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金属烟灰缸滚落在赵妄铭脚边,边缘还有新鲜血迹。
“啊,抱歉十三叔,手滑。”
所有人像突然被钢针刺了下,齐齐循声音望去。
只见二楼巨大落地窗上层的磨砂玻璃面唰得全透。
打开的那扇窗,男人居高临下,微湿长发低绑,右肘
撑护栏,指间缭绕烟气。
他慢慢扫视,视线冰冷危险,明明隔着两层楼的距离,所有人同时产生一种被毒蛇咬了口的错觉。
江归一的属下异口同声:“二爷!”
各个腰杆都挺直了。
江归一喉结滚动,掐着滑下的腰往上拉,往前走了半步,面无表情地说:“各位聊的挺开心,磕药磕high了?”
这意思,就是说,一直在上面看他们在楼下闹,听他们编排。
赵妄铭捂着流血的额头盯着江归一,光线昏暗,他没瞧出个所以然,心想这事难道是仇丽舒故意找茬。
不可能,牛奶里的烈药喝下去怎么可能忍得住!难带已经完事了?仇丽舒撑着体面的笑,“归一,你既然在,不如放个话,我也好跟你父亲交差。”
“交差?母亲是觉得陈小姐被我掳了,她现在在我房间里是吗?”男人似笑非笑。
仇丽舒看他一副毫无心虚的样子有点拿不住主意了,只好说:“怎么会,主要有人说看到她被送到你这了。”
江归一捻了口烟,朝窗外吐,漫不经心地说:“行啊,闻确,让他们进来。”
玻璃后笼统的白,弯曲的弧线,波折在那幼小的白鸽。
笔直有力的两条长腿稳定扎根,胯部往前缓缓耸动,地板上的水渍便又多了些。
他攥住皮带,手背的青筋快爆开。语气却维持着平静与讥讽,“但如果没找到人,晚上就留在我楼里住宿,如何?”
威胁,绝对是威胁。
“你这话什么意思?”仇丽舒简直是从喉咙里硬挤出的一句话。
江归一与凝望他的江颂竹四目相对,两人非常相像的丹凤眼无声短暂对撞,很快达成共识。
“哥,你说陈小姐到哪儿去了?”江梵压低声音,“幸亏你没喝,不然她就送到你那儿去了,那这祸事就砸到咱们了。”
“什么?”吴贞芳一把攥住小儿子的手。
她说话起劲,唾沫起溅到江颂竹脸上,连并阴影一起,他表情僵硬地抹去,这时楼上的男人轻笑,“字面意思。”
“我问心无愧,”江归一神色坦荡,“陈小姐为何平白无故消失,究竟在何处,这件事一定与我的牵连最少。”
楼下登时安静。
看热闹的人面色悻悻。
而陈窈生理性的眼泪直掉。
她两条腿跪在椅子上,两只手还扣抱着后颈,手腕被磨得火辣辣的疼,已经红了。
她看不见后面,但面前的磨砂玻璃是单面。
刚下过雨,树冠的绿色潮湿鲜辣,摇摇晃晃,把空气都染绿了。
楼下人的表情清清楚楚,他们的声音也从头顶窗子飘进了耳朵。
仿佛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人前,下一秒就要从高处跌落。
无论从哪方面,可谓无处遁形,简直前所未有、头皮发麻。
二十年来陈窈从没哭得这么惨,长发黏在汗湿的脸颊,她想放声尖叫,却只能死死咬住唇,不敢让一星半点的声音从喉管溢出。
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仅仅因为她控制不住叫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江归一突然不高兴,他说行,既然不想被发现,那么棋行险招,剑走偏峰。
不该指望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有羞耻心和道德感。
陈窈真恨那根簪子没捅死他。
“现在十二点。”窗口浩荡的风通过江归一的长发,他低觑着楼下,眼尾浓长的睫毛压住极度兴奋的猩红色,抬起手掌扬起抽打了几下,椅子震动,他踢了脚椅腿,懒洋洋地打了呵欠,“我困了,请您速度抉择。”
仇舒悦一不做二不休,假模假样地说:“好,那只能打扰你休息了。母亲会尽快的。”
她突然眉目一凝,定焦在落地窗磨砂层,那似乎有团圆圆的阴影。
就在这时,江弘义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通听了几句,往常稳重的表情稍变,“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他看着兴兴头头的仇丽舒,又看着满头大汗的吕贞芳,渐渐显出疲乏,连西装的褶皱,也显得疲乏。
“夫人。”
仇丽舒发号施令的动作一停,“怎么了?”
