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合成愁——水川【完结】
时间:2024-10-29 14:41:30

书名: 何处合成愁
作者:水川
一九七二年,一具沉睡两千多年的女尸在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立刻轰动了全世界!女尸为什么保存如此完好,肌肤还有弹性?陪葬物品为什么奢侈豪华前所未有?一件仅四十九克重缕空纱衣是如何制成的?这个小小的长沙国丞相的女人为什么能享受帝王才能享有的厚葬?几十来年,这些谜团一直困挠着人们。
内容标签: 虐文 复仇虐渣 正剧
主角视角 辛追 刘邦 配角张敖 刘恒
其它:历史剧
一句话简介:布巾总好过旒冕。
立意:无
第1章 等我回来
  辛追十七岁那年,刘邦已经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汉王。
  十七岁的花葱年岁,已在四方有了不小的艳名。人们都知道,辛家有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嫁了一个,还有一个小的。登门求亲的媒婆,快把门坎踏破的时候,父亲将她许给了张敖,其父便是魏国的名士张耳。
  张傲家内虽算不得名门望族,但他才刚及冠,少年英姿勃发,将来必定是个栋梁之才。
  不过,这都是辛追听旁人说的,至于张敖本人,她还不曾见过。
  其实见没见过,又能怎么样呢?
  哪怕将来的丈夫是个癞脸秃驴,还不是一样得嫁。父亲看重的是对方的前途,以及能否带动家族的兴旺。女人生来便是钱权的中介,得胜的战利品,这一点,作为有教养的深闺女子,辛追深蕴其理。
  幸或不幸?
  每个人都是按照这样的轨迹在走,没有几人去计较过。
  但姐姐走之前,曾拉着她的手哭咽,“我们为何要生为女子?男子可以举剑拼搏人生,凭什么女子就只能枯守空闺,任人始乱终弃?可怜的世家女子,一生都得为自己的使命而活,我们仅仅是其中的一粒。只期盼妹妹能有个好的归宿,不似姐姐这般,姐姐就算命至中途,也可以瞑目了。”
  那时,她只有十三岁吧,还不懂什么叫人生,不懂什么叫始乱终弃,更不懂枯守的含义。看着姐姐哭,她跟着哭,心里却在好奇,穿上那么漂亮的衣服,为何姐姐还是如此伤心。
  可是……
  她定亲两年后,姐姐在夫家郁郁而终。
  这就是女人的命啊……
  听到噩耗的时候,她正站在廊下仰望天空,不知喜悲。
  沉沉的寂寥与这座矮小的宅院融合,她的目光中难掩的沧桑,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却又像什么都已经历过。
  她静静地站着,苍穹之下的云彩,跟着她一起变灰。
  树上光秃秃一片,像被剥了衣衫的老士兵,干枯由内而外的蔓延到每个枝头。乌鸦突兀地站在树枝上“呱呱”乱叫,仿佛在传达悲音,叫得正起劲,一个石头气急败坏地击向黑鸟,乌鸦惊慌地扑扇翅膀,绕树飞了三圈,无奈地朝往高空逃走。
  辛追突然想笑,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轨迹行走,难道还能阻拦不成?
  “你在这里傻站着干嘛?还不去做你该做的事情?”父亲脸色阴沉地催促。
  四处发生战乱,百姓多是贫困,颠沛流离的人们随处可见。辛追家里虽然无恙,但也遭受了牵连,姐姐的夫家因姐姐病逝,也渐渐疏远了父亲。日子每况愈下,父亲迫于不得已,辞退了家里所有的丫头婆子。辛追平日无事,就在房中做些女红,拿到集市上去换些钱两,补贴家用。
  辛追的针线的确很好,朵朵绿叶衬得红花别样鲜艳,彩蝶翩跹欲飞,流连于美好的假像。但,摆在市面上的东西,有钱的人家看不上,无钱的最多看看花样。唉,人们还处于兵慌马乱的年代……
  秦二世的暴政,激怒了人们,倾覆是肯定的。大泽乡的揭竿起义,很快遍及了大江南北。
  项羽成了西楚霸王,一时风劲无人能敌。沛公刘邦带着兵队投到他的手下,后来被封作了汉中王。
  辛追并不了解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只是从那些人闲谈之中听到只字片语。
  时间过去的真快啊。
  定亲前等了三年,定亲后又等了两年,不知不觉中,五年从她的身边溜走,把那个美好的幻想也一并带走了。
  成亲时要穿的嫁衣,几日绣几针,慢条斯理地竟然完工,却被她锁在柜子里,里面放了几颗香樟丸,再没看一眼。
  本来算好,定亲半年后就可以完婚,哪里料到世事变幻,张耳带上张敖,跟随汉王刘邦去争夺天地。男儿有志者四方,建功立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父亲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对于辛追来说都一个样,左不过居处换个地方,称呼稍作变更。她,还是她。
  她缓缓走进屋子,拿起绣花针,绣那幅即将完成的鸳鸯戏水。
  细致的活计尤为劳神,它的美丽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女人的时光,对于别人而言,充其量是一块好看的布,殊不知,那是是绣女的生命。最后的几针收尾,鸳鸯像要游出水来,辛追满意地笑笑。
  夜已经过了多半,天边泛起了鱼肚。这样的日子算不上辛苦,有时候甚至几天几夜也不能合眼,只为赶出买家定的绣品。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此刻,她像往常一样,靠在床框闭目养神。
  微色透过破洞的纸窗,照在两只鸳鸯上面,旁边的素白银簪发着幽幽的光。
  过不多时,窗外的小鸟开始欢快地歌唱,远处有公鸡的在叫鸣,狗吠时而传来,就像个朝会。人们陆陆续续地起床吃早食,有些的则出门干活。
  辛追给父亲做了碗汤饼,自己也顾不得吃,打过招呼,就带上完工的绣品赶往集市。
  路上已有许多的人,押菜赶车,普通的百姓过普通的生活。她如是。
  街道终年不变,战争没有波及这里,只是带走了许多壮丁。刚走到铺子,一个蓝布衫的少年垂首站在门前。辛追从他身边过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首,冲她云淡风轻地点头。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踏过门坎,向里走去,轻轻将东西放到柜台上,双手微微颤抖。再回头,那人已不见。
  她的脸,渐渐成了苍白。
  本以为忘记了,为何还要想起来?
