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又连生了三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让刘家那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村民就更喜欢欺负那一家子。
林秀婉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吃惊,因为刘长根的死她完全不知道,稍微一想就明白这事估计是她“自杀”这事让林家人很紧张,都不敢在她的面前提个死字。
林秀婉和刘家的大丫头刘胜男关系不错,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也得去看看。
她过去的时候刘胜男正在扒拉着土灶在烧柴火煮粥,张惊鸿偷偷摸摸地抱着一袋子一看就是地里新扒的玉米棒子,从旁边的土坡爬了上来,一看到她吓得脸都白了。
林秀婉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夏粮还没有发下来,刘家已经断了炊,张惊鸿去偷大队的玉米棒子给刘家的几个孩子吃。
林秀婉故意拉长着脸,却放低声音说:“张惊鸿,你这是在偷盗集体财产,我要举报你,让村里给你开批斗会,让你回不了城!”
张惊鸿的脸就更白了,却努力装做一副镇定的样子:“我回城的文件已经下来了,我才不怕你去告状!现在政策已经不允许批斗了!”
她说到这里似乎又有了底气,单手叉着腰说:“大不了闹起来我就花钱把这些玉米买下来!”
林秀婉这两年和张惊鸿斗的次数多了,早看出了她外强中干的特质,当下故意扯着嗓子大声说:“张惊鸿……”
张惊鸿吓得忙伸手捂她的嘴,将她拉到墙角边,拿出两块钱递给她:“你考上大学我还没恭喜你,这两块钱你拿去买糖吃!”
林秀婉轻哼一声说:“两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吗?”
张惊鸿恨恨地磨了磨牙,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来:“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再多了没有!”
林秀婉却伸手把她的鞋子脱了下来,把鞋底抽开,从里面又翻出一块钱来:“少在我面前耍心眼,你这手段都是我玩剩的。”
张惊鸿:“……”
林秀婉敲诈张惊鸿成功后心情好了不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和刚敲诈来的五块钱一起递给刘胜男:“刘叔去世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些算是我家出的礼钱。”
村里的红白喜事都有要随礼,不过正常都是一块两块,刘家是外来户,跟村里的人不沾亲带故,再加上大家经济都紧张,应该没几个人过来随礼。
第4章 你太讨厌
刘长根死后无声无息,估计都没有操办,刘家母女几人没法子只能把他草草埋了。
刘胜男推辞:“不用了,我……”
林秀婉不由分说把钱塞进她的口袋里:“这钱是我去年干塘的时候捡了小鱼晒成鱼干,拿到城里卖了换来的钱,没拿我爸妈的。”
“你家小妹的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生病,给她买瓶麦乳精冲了喝,你家应该也没米了吧?拿去买点先应急。”
她知道刘家的情况,家里只有刘长根一个男人,身体还不好。
刘胜男虽然从小力气大,却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小,怎么做都拿不了满工分,她下面的两个妹妹年纪更小,一天最多挣两三个工分,每次分下来的粮食都不够吃,穷得叮当响。
刘胜男知道自己家里的米的确已经见了底,非常需要这笔钱,但是她也不愿白拿她们的钱。
于是她从屋子里拿出作业本,刷刷刷地用歪歪扭扭地字给林秀婉和张惊鸿各写了一张欠条:“我以后赚到钱了就还给你们。”
林秀婉虽然是诚心诚意想帮刘胜男,却也知道刘胜男有自己的原则,很爽快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欠条:“行,那我就先收着。”
反倒是张惊鸿推辞:“上次发洪水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拉我一把,我怕是都被山洪卷走了,我一直想好好谢你,但是却没有机会,这点钱你收着就好。”
刘胜男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白拿,张惊鸿便将欠条收了起来,她马上要回城了,以刘胜男的家庭情况怕是连邮票都舍不得买,估计以后不会再有联系,这钱她也不需要刘胜男还。
林秀婉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接过烧火的活,再顺便把玉米连着皮扔进土灶里烤了。
不一会后玉米便熟了,她把玉米扒拉出来,分给刘家母女一人一个,然后自己也拿起一个啃了起来。
她啃完后就把玉米皮和玉米棒子全扔进灶膛里烧了,再让其他几个吃完的也一起烧了,她称之为毁灭证据。
张惊鸿看到她的举动轻撇了一下嘴:“这玉米你也吃了,该堵住你的嘴了吧!”
林秀婉轻哼一声:“这事我就不举报你了,但是之前的帐还没跟你算!”
张惊鸿朝她翻白眼:“我到村里插队后,你就没少欺负我!就算你不来找我算帐,我也会找你算帐!”
林秀婉捋袖子:“打谷场走一趟?”
张惊鸿也捋袖子:“走就走,谁怕谁!”
刘胜男想要拦着俩人,她家小妹又咳了起来,她刚给小妹倒了杯水,两人已经走远了,她赶到打谷场的时候,俩人已经打起来了。
这会刚双抢结束,打谷场上的稻子已经全部脱粒晒干,四周晒着黄色的稻草,干草已经有好些被扎成了草堆。
打谷场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农民,都在那里嚷嚷:“大队长家的丫头又和张鸟人掐架了!”