“回去休息吧。”江弘义揉揉眉心,冷峻沉定,不容置疑地说:“主楼那边的电话,陈小姐找到了,现在和老大在一起,已经入睡了。”
众目睽睽之下,仇丽舒大呵:“什么!不可能!”
找到了?
那他这的是谁?鬼么?
江归一诧异地挑了下眉,沉吟片刻,风流倜傥的面具顷刻瓦解,露出一张完美而冷漠的脸,仿佛什么都无法其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他低头,微微拢着眉注视握在女人细软腰间的手,捏了捏,没反应,看到皮肤的紫红指痕,被烫到般松开,她马上瘫软着往下滑。
江归一眼疾手快捞住陈窈的腰,“小废物?”
她哆嗦得厉害,回头,瞳孔涣散而空白,眼尾、嘴角通红,泪、口水,全是湿淋淋的痕迹。与他对视后,呜咽着,“江归一,我要杀了你。”
说完闭上眼晕了过去。
江归一嗤笑,不屑轻蔑地说:“就你。”
他将她搂进怀里,对楼下闻确吩咐:“跟老马说我不舒服,让他独自过来。”
“啊?”
“速度。”
没等人回答,窗户啪地关上。
众人:“......”
“各位,回去吧。”
江弘义转身的一声叹息消散在夜里。
天穹阴沉低垂,呼啸而过的风吹过榆宁的百年苍柏松翠枝叶,后山环绕的松涛阵阵,摇曳的黑影窸窣,愈发诡谲。
暗处仿佛有只无形镇压一切的手在拨弄棋局,谁都无法预知它下一步走向哪里。
从这一刻起,真相被重重迷雾包裹。
第017章 围魏救赵017
私人医生不止接触患者的私密信息, 危急时刻等于将生命托付,江家十五个系弯绕多,脏事多, 从不共用, 一般孩子八岁时由父辈亲自挑选。
大部分私人医生擅长缝合, 处理外伤, 但马伯松不一样,他主攻心理, 当年被江之贤指派给江归一,归结父亲想解决自己儿子的心理问题。
谁知马伯松其实是隐藏的异装癖加表演型人格的心理变态,非但没把江归一教成根红苗正的青年, 甚至因为自己是超级颜控被反洗脑, 之后彻底放飞自我,八年前吊销了执照。
踩高跟鞋留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下了摆渡车,从爱马仕的医疗箱掏出了浮夸的Gucci小手绢,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冲进第五栋楼, “瑰宝~你在哪儿?”
瑰宝, 顾名思义,马伯松认为江归一那张伟大的脸应该被国家博物馆收藏, 放橱窗供子孙后代观赏。
“确确~彻彻~我家瑰宝呢!”
男人的深V装让闻彻受到了惊吓,他抱住闻确, 大叫道:“哥, 救命, 我操了, 呼吸好他妈困难。”
这就是为什么江归一说叫老马,闻确啊了声。他翻白眼, “您真不长记性,每次被二爷揍还这么叫。”
“打是亲骂是爱,瑰宝叫得爽歪歪。”
“......”
“我家瑰宝——”
“操!”闻彻薅住马伯松的衣领往电梯拽,“哥!按楼层!快!”
二楼佣人和属下已经被遣散,三人非常诡异的姿势边拖边往南面房间走,提了嘴今天的事。
“笑话!仇丽舒那蠢婆娘,有钱有颜,不去浪天天就钓在江之贤那棵歪脖子树!居然还敢下药!”
闻彻表示赞同,闻确按门铃,“二爷。”
马伯松的神态简直像过年时三大姑八大姨扯着自家孩子吹捧,“而且她瞧不起谁呢!我家瑰宝但凡不自大刻薄,把人分成狗和狗以外两种人,看上谁还不是勾勾手指!”
面前的双开式自动悬浮门向两边滑开,冷空气让三人打了个寒颤。
瑰宝本人站在空调风口下面,单披件黑色丝绸浴袍,领口大敞,发梢水珠从裸露的胸膛一直流到下腹肌肉.沟壑,非常性感。
他上下扫视马伯松,“翻垃圾桶是你的新癖好?”
马伯松被精准戳中痛点,“这是限量版
!限量版!”
“限量版垃圾。”
“......”
江归一抬了抬下颌,“给她弄点药。”
谁?
三人迷茫,同时扭头。
客厅沙发有坨被子,准确来说,是用被子和麻绳包得像粽子的女人。
当时陈窈晕了加上主楼那边的事蹊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少爷只好亲自下场给人洗澡,拎着花洒开冷水对人猛冲,把人冲醒了,挨了顿骂,他当即怒不可遏把她按进浴缸,还没开始动,她呛了几口水又晕了。
“啊啊啊啊啊啊!!!!”
