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温越想去林荫读高中，居然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这些年来, 他时常会想, 温越最初可能并不喜欢他。
定下婚约那天, 她是不是只是因为当时他哭了，才回应说喜欢他的？毕竟从小到大她都惯着他。
后来她接受了他, 也是因为他这边一步步推进。
他对此其实没有那么在意, 爱不是比赛, 非要争个输赢，谁先喜欢上谁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重要。
却不曾想到，温越那么早就开始喜欢他了。
还因为他的一句话, 难过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如果真要争个输赢，他宁愿自己是输家。
他侧过脑袋, 看向温越：“阿越……”
温越还平视着窗外, 双手搭在膝上，一动不动。
路辰焕慢慢伸出手, 想要把手覆在她的手 ，可还未触及，就被她一把拍开。
“九年, 路辰焕，整整九年。”温越开口说话，还是没有看他，“不是九天, 九个月。”
“你让我一直以为，自己从小到大掏心掏肺喜欢过的人, 是个彻彻底底的烂人。”
“对不起。”路辰焕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呐呐地道了个歉。
温越始终没有回应，也没有看他。
不知过去多久，她起身，掉头就走。
路辰焕想出声挽留，张开嘴，却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他苦笑着，看着门被合上。
*
温越出门离开医院，走到河边吹风。
在医院待了这么久回忆往昔，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有些头痛。
她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
爱和恨都是曾经存在过的，可这么多年过去，那也只是回忆里的情绪，无法绵延到现在，仿佛被盖上盖子的水杯，无论里面怎么翻滚，始终不会冒出一点来。
她点燃一支烟，刚吸了一口，就被呛住，瞬间没了继续抽的心情。
手机铃声响起，是付东至的电话。
温越接起来。
“阿越，你没事吧？”付东至的语气有些着急。
昨天车祸的动静也不算小，付东至作为本地人，会得知消息并不意外。
“我没事。”温越说。
那边顿了一下，继续问：“路辰焕呢？”
“受了不少伤，但都不是大问题。”
“……那就好。”
“东至，他没有吸.毒。”温越的喉咙有些干，显得语气涩然，“路辰焕没有吸毒。”
她三言两语把当年的真相概括讲出来，现在她是一家大型网安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兼新任CEO，再也不怕电话被别人监听。
说完后，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付东至开口：“这么说来，我们可以相信他，放心用量子计算资源吗？”
温越“嗯”了一声：“这些事得先瞒着缈缈，她若是知道量子计算资源来自裴天旭，恐怕不会同意这么做。”
挂断电话，温越扶着额头，抬头望去。
万里晴空里没有一丝云，湛蓝如海一般。
太阳照的她有些眩晕，看来得找个地方歇会儿。
*
温越离开后没多久，韩章提着笔记本和午餐进了路辰焕的病房。
“焕哥。”韩章叫了声。
没有回答，路辰焕用被子遮过脑袋，显然是不想见人。
“我把电脑和饭放这儿了。”韩章把东西放在路辰焕床头，“等老江他们几个都到齐了，你总得找个时间给我们说清楚吧。”
“回去工作吧你。”路辰焕头埋在被子里，声音瓮声瓮气的。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韩章顿了顿，没再说什么，默默离开。
韩章走后，路辰焕把病床摇起来。
他没有先吃饭，而是给路博涛发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有路博涛这些年生意上一些违法乱纪的证据。
做完这些，路辰焕才去吃了饭，然后按下床铃叫医生来给他换药。
医生的手法还算温柔，但还是疼地他差点叫唤出声。
当然他不会真的叫出来，太丢人了。
换好药后，路辰焕才开始继续写算法。
怎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老想着温越。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毕竟九年以来的固有认知被打破，即便温越现在已经久经沙场，杀伐果断，也不可能这么快地把这些消息消化。
他得给她一点时间。
温越早就已经不爱他了。
怎么可能因为解释了误会，就能立刻让她对他重燃爱意呢？
他们之后以什么方式相处。
她最近还考虑和段知行重新发展……
路辰焕的目光黯了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眼前的代码却不如平时一样乖顺，跟音符一样活蹦乱跳。
而且，计划必须要进行下去，算法写了这么多，不能前功尽弃。
他最担忧的是，如果她因此反对他继续用裴天旭给的量子计算资源，他该怎么说服她？
一直到傍晚时分，温越才再次出现在病房，手中提着两个手提袋。
她走到病床前，路辰焕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路辰焕小声说：“阿越，你不气了？”
温越瞟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你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
路辰焕显然被问住，心里拐了七八十道弯，想着怎么总结，还没组织好语言，温越开口了。
“把你和裴天旭签的量子计算机使用合同发一份给我，我找人帮忙看看有哪些可能被钻空子的漏洞，先准备好应对措施，以防万一。”她说。
路辰焕瞬时一怔。
“你觉得我会阻止你？”温越抬了抬眼皮，“玩游戏的时候，送个人头会让这局的赢面大增，队友阻止你去送，你就不去送吗？”
路辰焕：“……”
有时候为了胜利，某些人头是不得不送的。
路辰焕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
庆幸不用找理由和她理论，难过的是她好像不怎么在意他的死活。
“好，我等会儿发你。”
路辰焕答应下来，虽然自己也反复核对，用AI模拟过，但确实不能保证没有漏洞，这事毕竟隐秘，他虽认识不少学法律的朋友，但算不上特别亲密，他不敢乱找，温越如果有更靠谱的朋友能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算法的事情，东至和缈缈会尽快加入。”
