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辰焕看着门在眼前关上,苦涩地笑了笑。
没跟进去,而是回到自己房间。
他已经记下了那几个境外网址,立马就开始了探查。
他换了很多浏览器都登不上,恐怕得用特殊软件或者修改底层代码的方式才能登上,他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登上其中一个。
上面的东西令他震惊,各种非法物品的交易都有。
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一些他认识的地点,在锦城。
他打算把收集的资料整理一下再报警,可还没等他整理完,某次刷新界面后直接报错,网站消失了。
他怀疑是自己打草惊蛇,一阵冷汗,好在他留下了不少截图证据,他犹豫了一下,匿名提交给了本地警方的邮箱。
高考已经不剩几天了,路辰焕和温越坐家里的车一起去学校,总是一路无言。在学校里,两人的座位隔开,也没有办法说话。
每次高考前,总有学生因为心里承受不住压力回家复习,一班也少了几个人,本就人少的教室里更加空旷。
发放准考证的那天,付东至来了一趟学校。
不知为何,李渺成为犯罪嫌疑人的事情一直没有在新闻上公开,都做了打码匿名处理。
可李渺和付东至平时也会发消息,她一直没有回消息,付东至怎么可能不担心是出了事,只能问温越。
温越前后找了好几个理由来应付,付东至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说:“阿越,队长到底怎么了,什么都不告诉我,是把我当外人吗?”
路博涛和裴家沆瀣一气,付家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很难说,温越不敢贸然和付东至在网上交流,认为还是见面聊比较保险。
自事情发生以来,她怕被路博涛的眼线监视,也不敢去医院,直到这天才找到机会。
班里不方便说话,他们就约到了实验楼后的乒乓球台旁边。这里除非午休或者自习课,很少会有人来。
谨慎起见,温越提议用那套楔形文字密码交流。她已经许久没用过那套密码,此时有些生疏,写得很缓慢,写了许久才写完。
看完温越的叙述,付东至眼眶通红:“阿越,你们分别之前,她还给你说别的什么没有?”
温越霎时明白,付东至想问李渺有没有提到他。
她顿了顿,摇头,然后看到了对方眼里显而易见的失落。
半晌后,付东至写下:[如果是临时起意,计划怎么可能那么缜密?根本就像是裴家早有预谋。]
果然,大家都看得出来。
温越:[因为路博涛猜到渺渺那天可能撞到了他们的现场,告诉了裴世杰。]
付东至震惊地看着她,写到:[路博涛也参与了?]
温越轻轻点头。
“跟我爸一样,都不是好人。”付东至愤然地握紧了拳头,没忍住发出声。
他写下:[他是怎么猜到的?]
温越知道瞒不下去,她顿了一下,缓缓写到:[是因为阿焕打电话时无意间说出来,被路博涛听]。
她还没写完,付东至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开口:“都是因为路辰焕,队长才——”
“不是的,都怪我。”温越打断他,颤抖着在纸上继续 写:[如果不是我不愿待在路家,那天就不会被恶人利用来威胁阿焕,他就不会被骗去黑别人工厂资料,渺渺也就不会出事。]
[事情到这样的地步,全都应该怪我!别告诉阿焕,我怕他因为愧疚,在冲动之下做傻事。]
她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写下去,直接说出声:“渺渺出了这样的事,若是阿焕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
她的语气已经哽咽,眼中有泪水涌出。
付东至没法直接开口拒绝她。
沉默半晌后,才艰难道:“好,我答应你。”
温越和付东至聊完后,把纸张都撕成了碎片,到卫生间冲进下水道里,才放心往回走。
他们不知道,旁边实验楼三楼的走廊窗边,路辰焕滑倒在地上。
下课后,他看到温越和付东至到这里来,就悄悄跟着后面来,知道他们谨慎,也不敢在一楼躲着。
他看到温越在纸上写东西,就跑到天台上去拿了望远镜下来。
之前他和裴天旭老到天台上去玩,在砖下藏了个望远镜,没想到此时派上了用途。
他看到温越写下的那一段段话,甚至以为她是太久不用密码,所以写错了。
大伯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对他而言比自己父母还要亲的大伯,怎么可能是一个恶人,还是个告密的小人。
他不愿相信。
只是就算写错,也不可能错的这么有逻辑。
如果这些都是事实,那么就是他泄露了消息,导致李渺被陷害。
即便如此,温越还是为他考虑,选择瞒下他这件事。
他到底是有多差劲,才让她完全不信任他能帮得上忙。
他捂着脸,一阵晕眩。
有路过的同学看到他这样,还问他要不要帮忙,他连忙起身逃走,以免待会儿在楼下被他们撞见。
今年的端午假期在高考前。
假期一天的下午,温越看到许黎在画室里,没有出去写生。
她走进去:“母亲……”
许黎看到她过来,轻轻摇头。
这些天来,许黎朋友只给过几次消息。
船只一路沿着锦江往下,后面的关卡检查越来越严格,许黎的朋友只能放慢船只的速度,但放的太慢又会引起官方的质疑。
李渺能勉强走动的时候,船只某次靠岸后,就留下一张纸条自己走了。
再也没有消息。
温越才看到,许黎画面上,红砖墙上覆满了爬山虎,是林荫校园的一角。
她想起两年半前的那天,在小巷里,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李渺跑出来救她,飞扬的绿色短发如同那爬山虎一般生机勃勃。
“我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许黎眯着眼睛看着画面,“画了几十年的画,越画越没有灵性了。”
温越喃喃:“少了人。”
许黎看向她:“你来帮我画个?”