江归一石更得发痛,他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被下了药,冷声说:“扔出去。”
“怎么会有女人?是谁!你们做了吗?!啊啊啊啊啊!!!!瑰宝!你失身了!!!啊啊啊啊啊!!!”
马伯松疯狂尖叫。
陈窈苏醒了,眼前蒙了层薄而朦胧的雾,尖叫声令人烦躁,她拧着眉侧头。
穿的像圣诞树的男人挥着小手绢满屋子乱窜,窜着窜着一溜跑到面前,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然后又痛心疾首地说白菜被猪拱了,最后哭了。
陈窈:“......”
疯子旁边都是疯子。
身体里的躁动还没褪去,陈窈已经猜到自己大概无意吃了什么催情的药,她不懂,江归一那么看不上她,为什么给她下药,现在又把她五花大绑包得像蚕蛹,难道就为了报复她报复江之贤?再者,为什么江弘义说她和江之贤在一起?
见鬼。
圣诞树还在抽抽嗒嗒哭,陈窈听了会儿,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伤心。
这傻叉是江归一的死忠颜粉,觉得谁都不配拥有他,她这个猪拱了白菜,他破防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他衣领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拎起来,“适可而止。”
“瑰宝~”
圣诞树被一脚踹趴。
“马伯松。”男人声音冷得掉冰碴子。
马伯松摸摸鼻子,迅速爬起来,从满脸嫌弃的双胞胎手里接过爱马仕医药箱,坐到陈窈对面沙发,拿出一颗药片,笑吟吟地说:“小姑娘,来,啊——张口。”
“......”陈窈警惕地问:“这什么?”
“呵。”江归一翘着二郎腿,两指拎杯冰水,漫不经心地说:“就算毒药,你也得给我吞了。”
灯光衬得男人头发乌黑,面容冷白,非常美丽也非常不近人情。仿佛两小时前的水.乳.交融只是次错误。
无所谓,反正他床技烂透了,当床伴都不合格,不知道以后谁做那个倒霉蛋。
陈窈乖乖张开了嘴。
江归一挪开目光,咬了下后槽牙。
马伯松见陈窈面色潮红,手背抚了下她额头,“闻确,弄点热水,她发烧了。”
吃完药后,他问:“红霉素过敏吗?”
陈窈不解。马伯松咳了声,低头靠近她耳边神神叨叨,“瑰宝的瑰宝挺大,你这小身板没受伤?”
“......”武器差不多还瑰宝。她闭眼,疲惫地说:“不过敏。”
“行,那你自己回去擦。”
江归一注视着陈窈,呼吸因压抑变得断续短促。
“二爷,您怎么流血了。”
“什么?谁伤了我家瑰宝!”
他抬杯将冰块倒进嘴,发泄般嚼碎,“再叫,你回去就会看到诊所变成回收厂。”
“......好的少爷,让老奴查看您的伤口,否则完美的身体留疤就不好了。”
“滚。”
马伯松走到男人面前。
“说了不用。”
他眼神慈爱,“少爷,不处理又会和以前一样,您不想输吧。”
语气像在哄小孩儿。
陈窈打量着他们,搜遍了记忆,甄先生的资料里,江归一身边没有这样一位似父亲的人。联想江弘义和吴贞芳的奸情,她意识到,手中的资料也许存在滞后性。这对她非常不利。
下.体依然挫疼,她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显然思考这问题,不如想办法解决如今局面。
谁能帮她?甄先生,不,是江颂竹。
可江归一……
以现在的情况报复不可能了。
陈窈安静地看着他。
男人的浴袍退了一半,上半身交错深深浅浅的疤痕,肌肉紧绷,肋骨伤口血不断往外冒,看着有种触目惊心、骇人的野性。
活该。
她别开头,闭上眼休息。
马伯松半跪地,握着便携式无影灯,看见翻起的皮肉里有块极小的金属碎片。
“天呐……”闻确咂舌,他不懂在榆宁江归一怎么会受这种伤。
闻彻弓腰查看,“我操了!谁搞的?”
从伤口的形状与创面可以判断是外力作用,马伯松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女人。
“速度,不要麻醉。”江归一不耐烦地催促。他认为失去自主意识失去身体控制权愚不可及。
马伯松心情复杂地从消毒袋拿出镊子,他突然想到前段日子和flex玩游戏,小卷毛嘟囔,我半小时破解银行系统,这才叫值一百个亿,凭什么二爷说那个叫陈窈的女人能换一百个亿。
“她是陈窈?”
“嗯。”