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
林秀婉红着眼睛说：“因为那些钱都是用来做研发的，一个子都不能动！”
众人立即表现不能理解：“有钱做研发，却没钱给我们发工资，这叫什么事？”
林秀婉不等他们议论开，大声打断他们的话：“那是因为我和澜光想让迈华活下来！”
众人齐刷刷朝她看了过来，眼里带着几分不理解和愤怒。
林秀婉大声说：“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肯定在想，你们都活不下去了，还做什么研发？还不如把这些钱发给大家，这样大家还能得过一天是一天。”
众人面色都变了变，他们的确是这么想的。
林秀婉冷笑：“你们这个想法我也不能说完全有错，我只想问问你们，那这些钱花完之后呢？你们又要怎么办？”
众人愣了一下，林秀婉接着说：“我来给你们算一笔帐，就算那些钱全部拿出来发工资和支付你们的社保，我们分厂现在一共还有五百六十三个职工，按平均每人五百块一个月的工资算，那笔钱还能给你们发几个月的工资？”
众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因为他们都算出来了，顶多就是三个月。
林秀婉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你们肯定已经有了答案，你们是打算让整个ＭＤＩ分厂三个月后大家一起完蛋吗？”
会计咬了咬牙说：“那些钱给你们拿来做研发，只怕也研发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可是听说了，ＭＤＩ技术虽然难，第三世界的国家就没有一个研发出来的！”
“别人研发不出来，我们就一定研发不出来吗？”林秀婉反问。
会计被问得哑口无言，林秀婉接着说：“我们之所以失去市场竟争力，不敢说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我们的技术落后，倒是至少有很大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当初我们被美国佬耍得团团转出去调查了四年，最终却等来了他们要到我们国家设厂的消息，这口气你们咽得下，我却咽不下！”
“伟人说落后就要挨打，我今天却想说，不止落后会挨打，不思进取、畏手畏脚、固步自封也同样要挨打！”
“澜光想尽办法拼了命的想早日把MDI设备研发出来，让我们整个MDI分厂扬眉吐气，他从开始研发这事开始，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说完从卧室里拖出一个大筐，里面装满了各色图纸。
林秀婉指着那些图纸眼圈泛红：“他办公室左边墙角堆的那些图纸是他在厂里画的，这些是回到家之后画的，他为了迈华殚精竭虑，你们又是怎么对他的？”
众人的脸上有了几分愧色，原本秦澜光就是下班下得最晚的，没想到他回到家里还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会计咬着牙说：“他做为厂长，为厂里分忧是应该的……”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林秀婉手里的钢制晾衣竿就抽到了他的身上，她一边抽一边骂：“应该的？这世上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是应该的！他每个月拿的工资不比你多一百块，你凭什么说他就是应该的？”
“你平时下班后，一心铺在工作上，除了跑工作上的事情，他就没有出过厂区！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陪词韵吃过饭了，他这样的付出，你一句应该的就变成了理所当然，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理所当然？”
会计没料到她会突然发作，被抽得乱跳，旁边却没有一个人帮他。
林秀婉终究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角有泪滚落：“刚刚在医院，医生说他再撞偏一点就没命了！难道你们大家非要了他的命，或者我们全家的命，才能证明你们是受害者吗？”
四周一片沉默，她的眼睛扫过众人，众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错开，稍有良知的人都知道他们今天的行为过了，默默地往外退。
林秀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你们都是迈华的职工，我相信你们都盼着迈华好，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现在迈华有难，我们应该想着怎么一起渡过这个困难时期，而不是把怒气往和我澜光身上撒！”
第146章 太会磨人
林秀婉说到这里声音一梗：“我们留下研发的钱，绝对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为了给迈华留一个活命的机会。”
“稍后，我会把这些年来厂里进出的账都复印一份出来贴到门口的公告栏上给大伙看，让大伙看看我们夫妻二人这些年可有贪过一分钱。”
“至于现在厂里账户上的那些钱，以后的进出我们也都会把明细贴出来，我和澜光行得正坐得直，不怕被人质疑！”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将职工心里所有的疑虑全部打消，他们想起今天对秦澜光和林秀婉做下的事情就更加羞愧。
林秀婉看了看众人接着说：“澜光曾在董书记那里下过军令状，五年，给我们五年的时间，我们一定把ＭＤＩ设备研发出来！”
“所以我在这里也请大家给我们五年的时间，只要设备研发出来，厂里有了效益，我到时候再亲自去把各位都请回来！”
