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小米，古称叫做粟，小米的味道要比大黄米更好些，熬成小米粥，冷却之后，表面会浮着一层淡淡的类似脂肪的细腻浆液，被称为“米油”，这层米油对于缺少油脂的平民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而小米对土壤肥力的要求更高，亩产比大黄米低，一百五十斤到一百八十斤左右。
如今，因为商王帝乙最爱的一道美食，是小米炖羊肉，所以上行下效，各大贵族最爱的便也是这道菜，因此，平民们在种植大黄米供给贵族酿酒之外，还会种植小米，因为不愁销路，能卖上价。而大黄米作为能够酿酒的金贵粮食，反倒比小米价格更高些，不过平民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能喝上小米粥，品一口米油，已经是难得的神仙日子了。
图南闻言，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另外的粮食作物是玉米，是从遥远的番邦得来的神奇种子，非常高产，亩产四百斤左右，只是如今的玉米，不甜也不糯，贵人们并不爱吃，平民倒是觉得这是个能果腹的好东西，种玉米的人如今也是越来越多了。把玉米棒子晒干了磨成粉煮些玉米糊糊吃，再放些豆子进去，喝上一口顺滑的玉米糊糊，间或还能尝到一两颗煮得软烂的豆子，对于平民便算是美味的一餐了。
图南听说有玉米，倒是颇为惊奇，按理来说，玉米要到明朝的时候，才会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被引进到华夏，如今倒是出现在了殷商，看来，殷商或许还藏着些她不知道的惊喜，让全国人民吃饱饭的愿望，应该也没有那么难实现嘛！
和庄稼汉攀谈之后，图南发现，如今的殷商，看似是奴隶社会，但其实这些庄稼汉，都是自由身，奴隶的占比并不高，平民是主要构成部分。这些平民从贵族手中，租借田地和农具，甚至有些心肠好的土地主，还会愿意赊一些种子给他们，每年需要上供的粮食大约是收成的四成，留下的那些，可以买卖，但多数还是用来自己食用，只是一年到头忙忙碌碌，有时候年成不好，存下的粮食，根本吃不了多久，还是要挨饿。
如今，贵族爱喝酒，商朝将酒分为三种，即鬯（chàng）、醴（lǐ）和酒，鬯是祭祀用的酒，酿造的时候会加入芬芳浓郁的药草浸泡，开启之后，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专门供奉给神仙享用；醴则是粮食酿造的米酒，和酒相比，发酵时间不长，酒精味很淡；而最后这一种，酒，便是商王最爱的浆液，也是酒精味最浓的一款。
如今，稻米难得，所以主要用黄米酿酒，经由充分而漫长的发酵，才能得到一小坛的佳酿，不过，如今的酒并不醇厚，酒精含量大致才10%左右，商王帝乙继位时，殷商已经日薄西山，国力渐渐衰败，帝乙便爱上了疯狂饮酒，期望能通过酒液，与神明沟通，拯救殷商。喝的酒多了，酒量也见长，帝乙有时候喝上几坛子都没什么醉意，可酿造这几坛子酒，所需要的粮食，差不多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一年的口粮了。
唉，杜甫的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用在殷商倒也贴切，可这帝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昏聩的帝王，相反，还颇为贤明，减免赋税、提供种子，都是他提出的，那高产的玉米种子，本来是一名远游的方士上供的，帝乙知道这是高产作物，立即推广种植，倒也称得上一句爱民。
商人爱酒，似乎是传统，在自己的封地种粮食，再用属于自己的粮食酿酒，图南也不能多说什么，如今的社会就是这样，她如今没能力改造社会形态，便尽力，让这些靠天吃饭的庄稼人，过得好一些吧。
