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层层推论下去……
簪子的主人应该就是风筝的主人。
那女子昨晚在皇史k和皇上秘会,丢了簪子,被皇上捡到,但她自己尚不知情。
所以,她第二天才会以寻风筝的名义再来皇史k,真实目的是为了找自己那支丢失的簪子。
皇上得到消息后,信以为真,竟派满宫里的人替她找风筝……
不论从哪个方向去推,都能得出一个结论:在皇上心中,这名女子的分量极重。
就是因为得出这个结论,年仪柔心里才极不好受。
皇上不喜欢她,没有关系。
反正这满宫里的莺莺燕燕,也从没一个能住到皇上心里的。
皇上天子,胸怀社稷江山,当然不会像寻常男女一样,留恋于世俗情爱……
她都能接受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变了呢?
年仪柔道:“去查查,那只风筝是谁的。”
她的声音极轻极弱,像一缕烟,如果不是月妍一直关注着她,恐怕会直接忽略掉。
此时,被年仪柔惦记着的雍正,正坐在书桌前,研究那只大蝴蝶软翅风筝。
苏沐瑶的这只风筝,是双层的,工艺很复杂。
放到现代,这种双层风筝,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
风筝做支撑的中段主骨,用的是削平的毛竹条,左右两边各有两层翅膀,用的是毛竹尖端,木条中包含多种连接方式,连接主骨部位,大翅膀处用的是固定的榫槽连接,底下的小翅膀,为了放风筝的时候生动好看,用的是活动榫舌连接,两边的翅膀中,还有交叉半榫、嵌接、燕尾槽榫连接等多种连接方式。
这会子,乍一看,风筝整体没受损害,但左边的大翅膀处,松松垮垮的,有一个连接部位,活动开了。
雍正手上微微用力,试图将那个部位重新固定好,结果一脱滑,只听“咔嚓”一声,那侧的扇骨,骤然断成了两截。
雍正默然的看着桌上的风筝。
他真不是故意的。
苏培盛贴心的建议道:“皇上,不如派人把这风筝拿去造办处,兴许还能修好?”
雍正矜持的“嗯”了一声,又叮嘱道:“让他们抓紧时间修,修好后立即差人送去汤泉行宫。”
等他抓紧时间,把手头的事务处理完,也该起驾过去了。
“是。”
汤泉行宫离皇城并不远,全程约十多公里,放到现在,就是从北京东城区到海淀区的距离。
苏沐瑶乘坐轿马,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功夫,就到了。
她来的最早,到行宫门口的时候,看到后面还浩浩荡荡的缀着十来辆马车,不知是哪个宫嫔的。
陈太贵人她们都没来,苏沐瑶和宫里其他嫔妃也不熟,所以对来者是谁,也不感兴趣。
她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一路往里走。
行宫坐南朝北,呈倒座结构,其中主要有四大建筑群,分别是前所、中所、东所、和北所。
前所和中所,都属于皇上的私人领域。
前所是皇上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中所是独属于皇上泡温泉和玩乐的地方。
而东所和北所才是设置给后宫中人的。
东所中的汤泉,只有皇后才能用;只有北所中的汤泉,才供给宫中妃嫔。
所以苏沐瑶一路过去,直接来到北所门口。
北所中有前殿五间,名为“水镜秋霜”;抱厦三间,名为“光风霁月”;后殿七间,名为“渊清玉洁”。
苏沐瑶来的早,可以自己选。
她喜欢清静,看了一圈,见为了引水方便,后殿第七间和其他殿落群中隔着一道假山石壁,独立了出来,便直接选择第七间宫殿入住。
将入住的事情安排妥当,吃罢晚膳,苏沐瑶感觉困困的,忙了一天,她这会儿有些疲乏了。
正准备安寝时,秋蕊和彩蝶从外头进来,脸上似有愤懑之色,秋蕊沉不住气,问道:“主子,你知道刚才跟着我们的那些马车,是谁的吗?”
苏沐瑶看她们这样子,猜都猜出几分了。
“难道,是舒舒觉罗氏・诺萱?”
秋蕊重重一点头,满脸气愤,道:“就是她,真够晦气的。”
可不晦气吗?
从一出宫门,就缀在她们马车后面,等到了行宫,还故意选住在她们住所的旁边。
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道假山,她们和舒舒觉罗氏・诺萱都要成为紧邻了。
旁边多了一个阴魂不散的人,晚上要怎么睡得着?