众职工离开之后，吴玉芝留下来帮她整理房间，秦词韵今天受了惊吓，猫在林秀婉的怀里小声哭。
林母直叹气：“这都造的什么孽！以前大家都想进国营企业，现在却……”
她怕增加林秀婉的心理负担，没有再说下去，只说：“秀婉，往后你和澜光不管做什么事，你可得想想小词韵，你们要是出了事，小词韵可怎么办？”
林秀婉想起今天的事情还有些后怕，只是此时秦澜光还受伤住院，林母老了，秦词韵还小，她是家里的顶梁柱，此时绝不能露出怯懦。
她安抚了林母几句，然后就匆匆出去了，秦澜光等着她照顾，厂里也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处理。
闹完这一出之后，职工们便没有再闹事，还结伴去医院看秦澜光，向他道歉。
林秀婉也如约贴出了自从她到分厂做厂长之后迈华进出账目，那些账清晰明了，他们夫妻没有动用过公家的一分钱。
之前还想着去告林秀婉和秦澜光的人在看到那些账目之后，也就彻底没有了踪影。
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位煽风点火的会计则被人扒了个底朝天，林秀婉才知道那位会计之所以会这么针对他们夫妻，是因为当初他父亲曾是MDI分厂副厂长的热门人选，没料到这个位置最后落到了林秀婉的身上，他这才对他们怀恨在心。
对于这些林秀婉并不在意，因为秦澜光病了，不管公事还是私事都落在她的身上，她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
停薪留职的那些职工虽然不是太愿意停职，但是也表现了最大的谅解，后续签定相关协议的时候，他们就要平静得多。
还有人问林秀婉：“MDI设备真的能研发出来吗？我们真的还能回来上班吗？”
林秀婉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能！最多五年，你们一定能回来！”
她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的不确定，但是她知道这条命他们只能一路走到黑了！
如果说最初他们研发MDI是咽不下那口气，那么现在这件事情就再添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因为她肯定的语气，问她的职工明显松了一口气。
后面林秀婉才知道，她的这一句话成了迈华所有职工的信念，也成了他们没事就跑过来问一下MDI研发进展的根源，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迈华的一份子，渡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光。
林秀婉在知道这事后，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当时真的只是硬着头发给了众职工肯定的答复，没料到他们竟全当了真。
秦澜光的伤虽然看着很重，却只是外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他出院之后，厂里众职工停薪留职的事情已经办完，原本热闹的厂子，只留下厂里的骨干，这些人全加起来只有三十来个人，一下子就显得有些冷清。
他回到厂里之后，看着厂里的情况心情略有些复杂，既心疼林秀婉，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能。
林秀婉似乎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说：“澜光，加油！我相信你！”
这段时间秦澜光其实被人质疑过，也自我怀疑过，在他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她对他始终信任，始终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
他没有说话，只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朝他展颜一笑。
秦澜光觉得他这一生能娶到林秀婉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换做其他的女人遇到这样的风雨怕是根本撑不住。
定向培养很快就出了成果，这一次六月份的时候，分厂里来了五个大学生，加上秦澜光、林秀婉、钱建设和去年来的那个大学生，他们成立了科研小组。
车间基本上都停了，这些骨干们闲着也是闲着，虽然看不懂那些高深的化学分子式，也不是太明白机械设计上的一些问题，但是都有着多年的工作经验，打个杂还是可以的。
林秀婉说是帮着研发，其实更多的是做他们的后勤，和外面的工厂协商沟通，同时她还得想办法维持整个工厂的运转，努力拉些订单回来。
她做为一个技术型的销售人材，在拉订单方面也有着自己的法子。
她不时能拉回一些订单，订单下达后，她就拉着车间正副主任们去生产，因为开支的减少，这些订单的利润反倒显得比之前好，居然能勉强维持迈华的基本运转，帐面上还略有些盈余。
只是研发那边花钱却花得很快，帐面上的那些钱根本就撑不了多久，林秀婉就去找董书记。
她缠人的本领比秦澜光要强得多，达不到目的她就赖在董书记的办公室里不走，有时候还堵到董书记的家里，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研发资金。
次数多了之后，董书记一看到她就头疼，偏她每次都笑盈盈的，董书记伸手不打笑脸人，拿她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而她磨人的本领，是每天都见涨！
第147章 小调皮蛋
董书记苦笑着说：“现在总厂这边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的，我真的拔不出钱来了！”