除了玉米，土豆、红薯也是高产粮食中的佼佼者，拿出来解解燃眉之急倒也不错。只是如今已经入秋，土豆三月份下地，红薯五月份下地，现在栽种怕是来不及了，不过，若是能提前催熟红薯发芽，倒是还能赶上，只是这种子就孤零零的一小块，哪里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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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受发现娘亲在发呆，便扯了扯图南的衣袖，图南回过神来，看着这个玉雪可爱的小糯米团子，想想如今恨不得把自己泡在酒坛子里的帝乙，和后世那个靠着“酒池肉林”叫人印象深刻的商纣王，啧，不知道小糯米团子长大了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史书里记载的那样，嗜酒如命的主呢？
反正图南的回应是：只要我在，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小子受在一旁，也被这个庄稼汉所言的粮食产量吓到了，一年，这么大的田地，才有七八十斤的水稻啊……
而听到酿酒的粮食可以养活许多人，小子受更是瞪大了眼睛，如今的小子受并不爱酒，甚至看到醉醺醺、满身酒气的帝乙还觉得父王臭烘烘的。
看着旁边已经快七岁，长得还没自己高的狗娃，小子受觉得，好像，只要劝父王少喝一点点酒，那省下的粮食，就可以救好多人啦！
图南听到小子受的碎碎念，惊喜得不得了，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哇！小宝好棒！可是酒是你父王和神仙沟通的灵液，你父王会不会肯啊？”
小子受才不管那个浑身酒气、臭烘烘的父王：“娘亲你是仙女唉，父王要和神仙沟通，为什么要找旁人呢，找你不就行了吗？”
图南觉得小孩子的脑回路真是天真又可爱，不过，倒也很有道理，毕竟，她可是圣女唉！
那这从帝乙口中夺粮食的第一步，当然是要搞点能真正沟通神灵的大杀器来啦！啧，美酒千千万，该选哪个复刻呢？
如果要说用醉后飘飘欲仙的状态，来和神灵沟通，那必然得是烈酒，而后世，世界上浓度最高的酒，是一款经过七十多次蒸馏的伏特加，酒精浓度可以高达96%，只是目前图南没有蒸馏工具，做出来浓度达不到那么高，而且这种浓度的烈酒，一旦拿出来，要帝乙喝了，可能不是飘飘欲仙，是翻江倒海胃穿孔。那便请出华夏特产――
老白干吧！
老白干，从汉朝时兴起，到唐朝达到鼎盛，如雷贯耳的国宴用酒，是用优质高粱作为酿酒原料的……
对啊，高粱呢？
图南当即问庄稼汉：“这里可有红粮？”
庄稼汉愣了一下，如实答道：“倒是有，只是贵人要这东西干什么？那东西命贱，好养活，只是种的人少，贵人们半点不愿意尝，卖不上价，只能自己吃，那红粮涩味明显，口感极差，只有饿得很了才有人去吃那东西，若不是命贱好养活，怕是没人愿意种这红粮。”
图南却只觉得暴殄天物，红高粱确实不好吃啊！因为它的使命，是酿酒！
第6章 烤红薯，拐神仙
华夏的名酒很多，而红高粱，便是众多名酒的原材料，这个吃起来口感发涩的神奇粮食，酿出的酒液却是芬芳馥郁、回味悠长。
那是因为红高粱的籽粒里面，含有单宁和花青素，直接食用会有涩味，但用来酿酒的时候，单宁这个叫人讨厌的东西可就帮了大忙，不光可以抑制有害微生物的繁殖，提高出酒率，还会形成芳香物质，让酿造出的酒液，拥有奇特的芳香，无论是清香、浓香还是酱香，多种香型的酒液可都是靠着红高粱酿出来的！这才是酿酒最合适的粮食啊！
若能用高粱酿酒，省下来的大黄米，可又能养活一大批人了！
谁干就干，图南让庄稼汉带着他们去寻红高粱，红高粱一般七月份到十月份成熟，若是运气好，她今天就能带些成熟的高粱回去，试着酿酒了。
那片高粱地其实很贫瘠，即使是对土壤肥力要求不高的大黄米都不一定能正常生长，红高粱倒是长得很好。图南捏了一下，穗株非常饱满，籽粒中的干物质已经达到最盛，再将蜡化物质掐破之后，没有汁液流出，每一颗籽粒都很饱满，颜色也很鲜艳，这便是到了蜡熟末期了！此时收获，品质最佳，产量最高！