张惊鸿名字里带了个鸿字,大字不识一斗的农民最初不知道不懂鸿是什么意思,她给农民解释鸿就是大雁,农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大雁,林秀婉就说大雁是每年秋天在水库边歇脚的大鸟。
于是张惊鸿取自“曾是惊鸿照影来”的名字被农民们理解的再无一分诗情画意,再加上惊鸿这个名字用方言念着很别扭,村民直接喊她张鸟人。
农村里娱乐活动少,这两年林秀婉和张惊鸿之间的矛盾给农民们提供了不少的乐趣,现在见她们打架,四周围了不少人却一个劝架的都没有。
林秀婉的名字叫得秀气,骨子里却不是个秀气的人,曾志宏到大队插队后她收敛了脾气,没怎么跟人明着吵架打架,这一次一动手,她就觉得打架的技艺有些生疏了。
张惊鸿出身言情书网,基本上就没跟人打过架,经验也不丰富。
两人这两年对对方都窝了一肚子的气,也不管自己打架的水平怎么样,也不学妇女们打架扯头发拉衣服的招数,握着小拳头就往对方的身上招呼。
一通打下来,林秀婉最终把张惊鸿压在身下,照着她的脸就是几拳。
张惊鸿也不是个能吃亏的主,照着林秀婉的脖子就挠了几道。
林母听到动静赶过来,她怕林秀婉吃亏要过来帮忙,林秀婉扯着嗓子喊:“这是我和张惊鸿的事,谁也不许插手!”
张惊鸿趁她说话分神想反客为主,她则趁机又挠了张惊鸿两道印子。
很快两人都气喘吁吁,都打不动了,这架也就算是打完了。
两人看着对方鼻青脸肿的样子都觉得有些好笑,却都强忍着,你嘲讽我一句,我嘲讽你一句,竟是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林母看到林秀婉的样子心疼的不行,恶狠狠地凶了张惊鸿几句,就拉着林秀婉回家治伤。
林秀婉虽然伤上到处青青紫紫,痛得有些厉害,但是这一架打完,她却觉得积在心里的郁气全散了。
林母看到她身上的伤却心疼的不行,直骂张惊鸿心肠歹毒,下这样的重手。
第二天,张惊鸿准备回城,回城之前特意来找林秀婉。
过了一夜,两人脸上的伤看着比昨天更加明显,这一次两人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林秀婉笑完后轻骂了一句:“笑个屁!”
张惊鸿轻撇了一下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因为你太虚伪!在曾志宏的面前你就装的文静秀气,其实一身的匪气!”
林秀婉发唇相讥:“我喜欢曾志宏那是摆在明面上的,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不像你,天天娇滴滴的,看到青蛙尖叫,看到蚂蚱也尖叫,撒着娇让村里的小伙子给你干活,吊足他们的胃口却还不肯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处对象!”
张惊鸿黑着脸说:“谁装了?我那是真怕!我之前在城里就没见过这些东西!算了,这事跟你说不清楚,我明天一早回城,我的热水壶还有铺盖什么的,你到时候都帮我拿给刘胜男。”
林秀婉叉着腰笑:“你总算是滚了,以后我再也不用看见你这个讨厌鬼,真开心!”
第5章 居然不舍
张惊鸿也跟着叉腰笑:“我也很开心,在这里插队什么都好,就是看见你恶心!我一回城,我们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我回城之后,以我家的条件,我不管是上大学还是进厂里工作,都比呆在这破地方好一千倍一万倍!”
“林秀婉,你天天想做城里人,你可得争点气,不要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最后还得爬回农村种田!”
林秀婉冷笑:“你是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得跑到我们农村来插队!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比你有出息,让你嫉妒死!”
张惊鸿觉得这样的林秀婉最讨厌,明明不想做农活想进城吃商品粮却偏偏不肯认。
她拿出一张纸递给林秀婉:“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做出成绩来之后可以给我写信,让我看看有没有嫉妒的地方!”
林秀婉接过来看了一眼就揣进口袋,神色复杂地看了张惊鸿一眼,两人互掐了几年,两看相厌了几年,现在张惊鸿要走了,她心里觉得怪怪的。
张惊鸿刚到这里插队的时候觉得这里实在是让人讨厌,现在要走了,心情也复杂。
她想起一件事便说:“你忘了曾志宏吧,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这话要是以前她这样跟林秀婉说的话,林秀婉能打破她的头,现在却只余沉默。
张惊鸿觉得林秀婉的沉默里有浓郁的伤心,想了想后说:“感情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你信不信,你要真死了,曾志宏也不会为你流一滴泪,顶多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微微有点怅然。”
林秀婉瞪着她说:“谁说我要寻死了?我那天只是去看看敌敌畏的瓶子里还没有药,好装药进喷雾器!都怪你大惊小怪,害得我的脸都丢光了!”