至于诺萱一个未出阁的贵女是怎么有资格来行宫的,那就不用想了,肯定是太后开了金口。
苏沐瑶淡淡道:“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不管她这次来,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她都准备好接招了。
第50章
诺萱来到行宫后,却并未轻举妄动。
她这次过来,顶着巨大的压力,有来源于太后的,也有来源于皇后的。
起先,太后为了给十四王爷铺路,想要将她进献给皇上,她是极排斥的。
排斥原因有二:
其一,环境影响。
舒舒觉罗氏家族站位十四王,她身处的贵女圈都是八王、九王、十王、十四王等雍正敌对势力,平日耳朵种种,都是现任皇帝如何残暴不仁。
有了这些先入为主的印象,她自不会甘心为人棋子,蹉跎一生。
其二,诺萱很懂得为自己谋求打算,换一句话来说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她对于自己未来有清晰的规划和认知。
她虽是庶女,但有舒舒觉罗氏家族的势力做支撑,她能嫁的人怎么也不会差,比起许给皇亲贵胄为妾,找一世家名门,嫁进去当正妻,将来受封诰命,一辈子安享富贵尊荣,岂不更香?
至于太后pua她的,十四王爷倒台了,她们舒舒觉罗氏一族也得跟着倒霉,诺萱压根没放在心上。
十四王爷确实是她们舒舒觉罗氏族的靠山,但那又怎么样呢?
该倒霉时,大家一起倒霉,没道理让她先提前倒霉。
为家族牺牲自己的精神,不存在的。
抱着既不能得罪太后,又要想法子保住自己的两全思想,诺萱选择转嫁灾祸,让瓜尔佳氏・祜怡替她顶缸试水。
成效也确实不错。
虽说太后因为那次寿宴的事,被迫在慈宁宫“静养”,但因为皇上对瓜尔佳氏的态度有些微妙,太后隐隐已经有了舍她而取瓜尔佳氏的打算。
听说,太后私下里正和严嬷嬷商量着,怎么恩威并施,让瓜尔佳氏心甘情愿为己所用。
这本是诺萱谋求的结果,她完全可以趁此机会退步抽身,可真正到了这一步,诺萱却后悔了。
非常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就不该将瓜尔佳氏推给太后。
池鱼笑海浅,蛙坐井观天。
诺萱作为太后的表侄女,只在皇宫待了几日,就深觉自己从前太无知:
皇家的富贵,根本不是普通的名门贵族能比的。
她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仅在宫里稍坐一会儿,看到的一应用度,就完全超出了她对富贵的定义。
皇后如此,太后亦如此。
不敢想象,站在权势顶端的皇上,过得该是什么日子?
富贵迷人眼,权势动人心。
诺萱想到传闻中雍正的残暴不仁,好歹忍住了自己心里的动摇,在太后寿宴那一天,照常执行原计划。
然而,在丽景轩前,亲眼看到雍正时,她实在忍不住破防了。
诺萱见过许多长相俊美的男子。
说真的,京都名门圈里的公子少爷,长得都不差。
可是,雍正长得实在太好了。
只看一眼,就能让人芳心乱颤。
一个年轻有为的帝王,相貌顶级+权势顶级+富贵顶级……
光这几项,加起来,简直就是核武器,杀伤力堪称无穷,足以让全天下女子飞蛾扑火了!
对于诺萱来说,什么性格残暴不仁,昏君暴君,和这些比起来,那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
可是呢,本该属于她的机会,却被她生生推给了瓜尔佳氏。
诺萱气恨的,咬了一晚上的手帕。
大约是有几分聪明的女子,也会有几分自命不凡。
在变了主意之后,诺萱丝毫没觉得自己会比不过苏沐瑶,命人紧紧盯住乾西四所后,她就在筹备着,怎么将瓜尔佳氏当做一块踏脚石,送自己步入青云。
机会来的太快,她都有些始料不及。
那天晚上,守在乾西四所外的眼线来禀报,说看到有两个宫女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出了乾西四所大门,朝着皇史k方向去了。
诺萱不知道其中一个宫女是苏沐瑶扮的,也不知道她们去皇史k干嘛,当然,她也没兴趣知道。
她唯一感兴趣的是,瓜尔佳氏有宫人违反宫规:
第一:上夜后溜出宫门;
第二:私闯皇家重地―皇史k。
两条加起来,罪名可不轻。
至少,把瓜尔佳氏拖下水是绰绰有余了。
诺萱的算盘打的很精。
她可以利用此事为把柄,将瓜尔佳氏牢牢捏在手心,等借着她的力,上位之后,再将她一脚踢开。
可没想到,出现在皇史k的,会是皇上。
皇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明明进皇史k的是乾西四所的宫女。
诺萱又惊又怒。
当时她借口说是抓贼,皇后才出面的,结果却触了皇上的眉头,差点吃了挂落。
因着此事,皇后对她有了意见,要不是看在太后份上,恐怕当场就要发作了。
而太后呢,在知道来龙去脉后,断定皇上和瓜尔佳氏之间没那么简单。
以致瓜尔佳氏这枚棋子,在太后心里的分量更重了。
