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挑中了夏金桂,皇商人家,只有一个寡母,银子不缺,长得也好,就是性子大了些,不过这都不是事,只要她能按住薛蟠不作恶,安安分分过完这辈子,薛大太太别无所求。
回到王家后的王氏,嫁妆本剩下不多,也不得不拿出来一万两私房,来填补府上花用。如今衣裳也算不得艳丽的,老气横秋在小小的院子里,心绪难平自不用说。
王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没什么太好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迷。
再对比荣候府的荣耀和邢氏的气焰嚣张,王氏更怄不下这口气,又开始恨贾老太太那厮,若非她没本事,原先嫁给贾赦的就会是他王氏。
王氏的嫡女配贾家的嫡长子,不是真好吗?那老婆子却死活说贾赦要尚公主,连张氏都不配,她只能配贾政。
正向让贾政知道知道,她母亲是怎么说他的。退而求其次的东西,果然都是废物。
她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
一般法子怕是不好使,王氏又想起宝玉的奶娘马道婆来。暗地里就开始筹划让周瑞家的赶紧去把马道婆叫到跟前来,最好是在外头见面,免得被人察觉。
贾赦从林府回来时,隔壁宁府哀嚎声不断。
哟~气得贾敬动板子啦?这群下人得贪了多少银子?
有些兴趣的贾赦迈着清闲的步子,往宁国府走去。
二门后的花园里,摆着十几条长凳,躺着的人嘴巴都没捂上,挨着板子嚎得大声,手臂大腿粗的汉子抡圆了膀子打得毫不留情,可见贾敬是动了真格的。
一旁,贾政和贾蓉贾蔷都在,颤颤悠悠弓着身子,吓得面无人色。
贾敬端坐院内翻着账本,林之孝被迫查抄两府过后,登记了从每一家搜出来的银钱器皿,原本以为贾赦府上有个偷家的王氏,会更夸张一些,结果脸被打得啪啪响。
宁侯府才几个主子,竟然能被人掏空成这样。
“贾敬,打得半死亏不亏啊?还得抓药给他们治,直接丢庄子上干活去,不是更好吗?我还需要建几个庄子,正愁没人去呢。”
“哼!总要出口气,一个个以为我脾气好!”贾敬这暴脾气,休养生息这么多年,没见改过。
“还有你这浑小子,狗屁倒灶的事没少做,二两的骨头没有一点骨气,甚至还敢肖想儿媳,你怎么不早点去死!省得祸害我宁国府上下。”
贾敬从那群下人嘴里,已经问出许多事,原本焦大跟他说,府上有人爬灰,他还不信,结果倒好,竟是真的。
一个茶杯丢在贾珍身上,贾珍这会儿站都站不住,直接跪在地上,头不敢抬一下。
站在他身旁的贾蓉也是面上无光,红着眼跟着跪下去。
满府上下,就他绿得发光,还没办法说什么。
贾赦听到这消息,也是乐呵一声,“肖想儿媳?你是说秦可卿?放心,他还没得手,我看着呢。”
说完,贾赦又上下打量贾珍,“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贾敬没告诉过你秦可卿的身份?”
贾珍战战兢兢连忙抵赖道:“我不敢,我哪里敢!”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贾敬劈头盖脸一顿骂,好像不解气般,站起来直把贾珍踹倒在地,贾珍哪受过这等罪,才一脚就哀嚎不断。
“这畜生还装上了。他现在是不敢,等哪日有了机会,看他敢不敢!还有你贾蓉,也是个没骨气的!你倒是一包药给他药死了清静,还在这儿干看着。”
贾蓉能说什么?只能低头跪下,一个字不敢说。
“你看看这一个两个!简直废物!没半点血气。”贾敬气得七窍生烟,“你自己处理吧,我懒得看。”
“都是银子你不要?”贾赦很随意翻看着账本,稍微一算,应该有个七八万两现银。
档次一般的金银首饰装个七八箱子没问题,“人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在京郊大营那儿又建了个庄子,蛮大一片地,正好拉过去掘土。”
“都拉了去,见着就烦,还有赖家几个,你问得怎么样了?”赖家两房人,都在贾赦手里。
这两家贪的银钱同样不是小数目。
“还能问得怎么样?都是软骨头,熬得过几回审讯,吐得干干净净。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勾结了几个皇子,想跟王家牵扯上关系。”
“那就好,老太太那边的事也吐了?”
贾赦点头,不想多透露。
一看就是不想说,贾敬懒得管他:“不说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到现在你还不准备分家,不会是要……”
贾赦凉凉地看他一眼,不说话。贾敬抿了抿唇,算了,再说就过了。
他们的对话,贾珍父子和贾蔷都听得一清二楚,内心默默在想,贾赦到底要怎么处理他们,会不会直接用非常手段?
