满了仇恨的T。
他定要一雪前耻!
而面对来自手下败将的挑衅,天内理子当然是……
“不要。”天内理子说。
“…………”五条悟慢了半拍,难以置信地说:
“哈?你说什么?!”
天内理子淡定地重复:“不要就是不要。”
她的睫毛扑闪,直视五条悟,毫不客气地指出:
“你看起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人呢。”
虽然没有明说,可理子的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她绝对能复刻之前的场面,而被打飞的五条悟也绝对会不甘心地缠着她要求再来一次又一次。
夏油杰无声地吹了声口哨,眼底泛起兴味,要不是条件不足,他现在真的恨不得手里捧着杯爆米花。
五条悟无疑也听懂了理子话中的含义,他额头青筋暴起,表情却不怒反笑起来。
“我说你。”
五条悟歪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理子,语带笑意:
“是不是有点太自大了?”
天内理子不置可否,但眼神已透露了一切。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越咧越大,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险恶起来。
就在夏油杰考虑要不要勉为其难当一下幼儿园老师时,黑井呻.吟一声,嘴中细声喃喃:
“……大小姐?”
“黑井!”见黑井醒来,天内理子也顾不上其他,三步两跨来到黑井美里的身旁。
黑井睁开眼就看到活蹦乱跳的天内理子,即使刚醒,她也不由露出放松的笑容:“大小姐,你没事就好。”
黑井美里在沙发上直起身,朝周围环顾,立马就注意到站在室内人高马大,脸上含笑的夏油杰与面色不爽的五条悟二人。
黑井美里的眼神往两人身上的制服一瞄,认出了那身制服,继而感激地朝二人说:“十分感谢两位的出手相救!”
接着,黑井又转头朝向天内理子,忙不迭介绍道:
“大小姐,他们就是专门来护送你的高专来人。”
天内理子点点头,明明之前还在质疑夏油杰的身份,眼下脸上的神情却并不见意外。
夏油杰温和有礼地回道:“不用谢,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
黑井美里抿唇,认真地说:“不必推辞,之后……”
她顿了下,从沙发上站起身,双手交叠于腹部,郑重地朝二人鞠躬,继续说道:
“……大小姐就拜托你们了。”
夏油杰侧身避开并摆摆手,礼貌地与黑井寒暄了一番。
但在这其乐融融一片之下,也伴随着不和谐的音符。
“马上,马上……拜恩大人就会狠狠地教训他们的……”
香薰艰辛地从卫生间挪出,挪到众人的附近时想逃跑又不敢,只能摆烂似地坐靠在墙壁上,嘴上自我安慰般地翻来覆去,不停碎碎念着,在耳边制造犹如蚊子般扰人的噪音。
“从刚才起就想说了,这个人,好吵啊。”
五条悟表情嫌恶,打断了夏油杰与黑井美里之间无聊的对话。
他掏了掏耳朵:“说起来,他好像一直有提到一个叫什么拜托的人?”
香薰像是被戳到的河豚般应激:“是拜恩!”
夏油杰一本正经地对五条悟的话进行纠正:“不,是叫拜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