温越接过画板和笔,她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研究,纯粹凭着直觉来画。
她的朋友本来应该风风光光地拿下省状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列为嫌疑犯,生死未卜。
如果不是为了去救路辰焕,李渺就不会撞破裴世杰还有路博涛,和黑恶势力的交易现场,不会被他们陷害。
她永远亏欠了李渺。
温越画完后,才发觉自己的笔触和许黎的画面完全不搭,她正要开口道歉,却听许黎说:“画的挺好,可以收录到我的作品集里吗?”
温越怔了怔,轻声说:“我的荣幸。”
她放下画笔画板,转身过后,看到了路辰焕。
他抱着双臂,本应该是悠闲的姿势,可微卷的碎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本该明亮的眸子里此刻黯然无光。
温越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拉住了她的手:“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温越一顿。
找到?
茫茫山河中,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温越扯开他的手,说自己要回去复习。
哪想路辰焕却跟着她到了书房里。
温越没管路辰焕在做什么,等她做完试卷的时候,旁边已经不见人影。
只有草稿本上,签字笔的线条,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她的神态。
她把草稿本随意地往旁边一扔,埋在桌上继续做题。
高考那两天闷热异常。
温越的考场就在林荫。
她以为自己会很浮躁,不过她的座位在窗边,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爬山虎,竟然出奇平静地完成了全部的考试内容。
走出考场,有人欢笑有人哭泣。
她只安静地前行,仿佛与世界隔离。
第八十七章
高考结束的当晚, 温越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出校门前,有人问她要不要参加聚会,她拒绝了。
现在她没有任何开心的资格。
十几天后出分, 填志愿。
她就要离开路家了。
离开路家后……
她看着满柜子路辰焕送她的东西。
有些恍惚。
这些事情, 她自己难道没错吗?
如果她那天再冷静一些, 好好和路辰焕说话,也不至于走到这样的地步。
她把箱子抱起来, 想要放到门边。
或许是近日以来寝食难安, 她身体虚弱, 箱子有些重,她一个没拿稳,跌落在地上,往前面倒去。
拼片滑了出来, 散开一片,与此同时滑出来的还有她送给李渺的电脑。
电脑砸成这样还能顺利开机, 看来上次换的高端硬盘质量足够好。
第二天, 温越去医院探望付东至的母亲,把电脑藏在礼盒里带给了他, 只简单说了情况,怕被家长们的眼线监视,也不敢停留太久, 匆匆离开。
付东至只用了半天就恢复了电脑里被删除的数据,想方设法加密传输给了温越。
温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和截图,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李渺当时已经查到了锦城一处贩毒窝点的不少信息。她走之前那一周,没有上晚自习, 应该就是为了查这些。
她都已经查到了,却选择了删除, 还在走之前,试图破坏电脑。
温越大概能明白,李渺是不希望他们这些朋友为她的事情涉险。
当时的情形应该很匆忙,她没能来得及把这些东西彻底销毁。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为朋友报仇这么简单了。
她如果对此视而不见,不仅对不起受自己连累的朋友。
也对不起父母的亡魂。
可是,就这么直接把证据提交上去,能行得通吗?
温越无时无刻不在回想那三次做笔录的情形。
指甲扣到手心里,快要嵌进血肉里。
在考完的第三天,路博涛叫住温越,问了她的申学计划。
她回答自己会再参加几个比赛,下半年去申春季学期。
路博涛给了她一张表格,说让她看看,考虑一下。
温越发现上面的学校都在欧洲。
路辰焕的那几所理想院校都在美国,路博涛恐怕是想让他们分开。
其实不用他操心,她自己会离开的。
但她表面上还是答应下来,说自己会好好研究。
李渺依旧没有消息。
派出所有来对笔录做过几次回访,温越都显得十分配合。
又过了几天,温越注意到家里的保安少了些,也许是路博涛见她的态度良好,或者是觉得反正她也掀不起什么水花,因此对她放松了监管。
结合锦立近段时间的新闻,路博涛恐怕又要到外地出差忙碌。
估计暂时没空关注她这边。
温越就和钱皓约了个时间见面,绕了一圈路,确定没有人跟上后,再抵达约定地点。
是寺庙里的一家茶馆,没有其他客人,广播里播放着佛经,足以掩盖他们的交谈。
钱皓形容憔悴,有很重的黑眼圈。
“就是太忙了。”钱皓笑笑,让她不要担心。
路辰焕被骗去黑工厂的事,以及李渺成杀人事件嫌疑犯的事情,都不是他所在部门负责的。他只听说了个大概,却没法了解具体情况,之前约温越见面,被以准备高考的缘由回绝,可他感觉这只是推辞的借口,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出事,心里素质再好的人也很难不受影响。
温越不见他,可能是不能见他。
钱皓很担心她,直接问了出来。
“钱叔,”温越目光犹疑,“正义一定不会缺席吗?”
钱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默,思考了许久,才点点头:“有时候可能会迟一些,但不会不来。”
钱皓没有像做笔录时的那些人一般,一口笃定。
温越反而放下心来,这才把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讲出来。
钱皓面色凝重,沉默许久后,问:“小越,你去外地读大学后,还会联系路家吗?”
“我会和他们断绝关系,”温越顿了顿,“然后把这些年他们给我的物质全部还清。”
她难以掩盖语气里的愤恨:“当年即使被路博涛当成诱饵,我也不想做绝,路家毕竟养大了我,我只想着把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还清,以另一种身份和阿焕重新在一起。可路博涛行事毫无底线,还向裴家告密,渺渺至今生死未卜……”
“诱饵?”钱皓有些愕然。
温越点点头:“就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以前是不想让钱皓担心,她才一直没说,现在要离开路家了,这件事不用烂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