自己若再不加把力,和皇上搭上线,等瓜尔佳氏这个狐媚子彻底将皇上引诱了去,又有太后在暗中协助,她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此次温泉之行,她必须成功。
诺萱摸了摸自己浅粉色的面纱,不过还好,她还留有一张王牌。
当初进宫的时候,她为了防止皇帝看上她,特意带了一张面纱,来遮掩自己惊艳过人的容貌。
前两次遇到皇帝,她都没有揭下面纱,就是为了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
而现在,这个时机已经成熟了。
她承认,瓜尔佳氏容貌姣好,但她也不输给她。
既然瓜尔佳氏能得皇上青眼,那她一定也可以。
诺萱首先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
云墨、春兰等都觉得,舒舒觉罗氏・诺萱选择住处时,选择离她们家小姐的住处这么近,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所以这几天都严阵以待。
唯有苏沐瑶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至少从表面上看,她根本没把住在旁边的诺萱放在眼里。
这就轮到云墨她们不解了。
她们家小姐,至少也该派她们去打探一下隔壁宫殿的动静呀。
不提前做好防备,事到临头再任人宰割,怎么行呢。
这日,苏沐瑶优哉游哉的坐在湖心亭中垂钓,旁边的秋蕊动了动唇,终于忍不住了。
“主子,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苏沐瑶从白玉玛瑙盘里捏了一块枣泥糕,才咬了一小口,就觉得鱼竿有点重,赶紧将手里的糕点又放了回去,扯了扯竿,却发现没挂上鱼,又将鱼竿甩出去。
这才回过头,闲适的问道:“担心什么?”
秋蕊着急道:“担心隔壁的舒舒觉罗氏出招害您啊。”
原来是这个。
苏沐瑶从罐子里取了一把饵料,往前倾了倾身子,洒向栏杆下水面。
“担心啊。”
她这般爱惜小命的人,怎么可能不担心?
秋蕊想不通了,道:“那您为何……”
为何能做到这般悠闲?
爬山、泡汤、钓鱼、下棋、赏花、品茶……
像是来到行宫,就是为了度假一样。
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
不止是秋蕊,身旁的云墨、春兰、彩蝶也都瞪大双眼,等着她的回答。
苏沐瑶对上众丫头不解的目光,眨眨眼,道:“那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先下手为强。”
云墨脱口而出,手上也配合着做出一个“杀”的姿势。
她直接把心底最深处的恶念给说出来了。
苏沐瑶轻轻笑了笑,像是责怪,又像是取笑。
云墨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不该说的话,非常影响她在小姐心中质朴纯真的形象。
脸腾地一下红了,讪讪的用胳膊顶了顶旁边的春兰。
你快救救我啊。
春兰无奈道:“主子,云墨不是这个意思……”
苏沐瑶淡淡道:“我知道。”
她不欲多说,随意揭过了这一页。
云墨瞥了春兰等一眼,咬了咬下唇道:“小姐,我想的是,咱们既然带了那么多银子过来,可以贿赂一下隔壁宫殿的宫人,问一问舒舒觉罗氏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从搬来行宫后,舒舒觉罗氏・诺萱就没有动静了。
好似一直闷在宫殿里,也不去泡汤,也不出来玩,奇奇怪怪的,不知在搞什么鬼。
你要说她没憋坏水吧,她那么多宫殿不选,就选你隔壁住;可你要说她憋着坏吧,这么长时间了,她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就跟隐形人似的。
而且,来了汤泉行宫,却一味的躲着人,不去泡温泉,明显有问题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墨她们心里的警报已经拉满了。
所以,说到去隔壁探听情报,秋蕊几个纷纷点头道:“云墨姐姐说的,我们也赞同。”
苏沐瑶:“???”
你们都有钱没处花了是吧?
她恨不得在她们脑袋上,一人敲一下,难得的认真起来,正色道:“你们几个,不许胡来。”
“小姐……”
云墨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看向她。
开启卖萌攻势。
可惜呀,这一招在苏沐瑶这里不管用。
苏沐瑶压根不看她,见鱼儿迟迟不上钩,又向水面洒了一把饵料,一锤定音道:“听我的。”
她看着温温柔柔的,很随和,平日丫头们玩笑打闹,她从不生气。
但她实际是软中带硬,骨子里隐着强势的一面,一旦决定好了的事,底下人再说再提,她也不会轻易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