  她神情恍惚地走出店铺,脚步有些虚浮,对后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她一个人在路上走啊走,很无力,仿佛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有个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姑娘,这是你的东西吗?”
  她低头回看,对方手上拿着一块布及几贯钱,这才惊觉,自己竟忘了拿布兜和工钱。双手连忙接过,刚想施礼道谢,对方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抬头一看,瞳如点漆,明朗清秀的男子,竟然是刚才的那个蓝衣少年。她慌乱退开,心里哀哀地一沉,折身就往回走。
  后面的人却跟在后面,追问:“我帮了你,你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
  她边走边说:“多谢公子。”
  后面的人嘀咕,“没有诚意。”
  她眉头微皱,这个人可真难缠。
  “姑娘,你是一个人吗?前面好像有段林子路。”
  她走的愈快,后面的人跟的愈快,她当即下停住脚步,些微着了恼。但念及才将帮过她的份上,便轻声说:“我经常走这条路,不怕的。”
  “瞧你身体羸弱,家中丈夫如何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走动?”
  “公子误会,我并未婚嫁。况陋室距此不远,我也非鼠胆之人。谢谢公子好意。”她说罢,继续回走。
  少年不肯罢休,追问:“既未婚嫁,在下也未娶妻,姑娘跟了我去可好?”
  辛追脚步一顿,第一次听见这样轻挑的话语,她脸上不禁浮现两朵嫣红,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免不了动怒,她冷声说道:“公子休要胡说,我的未婚夫还在前线与敌人浴血奋战。”
  “那他也不是好男人,明知自己的未婚妻在家受苦,却不知关心。跟了我,虽谈不上锦衣玉食,粗茶淡饭还是供得起你。”少年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笑嘻嘻地说。
  她心下乱跳,故作镇定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走得飞快,深怕少年又会追上来。嘴上还一边嘀咕,“人不可貌相,这话的的确确!”
  一口气跑回了家,她累得直喘气,后面的人到底没有跟上来,心里竟无端地难过起来。
  “回来了?”父亲站在门口。
  “嗯。”
  两父女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她把手中的钱悉数交给他,就走进屋中倒了碗冷茶水,一口气喝完,隐约听见父亲在外与别人说话。她蹑手蹑脚地站在窗边,阳光之下,蓝衣少年耀眼,尤其是——那张脸。
  “贤侄啊,你回来了?”
  少年恭敬行礼,“侄儿途径这里,顺道来看看您。”
  父亲掩饰不住地高兴,拍着少年的肩膀往屋里请。“快进来坐坐,长途劳累,肯定非常辛苦。”
  两人熟络地交谈,一起往屋里走来。居然是老熟人,纨绔子弟一个,辛追暗暗想。
  “辛儿,家里来客了,快泡壶茶来。”父亲在外面喊道。
  她小心翼翼地出来,复一想,父亲就在身边,料他也不敢放肆,便抬头挺胸地直视这个不速之客。
  对方看见她,只是波澜不惊地点头微笑,“想必,这就是辛追妹妹吧。”顿了顿,他补充道:“你好,我叫张敖。”
  张敖?
  他就是父亲替她找的未婚夫张敖?