老白干，我来啦！
图南正准备搞点红高粱回去酿酒，却遇到了意外之喜。
“哞――”不远处，传来一阵牛的哞叫。图南抬头一看，一个小牧童骑着一头老水牛在田埂悠闲漫步，手上是一株在秋日显得颇为不合时宜的青嫩柳条，头上扎了两个可爱的小丸子。
图南大喜，句芒！是你！主管植物生根发芽的木神！
既然撞见了，便是我的人了！
图南当即朝句芒招招手：“小牧童！”
庄稼汉和小子受都惊了，揉揉眼睛望着图南招手的方向，哪里有小牧童？
句芒却是骑着水牛来到了高粱地旁边，颇为惊讶地看着图南：“你能看见我？”
原来，句芒只是定时来查看人间的收成，普通人根本看不见他，而图南这一声，倒是让句芒得了趣，化出实体来。
小子受还在新奇，怎么凭空冒出个骑着牛的小娃娃来，旁边的庄稼汉已经跪拜下去了：“叩见仙人！”
句芒和这户庄稼人还有点渊源，多年前，殷商大旱，颗粒无收，种下的种子根本发不出芽来，眼看着未来一年的指望都要烂在地里，句芒一时心软，便现出真身来，催动了种子发芽，算是帮殷商挺过一重难关，而种子发芽之后，庄稼汉日日夜夜精心侍弄，倒是真的种出了粮食，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此后，句芒便被奉为神明，每年春耕，都有香火供奉。
图南听完，更加觉得殷商有救了，掌管植物生根发芽的，是个心软的神唉！心软的小神仙，那不是稳稳可以拿捏住？
图南立即跪拜下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小神仙，救救殷商吧！”
被拉着一起跪下的小子受：？？？
而早就跪下的庄稼汉也惊了：虽然殷商目前不富裕，但至少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贵人这话是何意？
图南却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开始卖惨：“小神仙，我机缘造化之下，得了几粒种子，亩产可达千斤，足以养活数万万百姓，可无奈人微言轻，无法全国推广，种子又实在难得，再没有第二颗了，若要一生二，二生三地一年年种下去，我怕我殷商子民撑不下去啊！”
句芒却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天真无邪，揪住了图南话中的错漏：“你在撒谎。殷商虽然土地不丰，但也不至于饿殍遍野，只要能勤勤恳恳侍奉土地，粮食总归是够吃的，又何来你说得那么凄惨。”
图南心中腹诽：一天两顿稀粥也算是粮食够吃，您老可真是不讲究。
可那句芒却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你心中在默念什么？不如说给我听听？”
图南满头黑线，不是吧，现在的神仙连句吐槽也要管？
想起来小闪电貂的空间储存能力，图南连忙让他拿个红薯、土豆出来，借着自己的袖子做遮掩，装成从怀里取出的模样，闪电貂看着图南欲盖弥彰的假动作，只觉得无语凝噎：图图，其实，人家真的啥都知道，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句芒倒也是个明事理的神仙，只当做没看见，不过，亩产千斤的种子？他倒是有点兴趣。
感谢种花星球的星际友人，挑出来的红薯种子品相非常好，圆圆胖胖，一看就是红薯中的佼佼者，要是能做成烤红薯，滋味一定妙绝，香、滑、软、糯，甜得像蜜一样，咬一口，从嘴巴到舌尖都是香甜的滋味，更能给空虚的胃带来美妙的满足感……
“烤、红、薯？”
句芒的话让图南从对烤红薯滋味的回忆中抽离，看着句芒像是被烤红薯引起了注意，图南又是一脸无奈：“这东西烤制之后，是难得的美味，可惜只有这一颗种子，得留着种地，怕是要一年之后才能尝到这神物的滋味了。”
句芒抬抬手，瞬间，地上多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红薯来，宛如复制粘贴：“够么？”