温越坐下，放下床边的小桌，把其中一个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餐盒，温越打开，路辰焕眼前一亮。
绿油油的青团，青翠欲滴。
路辰焕小心心地捧着盒子，拿起一个来咬了一口。
“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味道，太怀念了。”他吸了吸鼻子，仿佛感动到要哭泣。
温越面无表情：“路边摊买的，八块一个，记得转账。”
路辰焕：“……”
他珠子转了转：“微信都没加，怎么转？”
温越调出一个收款码。
“我摄像头坏了。”路辰焕耍无赖。
“可以用蓝牙发给你。”
“我蓝牙也坏了。”
温越眯起眼睛：“我用企业微信发给你。”
路辰焕：“……”
温越双手抱臂看着他：“你没有用小号加过我么？”
路辰焕垂下头，小口小口咬着青团。
他前前后后用几个小号加过温越，每到过节的时候给她发些祝福语，伪装成群发短信，但具体内容总是会混入一些肉麻的语句。
他仔细回想着哪个号发的少点，准备拿出来应付，又听到温越问：“你每周六都会去火锅店？”
“偶尔去一去，那家火锅味道一直很稳。”路辰焕说，“我挺忙的，不可能每周都有时间。”
他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向温越：“阿越，等我伤好了，我们去吃火锅怎样？”
温越皮笑肉不笑：“再悄悄给我加辣椒？”
路辰焕咬青团的动作瞬间停住，他把口中的青团吞下去。
“那怎么能？”他清了清嗓子，笑嘻嘻地说，“你给我放，想放多少放多少，我都吃下去。”
倒是够听话的。
在这天之前，这人见缝插针地想要占她便宜。
现在倒是不敢造次。
温越睨他的身子一眼，想起韩章说的话，路辰焕的胃到底是受过伤，恐怕不能乱来。
怕是得点菌汤，调料也不能加太多辣。
不过，他们还会不会再次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火锅，还是件尚未确定的事情。
见温越沉默，路辰焕又继续咬青团。
很快这个就吃完了，他准备拿第二个来吃。
哪想温越把盒子从他手中直接抽走，把另一个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有一份青菜瘦肉粥，还有几份广式蒸点。
“先吃晚饭，剩下的青团晚点再吃。”
“哦。”路辰焕乖乖听话。
路辰焕用舀了一口粥，居然是甜口，看来是温越特地让店家做的。
“阿越……”路辰焕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想问，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温越却制止他说话：“别说话，小心呛着。”
路辰焕连忙加快吃饭速度。
哪想吃完后，他顿时傻眼。
温越把空饭盒收起来后丢进垃圾桶后，就立刻起身：“明天是工作日，我得早点回去休息了。”
显然她此时并没有和他谈心的想法。
“噢。”路辰焕不禁万分后悔。
早知道他就应该吃地更慢一些。
温越走到门口，回头：“你也早点休息。”
“好。”路辰焕看着她出去后带上门，喉咙里那声晚安最终也没有说出口来。
温越走出医院时夜幕已至，华灯初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交织成绚烂的画卷。
这热闹的场景让她心情有些烦躁，她想吸烟，手摸进包里，半天没摸到，才想起下午似乎已经把所有的烟都抽完。
恐怕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能再抽了。
第九十三章
医生建议路辰焕至少住半个月的院, 外伤不是重点，主要是内伤，剧烈撞击容易引发的意外太多, 虽然现在没有表现, 但不代表完全没有隐患, 有些问题很可能会延迟表现。
第二天早上，路辰焕微信上收到了温越的好友申请。
他开心地想在床上打滚, 但身上的伤口不允许他这么做, 只能硬生生忍住。
他想给她发消息, 结果对面先发来了。
阿越：[48]
盒子里有六个青团。
路辰焕转了个1314，又转了个520。
对面没收。
过了会儿，他发了句：[还有早餐和晚餐钱。]
对面给他退了回来。
阿越：[251]
她多报了一块钱。
路辰焕可记得袋子里单据上的数目，加起来正好是250。
多收的这一块钱, 是跑路费么？
路辰焕哑然失笑，给她转过去。
不能着急, 总有一天他要让她收下这样的转账。
路辰焕在医院里呆了一周, 工作日五天，温越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只是例行公事般地, 每天早晚发一条消息问他的伤势恢复地如何。
路辰焕理解，温越新官上任，现在人还在锦城, 大部分时间只能线上操作，必然不会轻松。
温越这一周确实是忙得脚不停歇。
公司那边，CEO工作内容交接，还有对Squirrel的收购准备, 都是半分容不得差池的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对段知行创业项目投资的推进, 以及她之前投的一个新能源项目，在调研相关资料考虑追加投资。
除了忙碌之外，她还有一层考虑。
若是她每天往医院跑，会显得她对路辰焕太上心，暴露她和路辰焕已经解开误会这件事。
不过温越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她的心被扰乱了。
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和路辰焕早已陌路。
现在他却告诉他，他一直和她看着同样的方向。
如果早几年得知真相，她可能会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拉上他一同往前走。
可时间过得太久了，她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对于让路辰焕继续用裴天旭的量子计算资源写算法，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商人总是下意识地权衡利弊。
算法已经开发到这种程度，只要成功，就能救UD于水火，眼下又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案，怎么都不能放弃。
可若是中途翻车，路辰焕会遭到裴天旭什么样的报复，实在难以预料。
之前她以为他是吸过毒的罪人，对于暂且利用他对她的感情来达成目的这事，并没有愧疚感，也不在乎他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但现在得知真相后，还让他去冒险，她怎么都无法心安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