  辛追忽然明白了他用意,心内自嘲,如释重负般欠身施礼,淡淡笑道:“辛追见过敖哥哥。”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愣住了对方,她唇角微弯,若有似无地嘲笑。
  因为急着赶路,张敖也不久坐,聊了几句近况,喝了几口茶就起身告辞。父亲也不强留,便令辛追去送送。
  两人走在刚才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到最后,还是张敖先开口,“你还在生气?”他叹了口气,“我们军营里,有些男人成家后参军,整日提心吊胆,在刀尖上过日子,屋里的妻子却耐不住寂寞,跑的跑,或是偷人被抓的,比比皆是。况且,我们之前从未见过……”
  辛追嗤笑,“于是,上演了刚才那一幕闹剧?你尽可不必大费周张,直接走进我的家里,推门一看不就知道了。”
  “敖哥哥贵人事多,辛追就不送了。”辛追舒了口气,折身朝回走去。
  身上突地一紧,张敖从背后抱住她,“辛追不要生气了,相信我,我以后再不会这样做。”
  辛追挣动,张敖的力气真大,只得由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张敖才松开她,顺手取下她发上的花簪,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把怀中的一块紫花玉佩放在她的手上,温和地笑,“花簪给我,玉佩给你。这一去,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
  她一愣。
  “你会继续等我吗?”
  她沉默不语。
  张敖追问,“你会等的,对不对?”
  她低首,轻轻点了一下头。
  张敖笑道:“我就知道。”他说,“那我走了。”
  张敖转身,往来时的路径走去。
  走走又停下来。“辛追妹妹,我一回来就娶你。”
  她有些赧颜,垂首偷偷看他的背影。
  “那我真走了。”
  她不觉笑了,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张敖已经走出老远,还在大声喊,“等我回来!”
  辛追静静地站在原地,悲伤忽然而至。
  在这之前的之前,似乎也有人这样对她说过,就像现在,爽朗笑着,对她说:“等我回来……”
  这是一个人?
  很久很久以后,她仍会想,自己到底爱的是谁?是张敖,还是那个柳絮下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
第2章 宛若牡丹的姑娘
  这一等,又不知道等了多久。
  或许只是几天,又或许是很多年。
  辛追时而揽镜自照,长长的时光拖着尾巴,在她的身上留下美丽的风韵。
  为君盛开,为君消亡。
  难道,要等到楛败的时候他才回来?
  当爱变成仇恨,就忘记了爱的本身,又或者,人们有时候爱的,只是那种爱的感觉。时间一长,就分辨不出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市井出生的地痞。包括辛追。民间的传闻如火如荼,刘邦虚贤纳士,谦恭礼卑,大部分民众开始都支持项羽,后来改变方向,纷纷投向刘邦。
  他每到之处,对攻占的城池怀柔礼待。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宽仁的汉王。
  前线的官兵日夜浴血,可张敖仍会让底下的人捎带竹简给辛追,都是些军中趣事。讲到手下的士兵许久未吃过肉,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偷偷宰了一匹病马,被汉王发现后,他也未怪罪,只命人把死马埋了。从那一天起,他带头吃素,下面的人感动万分,士气更加充足。还有一次,攻下新一座城池后,汉王带领大家在城郊开篝火晚宴,他自己也喝了两坛酒,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辛追看到一两个熟悉的字眼时,胸腔里的心就会跟着忽恸,难过溢满整个身体。
  得知他们彭越之战损失兵将十万余人,似有荒败的迹象。如果他们失败,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那个人。他到底怎么样了?
  这一场大的战役,耗时耗力,死了不少人。辛追不明白,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难道只能用尖刀来商量才行?
  这一段时间,她经常看见有妇孺哭泣,走在路上也能听见。听见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连梦里,也能感觉得到伤心人眼泪中的悲哀。
  战亡的家属日夜啼哭,他们可以得到一笔很可观的抚慰金,可是,谁又想要这样的钱?
  她一个弱女子当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默默地盼望战争快些结束。
  晚上老是睡不好,几乎夜夜失眠,整日精神萎靡。父亲也跟着着急,闺女还未嫁出去,如果女婿现在就死了,那以后谁还肯要她?
  “看来这是天意……”
  辛追仿佛看穿父亲的心思,她只是侧脸看向一边,淡淡说:“父亲不要担心女儿,倘若张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辛追与张敖的感情,还没有好到为彼此殉情,但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想让她给家族抹黑,还未过门,就做寡妇。寡妇的名称多难听,人们都尊敬烈女。
  父亲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不要怨恨,就算是爹爹,也会那样做的。”
  眼泪悬在眼眶被她生生逼回去,辛追坚定地点头。她会与他一同死去,可是,他知道吗?
  还未等到辛追把麻衣做好,‘成皋之战以少胜多’、‘荣阳突围’等等的消息便火速散开,传进了人们的耳朵。
  竹简再来的时候,她回信,四个字:
  我在等你。
  她希望那个人看见,也知道,他不可能看见。
  她继续接活计,辛苦地持家,虽然张敖会时不时寄来一包碎银。但那也是他辛苦得来的,她不想在成亲之前就成为他的负累,或者,只是不想增加自己的罪恶感?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