“族学得重新弄一下,顺便贾家的后辈我要一个个去考察,根子烂了的我不收。贾代儒年纪大,不适合族学这份差事,你把他送金陵去颐养天年吧。贾瑞那孩子还小,别给他教厌学了。”
族学里风气不行,不像他读书那会儿,都攒着股劲不敢松懈。
果然,还是让他们太轻松了。
贾敬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还特矫情,不想干的时候什么都不干,想干的死后一刻等不及,留下这烂摊子,贾赦白眼都要给他翻到天上去。
故意的吧,报复他是吧。
赖家勾结其他皇子,企图盗取贾家机密之事,贾赦清清楚楚,不过未成功过,老太太让赖嬷嬷干的事大多数没成,结果硬被她说办成了,让老太太背锅那么多年。
老太太这一回要上路,贾赦准备送她这个最信赖的嬷嬷一道去,黄泉路上还有个伴,吵个嘴似乎也不会寂寞。
贾珍原还想保下赖二,在看到贾赦从赖家那三进院子抬出的一箱箱金银后,无话可说。
不仅如此,一堆放利子钱的票据,用的都是荣宁二府的印信。
看到这些,赖二在他这里剩下的脸面烟消云散。
这可是要夺爵的罪过,贾珍如何肯当这等冤大头,票据全部派人去要回来统一烧掉,晚上才睡得着觉。
然后便是荣国府的周瑞管家,跟着王夫人没少倒腾,他那女婿冷子兴没少借荣国府的名干狗屁倒灶的事,在外还到处说荣国府是非,如今也被送进官府,以偷盗财务的名义,查出他倒卖荣国府不少物件。
就像贾敬说的,根子坏了的后辈他不收,根子坏了的奴才,贾赦也不想留,好日子不想过,那就去做农户吧。
一堆农民还为有几亩地而高兴呢,就他们矫情,干个活没有赏钱,还要暗地里说小话,诋毁主人家名声,就挺神奇的。
谁家爱惜奴仆也不会爱惜到这个份上!
别说挨了打的,就是没挨打的,贾赦也不准备放过,反正他那里有名册,都是林之孝两口子通过七八年观察得来的,大体上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你说会不会有跟他关系好的?那还真没有,两府上下都说他们天昏地哑,女儿小红连个好职位混不上,想塞进宝玉屋里,还只是个二三等的丫头,晴雯一个买来的丫头都敢磋磨小红。
荣候府如今有六百多个奴仆,宁侯府也有四百多个,加起来上千的奴仆,主子却不到十个,每府顶多留下百来个,绝对够用。
剩下的送到各个庄子种田养鸡去,若执意不肯去的,放还卖身契了事,往后就靠他们自己谋生,贾赦还佩服他们有这份胆气。
有名册,点了名的就回去收拾铺盖走人,府上几十个想控制住着七八百号人,着实有点难度。
贾赦索性调回来百来号护卫,又从周边庄子叫来七八十个粗壮庄户,一批批送到京畿大营那边的庄子上去,前些时候已经开始建草棚子,如今建得差不多,就能安排他们都住下。
别跟他说草棚子住不得人,不给他们点苦头吃,哪能将秉性扭转回来,否则他还得安排人看着他们闹事。
等这些苦都吃下去了,自有好的愿意安分守己的仆从做好庄户,那里的老庄户绝对能将爱闹事又矫情吃不得苦的大少爷们找出来。
到那时,就怪不得他不给面子,全都几文钱卖给人牙子了事,想必这些赤头有得是好去处。
傍晚时分,该走得人已经全部送走,抄出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入库放好,宁荣二府回归平静,再无往西热热闹闹。
安置奴仆的东大院那边空了一大半,后街的空院子也多出来十来间,还有赖家的三进院子,贾赦不要,做主分给贾蔷,让那小子有个正经住处,省得天天在宁国府寻丫头开心。
至于秦可卿那边,让尤氏去说,她肯定能办妥,只要告诉她秦可卿是陛下在民间意外留下的私生女即可。
说起秦可卿,也是陛下的冤枉债,太子年少时打仗在外,被他母亲救下后,逼迫成亲,却难产而亡,这么一个小婴儿留在东宫十有八九活不下去,这才托给秦家抚养。
有这层身份在,旁人不敢磋磨她,也就贾珍不要命,敢做起这等心思。
没多会儿,邢大太太派人来请,晚膳已经摆好,让贾赦过去用膳。
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绝她的邀请,贾赦索性让人在荣禧堂正院摆上两桌,酒水备上几坛,就算是死囚,临走前也要吃顿饱饭呢,更何况两个公府主子。
一应准备妥当之后,荣禧堂的大门落上锁,伺候的下人也没让进,只有一个林之孝在旁边。
打开书房的大门,贾老太太和贾政全都精疲力尽头发凌乱被捆在里头。
趁着月光,两人看到大门口,黑影匍匐下来,犹如恶鬼索命一般,顿时又开始挣扎。
贾赦第一个把老太太提起来,拖到外头大堂内,老太太力气不大,重量确一点不轻,瞳孔放大着,嘴里呜呜呜个没停。
到了大堂,瞅见一桌子酒菜,更吓得腿软。
“终于知道怕了吗?”贾赦笑道,心里滋生出一股愉悦,“你以前磋磨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开心?”