图南大喜，原来神仙的法力这么厉害，能够抬抬手变出这么多种子来！若是能有他的帮助，今年就能拥有足够分发到全国各地的良种了！瞬间，图南心头闪过无数种坑蒙拐骗的方法，总之，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这位小神仙，上了殷商的贼船！
说干就干，烤红薯嘛，简单！
烤红薯，说简单也简单，放在未燃尽的碳灰里烤熟就行。而要是想烤好，用具、火候、红薯品质都得精挑细选。
图南最喜欢的是用瓦缸木炭烤制的，把洗干净的红薯均匀地码放到瓦缸内的铁架上，点燃木炭，盖上盖子，静待时间将红薯烤得香甜软糯，若是红薯品种够好，还会淌出比蜜还要甜的汁液，烤出来的红薯，趁热撕开薄薄的一层皮，而表皮的红薯早就被烤干了水分，吃起来颇为柔韧，像是红薯干的口感，而内部的红薯依旧香甜软糯，伴着淡淡的热气，微微湿软，一点也不噎，吃起来满满的饱腹感。
如今图南选择的便是用最简单的碳灰焐熟，众人来到了庄稼汉的小屋子里，如今平民住的是最普通的夯土房，庄稼汉因为对侍弄庄稼有些自己的心得，又足够勤勉，房子已经算是十里八乡里足够平整的了，带着句芒和图南、小子受进屋的时候，庄稼汉还是觉得唐突贵人，不过三人却不在意这些。
柴火都是从林子里捡的枯枝，烧完餐食之后，火也没有熄灭，碳灰笼在一起盖在未燃尽的木炭上，温着一陶罐的水。图南便直接把六个红薯埋到了碳灰里，捡了一个稍微粗壮些的树枝拨弄两下红薯，让红薯受热均匀，也免得烤焦了，等到红薯表面发黑，压下去感觉到红薯已经变得柔软，便能吃了。
用炭火焐熟的红薯表皮黑乎乎的，卖相不好，可是撕开焦黑的表皮，里面黄澄澄的红薯肉便显出了绝佳的风姿，混着热气蒸腾出来的是极为香甜的滋味，带着一点点炭火的香气，咬上一口，浓郁的香甜气息丰盈了整个口腔，咽下去之后，由淀粉带来的满足感让整个胃都得到了慰藉。
图南虽然馋烤红薯很久了，到底也是尝过的人，吃得慢条斯理，怕自己噎住。其他人一个个狼吞虎咽，这种甜蜜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得了！好在还有温水，倒也不怕他们被噎。
句芒吃得最快，却半点也不狼狈，图南刚尝了个味儿，句芒已经在吃第二个红薯了，第一个吃得太快，第二个便开始细细品味，句芒身为木神，品尝着前所未有的作物，头上的两个小丸子发髻都开心得一颠一颠的。
红薯太大了，小孩子手拿不住，图南便撅了一个烤红薯，一半小一些，一半大一些，让小子受和狗娃去分。
狗娃虽然馋得很，却也只敢去拿那块小的，还没拿到，小子受却伸出小手，把狗娃伸向小块红薯的手拍了下去，狗娃瘪了瘪嘴，没敢出声，正准备退下，却发现小子受直接把那块大的红薯塞到了自己手里，狗娃不敢置信地看向小子受。
小子受语气恶狠狠的，但是衬着白白胖胖的小脸，却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我殷商男子顶天立地，怎么能长得这般瘦弱！大的给你！使劲吃！长高高！”
狗娃像是被热气熏了眼睛，埋下头来，啃着红薯，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爆开，手上、嘴边都黑了一大圈，也恍然未觉。
庄稼汉诚惶诚恐地得到了一整块红薯，狼吞虎咽啃了大半，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留下一小半的红薯，说想要留给卧病在床的母亲尝尝。
狗娃听完了父亲的话，也不再去吃，要把剩下的留给去帮人织布的母亲。
只是一块烤红薯罢了……图南心头发涩，更加坚定了拐走句芒的决心。
看着正在细细品尝烤红薯滋味的句芒，图南意有所指：“不过是块烤红薯罢了，亩产6000斤的红薯，亩产5000斤的土豆，亩产2000斤的水稻，能让人吃完喉咙灼烧浑身冒汗的辣椒，可以织出云朵一样柔软布匹的棉花，一咬一汪水、甜得沁人心脾的西瓜……唉，苍天叫我得了这份机缘，可如此多的神仙种子，我该如何抉择，种哪个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