林秀婉依旧微笑：“我知道总厂这边没有钱，但是部里应该还有，现在国家不是鼓励我们搞科研嘛，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新政策，我们现在这种情况，是能拿到专项研发资金的。”
这事董书记都不太清楚，忙问她在哪里看到的，她早有所备，从包里拿出报纸递给他看。
董书记只犹豫了一下，便让她去申请材料，她笑盈盈地说：“材料我已经写好了，您给看看，如果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您再指正。”
董书记：“……”
她这是把有备而来这个词上演的淋漓尽致！
董书记拿起她的材料认真看了看，她这几年在这方面算是完全锻练出来了，已经是实打实的一把好手，这份材料思路清晰，论证明确，各种数据整理的那叫一个一目了然。
董书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前真没发现你还是做文书的一把好手。”
林秀婉叹气：“还不是被逼的。”
董书记笑了笑：“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样吧，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部里。”
林秀婉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暗暗松了一口气，有董书记带着去部里，这事算是完成功了三分之一，余下的三分之二就是努力和运气了。
他们这一次去部里遇到了一些波折，也被人质疑，最后部里召开了一个会议，林秀婉面对前辈们抛过来的一堆问题回答的井井有条，不见一丝慌乱，似乎所有的数据她都记在心里。
她最后总结：“我们既然能拿那么多的钱去买国外的进口设备，他们不卖给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拿买一台设备的钱来自己研发一台？”
这个问题算是问倒了在场绝大多数的人。
最终部里的领导拍板：“那我们就拿买一台MDI设备的钱来自主研发MDI，但是你们也要努力，千万不要让部里失望！”
林秀婉认真地说：“我是一个党员，我以党的名义起誓，一定完成任务！”
她年纪虽然不大，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毛躁，整个人变得沉稳可信。
部里的领导轻点了一下头，让她去相关部门跑相关手续。
虽然部里已经同意了这件事情，但是这些手续跑起来却十分繁琐，林秀婉这一跑就是大半个月，总算把所有的手续跑齐，跑的次数多了，她在部里认识了不少的人，还混出了一点名气。
以至于她后面办手续的时候，会有人指着她笑：“她就是要造MDI的那个人。”
林秀婉：“……”
她听出了这些话里的质疑和调侃，这事要是发生在她刚毕业那阵，估计她对把对方怼上天，现在的她由得他们去指指点点，只要能自主研发出MDI，他们估计也就不会再说三道四了。
林秀婉暗暗握拳，自己给自己打气。
她带着好消息回到迈华时候，原本因为之前制定的可行性方案失败而有些士气低落的研发小组，因为她的回来又勉强能打起精神。
秦澜光给他们打气：“德国人研发MDI发了很大的精力和力气，我们这才多久？一个方案不行，那就再换一个方案，现在我们有了国家的支持，有足够的研发资金，一定可以研发出出来的！”
众研发小组的附和，互相给对方打气。
研发小组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来之前就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抗压能力还不错，一个个血气方刚，有秦澜光带着他们，很快就从情绪的低谷里走出来，继续打起精神做研发。
研发进度虽然不算很快，却也一点一点往前推进。
十月底，张惊鸿带着张无忧来看林秀婉。
张无忧今年七岁了，文静秀气的模样和陆云深有五分像，性格却不像陆云深也不像张惊鸿，十分活泼，带着六岁的秦词韵在家属楼前爬上爬下，皮得不行。
林秀婉看到张无忧的样子笑了起来：“他这性格可不像你。”
张惊鸿满脸无奈地说：“我爸嫌我和我哥的性格太闷没出息，不想无忧跟我们一样，他一把年纪了带着无忧到处跑，只要这小子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他都支持。”
“我之前不懂什么是隔代亲，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快被我爸给宠上天了，我已经管不了他了。”
林秀婉之前就发现了，张无忧皮归皮，却还是很有礼貌的，并不招人厌，她便做了个总结：“叔叔很会带小孩，我觉得无忧这样也挺好。”
张惊鸿笑了笑：“也就你觉得他还好，十一的时候陆家母子过来看他，你猜他干啥事了？”
林秀婉满脸好奇，张惊鸿也没卖关子：“他主动给陆家母子倒茶，结果在杯子里撒了尿，陆家母子原本还很开心觉得他懂事，喝了一口后发现味道不对，他才告诉他们杯子里装的是尿。”
“他还说什么他们做事太恶心，假模假样地跑过来示好，不过是想把他抢走，他才不会上他们的当。”
林秀婉愣了一下，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干得漂亮！后来了？”
张惊鸿也跟着笑了笑：“陆家老太太以为是我教的，当时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无忧把我护在身后，说‘人若犯贱，天也弃之’，然后指着门口让他们滚。”
“我当时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真的是惊呆了，后来才知道那话是他看了一本书后学来的，我当时就觉得他皮归皮，却也是个男子汉了，只是往后在他的教育上，我可能需要花多一点时间。”
林秀婉再次被惊到了，她看了看已经六岁了还只会玩泥巴认不得十个字的秦词韵，她就觉得孩子和孩子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