松开她身上的绳子,取下嘴里的布条,贾赦想,她要不会求饶,要不破口大骂。
结果却很意外,贾老太太十分平静,即便已经全身战栗,还抹平身上凌乱的发丝,坐在主位,准备吃饭。
今日晚饭还未吃,虽不饿,但心饿。
吃完这顿,就再没有下一顿了。
“好胆气,你倒是面不改色。”贾赦坐在旁边,跟着她一起吃饭。林之孝为他满上一杯酒,他人还未醉,心却醉了。
“你也下去吧。”贾赦朝林之孝挥手,待他离开正院后,贾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母亲,我喊你四十年的母亲,最后再喊一句吧。”
“要杀要剐随便,我活到这份上,什么都得到过,没什么遗憾的。”贾老太太惨然发笑,“筹谋算计一辈子,得来一场空,真的让人无法接受,我得去问问贾代善,他可曾愧疚过。”
“愧疚吗?可能有吧!不然能看着你胡作非为?”贾赦莞尔一笑,“身边有几个傻子,看着也乐呵,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喜欢你,就算曾经喜欢过你,在看你行事之后,也会爱意顿消。”
“你闭嘴,你父亲最是看重我,谁家不清楚?”贾老太太依旧固执己见。
贾赦摇摇头,又喝掉一杯酒:“父亲跟我一样,被祖母拿捏得死死的,从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住在祖母身边,非常压抑,一旦不落好,随时都可能被放弃,那种感觉压着你不得不听从她。”
“可人人都收她好!”贾老太太说起这个,依旧咬牙切齿。
“是好!对别人宽容,对自己人严苛,她也只会管自家人,哪管旁人家的子嗣是不是纨绔。”贾赦说起这个,就格外羡慕其余几家的当家人,至少没一个像他这样。
“母亲,你快死了,我才跟你说这些,我压抑得太久,装模作样大半辈子,感觉都已经成了习惯,一点都不觉得憋屈。”贾赦又连喝几倍,好像醉了一样,“有时候也挺羡慕贾政的,父母疼爱,一文不值也会被盼着各种好。不像我,一丁点不好,就会被指着鼻子骂。”
贾老太太不理解:“你从来都没心没肺的样子,哪里就是你嘴里这幅样子,这十几年里,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开心吗?”
“你看,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游手好闲。”贾赦深吸口气,“母亲,我一个人管着十几万军队呢,吃喝用度都归我管,一个不好就是个死,一直都是在针尖上过的,以前也是,拼了命挤到太子身边去,只有他,才能让老祖宗给我一个笑脸。”
“我给太子挡刀以后,老祖宗亲自给我上药,语气温柔,我从未见过她如此高兴,可能她觉得太子与我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就会有个不错的未来。”
“你……”贾老太太有些弄不明白,“你从未觉得跟随太子,会得到荣华富贵吗?”
“谁跟你说,跟随太子,就一定能成功,古往今来太子登基的有多少?就算是陛下,也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可能。扶一个人上位哪有那么简单!”贾赦笑得心酸又惨淡。
“要是跟林泽说的那样落败,那荣国府所复出的一切都是笑话了,我真的会死不瞑目的,几十年的苦心经营落了个满盘皆输,我受不了的。”要不是太子重视父子情,他早就给先皇下药了。
“那你跟太子之间的情谊,到你嘴里,就成了这些吗?”贾老太太并不相信,全是算计的话,太子肯全盘接受吗?
“怎么可能,就算养条狗,也会有情义在,更何况是扶持二三十年的伙伴。只是我跟他的利益捆绑得极深,又被他从小养大,有恩情也有利用,扯不清楚的,哪有简单一两句就能说得完的。”
贾赦深深吐出口气:“你不是想知道林泽是谁吗?他就是太子的转世,造反失败后的太子回魂过来,你想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吗?”
“什么?还有这种事?”贾老太太震惊,无法相信。
“怎么没有,那赖头和尚不也可以日行千里吗?正常人能做到吗?就连宝玉,出生带块玉,母胎娘生的,那块玉从哪里来的?而且我可以确信,他的确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是王氏弄进去的。那块玉我偷出来看过,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都无法炼化摔坏,明显不是凡物。”
“那宝玉他……”贾老太太有一丝期盼。
贾赦还是想笑:“你觉得他那性子,还有未来吗?就算有,跟我贾家也没有关系了,我同意他入赘林家,他那么心甘情愿为母赎罪,我怎么能拒绝呢?”
“你……”终于,贾老太太受不住打击,悲愤得站起身,指着他你了半天。
“急什么?入赘林家,就不会再考科举,不能出仕,又是那样一副德行,能有什么出息,跟个顽石一样,又臭又硬。”
“好歹他是你弟弟唯一的嫡子了……”贾老太太又想哭惨。
贾赦嘴角勾出个畅快的大笑:“不是还有贾兰吗?那小子如今对我是感恩戴德,终于能得自由身,离开荣国府,跟李纨安生度日,再无旁人算计。”
“全没了,全都没了!”贾老太太悲哀至极,“为什么要这样。”
“很显然,我要收拢几个小的,省得他们跟我闹事,毕竟我也不想让人知道你不是我生母,更不想让人说我弑母杀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