张惊鸿事后去看过那个敌敌畏的瓶子,里面的确没什么药,林秀婉此时也没有一分忧郁,她觉得自己估计是真的误会了。
她便说:“如果你真没有寻死的心,那我向你道个歉,是我弄错了。”
林秀婉对她的道歉嗤之以鼻:“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动不动就道歉,好像道一句歉就能把所有的事揭过一样!”
张惊鸿笑出了声:“林秀婉,你已经考上大学了,你以后比我更有资格被称为知识分子。”
林秀婉愣了一下后才发现,好像还真是张惊鸿说的那样。
张惊鸿回城之前和林秀婉的这一次谈话,算不得愉快,但是至少没有再打架。
张惊鸿来找林秀婉之前其实是存几分恶心她的心思,准备了一大堆尖酸刻薄的话,却绝大多数都没有说。
分开的时候张惊鸿甚至还对林秀婉说了一句:“珍重。”
两人虽然一直不和,但是张惊鸿还是很佩服林秀婉,毕竟整个大队那么多人,也只有林秀婉一个人考上大学。
张惊鸿到走的时候也没有跟林秀婉说,曾志宏在对林秀婉示好以期能让林父给他稍微轻巧一点的活计时,偷偷地给她写过很多情书,在情书里称林秀婉野蛮粗鲁,说她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女孩子。
也正是因为这事,在张惊鸿的心里,对林秀婉存了几分怜悯,毕竟她看到林秀婉对曾志宏的纯真而又炽烈的感 情。
张惊鸿也没有跟林秀婉说,曾志宏之前的不告而别,没有给林秀婉留下联络方式,却给她留了。
曾志宏走后,她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怕林秀婉想不开,所以那几天她才会一直盯着林秀婉,那天看到林秀婉拿着敌敌畏的瓶子,她才会有过激的反应。
她心里对曾志宏这样的处事方式,心里是有些鄙视的,所以从来就没有接受过曾志宏的示好,并把曾志宏留下来的联系方式烧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
林秀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张惊鸿已经坐上最早的班车回城,离开了这片她插队好几年的地方。
林秀婉去张惊鸿的住处时,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她拎着那些东西全部都给了刘胜男。
刘胜男向她道谢,跟她说张惊鸿虽然娇气了点,其实人不错。
林秀婉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张惊鸿人不错,只是她讨厌看到曾志宏看向张惊鸿温柔缠绵的目光,所以才会处处针对张惊鸿。
现在曾志宏和张惊鸿都走了,以前的那些事情也就不再重要,她该学会放下了。
不管曾志宏给林秀婉带来了怎样的伤害,至少扩宽了她的知识面,如果没有他,她也不可能考得上大学。
林秀婉决定忘掉曾志宏,收拾心情去迎接新的生活。
在她把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去大学的前一天,大队书记过来找林父商量新政策包产到户的事。
包产到户对农民来讲是一件大事,只是这事今年虽然政策下来了,但是大队的几个干部凑在一起商量后却没有主意,因为这事在他们看来就是个人主义,会损害集体的利益。
这两年政策变得又快,他们怕真去执行了又发生什么变化,到时候他们挨乡里的领导骂事小,被拉出来批斗做典型事大,前几年的风雨,让他们都学会了谨慎。
林秀婉听他们讨论了几回也没个结果,觉得今天他们也不会讨论出结果。
包产到户的事曾志宏曾跟她讨论过,他觉得这个政策如果能完全落实下来,那么将极大的提高农民的积极性,会提高农民的整体生活水准。
林秀婉之前被家里娇养着,并不关心政策这种东西,但是因为曾志宏的缘故,她这两年也跟着看大队的报纸,虽然绝大多数关于政策的报纸她都看不懂。
但是关于包产到户这个政策她却听曾志宏仔细分析过,倒是能说得出个一二三来。
果然,林秀婉听他们说了半天也没个定论,便把曾志宏的理解说给林父听:“包产到户就是把田地分给农民,以家庭为单位承包集体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交商品粮的那一部分外全部由农民自由支配。”
林父瞪了她一眼:“这话是曾志宏跟你说的吧?”
第6章 她的心意
林秀婉愣了一下,林父又说:“曾志宏是个聪明人,但是心术不正,他说的这种方式就是在损害集体的利益!撬社会主义的墙角,附近的大队就没有一个这么做的!”
“我真要带着大伙这么做了,估计明天就得被拉到公社去批斗!”
林秀婉拿出她放在抽屉里的报纸指着她圈出来的文章给林父看:“爸,这事是报纸上说的,并不是曾志宏说的。”
大队书记磕了磕旱烟杆后凑过来看了看后说:“但是报纸上也没有说是要包产到每个家庭,不如我们还是和其他大队一样先把田承包到每个小队吧!”
林父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这事便算是初步定了下来。
大队书记走后林父却又拿着报纸逐字逐句地看着林秀婉勾出来的那篇文章,感叹道:“要是真的能包产到家庭就好了。”
他做为大队的队长,太知道这些年的大锅饭和大包干让农民们变着法子磨洋工,生产队真正做事的人并不多。
林秀婉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以后都取消计划养鸡养猪了,现在大家都缺肉吃,我们的后山地广虫子也多,如果带着社员们养鸡,应该不愁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